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转移批斗目标

青春美少女杨秀兰接下来的表现证明她真有做领导的潜质，她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又抬出了她的伟大靠山：“叔，你是不不支持毛主席的文化大革命？”
“你胡说什么，我说过不支持吗？”
“既然支持，那为何要和毛主席对着干？”
“我怎么就和毛主席对着干了？！”刘老大瞪圆了双眼，怒视着杨秀兰。
“你别生气。”杨秀兰虽然有些怕，但还是稳住了心神，“我们是为了支持毛主席的文化大革命才成立了红卫兵小分队，你现在竟然对毛主席的人这样？不是不支持？”
“谁让他胡说了？”
“他胡说那也是为了文化大革命，为了支持毛主席。为了毛主席，胡说一句有这么啦？即使胡说十句、一百句，你也得理解。”
“你们拥护毛主席的文化大革命谁都理解，谁都支持，但是不要借着名义欺负人。”为了伟大领袖，只能让你们胡说了，刘老大终于放开了景荣耀。
“我们怎么敢欺负你呢！你不欺负别人就好了。”杨秀兰这才稳定了心神。
“我不管你们做啥，但是别欺负到我的头上，谁欺负到我的头上，我让他家破人亡。”刘老大刀子一晃，杨秀兰不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退了一步的杨秀兰又想，今天难道就这样算了，如果这样，那以后谁还会听我的话，再一个，这张特务可就真的跑了。所以她鼓足勇气有说：“我们抓的张特务跑了，为了毛主席，我们想进你家里看看，这不算欺负吧？”
刘老大犹豫了一下，用刀尖指着于二勇兄弟和景荣耀说：“别人进去可以，他们不行。”
在以往的历史中，孤山村还真没人敢到刘老大家放肆，杨秀兰能争取到刘老大让他们进去搜的地步，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了，所以也没人敢多说话。

杨秀兰领着红卫兵小将搜看了刘老大家的每一个犄角旮旯，没有任何发现，出去后，又搜了张国华在孤山村所有的亲戚家，也没有任何发现。
所有迹象表明，在张国华逃跑这件事上，张发财和刘老大是最有可能牵涉其中的人。杨秀兰找不到张国华，不敢惹刘老大，就只能领着刚拉起来的队伍磨蹭张发财。
张发财被烦得头疼，双手一摊，说：“你们把我家翻了个底朝天，不是没有吗？我又不会大变活人，把张国华给变出了。你们年纪轻轻怎么连个道理都不讲？”
杨秀兰被呛得没话，一甩衣袖，说：“好，那我们就到公社找，公社找不到……”
“张国华已经被你们折磨成了那个样子！还能一个人跑到公社？！”张发财打断了杨秀兰的话。
“管他跑得到跑不到呢，我们在孤山村找不到张特务，就去公社找，公社找不到就去北京，向毛主席他老人家报告。”
“我看这事你就算了吧！”张发财本以为这事就算完了，没想的杨秀兰这么拗。
“好不容易抓到一个特务，怎么能算了？”
“你们人都打了,还要怎么样？”
张发财这话刺激到了杨秀兰的疼处，她急赤白脸争辩说：“我们之所以成立红卫兵小分队，可不是为了打人,我们是为了拥护毛主席的文化大革命路线。毛主席，你明白不明白？你怎么连一点子革命的警惕性都没有？要不是从小知道你是个好人，我们第一……”
看见这把火就要烧到自己的身上，张发财又赶紧拦住了杨秀兰的话头：“张国华要是特务，那些新来咱们村的大人物都有可能是特务，你们怎么不去抓那些人？”张发财这句话可有历史由头。
在古代，孤山村这块地方往北是游牧文明，往南是农耕文明。由于这里是地势险要的山区，北面的蒙古人不能骑着马来到这地方自由驰骋；由于靠近北方，中原的农耕民族也不愿来这里长久居住，所以往前推个几百年，孤山村这块地方应该没有人烟。
清末民初那阵子天下大乱，中原繁华地区上演的剧目不是外国人欺负中国人，就是中国人打中国人。国家乱成了一锅粥，于是就有人抛了家业领着妻子儿女往北走，走到孤山村这里，看见山清水秀，是个养生的好去处，就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在这里住了下来。
几乎所有的孤山村人都知道自己的祖先是从中原地区来的，可是因为年代久远，都说不清楚他们的祖先究竟是怎么来到的这个地方。不清楚就经常谈论这事，几乎所有的孤山村人都听秦奎这样说过：“我父亲是用扁担把我挑到孤山村的，扁担的另一头是一口锅和半斤小米……”
张发财说新来咱们村的大人物，明显指的就是秦奎。张发财话刚说完，景荣耀就问：“你是说秦奎也是特务？”张发财没有回答，这事只能点到即止。
“走，我们抓秦奎去。”于三勇高兴得跳了起来，这辈子运气好，碰上国家容许，随随便便就逮住个活得猎物——人——随便折磨，可是什么结果都没折磨出来，就让这猎物跑了，这也太让人扫兴了，好在现在有了新的猎物发现。
于三勇一激动，其他的红卫兵马上被激活，个个像是打了鸡血的公鸡，举起拳头表示赞成。
对于杨秀兰领导的这些红卫兵而言，文化大革命的实际意义是个啥，即使把他们的脑壳砸破了，他们可能都想象不到，他们热衷的是随便抓一个人来折磨。人为什么会喜欢做这样的事？因为我们曾经就是以此为生的，只不过起初的主要对象不是人，是我们所说的野生动物而已，后来嘛，这范围就扩大了，伤及到了自身。
把这伙瘟神打发了，就轻松了，可是张发财还没来得及高兴呢，一个年纪只有十七八岁，个子和于二勇有一拼的小伙站了出来，说：“我们不能去抓秦奎！”

