一出下乡知青与美丽村姑的爱情故事——《青萍之末》
@姜胡一方 2016-02-27 09: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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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二十一章 为支持文化大革命想任务
第二十二章 抓土匪
第二十三章 某癸之死
第二十四章 风云又起
第二十五章 去北京见毛主席
第二十六章 用帅哥忽悠美女
第二十七章 美女出山
第二十八章 让你嘚瑟
第二十九章 接见
第三十章 连锁反应
第二十一章 为支持文化大革命想任务
第二十二章 抓土匪
第二十三章 某癸之死
第二十四章 风云又起
第二十五章 去北京见毛主席
第二十六章 用帅哥忽悠美女
第二十七章 美女出山
第二十八章 让你嘚瑟
第二十九章 接见
第三十章 连锁反应
第二十一章 为支持文化大革命想任务
要是杨秀兰对于二勇几个下条命令说:“你们把牛圈里的那头牛强奸了。”估计于二勇几个当下脱裤子抡胳膊就上,几秒钟就能把老黄牛搞定。让这几个人费脑子为文化大革命想个任务出来,这可真是赶鸭子上架,就如让老黄牛对着于二勇说“我爱你”一样难。
“秀兰,要不你给想一个罢!”于二勇的大脑袋往前凑,好似嗅到了杨秀兰身上的香味,就又往前凑。
“我叫你们想,你们却让我想,不知道要你们这么多人有什么用?”杨秀兰看见于二勇脸上的几个毛孔很大,大到都能爬进去一只跳蚤,未了加了一句,“窟窿眼倒是长了大。”
“我这眼睛是大了点,生下来就这样,没办法。”于二勇误会了杨秀兰的意思,高兴的心花怒放,咧开大嘴,露出了一口金灿灿的大黄牙。
“你们赶紧走。”杨秀兰捂了嘴,往后退。
“怎么啦?我说错话了?”于二勇不理解杨秀兰为何变脸这么快。
“你们想不出个主意,留在这里有什么用?快回去想主意去。”
“要是我们想出了好主意,秀兰你怎么办?”
“想出来就想出来呗,继续支持文化大革命呀!还能怎么办?”杨秀兰话没说完,人就回了家。
于二勇和于三勇回到自己的家,蹲在炕上想办法,想了半天,没有一点头绪。
“你想出来没有?”于二勇先泄了气。
“没有。”于三勇回答。
“真笨。”
“你想出来了?”
“没有。”
“我们是一个妈生的,你想不出来,我怎么能想得出来?”
“你想让杨秀兰认为我们兄弟俩都是笨蛋吗?!”于二勇急了。
这句话有压力,逼得于三勇扣脑壳,揪头发想任务去了。真正的特务自己是想不出来了,只能冤枉好人了,该冤枉谁呢?于三勇想到了孤山村最老实的一个人——刘成利。
因为刘成利老实,平时又低调,所以于三勇下意识里认为,冤枉了刘成利,包括杨秀兰在内的孤山村人谁都不会在乎,也没有人管。人是有了,可是还得为刘成利想出一顶被抓的帽子名称来——因为杨秀兰说不再抓特务了,那么这个特务的名称就用不成了。对于三勇来说,这真是个难题。
于三勇花了多半夜时间,终于想出了这么一顶好的帽子名称——他是这样认为的——很骄傲,一个人兴冲冲地跑去向杨秀兰报告。哼!老二你想占我的便宜,我想出的好主意,你拿去邀功,门都没有。
杨秀兰听于三勇说这次要抓的人是刘成利,很是意外,问:“刘成利怎么啦?他也是特务?”
“不是,他应该是资产阶级的黑老鼠。”
“资产阶级的黑老鼠!”杨秀兰为于三勇说出这么一个奇怪的名称而惊讶,“刘成利怎么和资产阶级的黑老鼠挂上了钩?你是怎么想的?”
“你看啊,刘成利平时不大和人说话,老鼠也是这样!而且张发财不是领着我们还抓过老鼠的。”
“那资产阶级呢?刘成利可是贫民。”
“资产阶级、资产阶级不是人人都在说嘛。”
“那……黑呢?”
“老鼠不是黑夜才出洞的吗?”于三勇觉得杨秀兰有点笨,心说,连这都不理解,还要我解释半天。
冤枉了晏富,杨秀兰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过,为了伟大的革命理想,不管是谁,只要于三勇能给出一套合理的说法,杨秀兰都会答应去抓人。可于三勇给出的这套解释太牵强了:不大和人说话,老鼠也这样,张发财要人抓过老鼠,资产阶级人人都说,老鼠黑夜才出洞,这是哪里和哪里呀?
资产阶级的老鼠就可以了,还来个黑老鼠,真是笨蛋笨到极致就成他娘的天才了。杨秀兰这个气呀!
对于于三勇这样的笨蛋,杨秀兰想骂一顿?可是不行,这可是自己队伍里的栋梁之才,栋梁之才啊,真不能骂。可是不骂,自己的这口气实在难平,最后杨秀兰捂住胸口蹲了在地上。
“怎么啦,胸口疼?要不让我给你……”于三勇险些说出给你揉一揉这话。
“你是不是觉得刘成利好欺负,所以才选了他?”杨秀兰在地上蹲了有一分钟,然后问。
“总得抓个人哇!”于三勇回答,“不抓个人回来,在孤山村谁会看得起我们。”
“你想引起公愤,让刘老大领着全体社员反对我们?”
“这跟刘老大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张金玲为什么去了杨柳渠不敢回来?最后嫁给了城里一老……”杨秀兰停顿了片刻,跳跃到了下一话题,“想其它的任务去,总之别打刘成利的主意。”
“想不出来!”于三勇也生了气,这个主意己可是自己一天一夜没睡觉熬出来的,话没说两句,你就给否了,这也太不尊重人了。
“想不出来,那我们就解散红卫兵小分队,我可不想当你们的头了。”
“为什么?”于三勇很惊讶,心说还有不想当领导的人,“你看我们现在多好,看谁不顺眼抓起来是一顿揍……”
“我们这是在支持毛主席的文化大革命,不是为了揍人,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你支持你的文化大革命,我们揍我们的人,都不耽误,多好。”
“这话你别对其他人说。”
“为啥?”
