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煌说《通鉴》

三百一十一、糟糠之妻不下堂

建武二年春正月,赤眉在各种骚操作把长安的土豪们全部得罪一遍后,终于成功地再也搜罗不到粮食了,于是就理所当然地,坐吃山空了——这正是大司徒梁侯邓禹一直在期待的。在邓司徒的逻辑里,这帮人压根没有抓生产的概念,只要呆在长安城里,迟早粮尽,没饭吃了自然就会内讧,到时本司徒自可从容进军,将其一网打尽!

然而,邓禹的失算,就失算在他的想法实在是太“正确”了;他这是正规军的思路,觉得对方连皇帝都立了,不应该轻易放弃自己的都城。但赤眉都是些什么人?他们本来就是武装流民啊!没饭吃了咋办?老办法,走呗!

于是赤眉在长安城中最后抢了一把,然后非常光棍地一把火把皇宫给烧了,一路杀出了长安城,扬长而去……出了长安后,他们非常诡异地没有往山东老家方向走,而是继续引兵向西,直奔安定、北地而去。为什么会有这种看似南辕北辙的进军路线?其实也很简单,他们的目的就是一个——找吃的。而他们本来就是从东边一路打劫过来的,路上能抢的已经都被抢光了。倒也不是说东边已经没粮,但他们晓得此时东边手里有粮的都是剩下来的硬茬;倒是西边的甘肃老铁们听说一直没受战乱的影响,吃的肯定很多,所以当然要往西边跑。

赤眉这些山东老表们还是见识少,不知道那帮甘肃老铁们可是比他们还扎手的点子。

邓禹对赤眉的动向虽然很意外,但好歹长安城又失去防守了,于是邓禹军就开进了被烧得乌漆嘛黑的长安城。赤眉军走得急,这把火倒不至于像秦末西楚霸王项羽那把火一样,把长安烧成白地。所以邓禹进了长安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高庙,把西汉十一位皇帝的神主牌位打包送回了洛阳。邓禹打仗方面差点劲,但政治头脑还是一流的,这些牌位可是“大汉正统”最好的证明,此时关中远称不上安全,先送回后方大本营才是正经。

而在大本营这边,建武二年的春正月虽然有真定王刘杨密谋叛乱这种不和谐音,总体上还是好消息不断的。首先是靠近齐地的武装流民首领刁子都(也就是光武帝刘秀还在和皇帝刘子舆对峙时曾经想去投靠的那位),因为队伍内部发生火并,被手下干掉了——这对流寇团伙来说也是常事了。

刁子都余党和附近的流寇势力联合,号檀乡贼,往旁边河北境内的魏郡、清河一带打劫来了。此处当时虽在汉朝治下,但由于是处在河北和齐地的交界地带,而齐地此时不在光武帝之手,所以这里实际上是汉朝的边境,形势并不那么稳固。魏郡大吏李熊之弟李陆就密谋和檀乡贼里应外合。

李陆之所以有这种想法,自然是因为李家是当地土豪,可能他觉得光武帝给的分红不够,想另选一个代言人。魏郡太守铫期侦知了李陆的阴谋,于是讯问李熊,李熊就招了——显然这位早知道弟弟的阴谋,但却一直不说,看来心里也是有些想法的。但现在阴谋败露,李熊只能跪了,说愿与老母俱伏诛。

哪知铫期却并没有把他逮起来砍了,而是说道:“既然你觉得做官不如当贼爽快,那你和你老母亲就都去投奔你弟吧!”于是把他母子二人护送出了城。李熊非常惭愧,找到了李陆,把上项事说了。李陆这才后悔,这光武帝的手下随便拿出来一个人都有如此胸襟,自己居然想成为这种团队的敌人,这不是作死吗?为了保全整个家族,李陆只好自杀谢罪。铫期见人都死了,便将其以礼下葬,李熊也官复原职。由此,魏郡上下对铫期终于心服口服,一郡安静。

说明一下,铫期是颍川人,在魏郡属于空降兵,所以在豪强横行的背景下,就不能一味喊打喊杀,也不能怂,不然都没法开展工作。铫期对李陆事件的处理方式,堪称这种环境下教科书式的施政手段。

魏郡既然稳固,光武帝便放心派出大司马广平侯吴汉征讨檀乡贼。吴汉这个“小霸王”很快将其平定,于是魏郡、清河、东郡诸营保悉平,三郡清净。由此打通了河北到齐地的道路,为将来平定齐地埋下了一个扣子。