站出来的小伙叫于占奎，往上倒腾个四五代，于占奎和于求宝应该有一个共同的祖先。按照中国人的辈分关系，于二勇和于三勇都应该喊于占奎一声叔，可是于二勇兄弟总觉得于占奎比他们傻，又因为他们的年纪比于占奎大，就直呼于占奎的名字。因为这，于占奎对于二勇兄弟俩很有意见。
“为什么？”于三勇问。
“秦奎绝对不是特务。”于占奎说得斩钉截铁。
“你凭什么这样说？”于二勇问。
“秦奎不怕村人骂，一车一车给毛主席送粮食，这样的人怎么会是特务？！”
于占奎一句话把红卫兵小将们说了个愣怔，在那个年代，毛主席这三个字不论从谁的嘴里说出来，都能起到定海神针的功效。
张发财忍不住提醒于占奎说：“秦奎可是往公社拉粮食，可不是给毛主席送粮食。”
于占奎脖子一梗，反驳道：“往公社送粮食就是给毛主席送粮食。”
“他往公社里送粮食，让我们挨饿……”张发财放低了声音。
“饿死了也不能不听毛主席的话呀！”把于占奎这样的人搁在明朝，有可能成为第二个海瑞。
于占奎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张发财就不能再把火往秦奎身上引了，要是不小心被杨秀兰他们给扣上顶“别有用心“的帽子，那下一个被关牛圈接受审问的很可能是自己。
张发财这个郁闷加憋气！心说，你们这群王八蛋，不仅胡闹而且还他妈蠢，让你们吃饱饭的成了仇人；饿你们肚子的却成了恩人。
就在张发财一筹莫展的时候，从红卫兵队伍后面走出一虎头虎脑的青年，这个青年的名字叫刘顶峰，是刘老大的儿子。刘顶峰到了前面说：“秦奎不是最新来我们孤山村的人，晏富才是。”
对于于占奎，张发财想上去踢一脚，踢得像皮球滚蛋了了事；对于刘顶峰，张发财想上去抱住亲一口。所以说，人一出场就是天壤之别。
刘顶峰说的晏富何许人也？孤山村最新的外来户。
还是在张发财领着孤山村的社员把桢二女从学校赶回家的第二天晚上，从大南山的山坳里钻出三个人来。两个男人，都长得高头大马，圆脑袋、大嘴；一个女人，身材瘦小，脸色蜡黄，瑟瑟缩缩的样子像极了是从封建社会走出来的童养媳。
年纪大一点的男人叫晏富，年纪小一点的叫晏贵，那个女人到死，孤山村人都不知他叫什么名字。孤山村人都称其为晏富老婆，比如晏富老婆昨夜哭了一夜，晏富老婆昨晚又被打了……
就像苍蝇总是能找到屎一样，晏富领着老婆、兄弟一路嗅着饭的香味就闯进了孤山村大队的食堂。那是一个吃大锅饭的年代，只要食堂里有粮食，谁去了都能吃一口。
晏富他们去的时候，社员们吃完饭刚走，食堂里只有几个不用去地里干活的人和拖延这不想去干活的人。
进了食堂，晏富就给人撒纸烟。当时的纸烟属于奢侈品，食堂里的人以为什么领导来了，就懵懵懂懂地接过了晏富的纸烟，接过了舍不得抽，先放到鼻子低下嗅。
晏贵进了食堂后，一个劲地念叨：“我还没吃饭呢！我还没吃饭呢！”晏富老婆呢？神态上可怜巴巴，眼睛里却燃着两蔟小火苗，盯着食堂师傅碗里的饭吞咽唾沫。
三个人的表演很成功，拿了纸烟嗅的食堂师傅叫晏富三个过去拿饭吃。三人当然不客气了——目的在此嘛，再客气就虚伪了——他们每人过去拿了三个馒头，端了一碗菜，放到桌上就吃。这顿吃吆！把张发财看得心都疼。
张发财看着三人饿狼一样的吃相，心里直嘀咕：要是孤山村再有这么几个吃货，明年非得饿死几个社员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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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被盯上的小草

三个人把各自的肚皮塞了个滚瓜溜圆，晏贵和晏富老婆心满意足地靠在墙上休息去了，晏富则和社员套开了近乎。
晏贵的睡姿很难看，咧着大嘴，流着哈喇子还打着呼噜，看到这一幕，食堂内的社员才明白，这三人真不是下访的领导，所以就放松了。
张发财希望这三个吃货赶紧离开孤山村，可是想着不去地里劳动，又欢扯蛋的景添福却和晏富聊了个热火朝天。张发财用眼睛瞪唾沫横飞、令人讨厌的景添福，景添福领会了张发财的意思，起身要离开，晏富慌忙问：“哥，你们村有住的地方吗？”
“没有。”一旁的张发财立马替景添福做了回答。
张发财话音未落，不知什么时候站他身后的秦奎说话了：“有，东面有好几孔窑洞就没人住，你们没去处，今晚就住那里吧。”
晏富马上鸡捣米似得对着秦奎猛点头，点完头后，晏富手忙脚乱拿出纸烟给秦奎点上，同时说着感谢领导开恩之类的话。秦奎抽了晏富孝敬的烟，也没有问晏富三人的来历，只是冷冷地看了张发财一眼。当时，他们俩正在暗地互掐，斗得火热，不分上下。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晏富三人当晚住在了孤山村。第二天大早，晏富领着老婆去了秦奎家，晏富抢过了秦奎手里的扁担去担水，出院门的时候，晏富瞪自己老婆一眼，那意思是，你个笨蛋赶紧找活做呀。
晏富老婆是个老实人，找不到活干，就问提了裤子，夹紧腿走路的桢二女：“您这是要去做啥？”
“去厕所。”桢二女说。
晏富老婆险些说出“我替你去”这话。
桢二女上完厕所，看见晏富老婆着急找活做但是找不到，就喊家里的孩子：“今天你们把玻璃擦擦啊！”
待秦奎家的水缸实在是满得没了边沿，家里的玻璃锃光瓦亮之后，秦奎把夫妻俩叫到了跟前，问：“你们从哪里来的？”
“山西，”晏富回答，“我们老家遭了灾，所以就出来了。”
“怎么，你们没个去处？”
“嗯，”晏富开始大量四周，嘴里发着啧啧的赞叹声，“你们孤山村这个地方真是好啊！山好水好人也好，要是秦书记您能把我们留下，我们一家这辈子给您做牛做马。”
“既然你们觉得这地方好，那就留下吧，不过以后你们只能听我的话。”想起气人的张发财，秦奎顺口就答应了。
“这个当然、一定，我们不听书记的，还能听谁的？”夫妻俩又是一阵鸡叨米，对着秦奎猛点头。
“那就去地里干活吧。”从今以后，有这一家子做我的奴隶，那我是啥？说这话的秦奎有了点做皇帝的感觉。