“别问为啥,你回去吧!”杨秀兰挥手让于三勇赶紧走人。
“秀兰你这是怎么啦?要上厕所?”杨秀兰气得肚子疼,于三勇却以为杨秀兰是屎憋的。
杨秀兰舍得让红卫兵小分队解散,解散后继续做自己的大美女,等着白马王子赶着一头头顶红布的小毛驴娶她做新娘,可于家兄弟几个却舍不得。
在没有成立红卫兵小分队之前,于家两兄弟在村里是谁都看不起的笨蛋,是健壮得能拉动梨的牤牛;有了红卫兵小分队,他们不仅让社员们另眼相看,而且还能接触上美女杨秀兰,近距离放心大胆仔细地观察杨秀兰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红卫兵小分队,无论如何都不能解散。
可是于二勇和于三勇实在为文化大革命想不出个好任务来,怎么办?有个好办法,找人帮忙,他们终于想到了被他们排挤走了的景荣耀。景荣耀曾经说过:“我这脑袋瓜,用手一摸就是一个好主意;要是被大力气敲一锤子,说不定能有伟大的科学发现!”
于二勇和于三勇找到了景荣耀,先说恭维话,什么我们孤山村的红卫兵小分队离不了你了,之前是我们兄弟不对,不应该和你闹别扭。
景荣耀心安理得地受用了这些话,然后表态:“我听明白了,没什么,都是哥们儿嘛。”景荣耀一宽宏大量,于二勇马上就说出了他们此行来的真正目的,让景荣耀为孤山村的红卫兵队伍想个任务出来。
要不是为了杨秀兰,就你们这些傻帽,我话都不想和你们说一句。景荣耀像动画片里的一休哥那样,用两根手指在自己的脑袋上画圈,画了有十几个圈,想出了一个好任务,他得意洋洋地说:“秀兰不叫我们抓特务,这没什么,我们可以抓土匪呀。”
这个任务想得太绝了,要是秀兰听了,不定对我怎样呢?所以,说到秀兰两个字的时候,景荣耀的脸上荡漾上一层意淫式的微笑,把于二勇和于三勇看得一肚子酸气。
受《林海雪原》小说的影响,现在的我们只要一说到土匪,脑中马上就出现了一群骑着高头大马,手拿盒子炮,大天白日闯进村子,杀光男人、小孩和老人,抢了粮食财宝,把漂亮女人往马鞍上一搁,一声“扯呼”就消失在茫茫雪原的经典土匪模样。
在没解放之前,孤山村也来土匪,不过来孤山村抢东西的土匪与小说《林海雪原》里的土匪的差别非常大。
来孤山村抢东西的土匪往往只有五六个人,他们会在天刚黑摸到村边埋伏下来观察:哪户人家没有狗?哪户人家有钱?哪户人家好下手?综合考虑后,他们会在后半夜偷偷摸进选好的人家,一般的情况是先绑了主人,然后拿了钱财粮食就走。
在这个过程中,要是那个土匪能顺手摸一把女主人的奶子,回去得幸福好几个月;那个土匪要是能顺手劫掠一个花姑娘回去,那得跪在观音菩萨像前磕半年的头。当然不管你怎么跪?跪多久?为什么跪?观音菩萨一直会保持一动不动的冷漠状态。也许观音的心里会骂吧,奶奶的,你们怎么不把我抢了做压寨夫人,让老娘一直守寡至今。
这些土匪来自哪里?大洼山过去北面的几个村庄。
那个年代的孤山村人是怎么对付这些土匪的?天天夜里有一户人家值班。比如今夜轮到张三家了,张三就一夜不睡觉,拿了破盆和棒槌,坐在自己家的房顶上敲,敲一声,喊一句:“土匪来了!”
土匪到了村边,一听见这话,就可能打道回府了——没行动就被发现了能有好果子吃?要是来的土匪实在不甘心,后半夜真的摸进了某户人家,张三看见了,就会把破锣敲得震天响,并且大喊:“大家起床了,土匪真的进村了!”于是乎全村人都提了裤子,拿了菜刀、铁锹或者镐头出来和土匪拼,直到把土匪赶跑了事。
第二十二章 抓土匪
看过前面全村人围剿麻雀故事的人现在明白了吧!张发财用敲锣打鼓这招累死麻雀这事是有来由的。所谓风有头、债有主,我们之所以觉得某些事情奇怪,是因为我们没有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就像十多年前的人根本想不到,现在的我们可以拿着电话摇个女朋友出来一样。
面对着景荣耀光天化日之下肆无忌惮地意淫杨秀兰,于二勇和于三勇心里特不爽,不过俩兄弟的脸上依然挂了笑容,问景荣耀:“谁是土匪?我们到哪里抓土匪?”
“这个……等我们见了秀兰领导再说吧。”景荣耀不愧是聪明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现在就告诉你们,那我不就成了和你们一样的傻帽。
“你就先说说吗?”五大三粗的于二勇突然像狐狸精附了身,竟然用上了半个世纪后美女迷惑有钱男人的腔调。
“话太长,得说半天,见了秀兰一并说多省时间。”景荣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也让他停止了意淫。
于二勇和于三勇没了说词,于是乎只有大家同去。
五六个红卫兵簇拥着景荣耀去了杨秀兰家。杨秀兰见一次性来了这么多人,问:“你们来这么多人做啥?难道人数多就能想出好主要了?”
“就是,人多没用。”景荣耀不仅面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同时心里也在得意地想:人多没用,人长得高大就有用吗?人之所以成为动物之王,不是因为长得威武雄壮、生着尖牙利齿、力大无穷,而是因为人有脑子。
看着其貌不扬景荣耀那得意的笑,杨秀兰猜测:难道这其丑无比的家伙有了好主意?
大家快要走到杨秀兰面前的时候,于三勇突然搂了景荣耀的肩膀,咧开大嘴对着杨秀兰“咯咯咯”一乐:“秀兰,我和我景哥为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想出一个好任务来。”
“那你说呀,什么任务?”杨秀兰嘴唇边蕴着一丝冷笑。
于三勇暗地里让景荣耀说话,景荣耀闭了嘴不说。于三勇尴尬笑了笑说:“嗯……嘿,还是让我景哥说吧!”
杨秀兰的秀目盯上了景荣耀,希望景荣耀快点把想到的任务说出来,说实话,她可不想和这些不是蠢就是丑的男人多呆片刻时间。
景荣耀推开于三勇,整了整衣服,一本正经问:“秀兰,你听说过没有,解放前经常有土匪来咱们村抢东西?”
“这谁没听说过,都是大洼山那面村庄里的人干得。”
“特务我们谁都没见过,但是仙地村的人来咱们村抢东西那可是千真万确的事。抢东西的就是土匪,我们不抓特务就去仙地抓土匪去。”仙地村坐落在大洼山北坡,是北面距离孤山村最近的一个村庄。
杨秀兰听了,平身第一次对着景荣耀露出了甜美的笑容。景荣耀看见了,心里那个美呀,觉得今天的空气真清新,阳光真他娘灿烂,鸟二展开了歌喉,花儿还不知吝啬地散发着香味。
没见着杨秀兰的面,景荣耀就能对着几个大傻子面情不自禁地意淫,现在面对着灿烂笑容的杨秀兰,景荣耀能控制得住?要是旁边没有其他人,估计景荣耀能把裤衩脱了当五星红旗挥舞。
“这算是个主意好!”看见景荣耀一脸的淫荡样,杨秀兰的笑容突然冻住了。
不仅是杨秀兰,孤山村所有的年轻人都听村里的老人说过土匪来孤山村抢劫的事。这些人自然痛恨那些土匪,所以现场所有人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非常棒!去抓曾经祸害过孤山村的人,谁不赞成?
