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谈《传习录》王阳明心学圣经独家趣解

【原文】
问:“看书不能明,如何?”
先生曰:“此只是在文义上穿求,故不明。如此,又不如为旧时学问。他到看得多,解得去。只是他为学虽极解得明晓,亦终身无得。须于心体上用功。凡明不得,行不去,须反在自心上体当,即可通。盖四书、五经不过说这心体,这心体即所谓‘道心’,体明即是道明,更无二,此是为学头脑处。”
“虚灵不昧,众理具而万事出。①心外无理,心外无事。”
①“虚灵不昧,众理具而万事出”句,朱熹《大学章句》中注“明明德”曰:“明德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虚灵不昧,以具众理而应万事者也”。
【译文】
陆澄问:“看书却不能理解,怎么办?”
阳明先生说:“这都是因为只在文字表面上去求,所以不能理解。如果这样看书,反而不如二程和朱熹做学问(的途径),他倒是看得多,解释得通。只是他治学虽然解释得很清楚,却也终生无所得。治学一定要从自己的心体上用功。凡是不明白,做不来的,必须返回到自己的心体上去体认,就可以读通了。其实四书五经也不过是在说这个心体,这个心体就是所谓的‘道心’,体明就是道明,再没有第二个方法了,这是治学的关键之处。
“空灵明澈的心,各种道理都可以在这里俱备,万事也都由此处生发。心外无理,心外无事。”
【解析】
这段说看书的问题,在字义上求理解,这种看书学到的东西往往像隔靴搔痒。阳明认为这种读书方法还不如以前的二程和朱熹们求学问的方法,因为他们至少还能看得多解得通。但是程朱的为学虽然在书上可以讲解得极明晓,却终身无所得。愿因在于程朱将知行的过程割裂,在书上解得再完美,却往往不能在行动中落实,这样再完美的理论也只是水中月镜中花。阳明认为,凡是看书不明之处,必须反求诸己,在自己心体上体会,只有这样才能真的把书读通。
这段是谈读书,但是推演开来,可以联想到其他领域都是这样的,必如在法律领域,制定一部法律很容易,但是这种法律如何没有宣讲到人的内心深处,那么它只是一纸空文,比如最近颁布的一个在公共场所禁烟的法律,但是在广州这个城市,真正执行这个法律的公共场所比大熊猫还要稀少。原因何在,那是整个社会的风气一旦形成,具有很大的顽固性,不是一纸法令可以扭转风气的,因为风气这种东西,是在社会中每个人的心中约定俗称的东西,即便是不好的风气,只要存在的时间够久,大家也就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了。
所以天下不患无法,而患无必行之法。还拿在公共场所禁烟这个事情来说,这个事情是合乎道理的,但是这个道理没有灌输到每个公民的内心成为他们个人的“理”,那么这种所谓的禁烟令也就成了无人理会的虚文。
再说到现在的大学生就业难,甚至许多研究生毕业后都找不到何时的工作,这固然和国家整个的经济环境有关,但是就我们大学的教育体制来说,理论和实践脱离的倾向使得很多同学在学校学到的都是屠龙之技。出了校门,还是一抹黑,这个也说明我们在学校读的书没有真正的变为我们的生存技能,仍是一个知行分离的问题。
楼主 沙滩孤雁  发布于 2012-04-17 16:41:03 +0800 CST  
@erwb263 2012-04-18 08:17:08
传习录在台湾有读书会,可见王阳明很厉害啊!你发一贴,我转发一贴,供儒家板块的同学们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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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朋友是论坛管理员,失敬,欢迎转载!
楼主 沙滩孤雁  发布于 2012-04-18 09:30:34 +0800 CST  
【原文】
或问:“晦庵①先生曰:‘人之所以为学者,心与理而已。②’此语如何?”
曰:“心即性,性即理,下一‘与’字,恐未免为二。此在学者善观之。”
或曰:“人皆有是心,心即理。何以有为善,有为不善?”
先生曰:“恶人之心,失其本体。”
①晦庵,即朱熹,朱熹号晦庵。
②心与理语,出自朱熹的《大学或问》。
【译文】
有人问:“晦庵先生(朱熹)讲:‘人之所以为学者,心与理而已。’这句话正确吗?”
阳明先生说:“心即性,性即理,说一个‘与’字,未免是将一个东西分而为二了。这需要学者善于正确地理解。”
有人说:“人都有一颗心,心就是理。为什么有人行善,有人行不善呢?”
先生说:“恶人的心,失去了心的本体。”
【解析】
“心”、“性”、“理”这三个字阳明先生说他们是同一个东西,讲明这一点,还是要先弄清在阳明讲学之前,这三个字在普遍意义上是如何被理解的。
“心”是人的主体直觉,涵盖对内在和外在的感应;“性”是天地万物公共之理在人之禀受;“理”是事物之“所以然者”,是永恒不变的宇宙本体。这是阳明讲学之前这三个字的意思。
阳明将这三个字打通为一个东西的依据在哪里呢?是以“心”作为中心来打通的,“性”也好,“理”也好,这些名称都是人定的,不是其他东西定的,即便是被其他东西定的,但是一旦是通过人的口或心投射出来,他们依然脱离不了人这个主体。
从这个角度出发,“性”所表示的天地万物公共之理在人所禀受之时,他投射的地方就是“心”,,称之为“心即性”,那么天地万物公共之理从现在的唯物主义哲学的观点看,是一种客观存在。但是请注意,这种所谓的“客观存在”是谁定义的?是山中的猴子还是森林中的大象,当然都不是,仍然是人定的。
当人用自己的心来描述和定义外在的“理”时,你本身必然已经不可避免地参与进来了,在这个意义上说,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完全独立于心的“客观”,这也是所谓的“唯心主义”为什么可以在自有哲学以来的人类文明史中始终可以和“唯物主义”平分秋色的原因。
因为从逻辑上讲,“唯心主义”可以建立自己的一套自圆其说而且无懈可击的体系。当然,这里说的“唯心主义”还是从现代中国通行的唯物主义哲学的立场上来扣的帽子,在宋明理学那些大师级人物的观念中,他们是根本不承认这种定义的,因为在他们看来,他们的学说并没有“唯”。用到了“唯”这个字,完全是站在现代唯物哲学的观点上得出的。同样的,“理”这个东西,到了阳明这里,就成了人心与外面事物之脉络相通处,这样一来,心就是理,理就是性,就可以一以贯之了。
从理论上讲通了“心”、“性”、“理”这三个东西其实是一个东西,那么“知行合一”就可以在理论上找到站得住脚的依据。“心”、“性”、“理”都是一个东西了,“知”的主体又脱离不了“心”,“行”的发端也脱离不了“心”,这种情况下,“知”和“行”又如何能不是一个东西呢?
阳明在这里反对朱熹的将“心”与“理”分开说的原因也正如上所述。但是,如果读朱熹先生的《大学或问》原文,能联系上下文的意思,也可以得出朱熹先生的意思其实并不是阳明所认为的是将“心”和“理”割裂为二。但是阳明要阐释清楚自己的学说主旨,这里也就顺手拿来朱熹先生的话头当道具来用用,也只好暂时委屈朱熹先生一下了。
后面又问心为何有善有不善,阳明给出的解释是,不善之心是失去本体之心。其实在这里说的“善”,并不是和“不善”相对应的一个反义词,更恰当的解释应该是不偏不倚、无善无恶的理之本然。所说的恶,依然是那个偏离了的天理的心体状态,不正之谓恶。
楼主 沙滩孤雁  发布于 2012-04-19 14:24:23 +0800 CST  
@律妖妖 2012-04-19 13:15:42
楼主千万不要因为没人顶,就不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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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不会了,陆澄录已经完结,薛侃录正在酝酿中。这里发的是整理版,原本只是给自己看的一个读书笔记,后来想发到网上和同道们分享,即便看的人少,也不会中途而废,本来就是给自己看的而已。若承蒙同志稍加青眼,当做意外之喜!