当天晏富夫妻和晏贵三人就去孤山村的地里劳动了一天。只要去地里劳动，那么到大队的食堂吃口饭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张发财和秦奎斗，属于内斗，因为内斗便宜了外人，这不合算，后来张发财找到秦奎说：“那三人来路不明，撵走得了。”
“什么来历不明？我看你才来历不明呢。”秦奎回答。
为了证明自己才是孤山村的老大，秦奎把晏富三人留在了孤山村，晏富一家慢慢地变成了孤山村人。晏富老婆后来生了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叫晏胜梅，儿子叫晏胜利。张发财把秦奎斗倒了，可是谁都想不到，后来秦奎留下来的晏富的儿子晏胜利却让张发财送了命。人的一生，真是不可捉摸！
作为孤山村新加入的居民，晏富一家开头活得很低调，见了孤山村人养的一条狗，他们都要对着笑三笑，见了本地社员他们更是绕着走，要是实在避不开，就堆上满脸笑容——不管那人对他们是鄙视、嘲笑更或者是欢迎。
晏富一家三口，努力把自己打造成孤山村小草那样的角色。他们的做法很成功，七八年时间过去后，他们一家真的成了孤山村的小草。
小草的生命力为什么如此强劲，不是因为小草根基深、有活力，而是因为没被人注意上。那颗小草一旦被人盯上，不落个死无葬身之地，也得落个残废。
刘顶峰平平淡淡一句话，就让红卫兵小将们想起了晏富这颗外来的小草。不过红卫兵小将没有动，都目不转睛地看杨秀兰。为什么看杨秀兰？一是因为杨秀兰确实好看；二是因为现在的杨秀兰有了微信，是他们的领导，具体怎么办得听领导的。
杨秀兰没多想，上下牙齿轻轻一碰，极平淡地吐出了一个字：“抓。”杨秀兰领导的红卫兵为何只想到抓宴富，却没提晏贵？因为晏贵有些傻。
一个没出嫁的大姑娘和些傻小子们长时间呆在牛圈里不是个事，再说了牛圈里的味道真不咋地。所以发布了命令后，杨秀兰就回家忙着做女工去了，比如纳个鞋底，洗洗衣服呀什么的。于二勇兄弟则带了三个红卫兵小将开始四处找晏富。
于二勇几个是在大南山的一块地里找到的晏富。晏富看见五个身强力壮的小伙气势汹汹走向他，赶紧张开大嘴，露出一口金灿灿的大黄牙做微笑状。不是有句屁话，说什么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当于三勇走到看见晏富的大黄牙上粘有一小片绿色菜叶距离的时候，来了个打篮球的经典动作——三步半，上去就把晏富扑倒在地。
“唉，三勇哥、二勇哥，哥——你们开什么玩笑？我可没得罪你们啊，也没做啥坏事啊！”
五个所谓的红卫兵顾不上说话，手忙脚乱地反剪了晏富的胳膊，想用绳子把手给捆上。开始，晏富以为大家是在和他开玩笑，没用力反抗，到自己被反剪了双手，大家拿出绳子要捆他，宴富这才意识到了大事不妙，于是开始奋力挣扎。
晏富个头大，力气也大，五个红卫兵累了个满头大汗才把他捆了个结实。晏富见反抗没了用，舌头打颤问：“哥，你们这是要做啥？我……”
有了抓张国华的经验，于二勇也不废话，掏出了塞张国华的那双臭袜子，就往晏富的嘴里塞。晏富咬紧了大黄牙，不停地把大脑袋左右摇摆。
有过多次实战经验的于二勇让于三勇几个揪住晏富的两只耳朵，直到晏富的右耳被撕破了一个口子，流出了血，晏富的脑袋才停止了晃动。于二勇捏紧了晏富的鼻子，用树枝撬晏富的大黄牙，经过多次失败，失败后再努力，最后终于把那双袜子塞进了晏富的嘴里。
几个红卫兵推着晏富回了村，进了牛圈，把晏富绑到牛圈的柱子上，然后就是一顿暴打，“你奶奶的，让你不老实，累得我们满头大汗。”

被袜子塞了嘴的晏富只能在肚子里申辩：你们上来就绑，我能老实吗？
所有的红卫兵把晏富当人肉沙包，打了一顿，然后出了牛圈休息。休息好了，于二勇进了牛圈把晏富嘴里的袜子拽出，这才开始审问。
于二勇几个还没问呢，晏富就投降了：“哥们儿饶命，哥们儿饶命！”
“要想让我们饶你的命，就老实交代。”
“交代……交代啥？”
“还交代啥，你自己做过些啥不知道吗？”
“我做过些啥？我什么也没做呀！”
“你娘的！”于三勇照着晏富的肚子就是两脚，“你再说个什么没做！”
“做过，做过。”晏富吐出了两口血水。
“做过什么？赶紧说！”于二勇大喜，这次可真抓住特务了。
“我赌过钱。”
“说大的。”
“说大的！我没有做过什么大事呀！这辈子做的最大的事就是骗了个老婆回来。”
“这算什么大事，你当过特务没有？”
“特务！什么是特务？！”也许是被打懵了，也有可能是特务这两个字对晏富太遥远了，所以晏富没听明白。
“你妈的，故意耍我们！”我们把你当特务抓了起来，你他娘的竟然不知道特务这两个字的含义，太不给面子了。于二勇和于三勇被气晕了头，于三勇上去就是两拳，于二勇拿起鞭子对着晏富的大脑袋就是两鞭子。
因为晏富的回答太侮辱人，所以兄弟俩都使足了力气，于三勇两拳把晏富打得晕了过去，于二勇甩出的一鞭子正好打在了晏富流血的耳朵上，把晏富的耳朵削下去一块。
“找桶水去。”于二勇喊外面的红卫兵。
红卫兵提来了半桶冷水，于二勇把半桶冷水全浇到了晏富的头上，晏富依然保持昏迷状态。
特务晏富晕了，就没什么搞头了，这个时候天也黑了，该回家吃饭休息了。“张国华跑了，晏富可不能再让他跑了。”回家之前，于二勇交代于三勇。于三勇说：“当然，这次就算咱们家的窑塌了，我也不回去。”
其时，晏富老婆的肚子里正怀着晏胜利，听说晏富被抓，立马挺着个颤巍巍的肚子去了秦奎家，进了家门就哭，“秦书记啊，我们家的大恩人呀，宴富被他们抓起来了，你可得救他一命哇！”
这个时候的秦奎已经没有当初那么吊了，整天躲在家里，心里却像装了吊桶七上八下的——怕杨秀兰领导的红卫兵抓他，怎么会替晏富出头了。
怕晏富牵连到自己，秦奎示意老婆赶紧赶晏富老婆走。桢二女手脚很麻利，没等晏富老婆的第一滴泪水落在她家的地面上，就把晏富老婆推出了家门。