既然大家都赞成,那就只剩下怎么个执行的问题了。傻帽有傻帽的好——爽快,于家兄弟几个没矫情,把各自的胸脯擂得“砰砰”响,唾沫星子在空中飞舞,向杨秀兰表决心说:“我们今晚就去。”
杨秀兰擦了脸上于家兄弟的口水,忍住呕吐,像是驱赶烦人的蚊子臭虫一样说:“好、好……你们去吧,去吧,赶紧去呀——呆在我这里是抓不住土匪的。”
于是大家簇拥着往外走,走了没几步,于二勇突然回身问:“秀兰,你不领着大家去?”
“我去干什么?”
“你不去我们不知道怎么……”
“什么不知道,我不去,你们就办不成个事了?抓张国华和晏富用我去了吗?”杨秀兰蹙紧了眉头。
“不是,那么远……”于二勇实在想和杨秀兰一块去了。
“你在电影里见过毛主席拿着枪打过仗吗?哪有叫领导亲自出马抓人的?”景荣耀瞅空子讨好杨秀兰。
景荣耀这样一说,于二勇就没话好说了。当天夜里,于二勇和于三勇一共八个人真的从仙地村抓回来一个男人。
他们是怎么抓回来的这个男人?基本上仿照当年仙地村的人来孤山村抢劫的方式抓回来的。后半黑,八个人偷偷摸摸进了仙地村,他们摸进了位于村口的一户人家家里,先控制了家人。接下来和当年土匪的抢劫不同了:当年的土匪控制住户主,然后开始搜罗钱财粮食;于二勇他们几个是把女主人和孩子绑在一起,然后扛了绑着的男主人就走,东西的不稀罕。
这里面有个问题,于二勇几个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去抓土匪?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没有执照。
当杨秀兰宣布说“我们孤山村的红卫兵小分队成立了”,它就成立了,他们可没有去工商管理局或者国家的什么行政机构领个执照。即使他们真的有这个想法,也没有领的地方,因为当时的公检法都全部被砸烂了。
红卫兵是有史以来,世界各国没有出现过的最奇特的一个组合,是伟大领袖大手一挥鼓动起来的队伍。只要你有热血、有干劲,谁想成立都可以。
既然谁都可以拉起一支红卫兵队伍,那于二勇几个就怕仙地村也有一支红卫兵队伍。要是去了人家的村里和人家的红卫兵队伍发生了遭遇战,那受伤的可是自己,因为谁都知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那个被抓来的男人什么模样?抓回孤山村的牛圈里后,刘顶峰从牛圈的门缝中看过,那个男人个子不高不矮,年纪不超过三十岁,整体形象不算英俊,但也不算难看,属于掉进人群就找不出来的那种类型。
以于二勇为头的几个审问过的红卫兵问起过那个男人的名字,那人也说了,不过一年后他们就把那个名字给忘了,或者说是故意忘了。
改革开放后的一个冬日,孤山村人在街中心晒着太阳,聊着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当年闹红卫兵的时候。
“你们当年抓回来的那个人叫啥?”晏富问于二勇。
“什么那个人?”于二勇不想回答。
“就是从仙地村抓回来的那个,最后突然失踪了。”
“你问这干吗?管你什么事?”
“怎么不管我的事了?我可是和他一样,都被你们抓了起来——不过可不一样,我可没有突然失踪,现在好好得站在这里。”
于二勇柱了拐棍要回家,可是被晏富堵在了前面:“你就说说呗。”于二勇急了,拿起拐棍就打晏富,晏富躲开了,于二勇放下拐棍,晏富又围了过来。于二勇生气了,拿着拐棍追着晏富打,最后被一块石头绊倒在了雪地里,拐棍摔成了两截。
晏富跑了,之前站着看热闹的村民都躲了,最后,于二勇爬了起来,扶着石头墙壁回了家。
那是于二勇生命中的最后一次发威。三天后,于二勇的侄儿——于喜雀发现自己的二伯多日没出来晒天阳,就去了于二勇住的窑洞。于喜雀看见于二勇佝偻着身子躺在冰冷的窑洞炕上,好像一条冻僵了的蛇。
于喜雀把父亲于四勇叫了来。于四勇来了后,把于二勇扶得面朝上,他看见自己的二哥双眼瞪得溜圆,双腿和手臂卷曲着,怀里搂着两截木棍。
光棍、光棍,一跤就摔折了!
第二十三章 某癸之死
由于孤山村没有一个人能记得仙地村那个男人的名字,我们就把他叫做某癸吧!为什么不叫做某甲、某乙、某丙,而非要叫个某癸呢?因为他是个普通的农民,社会最低的一个阶层,按照甲乙丙丁……排下去,他只能叫个某癸了。
某癸就藏在我们普通民众中间,你我他,不期然我们就可能遇到一位。如果社会不稳定,或者建立的秩序不太有效,我们不期然成为某癸的概率就会加大,加大到,在睡觉的时候,我们会睁着一只眼睛警惕别人来抓的时候,我们的幸福感就荡然无存了。
由于是从外村抓来的,杨秀兰特意交代向他汇报的于四勇:“告诉你那两个哥,这次一定要认真审,审不出结果来不算。”
审张国华和晏富,除了于二勇和于三勇好意思外,其他红卫兵都有点不好意思;审从外村抓来可能抢过孤山村人东西土匪的儿子辈,就没有一个红卫兵不好意思了。
抓来的第一天,于二勇几个带头的审,审了一白天,晚上于四勇向杨秀兰报告说:“那家伙嘴硬得很,打死都不说自己来孤山村抢过东西。”
“笨。”杨秀兰上下牙齿一碰,碰出一个字来。
第二天又接着审,到了晚上,没有人向杨秀兰报告审问结果,接下来一个白天,杨秀兰也没有见过自己的一个手下,晚上,杨秀兰叫了兄弟杨秀青和自己去牛圈。
那个牛圈所在的饲养院没有一个人,院里养的牲畜安静得很,连个屁都不放,院内唯一变化是,拴在牛圈外面的老黄牛不见了。杨秀青推开牛圈门,杨秀兰看到了那头老黄牛,老黄牛看杨秀兰,两只眼睛个掉下了一滴红黄的泪水,传说中的某癸没了踪影。
“某癸呢?”杨秀兰找到了于三勇问。
“跑了。”于三勇眼神躲闪,支吾着回答。
“跑了?!”杨秀兰弄了个大睁眼,“你们是怎么让他跑了的?”