楼主 沙滩孤雁  发布于 2012-04-19 15:01:28 +0800 CST  
@律妖妖 2012-04-19 11:43:54
多谢楼主分享,我每天读一个模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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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支持!
楼主 沙滩孤雁  发布于 2012-04-19 15:16:32 +0800 CST  
@watson_zhang 2012-04-19 13:06:08
每次来拜读华文,心都有一份收获;希望楼主弘扬传统文化。
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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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支持!
楼主 沙滩孤雁  发布于 2012-04-19 15:17:07 +0800 CST  
035
【原文】
问:“‘析之有以极其精而不乱,然后合之有以尽其大而无余①’,此言如何?”
先生曰:“恐亦未尽。此理岂容分析?又何须凑合得?圣人说‘精一②’,自是尽。”
“省察是有事时存养,存养是无事时省察。”
①析之句,出自朱熹的《大学或问》。
②精一,参看第002节注解③。
【译文】
陆澄问:“朱熹说:‘析之有以极其精而不乱,然后合之有以尽其大而无余’,这句话正确吗?”
阳明先生说:“恐怕还没有讲透彻。这个“理”字怎么能分开?又怎么能凑合在一起?圣人说的‘精一’,已经把话说尽了。”
“省察是有事时的存养,存养是无事时的省察。”
【解析】
“析之有以极其精而不乱,然后合之有以尽其大而无余”这句出自朱熹的《大学或问》中,意思是:用分析的方法一个个格世界上的物(朱熹的“物”指世界上一个个具体的事物,和阳明的“物”所指是不一样的),可以做到极其精微而不会紊乱,然后综合这些“物”的理可以包罗万象而没有遗漏。朱熹的这两句话,按原文的意思来看,“析之有以极其精而不乱”是说条目功夫的,也就是说具有可操作性的细节上的功夫;“合之有以尽其大而无余”,是说明明德于天下,这个是说的形而上的抽象的明德。
阳明认为,朱熹这样讲还没有把道理说完说尽,“理”怎么能分拆开来说呢?圣人说的“精一”,才算是说尽了。“精一”的相关概念,已经不止一次出现过了,从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到,《传习录》中也就是把那么几个贴筋贴骨的概念倒腾过来,倒腾过去,横着谈一下,竖着谈一下,斜着谈一下,正着谈一下,坐着谈一下,躺着谈一下。总之就这么点东西,只是从不同的角度谈。
这种情形很像是我们现在要描述清楚一个产品,比如要把这个产品放到淘宝网上去卖,只是拍一个平面的图片挂上去还嫌不够,我们还可以将这个产品的3D模型也做出来挂上去。这样,消费者可以对这个东西的形状有个更直观的感受。《传习录》中许多相同的概念在不同的段落中反复出现,就是为了构筑一个立体的“心学概念”模型,让阅读者能够看到全象,而不至于流于盲人摸象。这篇帖子越往后看,就越会出现犹如“请参看第××楼”的句子,这点要提醒阅者注意。
“省察是有事时存养,存养是无事时省察。”这句更像是警句的名言,特别适合做成大字的条幅,然后镶上精美的边幅,蒙上玻璃框,或者挂在书房,或者挂在客厅,或者挂在图书馆等地方,不过阳明先生更希望你把它挂在心里。这句话关键点在于把“省察”和“存养”打通为一。
气喘吁吁的阳明一只手拿着锤子,一只手拿着凿子,吭吭哧哧的将“省察”和“存养”中间隔的那层岩石凿透了。现在连接两边的这两个“地道”,原本是一个叫“省察”,一个叫“存养”。阳明边擦汗边对我们说:“看!现在就只有一个地道了,“省察”就是“存养”,“存养”就是“省察”。
在阳明没有打穿之前的意义上,“省察”这个“地道”是在有事的时候才钻的,曾子说的“吾一日三省吾身”,这三省全是就日常的待事接物上而言的,犯了具体的错误,自我反省一下,惩前毖后,叫做“省察”。“存养” 这个“地道”是在无事的时候才钻的,就是说心中无事时,涵养到心中没有私心杂念,如明镜般透亮,无事时的涵养,称之为“存养”。
阳明将他们合二为一的根据是,无论是省察还是存养,都是你内心自发的,是你独知的,不是依靠什么外在的力量迫使你这么做的,所以这个基础是同一的。虽然应用的条件各异,但是功夫却是一致。
这里其实还是触到了“慎独”这个核心的概念。在这之前和之后的的章节中,我们会感到“慎独”这个概念的倩影云环雾绕般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这个情况犹如《三国演艺》之中诸葛亮出山之前,罗贯中就通过其他人之口对卧龙先生进行宛若神人的虚写一样,先烘托一下气氛,让你无限神往,然后才让其在千呼万唤之中,闪亮登场。在这里,“慎独”的靓影再次划过我们的目光,但对他的正式介绍还是后话,敬请期待!
楼主 沙滩孤雁  发布于 2012-04-19 16:34:41 +0800 CST  
@阿呆眼中的正男 2012-04-19 23:36:23
@mark228 2012-04-18 23:42:32
@阿呆眼中的正男 2012-04-18 23:23:49
落后的哲学思想——儒家及其子系统,禁锢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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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正:夏虫不足以语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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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不是佛家,从来没有回避过要"获利"的问题,只有"获利"才能利用安身,才能民安国治,儒家也不会一直像佛家那样慈眉善目,不然,孔子当年也不会杀少正卯了,是非曲直之所在,不得不辩!
楼主 沙滩孤雁  发布于 2012-04-20 08:50:55 +0800 CST  
036
【原文】
澄尝问象山①在人情事变②上做工夫之说。
先生曰:“除了人情事变,则无事矣。喜怒哀乐,非人情乎?自视、听、言、动以至富贵、贫贱、患难、死生,皆事变也。事变亦只在人情里,其要只在‘致中和’,‘致中和’只在‘谨独’。”
①象山,陆九渊,(1139—1193)字子静,世称象山先生。南宋大儒,抚州金溪(今属江西)人,官至奉议郎知荆门军。其学说与王守仁的学说并称陆王学派。
②人情事变,
【译文】
陆澄曾经就陆九渊关于在人情事变上下功夫的现点请教于阳明先生。
阳明先生说:“除了人情事变,再没有其他的事情。喜怒哀乐,难道不是人情吗?从视、听、言、动到富贵、贫贱、患难、生死,都是事变。事变也只是包含在人情中,其关键只在于‘致中和’,‘致中和’又只在于‘谨独’。”
【解析】
阳明先生在这里开创性地提出了“除了人情事变则无事矣”的观点,而接着他又说“事变亦只在人情里”,那么其实也就是说“除了人情则无事矣”。反驳者会说,像大自然中的“海啸、地震、台风”这些东西,不也是事物吗?他们又和“人情”有什么关系?回答这个问题,还要从阳明的“以人心为中心”这个一脉相承的立脚点来论述。
自然界的天灾,在人提到它的时候,默认的情况下人心已经参与到其中。直接经历“海啸、地震、台风”的当事者,他们所感受到的“惊恐、悲伤、疼痛”是不外乎他们一心之情的,而那些通过现代传媒技术从异地他乡感受到“海啸、地震、台风”的人,他们心中或有戒惧,或有对遇灾人们的怜悯,或者哪怕是无关痛痒的麻木不仁,依然是以一种心体的感受形态浮现于人心。
那么同理,世界其他事物都可以用相同的思路解释为不外乎“人情“,阳明化繁为简,将人在世界上所接触到的一切事物归结为“人情”这一个东西,最终目的依然要落在他的“致良知”这一中心点上。
作为万事万物映射于人心的人之情,是无所谓善恶的,但一旦人情浮现于心体,心体不免会有偏失,在“人情”上做功夫,依然是将“觉到此心不正时”的心给扭正,所以阳明说“其要只在致中和”,“致中和”就是将任何的“偏执、尖锐、游移”的心体扶正为“中理、圆通、适宜”的状态。但接着就是一句“致中和”只在“谨独”,这个“谨独”,和“慎独”其实是同一个东西,条条大路通罗马,说千道万,还是归结到这个集万千宠爱以一身的“谨独”上。“谨独”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不好意思,时机未到,我还是要憋着,后面再谈……(楼下的请别仍臭鸡蛋哦~)
楼主 沙滩孤雁  发布于 2012-04-20 12:36:56 +0800 CST  
补充:
注解②人情事变,出自《象山全集》。
楼主 沙滩孤雁  发布于 2012-04-20 12:38:52 +0800 CST  
037
【原文】
澄问:“仁、义、礼、智之名,因已发而有?”