@陈沫2014 2016-02-23 08:25:31
被袜子塞了嘴的晏富只能在肚子里申辩：你们上来就绑，我能老实吗？
所有的红卫兵把晏富当人肉沙包，打了一顿，然后出了牛圈休息。休息好了，于二勇进了牛圈把晏富嘴里的袜子拽出，这才开始审问。
于二勇几个还没问呢，晏富就投降了：“哥们儿饶命，哥们儿饶命！”
“要想让我们饶你的命，就老实交代。”
“交代……交代啥？”
“还交代啥，你自己做过些啥不知道吗？”
“我做过些啥？我什么也没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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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红姐！

第十八章 人心之善

出了秦奎家院子的晏富老婆四顾茫然，原以为人情很厚实，没想到薄如蝉翼，原以为孤山村是座世外桃源，没想到转眼就变成了要人命的地狱。
没了办法的晏富老婆四处找晏贵，晏贵虽然傻，但是傻得还不太厉害，听说自己的哥哥被抓了，早躲了。晏富老婆找遍了孤山村，也没有看到晏贵的影子，最后她就像个贼一样，鬼鬼祟祟去了牛圈。
晏富老婆去的时候，正看见黑着脸的于二勇出了牛圈门。晏富老婆往后退，退到了一个男人的身上，回头一看是景添福。晏富和景添福有点交情，扯出来的交情——两人平时能聊到一起。
“哥，你儿子不也是红卫兵么？让你儿子放了我男人吧！”晏富老婆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
“他说话没用，你去求杨秀兰，只有她能救你男人。”景添福给晏富老婆出了个好主意。
晏富老婆去了杨秀兰家，不敢进院子，就跪在了杨秀兰家的院门外，边哀求边“咣咣”地磕头。杨秀青看见了，回家告诉了杨秀兰，杨秀兰非常诧异：“她来磕得个什么头？”
“你让人把人家的男人抓了，人家能不来磕头。”
“管她呢？”原来人想要做出点事，是这么的麻烦，杨秀兰心说。
杨秀兰父亲没了，母亲身体健朗，但是耳朵不好用，杨母问清楚了情况后，生气地说：“再这么地，你也得出去看看人家呀！”
杨秀兰本来打算撵晏富老婆回去的，可是到了晏富老婆面前，看见这个女人可怜，就蹲下身给晏富老婆讲了一顿大道理，主要内容是：你不要担心，晏富要是特务我们把他抓起来很正常；要不是特务你就更不用担心了，我们一定不冤枉他，你要相信我们孤山村的红卫兵是不会冤枉好人的。至于二勇几个是怎么个不会冤枉好人，杨秀兰自己也不清楚，她只是觉得不会。
这个时候的晏富老婆已经是心力交瘁、疲惫不堪了。不管杨秀兰说得多好听，晏富老婆就一句话：“姑娘你就行行好！放了晏富吧！我们全家人一辈子把你当恩人，给你做牛做马。”
伶牙俐齿的杨秀兰平时就有点看不起笨嘴笨舌的人，看晏富老婆不听自己劝，年纪不大，却像个老太太一样唠哩唠叨，一甩手回家睡觉去了。
自己在家里睡觉，外面却有个人在哭，这心里总是不舒服，不舒服怎么办，忍着。为了支持文化大革命，杨秀兰可以忍，可是住西面窑洞的刘四梅却忍不住，她穿了衣服过去“砰砰”敲杨秀兰住的窑洞窗户。
“谁？”杨秀兰问。
“大嫂，那个女人你不管了？”
“我的事你少管！”杨秀兰没好气地说，自从洞房花烛夜刘四梅推了杨秀兰一个屁股蹲后，这姑嫂俩的关系就没缓和过来。
回了自己住的家，刘四梅推醒了杨秀山，杨秀山睁眼看见老婆没睡觉，身上还披了件衣服，问：“你这是干吗？又要回娘家？”
“回你娘的个屁！晏富老婆在外面跪着哭呢。”
“跪一阵就会走的。”
“人家男人被抓了，怎么会走？”
“那我们也管不了呀！还是睡觉吧，明天再说。”

中国女人的心理烙下了太重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封建思想——真搞不懂，男人都是鸡狗了，那女人还有什么好随的——刘二梅被女婿折磨致死，也没有想着要离开，晏富老婆跟着晏富千里迢迢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自然对宴富是铁了心的相随。
知道自己二姐怎么个忠贞法的刘四梅明白，今夜要是不把晏富放了，晏富老婆是不会回家的。可是刘四梅也没有好办法，做大哥母亲的都管不了杨秀兰这头倔驴，自己这个做嫂子的又能怎么办，更何况她和杨秀兰的关系又不好。
刘四梅在地上盘桓了好久，最后找了块厚实的垫子并寻了件棉衣出去。刘四梅把垫子放在地上，把沉重的晏富老婆抱到垫子上，棉衣披在了晏富老婆的身上，这才回家睡觉。
即使这样，刘四梅一夜仍是睡不踏实，她二姐的惨象不时地闯入她的大脑，让她突然地坐了起身来发半天呆。
第二天天刚亮，刘四梅就起了床，出门果然看见晏富老婆还在外面。
刘四梅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过去，她看到，除了棉衣滑落到地上外，晏富老婆依然保持着昨夜她离开时的模样：披头散发地瘫坐在垫子上，或许是因为眼泪流干的原因，她也不哭了，只是神情悲戚地盯着地面上的一根枯草发呆。那根枯草被人踩过好几脚，枝叶飘零，扁平地贴在地面上。
感觉有人出来了，晏富老婆缓慢抬起了头，看清是刘四梅后，就又把头低了下去，或许她早忘了这个女人昨晚曾经关心过她。
刘四梅一步一步走回家，坐在炕沿上边抹眼泪边叹气，迷迷糊糊的杨秀山听见了，咕哝了一句：“又怎么啦？”
“没怎么。”
“那叹得个什么气？打扰别人睡觉！”
“想起我姐了。”刘四梅继续抹眼泪。
“大清早想你姐，脑子有病。”
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就脑子有病一把吧！刘四梅抹干净脸上的泪水，走到杨秀山头跟前问：“你刚才说什么？！”
睡意浓重的杨秀山没感觉出不对头来，生气地嚷道：“你犯什么病！大早上叹的个……”
杨秀山话音未落，就被刘四梅薅住了耳朵揪了起来。杨秀山“哎呀”了两声，挣脱开了刘四梅的手，人没来得及后退，刘四梅就给了他两耳光，“啪、啪”两声过后，杨秀山的左脸一片赤红。杨秀山捂了自己的脸，咧了嘴准备哭，看见女儿杨荔的小脑袋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就忍住了没哭。
被吵醒了的小杨荔也没有看父亲，揉着眼睛骂：“你们有病呀！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骂完把被子蒙在头上继续睡觉。
“你疯了？我又没拿着蜡烛看你去。”没有哭出来的杨秀山光着身子问。