“就是昨夜跑了的。张国华也不是跑了个不见人吗?”
“你们真是没用,他妈的一群笨蛋,我们解散算了。”杨秀兰骂。
于三勇没有言语。
回家后杨秀兰冷静下来想,觉出了这事不对,张国华明显是被人使了个调虎离山计救走了,可是孤山村有谁会去救某癸呢?仙地村来人了?不可能,要是仙地村来人把某癸救走了,于二勇他们早告诉她了,何必等到现在。再一个,仙地村的人还没想到孤山村的人会翻山过去绑人吧,找某癸的家人可能还在北面的几个村庄转悠呢。
不行,我得去问问,杨秀兰找于二勇几个,走到半路,又返了回来,可能她意识到了什么,所以没有揪着不放。
这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没有谁来问过一句!
过了一个星期,从大洼山方向来了一个神情悲苦的女人,女人还领着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一大两小从孤山下来,像是过街老鼠一样,瑟瑟缩缩地进了村,看见村口坐着一个没了门牙的老太婆,那个女人就凑了过去,眼泪汪汪,语带哭腔问:“你们村有没有抓回一个叫某某某的人?”
那个女人重复了好几句,老太婆终于听清楚了,回答说:“没有。我们村的人怎么会随便抓人呢?!”又说,“我老了,耳朵聋,儿女们都不大愿意和我说话。”
女人往村里走,又问了村里另外的两个老女人,那两个老女人都说不知道,然后躲开了,那个女人在村里站了半天,见人人都像躲问一一样躲着她,就领着两个孩子从原路往回返。出村的路上,那个女人一步三回头,走到村口,她看见了一个拖着鼻涕的小男孩。
孤山村的大人,即使知道,也不会和她说个实话,只有小孩会了。那个女人正要问问那个小男孩,小男孩的母亲出来了,“回家吃饭,瞎跑什么?”于是小男孩就被喊回去了。
一个领着两个孩子的女人来村里寻过某癸这事杨秀兰听人说过。不过当时的她正为一伟大行动激动得昼夜无眠,哪里还顾得上多想这事。不过杨秀兰一直没有忘记某癸,在她油尽灯枯,快要见马克思的那段日子里,她不想自己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只要眼睛一打迷糊,某癸就会出现在杨秀兰的面前,用幽怨的眼睛看着她,某癸的妻子和一双儿女泪眼汪汪地站在某癸的身后。
他们一家三口人形象模糊,在杨秀兰的眼前晃来晃去,临到咽气的前一刻,杨秀兰突然对她的儿子张聪说:“我想知道……那一双儿女后来……怎么啦?”
张聪说:“他们都好着吶!您老放心。”张聪说的是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当时张聪的儿子和女儿,一个上大学;一个在外面打工,都没回来。
年轻的时候,我们会为了理想、钱财、激情或者荷尔蒙等等而做错事,在死的时候能想起这些事和自己对不起的人,说明这个人的心中还有善念,没有被这个世界伤害成非人。
杨秀兰虽然做过很多错事,从法律的角度看,她即使不是杀人主使者,至少也是个帮凶,不过她还是个人,只因为在她死的时候,想起了那一家人。
那个女人领着两个孩子离开孤山村后,于二勇几个抓了某癸这事就算过去,好像是一场沙尘暴过后,地上人的脚印,了无踪迹。
农村人最喜欢说个闲话,对于某癸,孤山村人没有几个愿意提起,特别是在那个女人领着两个孩子来过之后。人心都是肉长的,想想,那个女人,在回去的路上,心里该是多么的凄惶和无助。
第二年的夏天,一场大雨过后的一个早晨,刘老大背着闺女刘泉水到大南山上摘蘑菇。雨后的空气很清新,大地草绿花红,蝴蝶双双对对在刘老大的周围飞舞翻滚着,微风像婴儿的嫩手不停地拂过人的脸,让刘老大父女惬意极了。
刘老大心情不错,背着刘泉水爬完一个长长的坡,上了一道坎,远处地里锄草的杨秀山见了,喊着招呼:“领导,这是干啥去呀?”
“摘蘑菇!”刘老大喊着回答。
刘老大喊话一两秒之后,他的“摘蘑菇”声音又返了回来,刘泉水听到了,问:“爸,这是谁在答应你呢?”
“不是谁?是大山在答应。”
“大山?你骗人!大山怎么会回答?”
“不信?你喊大山也会答应的。”
“真的?”
“真的。”
于是刘泉水开始“吆嗨,吆嗨……”地喊开了。
当刘泉水喊到第三声的时候,前方的深沟里“扑棱棱”惊起了四只黑色的鸟。那四只鸟在飞起的上空盘旋着,久久不肯离去,好像留恋着沟里的什么东西。
刘老大以为沟里死了什么动物或者家畜,就绕路走到了黑鸟飞起的沟边。站在沟边,刘老大往下看,他悚然看见沟底的一个土渠里立着一条人腿,那条腿直立着,皮肤和血肉还没有脱落干净,脚尖森森的白骨直指天空。
“那是什么?”刘泉水看了一眼,赶紧把脸埋伏在了刘老大的后背。
“死人。”
“我好怕,我好怕呀!”
“不怕,”刘老大定了定心神说,“是个人就都会死的。”
孤山村死了人,即使那个人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村里也会想办法把他给埋了,不会像这样暴尸荒野。外村有的人想自杀,翻山越岭过来,然后一头栽进面前的这道深沟里,那此人也太有创意了。这么有创意的人应该是国家的栋梁,毛主席邀请进中南海吃过几次饭了都,自杀个什么?
刘老大想不出最近孤山村有谁死了,就想到了某癸的身上。于二勇那几头猪说某癸跑了,可是他的妻子儿女却不畏辛苦翻山过来寻人,也就是说某癸根本就没有跑回家,那么某癸去了哪里呢?合理推断,沟里的死人只能是某癸。
某癸是个这样的人?我们只能根据已知的情况做个大概推断:
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某癸年纪不到三十,也就是说某癸是解放前出生的,出生没几年全国就解放了。从年龄上说,某癸可能没当过土匪,自然也没有抢过孤山村人的东西,当然这排除不了某癸的父亲做过土匪。
如果现在有人说,某癸父亲做过土匪,那他就应该得这样的下场,我们无言!