同时,并州也拿下来了。建武元年,光武帝曾派兵打天井关,想攻入上党;但镇守此地效忠更始政权的田邑接连把汉军怼了回去。后来更始政权垮台,田邑听到消息后,不想抱赤眉的大腿,就降了汉。拿下了上党,光武帝又派谏议大夫储大伯劝降田邑西边的鲍永。然而鲍家是儒学世家,鲍永也曾宣誓效忠淮阳王刘玄,对忠君这块看得比田邑要重;虽然更始政权垮了,但淮阳王本人生死如何他并不能确认,所以不愿投降,而是先把储大伯关了起来,同时派人到长安探听淮阳王的下落。

当然,淮阳王其时已经被赤眉杀害,遗体早就被宛王刘赐带回老家了。建武二年二月,鲍永和副手冯衍终于确定淮阳王已死,便放出储大伯,交给他官印,散去麾下众人,两人什么都没带跑去见光武帝。光武帝见到他俩,就问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其他人呢?冯衍没什么反应,倒是鲍永叩头道:“臣事更始,不能令全,诚惭以其众幸富贵,故悉罢之。”光武帝一听他话里对淮阳王还有怀念之意,就不太高兴。

然而,后来鲍永却受到任用,冯衍则被光武帝抛到一边,冯衍就很郁闷。鲍永开解他,说当年高祖“赏季布之罪,诛丁固之功,我看陛下英睿不输高祖,你别急,将来一定也会和我一样得到任用的。”冯衍摇头叹道:“有人撩拨邻人之妻妾,年长的妻子把他骂了回去,年轻的那个则和他眉来眼去。后来两女的丈夫死了,这个人娶了之前骂过他的那位。有人就问了:‘这不是以前骂你的吗?你是不是娶错了?’那人回道:‘在人欲其报我,在我欲其骂人也!’夫天命难知,人道易守,守道之臣,何患死亡!”

冯衍这是对当年他没和鲍永一样坚定地回复光武帝,而感到后悔——他知道这就是光武帝不用他的原因。鲍永坚持原则,虽然当时惹得光武帝不高兴,但光武帝是个明白人,当然要用忠诚的人了——就像那个娶了长妻的人一样。冯衍经历了这些后才终于明白,乱世之中,人免不了要受命运的摆布,但无论如何,只有坚守做人的原则,才是立身处世的根本。

随着汉朝实控区的扩大,汉朝的统治逐渐走向了正轨。二月壬子,以太中大夫宋弘为大司空。宋弘推荐沛国人桓谭为议郎、给事中。桓谭是个弹琴高手,光武帝很喜欢听他鼓琴。宋弘听说后就不太高兴,就把桓谭叫来斥道:“能自改邪,将令相举以法乎?”桓谭听出了他的意思,连连谢罪。后来有次光武帝宴请群臣,令桓谭鼓琴,桓谭一见宋弘也在,立刻变得扭扭捏捏起来。光武帝就问怎么了?宋弘正色道:“我推荐桓谭,本是让他辅正君王的;哪知他却让君王耽于靡靡之音,此臣之罪。”光武帝这才明白过来,从此对宋弘另眼相看。

后来湖阳公主的丈夫去世,光武帝想给姐姐再找个丈夫,就和她谈论起朝中诸臣的为人举止,探探她的心意。湖阳公主说“宋公威容德器,群臣莫及”。光武帝知道姐姐这是看上宋弘了,正好他对宋弘印象也很好,就有意撮合两人。然而,宋弘已经娶妻,如果要娶公主,势必要休妻,光武帝不知道他对此会怎么想,便没有贸然提这事。

有次宋弘觐见,光武帝就让姐姐坐到屏风后面旁听。正事说完后,光武帝装作随口问道:“谚言‘贵易交,富易妻’,人情乎?”宋弘本来就隐约看到屏风后有个女性,一听这话,可能已经猜到了皇帝的意图,便非常耿直地回道:“臣闻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这句俗语就是他贡献的)。”光武帝一听就知道黄了,回头对姐姐说:“得,这事没戏!”

当然,光武帝后来也没有因为这事就给宋弘小鞋穿。

汉朝看似蒸蒸日上,光武帝还有心思给自己姐姐选夫;然而,刘杨和李陆事件,已经传递出了危险的信号,很快,一个大麻烦就要降临了!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11-13 19:16:02 +0800 CST  
三百一十二、彭宠反幽州

话说光武帝刘秀在河北还是光杆司令时,第一波入股的股东有三家:信都、和成两郡,这是最早入股的;渔阳、上谷两郡,贡献了幽州突骑;然后就是真定王刘杨,代表了本地的豪强。建武二年春正月,刘杨密谋造反,事发伏诛。光武帝似乎对此并未太过在意,然而,很快他就会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疏忽。