做了真正的夫妻后，每当刘四梅不高兴，杨秀山就会用这话逗刘四梅笑，只要刘四梅一笑，就万里无云了，今天，被打了的杨秀山又把这话甩了出来。之前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只要杨秀山一甩出这句话，都能把刘四梅给逗笑了，可是今天的刘四梅却没有笑。刘四梅用手撩起鬓边散落下来的头发，表面看着风平浪静，内心里却是汹涌激荡，说：“你去外面看看去！”
“大清早的看什么外面？”杨秀山没理，想重新钻回到被子里去。
“你看不看！你是不想让我把你那东西割下来。”刘四梅拿起了菜刀，盯着杨秀山下身那玩意儿，准备手到擒来。
自从洞房夜把杨秀山砍跑以后，刘四梅还从没有再拿起刀威胁过杨秀山。杨秀山吓得捂住了裆部，问：“外面有什么？晏富老婆还在？”
“对。”
“她和你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
“没关系你为了她胡搅什么？”
“张国华那样一个好人，你妹妹愣说人家是特务，抓起来平白无故打了三天。晏富老婆大着个肚子在外面跪了一夜，你们老杨家人都死绝了，没人理？！”
“这些都和你有关系吗？”
“我是你们杨家的媳妇，你们杨家的人在造孽！你说和我有没有关系？！”
“杨家人造孽，你又不姓杨，能有什么关系？”杨秀山准备糊弄过去了事。
“放你娘的屁，我说有关系就有关系！”刘四梅彻底生了气，睁圆了双眼，举起了刀。
只要刘四梅真的生气，杨秀山就会真的害怕，“那你要我怎样？”杨秀山胡乱把裤子套在了身上，眼睛贼溜溜乱转，寻找逃跑的机会。
“让你妹妹把晏富放了，给你一上午时间，要是你们不把晏富放了，我就和你离婚，我刘四梅说到做到！”
“我不是管不了嘛，你又不是不知道秀兰那头倔驴劝不响的。”杨秀山捂了自己的脸，委屈地说，杨秀山知道，刘四梅说出这话，如果自己做不到，刘四梅不和自己离婚，最少也得半年不回家。
“那是你这个做哥哥的事，我不管。”刘四梅说，“杨荔，穿衣服，我们回你姥姥家。”
“那你给的时间也太少了？只有一个上午。”杨秀山看见没有转圜的余地，就试着让刘四梅放宽条件。
“她要是再蹲上一天，就死在外面了。”刘四梅拽杨荔的胳膊，杨荔往被子里缩，“我要睡觉，我要睡觉，我就是要睡觉。”
“到你姥姥家睡去。”刘四梅把杨荔的被子掀了。
小杨荔坐起身找衣服，骂：“你们这对混蛋，等我长大了不气死你们不算。”杨荔三下两下穿了衣服，跳下地推开门走了出去，到了院外，杨荔看见了晏富老婆，问：“你怎么在这里？”
晏富老婆没说话，后面的刘四梅说：“你别管。”
“她没家人吗？怎么就她一个人？”
刘四梅拽了杨荔的胳膊，下了山坡，刘四梅回头看着孤单单的晏富老婆说：“你长大了可不要跟着男人瞎跑。”
“为什么？”
“跟着男人瞎跑就没有亲人。”
“不跟着男人瞎跑，那我怎么结婚？”
“小屁孩，知道的倒多。”刘四梅牵了杨荔柔软的小手，心怀忧虑地骂了一句。
杨秀兰、杨秀青和他们的母亲住一个家。等杨秀山穿好衣服，进了他母亲住的窑洞，杨秀兰、杨秀青、杨母也起来了，他们已经看见刘四梅领着杨荔走了。
杨秀兰看见杨秀山垂头丧气地进来了，轻蔑一笑：“你们夫妻怎么啦？怎么这次她倒先走了？没拿刀劈你？”
“这次可是完了，全完了。”杨秀山懒洋洋地靠在墙上，点燃了一锅旱烟，喷出一口烟雾。
“什么完了？”杨秀兰问。
“刘四梅要和我离婚，是真的离婚！”
“过得好好的为啥要离婚？”杨秀兰问得特漫不经心。
“她说我们老杨家的人在造孽。”
“造孽！她这是血口喷人，我们抓张国华和晏富，是为了拥护毛主席的文化大革命路线。”杨秀兰没用多想，就知道了他哥过来的原因。

@东海闲鸥 2016-02-24 12:51:17
两个一样的帖子啊，陈沫在打理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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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那个里面有好多错误，弃了。