曰:“然。”
他日澄曰:“恻隐、羞恶、辞让、是非①,是性之表德邪?”
曰:“仁、义、礼、智也是表德。性一而已,自其形体也谓之天,主宰也谓之帝,流行也谓之命,赋于人也谓之性,主于身也谓之心。心之发也,遇父便谓之孝,遇君便谓之忠。自此以往,名至于无穷,只一性而已。犹人一而已,对父谓之子,对子谓之父,自引以往,至于无穷,只一人而已。人只要在性上用功,看得一性字分明,即万理灿然。”
①恻隐句,语出《孟子.公孙丑上》,原文“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
【译文】
陆澄问:“仁、义、礼、智的名称,是心性已发才出现的吗?”
阳明先生说:“是那样的。”
一天,陆澄又问:“恻隐、羞恶、辞让,是非,都是心性的表德吗?”
阳明先生说:“仁、义、礼、智也属于表德。心性只有一个,就形体而言为称之为‘天’,就主宰而言称之为‘帝’,就其流行而言称之为‘命’,就赋于人而言称之为‘性’,就主宰人身而言称之为‘心’。心的活动,遇父就为孝,遇君就为忠。以此类推,名称可达无穷之多,但也仅一个性而已。比如人就是这么一个人,对父亲而言为子,对儿子而言为父,以此类推,名称可达无穷之多,但仅一个人而已。人只要在‘性’上做功夫,把‘性’字认识清楚了,那么,万理皆通。”
【解析】
“恻隐、羞恶、辞让、是非”这四个词,来源自孟子的话,请参看注释①。陆澄这里所问,翻译成现代的话就是:孟子说的这四心都是天地万物公共之理在人之禀受的表现形式吗?(对“性”的解释请参见第034节)
阳明对此作出了肯定的回答,并且进一步说:“仁、义、礼、智,也是性的表现形式。”接着阐释说,性就是一个东西而已,自其形体也谓之天,主宰也谓之帝,流行也谓之命,赋于人也谓之性,主于身也谓之心。阳明这些话,从现代的语言逻辑学来看,是存在毛病的,因为他前面说的“性一而已”和后面又说“赋于人也谓之性”是存在逻辑上的矛盾的。我认为这里也恰恰是心学难以理解的地方,但是这里恰恰又是很精微地方,我们必须将自己思维的振幅和阳明的思维振幅调到同步,才能真正把握他所说的要义。
在第034节,我们曾经谈过阳明是如何把“心”、“性”、“理”这三个东西打通为一的,这里也类似,只是在034节时,这三样东西打通的共同基础是以“心”作为中心,那么在这里,阳明打通的基础就是以“理”作为中心。
注意,我这里说的“理”更像是现代哲学概念中的“理”,即事物规律的客观存在,阳明认为这种“理”从形体上来说称之为天,在这里说的天,和马克思主义哲说的“不依赖于意识的客观存在”是十分相似的,他接着又说“主宰也谓之帝”,意思是从对万事万物进行主宰的角度来命名的“理”称之为“帝”,也仅仅是在这里,阳明为了从一个更广阔的背景下阐释“性”这个东西,他很罕见的触及到了和他本身学说根基相距甚远的“理”(更像现代马哲对规律的定义)的定义上。
但是阳明也仅仅一瞥而已,连一点深情也谈不上,然后很快又回到了他自己的学说世界里,后面的几句就是“流行也谓之命,赋于人也谓之性,主于身也谓之心”,意思是“理”周流于人的生命际遇之间称之为命,“赋于人也谓之性,主于身也谓之心”这两句的解释参见第034节。
通过上面的解释,我们可以看到,阳明在说“性一而已”时,他其实是拎着“性”的这个外在的客观存在性的特征来谈的,所以,我们如果非要咬文嚼字,肯定可以将其很容易驳倒。但是,这种舍弃深意而只求在文字上的辩驳是没有什么意义的。所以,这里我们还是放下了通常意义上总认为今定胜古的自傲,俯下心来倾听阳明思想脉搏的涌跳。
楼主 沙滩孤雁  发布于 2012-04-22 15:49:27 +0800 CST  
@lsk287998149 2012-04-23 10:36:50
孤雁兄,加油,更上一层楼,千万不要得“烂尾炎”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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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着手写薛侃录了,鸭梨开始增大,有点江郎才尽的感觉了,两方面原因,其一,楼主本来就是半桶水;其二,薛侃同学明显没有共享过徐爱同学和陆澄同学的听课笔记,他记录的很多内容都和徐爱录和陆澄录“撞衫”。所以只能甄别出那些有新意的问答来讲解一下,这就比写前面的内容要多花些功夫。
楼主 沙滩孤雁  发布于 2012-04-23 12:14:31 +0800 CST  
037【解析}续
“心之发也,遇父便谓之孝,遇君便谓之忠,自此以往,名至于无穷,只一性而已。犹人一而已:对父谓之子,对子谓之父,自此以往,至于无穷,只一人而已。人只要在性上用功,看得一性字分明,即万理灿然。”
这段讲“性”字在外用上的体现,匝一看,是讲忠孝、父子、君臣这些伦理方面且在过去被称之为封建主义糟粕的一些东西。阳明只举了两个例子,且都是偏于人伦方面的,但是这里引申开来,“性”在外用上的体现并不只是被局限于人伦方面,即使在人伦方面,父慈子孝,君仁臣忠这些要求在任何时代都有其合理性。

当你处于父亲这个位置,你就应该承担起一个父亲应该承担的责任,子女叫你“爸爸”,不是白叫的,居其名,必须有其实才行,这个和知行合一有点类似,但是更恰当的说法是名实相符。子女是父母请不来的客人,你把他(她)带到了这个世界上,你就有供其衣食并抚养教育的责任,这是为人父母的本分,这个就是天理,就是“性”的的体现之一。相对的,为人子女,在你成人之后,孝敬父母也是天理,“孝”的实质就是对父母之爱的回报,也是“性”的体现。
但是对“君仁臣忠”这个说法,许多人就要讪笑了,哪里还有君?哪里还有臣啊?楼主是不是穿越到古代回不来了。别笑,现代到处是君,也到处是臣,我们不要太泥于字面,“君”其实代表的是上级,“臣”其实代表的是下属,在公司打工,你的老板就是你的君;作为一个干部,你的下属就是你的臣。实质就是这样,作为领导,你处事不公,赏罚不明,是偏移了天理,或者说在“性”上有偏失。作为别人的部属,许多人会认为我是在给别人打工,干嘛那么卖力,所以只要领导看不到,能偷懒就偷懒,能耍滑就耍滑,这也是偏离了天理。因为从心学的观点看,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为别人打工的,所有的人都是在为自己打工,为自己的心体和良知打工。
你所处的职位,无论高低贵贱,从某种意义上说都是你个人存在意义的具体体现,这一点,在东方文化中表现得尤为明显。《三字经》中有“犬守夜,鸡司晨”及“蚕吐丝,蜂酿蜜”这些句子,鸡犬蚕蜂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物还有自己的一份担当和责任,更何况自喻为万物之灵的人的?所以,世界上没有糟糕的职业,只有糟糕的心态。当年孔子也曾经做过管理仓库的保管员,还放过羊,他当保管员时,就把要保管的东西安排的有条有理,一丝不乱,放羊时,就把羊喂养得膘肥肉满。无论做什么工作,他从不会苟且敷衍,这就是圣人面对职业时的态度,就是将一“性”字看得分明时的处世状态。