再说了,按照现行法律,某癸真做过土匪,即使杀过人,他也不应该是这种死法。不是说杀人者不该死,而是因为我们用这种随意的方法处死一个人,就可以用这种方法随意处死另一个没有任何过错的人。你我他都有可能,即使我们本人实在幸运,但是我们每个人都有亲人、朋友、老师、同学和曾经暗恋过的人。那么多的人不见的都能幸运。
法律没了程序上的正义,也就等于没有法律。
某癸很幸运,那么年轻就娶了老婆——在农村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某癸真的是很幸运,结婚不久,老婆就给他生下了一儿一女。搁到现在,应该是让人羡慕嫉妒恨的一家子。
事实是,和同时代的中国家庭比,某癸一家三口的日子过得确实不错——傍着大山,地广人稀,想来在饿死许多人的那三年里,他们一家三口都没这么饿过肚子吧。
要是顺利度过了文化大革命,迎接他的将是中国人民的好日子——改革开放。
改革开放后中国的大地上发生了什么?逐渐向好翻天覆地的变化:农民不再愁吃和穿,收听新闻娱乐节目的收音机;能随时随地播放甜美歌曲的录音机;几千年来,人坐在家中第一次能看到这个世界真实面目的电视机……一件一件被般进了普通人家。不过说这些也没用,对于某癸来说这一切都没了意义——从于二勇的大手捂上他嘴的那一刻。
由于日日和土地打交道,农民的感情一般很粗狂的,对于这个世界上一切的美好事物,他们没能像艺术家、学者、玩政治的那么细腻、敏感地去感受。
白天忙着和土地做斗争,也只有在万籁寂静、月光皎洁的晚上,农民的感情才会细腻起来。
我们不晓得那个晚上某癸有没有力气与他老婆温存片刻。但是在睡觉之前抚摸儿子、女儿小手的力气还是有的,说不定他还和他们玩耍过一阵,在儿女睡熟后某癸还轻吻过他们娇嫩的脸蛋。
饥荒过去了,听说现在正在闹什么文化大革命,某癸或许有些担心,自己的父亲和爷爷可是出去抢过人东西的,文化大革命会不会闹到村里来?想到仙地村这么偏僻,某癸又安心不少。某癸用手指数了一阵儿子、女儿的手指头,又想了阵美好的未来,然后沉沉睡着了。
在某癸睡得正酣的时候,依稀听见有响动,他还没有来得及睁开眼睛,于二勇的大手就捂上他的嘴,某癸开始挣扎,于三勇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棍子,某癸就昏迷了。
于二勇扛了某癸走出他家的院子,走过某癸天天要走好几个来回的地埂,走过某癸家的自留地,过了大洼山……这个过程中某癸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苏醒过来的某癸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牛圈里,他想要发声说话,嘴里却被塞了双臭袜子,他试着把自己的双手拽出来,但是绳索帮得太紧,加上他被打了一棍子,脑袋晕晕乎乎,身上没有力气,所以努力了半天没有一点松动。
牛圈的门开了,外面的好空气冲了进来,某癸看见外面有头缺角的老黄牛在看着他。某癸觉得老黄牛一定很好奇他为什么被绑着,其实他猜错了,老黄牛是留恋它的家,或者说老黄牛在怪怨某癸为什么平白无故占了它的家。
进来了几个大块头,某癸希望他们把他嘴里的袜子取出去,有什么冤仇大家好说个明白,可是进来的人没有这样做,他们直接开打。
打到他们累了,打到某癸再一次头脑发晕,他们中一个年级小的才拽出了某癸嘴里的袜子。
“你有没有来孤山村抢过东西?”打人中的一个问;“你有没有做过土匪?”打人中的另一个问。
我这是在孤山村?这个猜测在某癸的大脑里一闪而过。“没有。”某癸只吐出了两个字,他还没来得及对这两个字做出进一步的说明,他的脑袋就又挨了几拳。
他们打累了,就问某癸抢没抢过东西。做没做过土匪。想起自己一双儿女那柔软的小手、稚嫩声音、柔软的肩膀,还有老婆那容易被人欺负的性格,某癸就坚持说没有,后来再想说这两个字的时候他就只能晃动脑袋了……
对于幸运的人来说,感叹的是时间都去哪儿了,对于某癸来说,是时间突然间就没了——在于二勇的大手捂上他嘴的那一刻,而且是以他绝没有想到的方式没了的。
@游戏风尘2016 2016-03-06 13: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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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朋友。
第二十四章 风云又起
不用争论,某癸是被冤死的。在文化大革命的十年中,只冤死了一个某癸吗?当然不是,连国家主席刘少奇都冤死了,怎么能只有一个?
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大事记》,至1982年底,全国共平反纠正了约300万名干部的冤假错案,数以千万计的无辜受株连的干部和群众得到解放。
那么文化大革命之前,所谓的“三年自然灾害”中,又有多少中国人被饿死了呢?呵呵,这可真是个谜了。
1949年9月30日,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决定,为了纪念在人民解放战争和人民革命中牺牲的人民英雄,在首都北京建立人民英雄纪念碑,纪念碑背面是毛泽东起草,周恩来题写的碑文:
三年以来,在人民解放战争和人民革命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三十年以来,在人民解放战争和人民革命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从那时起,为了反对内外敌人,争取民族独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历次斗争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
八国联军来了,为了把他们从这片热土上赶出去,我们的国人要牺牲生命;日本鬼子来了,为了把他们赶出去,我们的国人要牺牲生命……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没办法,这都是我们必须要付出的代价,所以要纪念。
可是当这些杂碎、强盗、土匪、王八蛋都被赶出去,连不得人心的蒋总统也跑到了台湾,在朝鲜,美帝国主义又被我们狠狠羞辱了一番之后,我们又饿死、冤死了那么多人,就真是不应该了!!!
不应该,却偏偏发生了,说明了什么?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一个国家或者一个民族就像一个人一样,在成长的过程中,免不了被欺负,同样也避免不了会犯错误,走弯路。这个不是说几句风凉话,随便吐几口口水就可以改变得了的。
杜牧在《阿房宫赋》中说: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唐太宗说: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鉴,可以知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还有一句我们耳熟能详的话:失败是成功之母。
前人取得的功绩,是我们后人的财富;前人在大地上留下的弯弯曲曲的脚印,也是我们后人的财富。
我要怎样利用这些财富呢?像毛泽东说的那样,“我们应该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全心全意地为中国人民服务”。可是说这话的毛泽东最后却犯了错。
提到毛泽东和他最后犯下的错误,我们都不可避免地陷入一场口水战,一方义正词严说,全是毛泽东的错;另一方斩钉截铁说毛泽东没有错。
请问,在这个世界上,又有哪个人能做到只对不错?而又有哪个人能做到只错不对?