第十九章 不是真的有特务

“你们兄妹俩这是怎么啦？有事好好商量，吵得个什么架？”杨母说。
“妈，秀兰让咱们杨家断子绝孙呀。”杨秀山放下旱烟锅，冲着他母亲大喊。
“秀兰怎么让你断子绝孙了？”老太太听明白了。
“你说谁让你断子绝孙了？”杨秀兰火了。
“你呀！你要是上午不放了晏富，刘四梅就要和我离婚，离了婚谁给我生儿子，我没有儿子不就断子绝孙了？”
“不生就不生，你的儿子生下来像你，也是孬种。”
杨秀山脸都气绿了，立起眼睛争辩道：“那要是像刘四梅呢？”
“像她也是个王八蛋，不如不生的好！”
杨秀山气急，举起旱烟锅要打杨秀兰，杨秀兰仰起粉脸说：“你敢打一下试试，刘四梅敢拿刀劈你，我就不敢拿刀劈你了？就你，洞房夜让一个女人拿刀赶得满山跑，还有脸活，要是我早一头撞死了，活得个什么劲？”
杨秀山看着杨秀兰那无所畏惧的脸，突然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了下去，声带哭腔说：“妈呀！刘四梅的性格您又不是不知道，说离婚那是真要离婚的，他真要和我离婚了，我连个儿子都还没有呢，秀兰又没人管得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秀兰，”杨母哀求，“你就让他们把那个晏富放了吧！你说一个姑娘家的什么事情不好做，干吗要领着一大群小伙随便抓人打人……”
“别说了，不放。”
“你嫂子要是和你哥离婚了，你就愿意让你哥打半辈子光棍。”说着，杨母开始抹眼泪，“我前辈子不知造了什么孽，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挨千刀的。”
“太气人了，我抓特务跟她有什么关系？我这就找她去。”杨秀兰跳下地，就要走。
杨秀青拦下了杨秀兰，说：“姐，你别去，嫂子那人平时不多事，但是倔起来可不比你差，再说了，你去了能有好果子吃？人家威胁的可是咱哥，又没有威胁你。”
杨秀兰要是真去找刘四梅，在杨家，那可是火星撞地球的事，杨秀山怕真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上前去拦杨秀兰，“秀青说的对呀，你能抓特务，你还能管得你嫂子和你哥离婚？”
“离婚就离婚，你打你的光棍怕什么？”
“妈，那我就打我的光棍了，咱们杨家可真就绝后了。”
“还有秀青呢，怎么就会绝后？”杨秀兰不依不饶。
“秀兰，”杨母哭着说，“你就这样闹腾吧！我死了算了，秀山你该做啥就做啥去呗，这个家还是散了得好。”
杨秀兰见母亲这样，也就不去找刘四梅了，坐在炕沿边上直喘气，“结婚那天我就看她不是个东西了。”
“你看她不是东西，哥我把人家当宝，孤山村人谁不说我娶了个好媳妇。”杨秀山说。
“好个屁！”杨秀兰啐了一口。
“秀兰。”杨母有叫了一声。
兄妹三人都不说话了，窑洞里只有杨母一个人在呜呜咽咽哭。杨秀兰虽然推让了一步，但还是没有答应放晏富，所以一家人就僵持着。僵持了十几分钟，杨秀山点燃了一锅旱烟，抽了几口，问：“我说，你们红卫兵抓人家晏富做什么？”
“他是特务。”杨秀兰回答。
“他是特务，你是怎么知道？”
“不是特务，他平白无故地跑我们孤山村来做什么？”孤山村红卫兵小队的成立不是因为孤山村真有特务要抓，而是因为杨秀兰、于二勇他们需要抓特务，再往深里挖，是因为他们的青春需要有宣泄的地方。这个原因，身在局中杨秀兰也不清楚。
要说胆子，杨秀山没有，要说口才，那杨秀山是有的，再一个杨秀山也不笨。杨秀山清了清喉咙说：“你知道不知道，咱们孤山村人的祖先都是平白无故地跑到这块地方来的。依你的道理讲，咱们的祖先，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也是特务了？那咱们爷爷的爷爷就是特务的孙子了？往下推理，咱们爷爷就是特务孙子的孙子，咱们这一代就是特务孙子的孙子的孙子。既然咱们都是特务孙子的孙子的孙子了，那还抓的个什么特务？”

“你少贫嘴！”杨秀兰骂。
“大哥说得好，有道理！”杨秀青拍手赞成。
“滚蛋，有你什么事！”杨秀兰又骂杨秀青。
“怎么不管我的事了？我可是特务爷爷孙子的孙子的孙子。”杨秀青想着法的帮助他哥。
杨秀兰见自己被嘲笑了，是真生气了，柳眉倒竖，拿起鸡毛掸子就去打杨秀青，杨秀青往外一退，被门槛绊倒了，掉了个仰面朝天，杨秀兰也不打了。
“你们说晏富是特务，那得有证据。”气氛轻松了一点后，杨秀山又问。
“于二勇他们审去了。”
“还用于二勇他们审？问问外面跪了一夜的那位不就知道了。”
“晏富老婆和晏贵都有可能是特务，要不是晏贵傻，看她怀孕的份上，我让人把他们也抓起来了。”
“不抓就不能叫进来问问了？”
“不抓起来审，问能问出个什么来？”
“一个大肚子女人还要审？一问啥都说了，再说了就于二勇那几个笨蛋能审出个什么来？”看杨秀兰没做声，杨秀山屁颠屁颠跑了出去，要晏富老婆进家去见杨秀兰。
晏富老婆腿脚麻木得站都站不起来，最后，杨秀山把他搀着站起身，扶着进了窑洞。晏富老婆看见了炕上的杨秀兰，嘴唇颤抖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个女人跟着一个男人来到一个陌生地方生活，本来就活得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的，碰上这个男人突然被当成特务抓了起来，能不害怕？
杨秀山看晏富老婆一时之间说不成个话，就给晏富老婆倒了一碗热水。要不是刘四梅以离婚强逼，杨秀山绝不会有这番表现，要让世界上所有人的心灵都滋润起来，能感受到别人的爱和痛、苦与乐，这个真的很难。
晏富老婆喝了几口热水，这才断断续续说出了他们一家来到这里的缘由。