这样,我们就可以说,清洁工将街道打扫得干干净净,那他比一个将国家治理得乱七八糟的总统更值得人尊敬。作为军人,守土卫疆是你的“性”的体现,作为演员,演出好戏是你的“性”的体现,作为科学家,做出创新发明是你的“性”的体现,作为公仆,服务好你的主人(人民)是你的“性”的体现(只是当代许多公仆是体现到包二奶这种为了下半身性的体现中了),所以,名至于无穷,但是只要抓住一个“性”字,就是万理灿然了。
楼主 沙滩孤雁  发布于 2012-04-23 17:33:11 +0800 CST  
038
【原文】
一日,论为学工夫。先生曰:“教人为学,不可执一偏。初学时心猿意马,拴缚不定,其所思虑,多是人欲一边。故且教之静坐,息思虑。久之,俟其心意稍定。只悬空静守,如槁木死灰,亦无用。须教他省察克治,省察克治之功则无时而可间,如去盗贼,须有个扫除廓清之意。无事时,将好色、好货、好名等私,逐一追究搜寻出来,定要拔去病根,永不复起,方始为快。常如猫之捕鼠,一眼看着,一耳听着。才有一念萌动,即与克去。斩钉截铁,不可姑容,与他方便。不可窝藏,不可放他出路,方是真实用功。方能扫除廓清,到得无私可克,自有端拱时在。虽曰‘何思何虑①’,非初学时事。初学必须思省察克治,即是思诚,只思一个天理,到得天理纯全,便是‘何思何虑’矣。”
①何思何虑,出自《易经?系辞下》,原文“天下何思何虑?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
【译文】
一天,师生在一起探讨做学问的功夫。阳明先生说:“教人治学,不可偏执一端。初学时心猿意马,心神不宁,所考虑的大多是私欲方面的事。因此,应该教他静坐,平息思绪。时间一长,等他们心意稍微平定。但若一味悬空守静,槁木死灰一般,也没有用。此时必须教他做省察克治的功夫。省察克治的功夫就没间断的时候,好比铲除盗贼,要有一个扫除廓清的决心。无事时,将好色、贪财、好名等私欲统统搜寻出来,一定要将病根拔去,使它永不复发,方算痛快,好比猫逮鼠,眼睛盯着,耳朵听着。稍有一念萌动,马上克治下去,斩钉截铁,不能姑息包容,不能窝藏,不能放它一条生路,这才是真实地用功。如此才能扫尽心中的私欲,到了心中无私可克的地步,自然能做到端身拱手的风度。尽管有‘何思何虑’的说法,但并不是初学阶段的事。初学阶段必须专注于省察克治的功夫,亦即思诚,只想一个天理,等到天理(在心中)完全纯正时,也就是‘何思何虑’了。”
【解析】
《传习录》大多数段落是在讲道理,而这一段是方法论。阳明在这里给我们指出了修心的次序和方法。
平常人的心,是很难拴缚住的,对心的形容,有这样一句话,“心如平原走马,易放难收。”平原走马,对于现在大多数成长于城市中的人来说,可能是没有具体概念的,但是我小时候在豫东平原的农村生活,是亲历过平原走马的。
当时的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养牲口,少的一头,多的两三头,当时农村的牲口,是主要的生产工具,也是家庭财产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些牲口在大多数时候是老实本分并能踏实干活的,但是终日被人类拘缚着过着从田间到槽头两点一线的单调生活,它们也终有感到枯燥的时候,在每头牲口的心底,都埋藏着一个在自由世界“潇洒跑一回”的“人生追求”。一旦获得主人疏忽的机会,它们就会挣脱缰绳,以无比奔放的姿态冲向田野。对于牲口的主人来说,那就意味着麻烦来了,要知道,在平旷的平原地带擒获一头脱缰的牲口,是一件费老力的事情,这种时侯,往往全家的男劳力都要上阵擒拿,有时本家人不够,还要叫左邻右舍的来帮忙,往往要绕着村子的沟林田坎折返无数个来回,大多数时候还必须借助绊马绳这种辅助工具,并且等待脱缰的牲口将长久以来压抑的激情消磨掉大部分后,才最终将它们拿住。
这就是平原走马的情形,我们的心,很多时候就是那个在平原撒欢的马,静下心来回忆一下在这一天中,我们的心中曾经萌发过多少个念头,这无数的念头中,又有多少是那些游离了“理”的妄念。所以阳明说初始时,我们“心猿意马,拴缚不定,其所思虑,多是人欲一边。”那么心学的入门功夫,就是“静坐,息思虑。”关于这个“静”字,我发现,无论是道家,还是佛家,或者我们现在正在讲的儒家,都是无比推崇,从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到万道同源的道理。“静坐息心”虽然是入门的功夫,却也是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看到了吧,为了强调,我用了三个“非常”,如果你还是不重视,可别怪我没有强调。
但是,说“静坐”,你也不要傻傻的认为非要端坐到那里,其实你舒舒服服地躺到席梦思上也未尝不可,关键在一个“静”字,在静中排除掉思虑中的杂念。求静的原理,和阳明前面讲的那个人心如镜,物来能照的情形很像。我们在阳春三月来到公园的湖边,会发现只有在风平浪静,湖面平整如镜的情况下,才能看到湖面可以映照出碧空蓝天以及湖边那些像做过离子烫般的万条垂柳,但是,哪怕我们将一颗细小的石子投进湖中,湖水一旦产生涟漪,那湖中的影像就会被扭曲。我们的心和湖水是一样的,而求静,正是求此心平如镜湖水,求物来能照的功用。
阳明接着用了“久之”两个字,此“久之”虽有且仅有两个 字,却深刻地表达了阳明对“静坐息虑”功夫的深深的重视与刻骨的情感,可谓言简意赅,一字千金,字字扣人心弦,字字催人泪下,足可见阳明先生本人扎实的心学功底和信手拈来的表达技巧及惨绝人寰的强调用意。实是重要重要!再加上以逗号收煞,意犹未尽,意境深远,照应前文,升华主题,把“静坐”功夫的漫长艰辛表达得淋漓尽致,给人无限启迪和触动,有浑然天成之感,实乃修心入门功夫之漫长艰辛特性的表达中之极品,坚定“静坐息心”志念中之绝笔。(此段套用天才网友的精彩回复片段,著作权归原创者所有,此处仅是无商业目的之借用,楼主注)
等我们可以做到心的宁静后,虽然已经在心学的征程中迈出了重要一步,但是这还不够,后面的路更为艰辛,“只悬空静守,如槁木死灰,亦无用。”是的,坐在那里守着一个“空”,田也不种,工也不做,书也不读,确实没有什么用,所以第二阶段的功夫就是“省察克治”。
这个功夫就是“无时而可间”,意思就是一刻也丢不掉,吃饭、睡觉、上厕所都得记着省察克治,无论大庭广众还是暗室漏屋也总得省察克治,总之一天一夜24小时,时时刻刻都得抓住“省察克治”这个功夫。累不累啊?累!开始肯定累,但是看看“累”字是怎么写的,“系”字头上一个“田”字,头上有田,方为累也,你是在有所追求,有所担当的,所以必定是累的,在这里,你的“田”就是你对心的“时时中理”的完美追求,看通了这一层,相信你会“累并快乐着的”。