人人都会犯错,这是个常识,谁都明白的道理,可是一旦面临评价历史人物,或者说有争议的历史人物,我们就会忘记这个常识。为什么?因为那两场灾难在我们的心中刻下的伤痕太深;因为我们经历的政治斗争太多、太过激烈;因为……
其实,如果把那两次灾难的过错全部归罪于毛泽东一人的身上,对毛泽东不公平,就如把新中国成立前后的功绩归于毛泽东一人对全体中国人民不公一样。再一个,那两次灾难太大,即使毛主席真是神仙,他也承担不起。
用非黑即白的视觉去看待毛泽东,逃避我们自己身上的责任,我们是在挥霍我们的财富。
某癸之死,不是遭遇了偶然的打劫,或者因为区区钱财而遭到谋财害命,更或者是情杀。在文化大革命中,像是某癸那样众多无辜者的死是有历史原因的。
近代中国可以说被欺负惨了,第一次鸦片战争,失败;第二次鸦片战争,失败;中法战争,失败;甲午战争,还是失败。
被人欺负得没法活命,眼看就要亡国灭种了,国人就开始思变。人的一生很短暂,能得过且过最好,所以在开始的时候,还没有彻底苏醒的国人只是小打小闹地寻求变化。
那个时候的中国人好像一群没头苍蝇,四处乱撞,撞得自己血肉模糊,付出了惨重代价后发现小打小闹不行,得革命,于是开始革命。
1919年爆发的五四运动,促进了马克思主义同中国工人运动的结合,为中国共产党的建立作了思想上和组织上的准备。1921年中国共产党正式成立,之后,中国共产党开始中国的大地上颠颠撞撞走路,在这个过程中,优秀的共产党人开始成熟。长征以后,共产党在延安立足,毛泽东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中共领袖。
1936年,西安事变,国共确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1945年,日本投降,三年后,国名党蒋介石败退到了台湾。1949年,新中国成立,毛泽东荣获中华人民共和国缔造者桂冠,顺理成章地当选为新中国的最高领袖。
共产党成立之前,中国大地可以说一盘散沙,区区几万的八国联军竟然打到了紫禁城,好一阵烧杀抢掠,名义上管理着几亿中国人的慈禧老太太得化装成农妇逃亡;新中国成立,国人民族意识觉醒,国家浴火重生,世界老大美帝国主义不甘心,悍然发动了朝鲜战争,结果被我们中国人民志愿军狠狠羞辱一番。这是多么大的一个反差。
如果把中国共产党比作一列列车的话,开始是慢车,没有方向,所以没有多少人愿意搭乘。后来有了方向,改成了快车,坐车的和为这列快车提供动力的人就越来越多。建国后,这列快车就成了一列急速前进的高铁。
这是一列由毛主席为首的共产党人驾驶、被充满了革命乐观主义精神的全国人民推动的、最远方是非常诱惑人的共产主义海市蜃楼的高速列车。可是列车的正前方,不是共产党人熟悉的战场,是社会建设和经济发展。
这列高铁行驶速度有多快,我们看看驾驶者毛泽东诗词里是怎么说的:三十八年看过去,弹指一挥间。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新中国成立,这列列车减了一点点速度,然后又开始做加速运动,于是就闯出了除四害、大炼钢铁、粮食亩产放“卫星”,最后导致了所谓的“三年自然灾害”。
凭着劳苦大众立下不世功勋毛泽东希望有这样的灾难发生?当然不希望。可是这样的灾难为什么发生了?因为骄傲,或者说几乎所有国人的盲目骄傲。
“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每所小学的墙上都挂着这样的横幅。那么多的优秀人才竟然会犯这样的幼稚病?会。因为我们不是神仙,我们的基因里埋伏着骄傲的因子。
因为三年自然灾害,领导层分裂,最后就有了文化大革命。
孤山村在在三年自然灾害中没有饿死人,是因为张发财年幼时候的特殊经历。到了文化大革命,杨秀兰领导的红卫兵脱离张发财的掌控,就有张国华和晏富被打,无故的某癸被打死,不过全中国可不止某癸一个。
有时候,个人的生命真的如草芥。
如果把某癸或者文化大革命放在一个更大的场景——宇宙星辰中去看,它是悲剧吗?或许仍旧是吧!不过这出悲剧可有些小,像极了你用显微镜寻找的空气中的一粒灰尘。逝者如斯,或许这是抚慰我们心中伤痕最好的言语了。
某癸突然失踪之后,孤山村的红卫兵小分队开始了又一次的蛰伏——平白无故打死个人,他们心底深处也有内疚吧——不过也只是蛰伏了半个月而已。
人活着就要折腾。让一群身藏了数不清的荷尔蒙、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天天脸朝黄土背朝天有条件折腾而不去折腾,永久地把自己雪藏起来,无疑是天方夜谭。
打某癸,景荣耀没有参与多少——几乎被于家俩兄弟全包了,所以,景荣耀成了红卫兵队伍里最先耐不住寂寞的人。
因为一个好主意,杨秀兰破天荒地对着景荣耀笑了。这一笑给景荣耀留下了无限的遐想空间:要是我再出个好主意,杨秀兰不得对着我再笑一次!或许因为我的好主意她对我有了敬佩之心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如果是那样,不就可以哈哈……哼哼……嗯嗯了么。
天天睁着眼睛做美梦的景荣耀又动起了歪脑筋。可是这次他用两根手指在自己的脑袋上转了百十来个圈,也没有转出一个好主意来。
听人说,外面有红卫兵去北京见毛主席,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可惜北京在哪里呢?孤山村离北京有多远?在路上得走多上天?骑马去还是坐车去?去了北京后再能不能够回来……这么多的疑问唬住了景荣耀。从出生就生长在孤山村这种封闭地方,景荣耀能接触到的知识面太窄了。
就在景荣耀一筹莫展的时候,从山外面来了一位老人。这位老人给景荣耀带来了一个消息鼓励了景荣耀。
老人的名字叫秦木,是刘老大家的亲戚,家住在大南山南面一个叫大刘庄的村庄,
秦木打了大半辈光棍,在快四十岁的时候娶了个带着儿子的女人。大刘庄人开玩笑说:“秦木你可真省事,人家是一举两得,你是不用举就两得。”秦木不用造儿子,但是逃不掉为干儿子娶媳妇的责任,大刘庄以及周围村庄的姑娘不好找,秦木就想到了孤山村。这次秦木来孤山村就是为了给他的干儿子说个媳妇。
秦木进了刘老大家,寒暄过几句,就和刘老大说明了来意。刘老大把村里和秦木儿子年龄相当的姑娘寻摸了个偏,最后觉得于占艮家的姑娘于爱花比较合适。
于占艮是于占奎的哥,他们兄弟俩虽然和于求宝不和,但都姓于。因为张国华,刘老大和于二勇兄弟撕破了脸——险些打了起来,所以刘老大不好出面说这个媒。该让谁出面说和说和这个事呢?最后,刘老大想到了能扯蛋的景添福。
刘老大和景添福说了这个事,并说了自己不好出面的难处,景添福一口答应了下来:“让你那个舅舅晚上来我家吧!我和他先好好聊聊。”
秦木去了景添福家,在景添福家里俩人聊了一夜。他们先是聊秦木的干儿子怎么能娶到于爱花,等到这事聊到实在是没话说了,两人就开始东拉西扯。秦木无意中说:“我们大刘庄有一个红卫兵去北京见毛主席了。”
“真有这事?”同一个炕上睡觉的景荣耀一听就来了兴趣。
“真的有!”秦木说。
“您没有骗人?”