其实晏富的经历很简单，也很平常，在中国的每个城镇、村庄都能见到像是宴富这样的人。小时候的晏富不好好学习，喜欢交个朋友，抽烟喝酒打群架；长大了的晏富不好好劳动，喜欢个偷鸡摸狗，骚扰个漂亮姑娘。按照晏富的说法，他年轻时候做过的最骄傲的事，就是骗了个老婆回来。
有了老婆后，晏富还不学好，印证了中国的那句老话，狗改不了吃屎。因为经常胡作非为，晏富曾经被抓去劳教过多次。
晏富已经是臭名昭著了，可是臭名昭著的晏富犯了更大的错误，因为忙着赌钱，饿死了生产队里的两头牛——就是把牛关到圈里，好几天没给草吃。
历史上没有劣迹的人饿死了牛可以是小事一桩，臭名昭著的晏富把牛饿死了，那就是大事。生产队长给晏富扣了顶“破坏社会主义大生产”的罪名，抓了晏富要开批斗大会。
晏富被批斗了一天，觉得自己要死再被批斗下去，非被批死不可，于是就凑了空子跑了，领着老婆、兄弟往北走。开始他们只是想找个地方躲个一年半载再回去，没想到来了孤山村这世外桃源，看着不错，又有大领导秦奎罩着，就住了下来。
晏富老婆讲完，杨秀山说：“你看跟特务不沾边吧！快去把人家放了吧。”
杂七杂八说了一大堆，晏富老婆的脑子也清醒了些，哀求说：“秀兰妹子，你就饶了我们吧，自打来到孤山村，晏富真是变好了，他可真没有做过一件坏事。”
晏富老婆说话的表情是装不出来的，这个杨秀兰一看就明白，可是杨秀兰虽然相信了晏富不是特务，不过很看不起晏富的为人，“没做过坏事！那是他不敢，我听说他经常骂你，还打过你？”
“夫妻吵架很正常。”
“他打过你没有？”
晏富老婆低了头没回答。
“这还正常？你这种女人是怎么活得？被人家骗了，还跟着跑出来，还任由人家欺负，还为他求情在外面跪了一夜。要是我是你，早拿刀劈了他了！留着他有什么用？你真是丢我们女人的脸！”杨秀兰越说越气，气得满脸通红。
“可是，我已经是他的人了，还能怎样？”
“什么是他的人了，毛主席说了，男女平等，他是你的人才对。”
看见说岔路上了，杨秀山赶紧插了进来：“这种女人就这样，你只能可怜？”
“可怜她没用，好好修理修理晏富才是正理。”
“被于二勇那驴日的打了一夜了，早残废了，还修理，要是修理死了怎么办？那我们杨家就真是造了孽。”杨秀山吓唬道。
“打死了活该，造什么孽！”
听了杨秀兰的话，晏富老婆马上跪在了地下，一个劲地给杨秀兰磕头，“可不能再修理了，他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了，还有我肚里的孩子。”说着又哭了起来。
“秀山，快扶起来，多可怜！”杨母说。杨秀山站在不动，杨母又说，“秀兰，让人家起来，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让人家给你磕头呢？你这不是造孽，是什么？”
“你起来吧！”杨秀兰终于松了口。
杨秀山示意晏富老婆别起来，说：“你不答应放了晏富，人家怎么能起来？要是我，我得给你磕一天头。”于是晏富老婆继续给杨秀兰磕头。
“你起来吧！我让他们放人就是。”杨秀兰很无奈。

第二十章 没的玩了

新的一天到来了，于二勇兄弟仨也养足了精神，早晨起床，仨兄弟吃饱喝足，集体去茅房拉了泡屎，然后召集起红卫兵小将，去了绑人的牛圈。
村里的当权者和上了年纪的老人平时是很看不起他们这些人的，说他们是一无是处的愣头小伙。今天他们将向看不起他们的这些人证明，他们不是愣头小伙，证明的方法就是他们势必要从晏富的嘴里掏些东西出来，以证明晏富是真的特务。
晏富变成了真特务，那他们就成了毛主席领导下名正言顺的红卫兵小将了。毛主席领导下的红卫兵小将不仅不是愣头小伙，反而是国家的栋梁之才才对。愣头小伙眨眼间成了国家栋梁，那可是乌鸦变凤凰、蚯蚓变大蟒一样的转变。
某些人为了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去做恶，某些人稀里糊涂去做恶……文化大革命中的红卫兵小将是心怀伟大理想、手握正义——想当然地自以为是——光明正大地去做恶。
由于晏富个子高，脑袋大，所以进了牛圈的人不细看，以为柱子上绑了头狗熊呢。怕狗熊叫喊，昨晚于二勇离开的时候，没有把狗熊嘴里的袜子给拽出去。
昨晚，在于二勇塞袜子的时候，晏富觉得塞袜子比被打强，所以就装死默认了，没有反抗，经过一夜时间，晏富觉得塞袜子他娘的也不好受：喉咙里卡了块痰出不来不说，还得用两个鼻孔长时间呼气，因为气流不畅通，严重缺氧，脸被憋的通红，好像猴子的屁股，还有两个腮帮子酸痛。
于二勇兄弟几个一进牛圈，晏富就费力抬起了头，向着于二勇挤眉弄眼晃脑袋祈求：把袜子取出去吧！让我透透气，我可是要憋死了。
因为晏富的模样实在滑稽，所以于三勇骂了一句：“哼，你他娘的还有心情调戏我们！”于二勇则轻蔑地看着晏富笑，然后说：“今天你要是还不说，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还晃什么脑袋！”
看这兄弟俩这么傻，这种情况下都误会自己，晏富灰心得要死，心想，要是被这群家伙折磨死，那有多冤枉！！！
就在这兄弟俩摩拳擦掌准备要对晏富动手的时候，杨秀山兄妹仨搀扶着晏富老婆来了。进了牛圈，晏富老婆看见晏富硕大脑袋上的头发被鞭子卷走了好几块，露出几道血印子，就想要过去。于二勇把晏富老婆推开说：“你这个地主婆，这是要干什么？”晏富老婆怎么变成了地主婆，谁也不知道。
在那个年代，有话语权的人想给你戴顶什么帽子，就能给你戴顶什么帽子。出名的帽子名称有：特务、叛徒、走资派等；不出名的有：变色龙、小爬虫、绊脚石，老好人等等等。帽子的名称千奇百怪，要是把这些帽子的名称收集起来，可以成立一个纪念馆，让现在天真的参观者知道知道什么叫荒唐和莫须有。
听见自己的老婆来了，晏富又抬起了头，努力睁大眼睛瞅，这个女人晏富从没有看得起过，现在依然是一副看不起的模样：头发像是乱草，眼窝红肿，挺着个大肚子，连站都站不稳。
晏富为什么会看不起这个为了救他而跪了一夜女人？不是这个女人长得难看，是因为他太容易得到她了，就这么简单，而且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至死，晏富都没有把她当人看。
自己不把自己当人，别人何苦要把你当人！！！