对省察克治功夫的描述,阳明说“无事时,将好色好货好名等私欲逐一追究搜寻出来,定要拔去病根,永不复起,方始为快。常如猫之捕鼠,一眼看着,一耳听着。才有一念萌动,即与克去。斩钉截铁,不可姑容,与他方便。不可窝藏,不可放他出路,方是真实用功。方能扫除廓清,到得无私可克,自有端拱时在。”这些话相当明晓畅达,也是非常精彩,无需我多言。
但是这里我认为还有一点阳明没有说太详细的,我需要补充一点,从阳明的上述中,我们看到,心学功夫就是“静坐息心”和“省察克治”这两段,“静坐”求的是本体的“知”要明,“省察克治”求的是把本然的“知”变为个人主体意识把握的“知”。看起来非常简单,但是我们不要小看这两种功夫,在兵法中,用兵不过就是一“正”一“奇”,但是正奇之变化,可以至于无穷,自然界无非是一阴一阳,但是阴阳之变化,可以化育万物。所以心学这两种功夫,非要概括为两个字,那就是一“动”一“静”,但是这动静之间,用起功夫来也是可以做到无时而间而至于无穷的。
阳明为了清晰的表达,将功夫分为两截来谈,但是,这两截功夫的次序,并不是就是一成不变的,这里我引用《菜根谭》中的一句话来说明:忙处事为,常向闲中先检点,过举自稀;动时念想,预从静里密操持,非心自息。意思是在忙中做的事情,要先在闲的时候多多预先思虑安排到。这样,犯的过错自然就少了,在动中的思想念头,要先在静中先精细地设想到,这样,在忙动的时候,那些偏移了“理”的“非心”自然就平息了。
所以,“静坐”与“省察克治”的功夫是可以交替使用的,当你感到所遇过于忙乱时,就要让自己静一下;但是假如你发现自己太执着于“空”的时候,又要走出去,让自己动起来,这也是因病而药的运用原理。另外还有一点,“静坐”的功夫严格来讲也可以认为是包含在“省察克治”这个功夫中的,因为“静坐”时,息那些杂心时,其实是用到了“克治”这层功夫的。
楼主 沙滩孤雁  发布于 2012-04-24 08:55:36 +0800 CST  
“虽曰‘何思何虑’,非初学时事。初学必须思省察克治,即是思诚,只思一个天理,到得天理纯全,便是‘何思何虑”矣。”
“何思何虑”出自《易经系传》,愿意是说所思所虑都不出天理的范围,作为初学心学的人,开始时的思虑不可能处处吻合天理,所以说“何思何虑”不是初学时的事情。初学者还必须老老实实的“省察克治”,“省察克治”就是“思诚”,“思诚”就是只思一个天理,这里用到“思”字,要注意一下,“天理”还要靠“思”才能存得,这正是初学时的状态,“思”的过程,也就是“省察克治”的过程,等到功夫到了,也就是“天理纯全”,这时,内在的气质外发出来,自然而然就切中天理,这才达到了“何思何虑”的境界。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我们不要被那句难懂的“何思何虑”吓住才行。
楼主 沙滩孤雁  发布于 2012-04-24 10:41:14 +0800 CST  
039
【原文】
澄问:“有人夜怕鬼者,奈何?”
先生曰:“只是平日不能‘集义①’,而必有所慊,故怕。若素行合于神明,何怕之有?”
子莘②曰:“正直之鬼不须怕,恐邪鬼不管人善恶,故未免怕。”
先生曰:“岂有邪鬼能迷正人乎?只此一怕,即是心邪,故有迷之者。非鬼迷也,心自迷耳。如人好色,即是色鬼迷;好货,即是货鬼迷;怒所不当怒,是怒鬼迷;惧所不当惧,是惧鬼迷也。”
“定者,心之本体,天理也。动静,所遇之时也。”
①集义,出自《孟子.公孙丑上》,朱熹的《孟子集注》这样注解“集义,犹言积善。盖欲事事皆合于义也。”
②子莘,马明衡的字,福建莆田人,官至御史。嘉靖三年(1524年)以上谏得罪下狱削籍归。
【译文】
陆澄问:“有人夜里怕鬼,怎么办?”
阳明先生说:“只是因为平日里不能‘集义’,而心有所亏欠,所以才怕。要是平日的行为合乎神明,又有什么害怕的?”
子莘说:“正直的鬼不必怕,怕那些邪恶的鬼不管人的善恶,(上来就害我)所以不免要害怕。”
阳明先生说:“哪里有邪恶之鬼能迷正直之人的?只这一怕,就是心邪了,所以有在这上面犯迷的,不是鬼迷了他,是他的心自己迷了。比如有人好色,就是色鬼迷了;贪财,就是财鬼迷了;为不应当发怒的事情发怒,就是怒鬼迷了;惧怕不该惧怕的东西,就是被惧鬼迷了。
“定乃是心的本体,是天理。动静,则是心体在不同情形下的表现。”
【解析】
这段出现了一个重要的名词——集义,“义”者,“宜”也,合适,适宜称之为义,朱熹说:“集义,犹言积善,盖欲事事皆合於义也。” “集义”就是事事都合适,适宜。朱熹说是“积善”的意思,其实也对,但是考虑到古今文字在字义上的差异,我还想说明一点,这里的“积善”不能理解为我们现在说的善男信女们“积德行善”中那个“积善”的意思,现在说的“积善”,有一种纯粹从道德上讲的倾向,还是回归到“义者宜也”这个最初的定义上来理解“积善”,才最切合这里要表达的意思,“积善”其实也就是“做合适的事情”。
陆澄在这里问了一个在今天看来比较搞笑的问题,“有人(估计就是陆澄自己)夜里怕鬼啊!老师,你看咋办?”
阳明回答:“只是平日不能‘集义’,而必有所慊,故怕。若素行合于神明,何怕之有?”
不能“集义”导致了“必有所慊”,这个前后关系还是要扯络扯络,“慊”是不满足、不满意的意思,那“必有所慊”就是必然有所不足,有所亏欠的意思。不能“集义”,就是平日坐止语默、言行举动,还是有所不到位的地方在,也许在大部分事情上所行是适宜的,但是哪怕有一件事情违背了“天理”,就不能称为“集义”了,“义”既然是“集”的,就要时时刻刻,事事物物都要处之得宜,滴水不漏才行。
这里还是拿《菜根谭》中的一句放在这里,可谓是阳明要表达意思的最好注脚——“一念错,便觉百行皆非,防之当如渡海浮囊,勿容一针之罅漏;万善全,始得一生无愧。修之当如凌云宝树,须假众木以撑持。”
感觉《菜根谭》这句话比阳明讲的更形象,“渡海浮囊”也就是古代说游泳圈,当然这里也是比喻意。我们知道,如果在海中游泳,你说这个游泳圈99.999%的地方都是完好的,就是有一个针眼大的洞,不碍事,拿去用吧,那就完蛋了,只要你在海上游的时间足够长,这个针眼大小的洞足以把游泳圈中的气体泄完,假如很不凑巧的是从泰坦尼克号沉下来之前下来的一个不会游泳的人用了这个游泳圈,他在海上撑不了多久就会沉到海底去。
这样,阳明的论述逻辑就是这样的,“不能‘集义’导致“必有所慊”,心中有了亏欠,导致了怕鬼,这种情形也就像我们借了张三200块钱,一时又手头紧还不上,总怕出门遇到张三。即便人家不催债也心中虚虚的那样。阳明的意思就是努力打工不要偷懒赚上200块钱还给张三,这样你出门就算碰到他也可以抬头挺胸了。也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在场的阳明的另一个弟子子莘问了:“正直之鬼不须怕,恐邪鬼不管人善恶,故未免怕?”