话说渔阳太守彭宠,在光武帝和皇帝刘子舆争河北时,贡献了一半的幽州突骑,当时彭宠对光武帝还是全力支持的;后来刘子舆败死,光武帝清剿铜马贼时追击到了蓟城,此处就在渔阳旁边,光武帝顺路去见见彭宠这个大股东联络联络感情——之前他们还没有见过面。

但这次见面,最终却不欢而散。史书上对这次会面记载得很暧昧,是为“宠自负其功,意望甚高;帝接之不能满,以此怀不平。”彭宠到底有什么“甚高”的意望,让光武帝拒绝从而导致他“不能满”,并没有明确的记载。或许,他是想让光武帝将来称帝后给他封个王?如果是这样,怪不得光武帝会拒绝,因为你如果稍微分析一下,就会发现光武帝是当时的所有势力中,唯一一个不封异姓王的!也就是说,两百年前高帝刘邦的“白马之盟”,是光武帝的一条底线。

光武帝之所以不随大流,死守白马之盟这条底线,很可能是因为他既然打出“光复大汉”的旗号,那就要重新竖起中央的权威,因此这条汉朝奉行了两百年不渝的“祖制”,就不能轻易打破。之前那些也打出大汉的势力,为了快速涨粉大封异姓王,虽然短时间内能笼络人心,但怎么看也有一种山寨感,也不免会被这些被封王的豪强们轻视,从而一有不顺就被他们轻易地抛弃。光武帝坚持旧约,虽然当时会让一些股东不满,但也会让他们能明白自己的位置,从长远来看,对维护中央的权威是有利的。

所以,有的弯路你是不能不去趟的,任何表面看起来的捷径,背后很可能都有个坑在等着你。

但是,严守底线,也不意味着就要和那些试探你底线的人翻脸,怎么安抚他们还是应该讲究方式方法的。在这一方面,光武帝开始时并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即使发生了刘杨谋叛事件。光武帝称帝后,大司马广平侯吴汉、王梁这两个原来彭宠的部将都拿到了朝廷的最高官职三公之位,而彭宠却仍然是渔阳太守,这就让他怏怏不乐,说“如此,我当为王。但尔者,陛下忘我邪!”——果然,他就是想封王!

北境经兵燹后,百业凋零,就渔阳没受太大影响;同时渔阳有铁矿,彭宠就以此转贸粮谷,日益富强——按照西汉的盐铁专营,铁矿只能由朝廷经营,但光武帝对此不闻不问,可见彭宠在渔阳就是个土皇帝。但光武帝不问,不等于没人问。幽州牧朱浮,“年少有俊才”,到任后征召州中名宿及新朝时出过仕的人,建立自己的幕府,收拢幽州的人心。但这些人总要吃饭啊?于是朱浮就征集州中的粮食。渔阳存的粮食最多,所以出的自然也最多。彭宠就不爽了,说此时天下未定,粮食还要供军需,不给!两人就起了嫌隙。

案朱浮此人此前并未在咱们的文中出现过,并无任何了不起的功劳,光武帝为什么会把一州之牧这么重要的位子给这样一个人?原来此人乃是跟光武帝单车入河北的“元从”之一,那可就不是“股东”,而是大司徒梁侯邓禹、冯异这样的心腹了。幽州虽然贡献了重要的军事力量幽州突骑,但光武帝却不能直接控制这股力量,而是通过耿家和彭家这两位大佬来间接控制。光武帝把朱浮这样一个人空降到幽州,当然是让他帮自己看住这两个大股东——这就像当年高帝派自己的发小卢绾去当燕王一样。(巧了,还都是在这幽州之地!)

所以朱浮的主要任务是稳住幽州土豪,然而光武帝还是把人想简单了——人总有建功立业的心思不是?朱浮心高气傲,可不甘心只当一个和稀泥的和事佬,所以才有上面的举动;然而彭宠也不是善茬,你既想要我的人,又想要我的粮,这能忍?结果两人关系急剧恶化。

朱浮毕竟是大领导的心腹,借着这层关系就不断向光武帝告状,说彭宠多聚兵谷,其意难测。光武帝此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以为这只是部下之间有过节,就把朱浮的汇报转发给了彭宠,意思就是虽然朱浮告你的状,但我还是信任你的(不然也不会转发给你);但你被告状肯定也是因为干了什么让人误解,你也收敛点——这还是和稀泥的思路。

问题是,彭宠已经对光武帝有所不满,在他潜意识里,和朱浮的矛盾已经从内部矛盾,逐渐向敌我矛盾转化了。所以光武帝此举反而让他疑心大起——说不定光武帝只是把朱浮的一部分汇报漏给了我,鬼知道朱浮是不是告了更多黑状?而此时,光武帝又提出召见彭宠。光武帝的本意,很可能是安抚一下老股东;但彭宠已经疑心生暗鬼,心道莫非皇帝这是要效仿高帝对付淮阴侯韩信的故事?