杨秀兰看见晏富的腮帮鼓鼓地，紫色的嘴唇外露出一只袜子头，脖子和前胸全是血迹，小半拉耳朵虽然不可怕，但看着让人心里特别不舒服，就把眼睛挪到了别处。“把他放了吧！”
“为啥要放？！我们什么都没问出来呢。”于二勇非常吃惊。打光棍太久了，好不容易绑了个胖大姑娘回来，俺这里刚脱了裤子，抹了印度神油，你却让我把她放了，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特务。”杨秀兰说。
“你怎么知道？”
“他老婆说的。”
“他老婆的话你也信？”
“你管我信谁的话呢？让你放人就放人，那么多废话做什么？”杨秀兰杏眼圆睁，心说，你们心甘情愿让我当头目，我当了头目你们却不听头目的话，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
“秀兰同志，这没理由吧？我们红卫兵小队成立这么久，一点成绩都没做出来，好不容易抓了个特务……”
“那也不能冤枉人呀？”杨秀兰气愤了，“我说过我已经问过宴富老婆了，怎么你们不相信？！”
“秀兰，我们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我们这憋……”于二勇换上了一副笑脸，口气软和了一点。
“你们认不认我这个领导了？”
“当然认。”
“那就放人，别废话！”
于二勇闭了嘴，于三勇懊丧地扔了手里的鞭子，其他红卫兵小将开始往后退，晏富老婆战战兢兢地走到晏富面前，终于抱住了晏富，开始哭泣。
曾在你的花言巧语里幸福得荡漾，因为一颗大白兔奶糖又被你压在了玉米地，以为你是个靠得上的男人，没想到跟了你之后，不是被你骂，就是被你打，做了你的妻来，还要当你的娘，来到这孤山村你消停了些，没想到却被人摁上一顶特务的帽子抓了起来，最后还得我这个自找苦吃的女人来救你。
怎么和我曾经憧憬的完全不一样呢？原来，在你曾经对我甜言蜜语的那一个月里，我就错了，一个月，搭进了我不幸的后半生。
在晏富老婆凄凄惨惨戚戚的哭声中，杨秀兰退到了阴暗处，抹去了眼角的两滴眼泪，狠声说：“我们都出去！”
大家逐个走出了牛圈。杨秀兰和杨秀青回了家，红卫兵们则垂头丧气地散了。散了之前，毛还没长全的于四勇说了一句：“唉！没的玩了。”

悲伤的悲伤，失落的失落，意兴阑珊的意兴阑珊，只有杨秀山最高兴，蹦蹦跳跳去丈母娘家接老婆孩子去了。
听了杨秀山搭救晏富的经过，刘四梅说：“你的花花肠子真多。”小杨荔的评价是：“只有嘴好！”母女俩给杨秀山做了个很准确的评价。
花花肠子多指的是一个人聪明，嘴好指的是一个人能说会道，在孤山村可没有哪个男人受到这么高的评价。杨秀山那个开心，乐呵呀！回家后的杨秀山连睡觉都咧着嘴，不时还“嘎嘎”笑出声音，被吵醒了的杨荔拧了杨秀山的耳朵说：“笑，让你笑，有你哭的时候。”
翻天动地折腾了两次，一个特务没有抓住，而且杨秀兰和他的手下还闹了别扭，所以，在接下来时间里，孤山村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社员们该种地的时候种地，该推磨的时候推磨，到了夜里喜欢做啥就继续做啥，那头被赶出牛圈的老黄牛终于又回到了自己的家，老黄牛那个欣喜吆！本以为他们是撤迁队的，没想到只是一伙不讲道理的土匪。
孤山村的红卫兵小分队好像天上的云，雨后的彩虹，倏忽之间就销声匿迹了。
杨秀兰领着红卫兵小分队一折腾，社员们就集体闭了嘴，生怕折腾到自己的身上。红卫兵小分队还休息没几天呢，社员们就开始私下里议论了：什么他们胡闹呀！瞎折腾呀！那些傻小子喜欢杨秀兰才抓了张国华和晏富的……闲话说多了，自然或多或少地传到了形散神没散的红卫兵小将们的耳朵里。
从小住在一个封闭的山村里，又不能随意出村，真的很无聊，好不容易等到国家容许随便抓人，抓了两个活物准备玩个尽兴，可是一个跑了；另一个被女领导平白无故放了。于二勇几个很憋气，被社员们这些闲话一撩拨，这气就更大了。于二勇召集起十来个红卫兵小将浩浩荡荡去了杨秀兰家，把社员们的议论做了适当的加减乘除，然后向领导杨秀兰做了汇报。
杨秀兰的血液里虽然有着女人母性的因子，但是那血却是热的，而且还很容易沸腾，听社员们这样议论自己和自己领导下的队伍，气愤得要死，圆睁了杏眼说：“不给他们做出些成绩出来，倒让他们小瞧了！”
看见美女领导气愤了，红卫兵小将们可高兴坏了，个个义愤填膺，伸胳膊、捋袖子问：“那我们接下来该抓谁？”
“抓谁？！”牛圈里看到的那副惨象给了杨秀兰心灵上的震撼，说到抓人打人，杨秀兰有些后退。
“对，秀兰你看孤山村谁还像特务？”于三勇问得豪气干云，好像自己是梁山好汉武二郎，要替哥哥报仇去。
“你说谁像，我们就抓谁？”于二勇尽力装出一副这次一定听杨秀兰的，绝不会像上次那样抵制的神态。
虽然杨秀兰不想看到打人的惨象，不过她也知道仁慈是办不了大事的。杨秀兰皱了半天眉毛，没有想出孤山村还有谁像特务，最后说：“孤山村没人像是特务了。”
“那我们就谁都不抓了？”于三勇问。
“哪还有个什么意思？”于二勇说。
“什么抓不抓的？我们不能只着眼于抓特务一件事上，我们孤山村红卫兵小分队的成立是为了拥护毛主席的文化大革命。文化大革命包括的内容可多了，比如，嗯……总之我们得在其它事情上想办法。”杨秀兰知道文化大革命不是只抓为了特务——要是只抓特务一项，那就应该叫抓特务大革命了——所以她想把文化大革命的伟大意义向大家阐释一番，可是话到嘴边却没有阐释出一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