阳明回答说:“岂有邪鬼能迷正人乎?只此一怕,即是心邪,故有迷之者。非鬼迷也,心自迷耳。如人好色,即是色鬼迷;好货,即是货鬼迷;怒所不当怒,是怒鬼迷;惧所不当惧,是惧鬼迷也。”
阳明阐释的已经非常明白了,已经说到了说无可说的地步,我再多说,也是头上安头,画蛇添足。总之,人凡是有所愤懥、好乐、忧思、恐惧诸情绪诸事,均不可留于心中,必须中空无物,才能处处应事得宜。
“定者,心之本体,天理也。动静,所遇之时也。”这里说的“定”的那个本体,就是“理”,而目看、耳听、身触、口言、鼻嗅、心思等一切所为,都是所遇之时,这个像开开合合的门,门本身在开合的过程中是不断在或动或静中,而门轴的中心点则是恒定不动的。门的开合动静都要围绕着门轴转动,犹如人的一切施为都要围绕“理”来运行一样。
楼主 沙滩孤雁  发布于 2012-04-24 11:33:03 +0800 CST  
040(上)
【原文】
澄问《学》、《庸》同异。先生曰 :“子思括《大学》一书之义,为《中庸》首章 。”
问 :“孔子正名,先儒说‘上告天子,下告方伯,废辄立郢 ’。此意如何?”先生曰 :“恐难如此。岂有一人致敬尽礼待我而为政,我就先去废他 ?岂人情天理 ?孔子既肯与辄为政,必已是他能倾心委国而听。圣人盛德至诚,必已感化卫辄,使知无父之不可以为人,必将痛哭奔走,往迎其父。父子之爱,本于天性,辄能悔痛真切如此,蒯瞆岂不感动底豫。蒯瞆既还,辄乃致国请戮,瞆已见化于子,又有夫子至诚调和其间,当亦决不肯受,仍以命辄。群臣百姓又必欲得辄为君,辄乃自暴其罪恶,请于天子,告于方伯诸侯,而必欲致国于父。瞆与群臣百姓亦皆表辄悔悟仁孝之美,请于天子,告于方伯诸侯,必欲得辄而为之君。于是集命于辄,使之复君卫国。辄不得已,乃如后世上皇故事,率群臣百姓尊瞆为太公,备物致养,而始退复其位焉。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名正言顺,一举而可为政于天下矣!孔子正名,或是如此 。”
【解析】
陆澄问《大学》和《中庸》有什么相同和相异的地方。阳明说:“子思将《大学》全书的意思,概括为《中庸》的第一章。”
陆澄问:“孔子讲正名,先儒说‘上告天子,下告方伯,废除辄拥立郢 ’。这符合正名的说法吗?”
这里要要注解一下“废辄立郢”这个典故的由来,现在我们暂时离开明朝,一起穿越到春秋时期的卫国,有请卫灵公上场,卫灵公简介:性别,男。职业,卫国第28代国君。任职时间,公元前534-前493年。主要家庭成员关系,夫人南子(原为宋国公主,小卫灵公三十多岁,貌美如花),老爸是卫襄公,儿子是后卫庄公(即蒯瞆,注意他的生母不是南子,之所以称之为“后”卫庄公,是因为在他之前卫国的第12代君主也叫卫庄公),另还有一个小儿子是南子所生的郢,孙子是卫出公(名辄,蒯瞆的儿子)。
人物关系确认完毕,现在说事件发生的经过,在蒯瞆当世子(世子就是将来有继承国君位置的儿子)的时候,“耻南子之淫乱。”这里要牵涉到卫灵公家庭的一些生活作风问题,卫灵公本人史家一般称其为昏君,表现方面之一体现在个人感情嗜好方面,卫灵公爱好男宠,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同性恋,但同时也爱好女色,不然也不会纳南子这个美人为夫人了。灵公已经够乱的了,他娶的那位小他三十多岁的宋国公主南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南子和卫灵公的一位男宠名叫公子朝的有私情。这也就是所指的“南子之淫乱”, 蒯瞆看不惯南子的生活作风,图谋杀南子这个小后妈,事情泄露没成功,南子到卫灵公那里告状,灵公大怒,蒯瞆害怕逃到了晋国一个叫赵简子的人那里。
蒯瞆的出逃,导致了卫国储君之位后继无人,卫灵公四十二年(公元前494年)的春天,在一次郊游中,灵公对他的小儿子郢(灵公和南子的儿子)表达了对世子蒯瞆离家出走的不满,并且讲出了意欲将国君之位传给郢的想法。尽管灵公和南子都是不太靠谱的人物,但是这位郢却是一位头脑冷静人,他当时对灵公的回答是:“郢不足以辱社稷,君更图之。”意思是我没有继承国君的资格,您还是找别人吧。总之,这位郢不愿意让自己置于这个风口浪尖的位置上,与其说他表现出的是一种谦让,倒不如说是一种自知之明,因为在那个对正统观念看得很重的春秋时代,庶出的替代嫡出的往往被看做是大逆不道,得之不正,就算取得了继承权,也难免将来由于人心不服而再被赶下去,更危险的是往往连性命也丢掉。
在卫灵公对郢讲了这番话后不久的夏天,灵公就归天了。南子又一次想拥立郢为国君,并且打着这是先君遗命的说辞,可是郢又一次推辞掉了。但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怎么办?还是要按照道理来,蒯瞆虽然出逃了,但是他的世子的身份并没有被剥夺,而且他的儿子辄还在卫国,按照世袭传承的次序,辄就被拥立为了卫国国君,称为卫出公。当然,在南子看来,立辄为君是不得已而为之,让自己的亲生儿子继位的算盘落空了,但是最起码可以暂时避免蒯瞆归国继位,那对她而言将是最坏的结果。但所谓的“暂时避免”其实也就是说最终还是不能完全避免。
灵公薨出公立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在晋国政治避难的蒯瞆那里,为他提供避难场所的赵简子和蒯瞆都认为机会来了,于是在辄继位的同年六月,赵简子派了十几个人穿着丧服,扮作是从卫国来晋国接蒯瞆回国奔丧的样子送蒯瞆回卫国,我胡汉三又回来了,相信这就是此时蒯瞆的心声,他满怀着对新生活的热望踏进了卫国的国土,四目张望,希望看到手持鲜花列道欢迎的人民群众。但是,卫国的军队却用刀剑欢迎这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蒯瞆身边带的那十几个人哪里是卫国军队的对手,仓皇逃走,逃到了一个叫宿地的地方以求自保,卫国的军队也没有再追击他们。
蒯瞆这次回国复位的企图虽然失败了,但是他隐忍了许多年,在卫出公十二年(公元前481年),终于逮到一个机会和卫国内部人相互勾结将自己的儿子赶下了国君的位置,自己终于当上了卫国的国君,史称后卫庄公。可惜他的国君仅仅当了三年,又因为言语上的不慎得罪了晋国,那位先前收留过他的赵简子又派兵包围了卫国,卫庄公出逃,没多久就被人杀死了。
楼主 沙滩孤雁  发布于 2012-04-25 09:18:20 +0800 CST  
040(下)
好了,卫国这档子事儿就算说完了,就今天要讨论的内容而言,讲到这里就够了,大家也看到了这其中是够乱的,现在我们回到明朝。
陆澄问的是如果上面通告了周天子,下面告诉了方伯(管理某一个地带地方诸侯的长官),废除辄,拥立郢符合孔子讲的正名吗?这里附带说下,当时孔子也正在卫国的政坛掺和。
阳明的回答是这样恐怕不行,然后用站着孔子的角度来论述,怎么能一个人对我敬重尽礼,要我帮他为政,我却先去废了他,这太违背人情天理了吧?孔子既然答应了辅佐辄的政事,必定是辄已经能掏心窝地将卫国的国事听从孔子的安排。孔圣人的至诚大德,也必定能够感化辄,让辄知道无父无以为人的道理。然后辄就痛哭流涕的将老爸蒯瞆迎接回来。父子之爱,出于天性,辄能真切的悔悟,蒯瞆哪能不被感动呢?蒯瞆既然回来了,辄就把国家交给蒯瞆然后请求父亲治自己的罪。蒯瞆已经被自己孝顺的儿子感动,然后又有孔夫子在中间活活稀泥,蒯瞆也绝对不肯接受国君之位,仍然让辄当国君。然后群臣和百姓们又高呼着要辄当国君。然后辄就写份检讨书送到周天子那里,并抄送一份给方伯,检讨书中必须表达出一定要老爸来当卫国老板否则自己就没法活的意思。然后蒯瞆和群臣以及那些主要是来打酱油的百姓都赞扬辄的仁孝美德,然后再上一封代表民意的书信给周天子,当然也必须抄送一份给方伯,书信中要表明必须辄当国君否则他们也活不下去云云。这样就天命垂青于辄了,让辄重新成为卫国的国君。辄不得已,用后世尊立“太上皇”的方法安置一下老爹蒯瞆,供奉着,尊养着。这些程序都走完后,才带着我是被逼无奈的像是要被送上绞刑架般的表情重新回到国君的位置。OK,搞定,至此,“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名正言顺,一举而可为政于天下矣!”