“我这么老了,骗人干啥?”
“他回来了没有?”
“回来了,一根毛都没掉。”
“北京不远吗?”
“不远。听他说,坐火车也就是两天的事情,而且去了北京,毛主席还给吃的和住的地方……”
景荣耀问了个详细,心里就活动开了:为了杨秀兰,去北京走一趟又如何,再说了,如果杨秀兰敢去,自己又有什么不敢去的,要回不来,大家都回不来。
因为不想被于二勇几个浑水摸鱼,抢了自己的好主意,这次景荣耀一个人找的杨秀兰。
“你又想到好主意了?”杨秀兰见景荣耀像怀揣金箍棒、脚踩着七色云彩的猴子,轻飘飘地来到了她的面前,垂下眼皮问。
“秀兰呀,你可真是聪明,孤山村再也没有比你聪明的姑娘了——”景荣耀想大大恭维杨秀兰一番,可是看杨秀兰没有一点欢喜头脸,就开始说正事,“嘿——我是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就是怕秀兰你没有胆子领着大家伙去做。”
“你别激将,以为我是于二勇、于三勇几个呢?”
“这次我可真不是激将,我想到的这个主意真的有点大。”
“你想说不?不想说就走人。”
“唉、唉——我说。你听说过没有?大刘庄有一个红卫兵去北京见毛主席了,而且还活着回来了?”
“怎么,你是说我们也去北京见见毛主席?”杨秀兰有过这个想法。
“对。他们是红卫兵,我们也是红卫兵;他们能去,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去了?我还听说只要是红卫兵,去了北京不仅有吃的地方,还有住的地方,什么都不用担心。想想看,我们火车没见过,也没坐过,北京没去过,北京的饭没吃过,天安门没见过,毛主席更是没……”景荣耀说得都快流哈喇子了。
“可是我们啥成绩都没做出来,去了北京怎么向毛主席他老人家汇报?”这是杨秀兰心中纠结的地方。
“嗐!全中国有那么多的红卫兵,毛主席哪有时间一个个盘问你都做出些啥成绩?”
“那我也没脸去见他老人家。”
“什么有脸没脸,我看你们姑娘家就是脸皮薄。”
“没有你脸皮厚。”杨秀兰冷冷看景荣耀。
“嘿,不说这个,不说这个。”见杨秀兰没多大兴趣,景荣耀很失落,当下就想着说服杨秀兰同意去北京,“我们去了北京,不向毛主席汇报我们的成绩,只站在天安门城楼下听听毛主席讲话也好呀。我想,毛主席除了鼓励我们外,一定会教我们回来后如何开展工作,怎么做才是真正的拥护无产积极文化大革命。如果是这样……”
“你是说毛主席会教我们回来后怎么抓成绩?”景荣耀误打误撞,撞到了杨秀兰的心病上。
“当然了,不然邀请我们去北京做什么?还不是怕我们啥都不懂,不会支持文化大革命吗?”
“你说的也有点道理。”
景荣耀看见杨秀兰慢慢有了兴趣,脸色由阴转晴,就腆着个脸,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地盯着杨秀兰看——等着杨秀兰对他如花灿烂一笑。
杨秀兰被景荣耀说通,她正要给景荣耀一个笑脸,看见了景荣耀那猥琐的脸,杨秀兰立马想到了上次景荣耀当着她的面意淫,所以她绷紧了脸,没有笑。上次那一笑,是杨秀兰此生对着景荣耀唯一的一次,当然他们俩也不会有来生如何如何。
怎么这次不笑了呢?景荣耀非常失望。
“去吧,”杨秀兰对等着她笑的景荣耀说,“去把咱们的队伍召集起来——你脑袋被驴踢了,发什么呆,快去呀!”
最后,景荣耀落了个被杨秀兰赶出来的结果。
第二十五章 去北京见毛主席
景荣耀虽然在杨秀兰那里没有收获一丝微笑,但还是很好地完成了杨秀兰交待的任务,走家串户通知了大部分的红卫兵。
好久没有行动的红卫兵们正无聊得紧,猛然听说美女领导召唤,就都急着去了杨秀兰家。杨秀兰见了自己的手下,没多废话,直接说了自己要领着大家去北京见毛主席的想法,然后看大家的反应。
不管领导的想法有多好,下面人不支持,那就是个屁;不管领导的想法有多孬,只要有下属的全力支持,那就不仅仅是个屁的问题了,是臭屁。
其实孤山村离北京并不远,不过在当时孤山村人的眼里,北京那可真是位于九霄云外的天上人间,是他们这辈子不敢奢望去的地方。所以被红卫兵们听说杨秀兰要领着大家一起去北京见毛主席,就都发了愣、傻了眼。
“你们说话呀,怎么集体哑巴了?”杨秀兰催促。
“我们这样的人也能去北京?!”于三勇不停地眨巴着自己的小眼睛。
“我们这样的人怎么啦?”杨秀兰被这一句话气了个半死,“你们这是怎么啦?事还没干呢,就把自己不当人了,你们不把自己当人,那我这个当领导的还是个人吗?”
“嗯……是人不是人,没什么。”于三勇嘟囔了一句。
“什么没什么?我问你,我们是不是人?”
“嗯——是。”
“北京是人待的地方不?”
在杨秀兰连珠炮般得发问下,于三勇的脑子变成了一锅粥,舌头也开始打颤。
“毛主席都在北京住着,怎么就不是人待的地方了!”景荣耀这个得意,原来于三傻这么胆小。
“既然是人待的地方,别人能去,我们也就能去。”杨秀兰说完这话,大家开始集体静默,同时,心里嘀咕:道理是没错,可是北京又在哪里呢?
这群人中间,于二勇的年纪最大,不过不要说领着大家去北京了,他是最不相信有一天自己会去北京的那一个。“秀兰,你是说真要带着我们去北京?!”于二勇小心翼翼问。
“对!我刚才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没?”杨秀兰很不耐烦。
“没有骗人?”
“谁骗你了?”