阳明的这番回答如果抄送两份,再穿越到春秋时代分别送到辄和蒯瞆的手里送给他们看,估计他们二位会撕个粉碎扔到地下,啐两口并用脚跺跺,然后说:“扯蛋!扯蛋!”是的,阳明同志的这个近于乌邦托般的完美方案,在我们今天看来也是迂腐的可以称之为扯淡的。春秋是个什么年代,后人对春秋的描述是“春秋无义战”,在那个无止境的攻打杀伐的年代,拿出这套方案无疑是在对牛弹琴。
但是王圣人这样讲,我们真的就可以认为他也是一个迂腐的老腐儒吗?当然不是,那他在这里这样讲的深意究竟在哪里?阳明用这个典故来讲道理,其实他心里知道,那都是过去事情了,历史上那些事情的真实情况,饱读诗书的阳明怎么会不知道。但是,他自己以圣人自居,必须要给世间的道义立一个标杆,不管这个标杆在当事者看来是多么迂阔,这种情况就像我们在一个繁华的十字路口立了一个红绿灯,然后我们看到凌晨三四点的时候这个十字路口车流人流如此稀少,就断言这个红绿灯是无用的一样。规则是一定要建立的,就像人从房间走出来必定要经过房门一样,你不能说我每天都从窗户爬进爬出,那是梁上君子所为。在春秋那样一个乱世,所有的道义规则都被践踏地体无完肤,被孔子称之为“礼崩乐坏”。但是,那毕竟不是人类文明发展的主流和常态,人类文明发展的主流和常态,还是有赖于一套人文规则的建立,当然这套人文规则是可以依据时代潮流的不同而不同的,但是,一旦这套人文规则适应了整个时代的发展,人们就因该遵循他。这是一层意思。
还有另一层意思,“名实相符”,“名”和“实”之辨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也是一个重要的学术流派,这里只是点一下。“ 名实相符”在阳明这里其实是他的“知行合一”思想的延伸。“名”是“知”的延伸,“实”是“行”的延伸。在古代,“君臣父子”这些名称既然被建立了,就说明了这些名称有其在特定时代被建立的必然性,那么在这些时候,这些名称中所蕴含的意义中就有“理”的成分存在,就是在承认这种合“理”性的前提下,人的行动(实)必须和知(名)打通为一。在理想的前提下,每个当事人都依“理”而行,那么所营造的历史场景也就是阳明所讲述的,尽管在我们看来更像一个神话,但是,从理论上来说,就该是那样。
楼主 沙滩孤雁  发布于 2012-04-25 09:35:43 +0800 CST  
041
【原文】
澄在鸿胪寺①仓居,忽家信至,言儿病危,澄心甚忧闷,不能堪。
先生曰:“此时正宜用功,若此时放过,闲时讲学何用?人正要在此等时磨练。父之爱子,自是至情,然天理亦自有个中和处,过即是私意。人于此处多认做天理当优,则一向忧苦,不知已是‘有所忧患不得其正②’。大抵七情所感,多只是过,少不及者。才过,便非心之本体,必须调停适中始得。就如父母之丧,人子岂不欲一哭便死,方快于心?然却曰‘毁不灭性③’。非圣人强制之也,天理本体自有分限,不可过也。人但要识得心体,自然增减分毫不得。”
①鸿胪寺,明政府机构之一,掌管朝贺庆吊之事。
②有所忧患不得其正,语出《大学》。
③毁不灭性,语出《孝经》。
【译文】
陆澄在鸿胪寺暂住,忽收家信一封,说儿子病危,他心里十分忧愁,情不能堪。
阳明先生说:“这时正好用功,如果这个时刻放过,闲时讲学又有什么用处?人就是要在这时候磨炼此心。父亲爱儿子,本来是人间最真切的感情,但天理也有个中和处,过分了就是私心。人们在这个地方往往认为按天理应该烦愁,就去一味忧苦而不能自拔,不知道这已经是‘有所忧患不得其正’了。一般说来,七情的表露,过分的多,不及的少。稍有过分,就不是心的本体,必然调停适中才行。比如父母双亲去世,作儿女的哪有不想一下子哭死心里才痛快呢?但《孝经》中说‘毁不灭性’。并非圣人强行要求世人抑制情感,而是因为天理本身自有限度,不能过份。人只要认识了心体,自然分毫都不能增减。”
【解析】
《传习录》中的又一个经典的情景教学案例,原文晓畅易懂,在今天读来仍没有理解上的障碍。有两层意思要掰扯掰扯,其一,“事上磨”的思想,也是这一段要表达的中心意思。在前面,阳明已经提到过“事上磨”的重要性,在之前的章节,阳明说过“人须在事上磨,方立得住”的话,只是当时阳明是从纯理论的角度那么一说,而在这里,利用陆澄忧心儿子生病这个时机,因事讲学,说明此时正是体现你平时所学东西价值的时机,此时不用,平时讲学何用?所以说,心学的普适性,使得人在坐卧止息的所有时刻都可以关照此心,而尤以在有“事”时,更是检验心学功夫是否纯熟的试金石。普通的人,往往放过这个时刻,往往会认为我现在方寸已乱,等我平静时再来学心学吧。那你其实已经错过了心学最好的实践课程,因为心学的对象就是你那那个已经乱了的方寸之心。
其二,至情过了即是私意,在一本古代小说《好逑传》中,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学莫尊乎圣贤,而圣贤不外乎至性。这里说的“至性”和“至情”其实是同一个意思。“至性”是什么?这里的“至”字,不能理解为极致的意思,应该理解为“到,恰好,中”的意思,人们往往很喜欢那些“性情中人”,这些人感情淳朴天成,哭时就放声痛哭,笑时就仰天大笑,对朋友义薄云天,对不平之事又嫉恶如仇。我相信,如果将这其中的感情都做到恰到好处的“至”的境界,那距离圣人的境界其实也就不远了。但是,像阳明所说的那样,人“大抵七情所感,多只是过,少不及者。”
无论是儒家、道家还是佛家,在个人的修养方面,都有“清心寡欲”的倾向,之所以如此,还是根源于“大抵七情所感,多只是过,少不及者”这个论断之上。在一些娱乐场所,常常会看到“禁止黄赌毒”的宣传标语,“黄赌毒”这三样东西,本质上代表的是人对自己没有节制的欲望的放纵,这三样是比较容易辨识的“恶”的东西。但是像父亲对儿子的爱,子女对父母的爱,这些属于“善”的东西啊,没错,但是即便是“善”的方面,也有一个“止”的境地,父母对儿女的爱,没有“止”,会流入溺爱。子女对父母的爱,缺少原则,会流入“愚孝”。
在中国古代的一个《二十四孝图》上,有一个“埋儿奉母”的故事,大意是晋代一个叫郭巨的人,在家境贫困时,妻子生下一个男孩,郭巨担心养这个孩子,必然影响奉养母亲,就和妻子商量:“儿子可以再生,母亲死了不能复活,不如埋掉儿子,节省粮食好供养母亲。”夫妻遂把儿子抱出,挖坑要埋。幸好挖出一坛金子来,才免了儿子一死。
这个故事,即便在我们所认为的“封建礼教吃人”的“万恶”的古代社会,对其表示反对的也是大有人在,即便拿出《孝经》中的思想,也是和这个故事所表达的意思相矛盾的,“父母生之,续莫大焉,君亲临之,厚莫重焉,故不爱其亲,谓之悖德。”其埋儿养母,首先违背了老母的爱孙之心,其次陷老母于不仁,若知道孙子是因为自己而死,老母岂能再独活于世?到了那时,你郭巨到底是孝,还是大不孝呢?