“秀兰——秀兰领导,那……那北京在哪里呢?”打人时候下手贼狠,丝毫没有一点善心的于二勇突然间像极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学生,懵懂幼稚得很。
“现在讨论的是我们去不去的问题,可不是讨论北京在哪里。再说了,到了丰城上了火车,火车自然会把你拉到北京的。我说,你们兄弟,两个身高马大的大老爷们儿,怎么净担心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杨秀兰看见于二勇和于三勇怂包成这样,她在自信心陡然大增,这几话说得是气定神闲。
“那……那我们就去呗!有秀兰领导带着,我们还怕个球?”于四勇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去个北京又不是去阴曹地府,我真不理解你们这些大老爷们,怎么连个小屁孩都不如?”
杨秀兰虽然看不起她领导的这些个大老爷们,可是她知道这些人也不服气她,他们之所以遵自己为领袖,是因为自己长得漂亮。不过杨秀兰也没有办法,比力气,自己天生就不如人家;比粗野,没有力气怎么粗野,即使自己真有力气,也不愿意用自己的粗野去征服面前的这些傻男人。
当了头目的杨秀兰一直想用智慧让这些人臣服,可是效果不大,直到现在杨秀兰看到了另一种征服这些人的方法,那就是勇气和胆量。所以她就尽力地表现她身上的这两种素质。
“你们还有谁对去北京见毛主席有意见?有就放个屁,别憋着。”杨秀兰看谁胆小,准备着再鄙视一番。
“那……那就都去呗!”十几个红卫兵嗫嚅着回答。
“好,这可说定了,到时你们可不要退缩啊,可不要连我这个姑娘家都不如。”在杨秀兰炯炯目光的逼视下,大家都犹豫着点了头。
统一了意见,接下来就该讨论怎么去了。杨秀兰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就去看景荣耀。
“听说得开个介绍信。”景荣耀说。
“到哪里开?”于二勇问,他心里想着有个什么事情卡着,能让大家去不成最好。
“管他到哪里开,我们先让大队开一个再说。”杨秀兰说。
“要不问问武进步,他经常去公社,说不定知道的多一点。”于四勇说。
于是杨秀兰领着自己的队伍去了武进步家。武进步年纪不大,和刘顶峰同龄,是孤山村少数几个在杨柳渠上初中的学生。
“武进步,你在杨柳渠上学的时候,听没听说红卫兵去北京见毛主席要做些什么准备?”杨秀兰把武进步喊出来问。
“我听说很简单,开上一张介绍信,上了火车就能去。”武进步红着脸回答。
“谁给开?”
“大队和公社都得开吧?”
“公社给开这样的介绍信吗?”于二勇问。
“当然给开。这可是毛主席号召的,哪个领导敢拦阻。”
“好,我们先去找秦奎。”杨秀兰说。
秦奎从公社的王书记哪里得知,外面的红卫兵闹得凶,就连丰城县的领导都怕红卫兵。所以,自从杨秀兰拉起了红卫兵队伍,他就一直躲在家里,战战兢兢当宅男。杨秀兰拉起队伍在孤山村折腾了一个月,没有踏进秦奎家一步,秦奎还是很担心。
今天,秦奎猛然看见杨秀兰领着好多人进了自家的院子,吓得赶紧藏在门背后面。“快出去,出去问问他们要做啥?”秦奎要老婆桢二女出去探个究竟。
桢二女出去后,秦奎侧着耳朵细听,听杨秀兰说他们这些人要去北京见毛主席,找他来只是为了开个介绍信,这才一颗心才落到肚里。他赶紧出来,堆着笑脸说:“好好好,开个介绍信有什么难的,我这就给你们开,你们见了毛主席,可得带我向他老人家问句好啊。”
秦奎给开了介绍信,去北京的准备工作就都做好了。在解散之前,大家说好了明天几点起床,在哪里集合等事项。
杨秀兰要领着孤山村的年轻人去北京见毛主席,这条消息就像是一群被孤山村人惊吓得落不了地的麻雀,眨眼之间就飞过了全村的每个角落。
上了年纪的老人不相信,说:“这是谁在胡说八道,毛主席住的地方我们农村人也能去?”相信杨秀兰能做出这事的人也有,他们说:“杨秀兰见了毛主席,回来后可就是个人物了。”和杨秀兰同年龄段的姑娘听了,用不屑一顾的语气说:“她可真能嘚瑟!”没了半拉耳朵的晏富听了这事,说:“那帮瘟神早该走了,死在外面不回来才好。”晏贵听了,抬头望天,寻找通往天堂的天梯——在晏贵的意识里,北京是天堂,毛主席是居住在天堂里的神仙。
孤山村没啥娱乐活动,没事干的人一般喜欢下个象棋。刘老大和张发财正下象棋,张爱谷跑了进来。“杨秀兰要领着咱们村的红卫兵去北京见毛主席了。”
“这是真的?”刘老大和村里其他人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反应一样——不相信。
“当然是真的。于四勇还问我去不去。”
“去哪里?”正为一步臭棋发愁的张发财这才留意到张爱谷说的话。
“杨秀兰要领着红卫兵去北京见毛主席。”张爱谷把刚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这是真——他们这是胡闹!”张发财气愤地撂下了手里的棋子。
“去北京就那么容易?”刘老大不相信。
“这我可不知道,他们说秦奎都给开好了介绍信。”
“怕他们不走呢。他们走得越快越好,不然我张叔……”
“别不相信,杨秀兰那个野丫头真能做出这种事。”张发财捻着一根胡须,表情是越来越凝重,“不过这个时候他们还真不能走。”
张发财为什么不让村里的年轻人去北京?原因很简单,还是因为粮食。
杨秀兰领导下的红卫兵队员都是年轻人,这些人不仅是孤山村消费粮食的大户,也都是劳动好手。孤山村位于北方,地广人稀,搁到每个社员头上种的地就多。时间眼看到了秋天,如果杨秀兰把这些人都带走了,秋收这场大戏怎么收场。
奶奶的,你们倒想得好、想得妙,放着地里庄稼不收割,去北京见毛主席,见了毛主席你们能一辈子不吃饭也行啊。问题是你们这些王八蛋能不吃吗?说不定回来后嘴变叼了,吃的东西更多,哼!这样的赔本买卖谁愿意做,张发财在心里直骂娘。
刘老大问张发财为什么不能让这些人走,张发财就把他的这个顾虑说了,刘老大一拍大腿,说:“这好办,到时少给他们分些粮食不就得了。”
“人家可是打着毛主席的旗帜去的北京,我们怎么能给人家少分粮食?”
“这你别管,我有办法。”
“你是有办法。问题是——没有见到毛主席他们就闹得全村人鸡飞狗跳了,见了毛主席回来他们不得把孤山村的天给捅个洞。”张发财这话说完,他和刘老大都倏然一惊,孤山村的红卫兵已经是股祸水了,去了北京回来后不得变成洪水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