其实这个埋儿奉母的故事,十有八九是作者杜撰出来的,这种故事本来不值得一驳,特别是这个故事的结尾,充满了浪漫主义的喜剧色彩,还挖出了一坛金子,作者的思路应该是这样的:郭巨夫妻的孝心感动了上天,玉皇大帝送给了他一坛金子。儿子不用死了,老母也可以奉养了,竟然是一个“从此,他们过着幸福生活”的童话般结局。作者的这种水平也就配和三岁幼儿讲故事去,但是我们还是拿这个故事来讲道理,来说明所谓的“止于至善”指的是“恰恰中理”这个意思。否则,打着“善”的旗号,哪怕往前多走了一步,即使是一小步,也将滑为了“恶”。
楼主 沙滩孤雁  发布于 2012-04-27 10:04:0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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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澄在鸿胪寺①仓居,忽家信至,言儿病危,澄心甚忧闷,不能堪。
先生曰:“此时正宜用功,若此时放过,闲时讲学何用?人正要在此等时磨练。父之爱子,自是至情,然天理亦自有个中和处,过即是私意。人于此处多认做天理当优,则一向忧苦,不知已是‘有所忧患不得其正②’。大抵七情所感,多只是过,少不及者。才过,便非心之本体,必须调停适中始得。就如父母之丧,人子岂不欲一哭便死,方快于心?然却曰‘毁不灭性③’。非圣人强制之也,天理本体自有分限,不可过也。人但要识得心体,自然增减分毫不得。”
①鸿胪寺,明政府机构之一,掌管朝贺庆吊之事。
②有所忧患不得其正,语出《大学》。
③毁不灭性,语出《孝经》。
【译文】
陆澄在鸿胪寺暂住,忽收家信一封,说儿子病危,他心里十分忧愁,情不能堪。
阳明先生说:“这时正好用功,如果这个时刻放过,闲时讲学又有什么用处?人就是要在这时候磨炼此心。父亲爱儿子,本来是人间最真切的感情,但天理也有个中和处,过分了就是私心。人们在这个地方往往认为按天理应该烦愁,就去一味忧苦而不能自拔,不知道这已经是‘有所忧患不得其正’了。一般说来,七情的表露,过分的多,不及的少。稍有过分,就不是心的本体,必然调停适中才行。比如父母双亲去世,作儿女的哪有不想一下子哭死心里才痛快呢?但《孝经》中说‘毁不灭性’。并非圣人强行要求世人抑制情感,而是因为天理本身自有限度,不能过份。人只要认识了心体,自然分毫都不能增减。”
【解析】
《传习录》中的又一个经典的情景教学案例,原文晓畅易懂,在今天读来仍没有理解上的障碍。有两层意思要掰扯掰扯,其一,“事上磨”的思想,也是这一段要表达的中心意思。在前面,阳明已经提到过“事上磨”的重要性,在之前的章节,阳明说过“人须在事上磨,方立得住”的话,只是当时阳明是从纯理论的角度那么一说,而在这里,利用陆澄忧心儿子生病这个时机,因事讲学,说明此时正是体现你平时所学东西价值的时机,此时不用,平时讲学何用?所以说,心学的普适性,使得人在坐卧止息的所有时刻都可以关照此心,而尤以在有“事”时,更是检验心学功夫是否纯熟的试金石。普通的人,往往放过这个时刻,往往会认为我现在方寸已乱,等我平静时再来学心学吧。那你其实已经错过了心学最好的实践课程,因为心学的对象就是你那那个已经乱了的方寸之心。
其二,至情过了即是私意,在一本古代小说《好逑传》中,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学莫尊乎圣贤,而圣贤不外乎至性。这里说的“至性”和“至情”其实是同一个意思。“至性”是什么?这里的“至”字,不能理解为极致的意思,应该理解为“到,恰好,中”的意思,人们往往很喜欢那些“性情中人”,这些人感情淳朴天成,哭时就放声痛哭,笑时就仰天大笑,对朋友义薄云天,对不平之事又嫉恶如仇。我相信,如果将这其中的感情都做到恰到好处的“至”的境界,那距离圣人的境界其实也就不远了。但是,像阳明所说的那样,人“大抵七情所感,多只是过,少不及者。”
无论是儒家、道家还是佛家,在个人的修养方面,都有“清心寡欲”的倾向,之所以如此,还是根源于“大抵七情所感,多只是过,少不及者”这个论断之上。在一些娱乐场所,常常会看到“禁止黄赌毒”的宣传标语,“黄赌毒”这三样东西,本质上代表的是人对自己没有节制的欲望的放纵,这三样是比较容易辨识的“恶”的东西。但是像父亲对儿子的爱,子女对父母的爱,这些属于“善”的东西啊,没错,但是即便是“善”的方面,也有一个“止”的境地,父母对儿女的爱,没有“止”,会流入溺爱。子女对父母的爱,缺少原则,会流入“愚孝”。
在中国古代的一个《二十四孝图》上,有一个“埋儿奉母”的故事,大意是晋代一个叫郭巨的人,在家境贫困时,妻子生下一个男孩,郭巨担心养这个孩子,必然影响奉养母亲,就和妻子商量:“儿子可以再生,母亲死了不能复活,不如埋掉儿子,节省粮食好供养母亲。”夫妻遂把儿子抱出,挖坑要埋。幸好挖出一坛金子来,才免了儿子一死。
这个故事,即便在我们所认为的“封建礼教吃人”的“万恶”的古代社会,对其表示反对的也是大有人在,即便拿出《孝经》中的思想,也是和这个故事所表达的意思相矛盾的,“父母生之,续莫大焉,君亲临之,厚莫重焉,故不爱其亲,谓之悖德。”其埋儿养母,首先违背了老母的爱孙之心,其次陷老母于不仁,若知道孙子是因为自己而死,老母岂能再独活于世?到了那时,你郭巨到底是孝,还是大不孝呢?
其实这个埋儿奉母的故事,十有八九是作者杜撰出来的,这种故事本来不值得一驳,特别是这个故事的结尾,充满了浪漫主义的喜剧色彩,还挖出了一坛金子,作者的思路应该是这样的:郭巨夫妻的孝心感动了上天,玉皇大帝送给了他一坛金子。儿子不用死了,老母也可以奉养了,竟然是一个“从此,他们过着幸福生活”的童话般结局。作者的这种水平也就配和三岁幼儿讲故事去,但是我们还是拿这个故事来讲道理,来说明所谓的“止于至善”指的是“恰恰中理”这个意思。否则,打着“善”的旗号,哪怕往前多走了一步,即使是一小步,也将滑为了“恶”。
楼主 沙滩孤雁  发布于 2012-04-27 10:05:07 +0800 CST  

楼主:沙滩孤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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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2-03-03 02:0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7-06 09:14:5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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