于是彭宠上疏,要求他和朱浮一块觐见光武帝,他这是试探,同时也是想和朱浮在领导面前对质。但在光武帝看来,你这什么鬼,我都已经息事宁人了,你反而还来劲了?不行,你就得自己来!彭宠接到回复,则越发觉得光武帝这就是要整治自己了。

彭宠的妻子是个比她老公还刚的人,眼瞅他丈夫和光武帝这么来来回回,终于坐不住了,骂道:“天下未定,四方各自为雄。渔阳大郡,兵马最精,何故为人所奏,而弃此去乎!”彭宠被老婆一激,也受不了了,就和手下商议,结果大家都劝他别去见皇帝。光武帝这边见他磨磨蹭蹭的,就派回彭宠的从弟子后兰卿劝喻他——这本来又是一个光武帝示好的信号,因为子后兰卿其实是彭宠在光武帝处的人质。

然而,这却产生了更大的误解——坏就坏在刘杨。别忘了刘杨是怎么死的?被他的亲戚耿纯砍死的!那彭宠就琢磨了,这光武帝是不是要故技重施?那还等个屁啊,反了反了!

建武二年春二月,彭宠正式扯出了反旗。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简直就是被光武帝给逼反的(在他看来肯定如此)。

彭宠一上来的第一个目标,就是驻守蓟城的朱浮——果然这是他最恨的人。同时,他当然也要串联旁边的上谷太守耿况。要说耿况之前的境遇其实和他差不多,但耿家比他看得更远——你反是反了,然后呢?你能取天下吗?取天下有那么容易吗?总之先不忙着站队,先看看再说。所以耿况就把彭宠的使者都给砍了——当然,他看起来义愤填膺的样子,但似乎根本没有出兵平叛的意思呢……

事实上在乱世中,不急着站队的或许最后捞不到什么好处,但急着站队的往往却都成了炮灰。

朱浮就是个书生,对上闻名天下的幽州突骑,立时傻眼,赶紧向领导求援,给他擦屁股;然而光武帝给他的回复是,你先守着,坚持住!

光武帝并不是不想平叛,毕竟对大本营洛阳来说,幽州太远,而荆州太近。当务之急,还是要巩固洛阳周边,尤其是还没拿下的南方荆州一带啊!

更何况,梁王刘永这家伙就在旁边的睢阳称帝,如果动作不够快,现在荆州这帮人搞不好都投了他了——里面可就有南阳这样的革命老区,真那样还得了!

所以朱浮,你自己搞出的锅,你自己先顶着吧!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11-17 19:07:12 +0800 CST  
三百一十三、征伐南阳

建武二年春三月,为了巩固洛阳周边,光武帝刘秀决定发动南方攻势。当时的形势,洛阳南方的南阳地区,多是更始政权的将领占据,虽说更始政权已经垮台,但这些人也并未改换门庭,而是各自为政。光武帝召诸将议兵事,拿着手里的文书敲着地板问大家(当时人跪坐,敲地板这一动作很容易做到):“南阳以郾城战力最强,宛城次之,谁当击之?”

光武帝话音刚落,执金吾贾复应声道:“郾城归臣了!”光武帝笑道:“执金吾击郾,吾复何忧!大司马(吴汉)当击宛。”

事实证明,选择贾复是正确的。本月尚未结束,贾复就打下了郾城。夏四月,吴汉击宛,宛王刘赐带着淮阳王刘玄的家属到洛阳向光武帝投降,光武帝大喜——这还是更始政权中第一个倒向汉朝的宗室,更重要的是他把淮阳王一家子带来了,这当然会吸引更多原来更始政权的人。另外让光武帝更高兴的是,邓王王常也投降了,当初绿林联军被新军击败,眼看就要散伙,绿林军中是王常第一个力挺刘縯兄弟,大家最终才没有作鸟兽散,这才有后面的更始政权,乃至现在的光武帝,所以王常可以说是光武帝家的大恩人;而且王常本身就是南阳绿林军出身的大佬,对征伐南阳自然大有作用。

当然,即使是大恩人,异姓就是异姓,封王还是不要想的了。

到了秋天,贾复南平召陵、新息,到此,南阳革命老区基本上算是给打回来了。然而,贾复班师回朝时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原来贾复的部将在颍川杀了人,被颍川太守寇恂逮了起来。当时汉朝尚属草创期,以军事为先,军人犯法,地方上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寇太守比较刚,将凶手明正典刑。贾复听说后,深感被打脸,回师经过颍川时,就对手下扬言,此仇不可不报,若见到寇恂,必手刃之!

寇恂听到风声,就决定索性避开贾复不见。他外甥谷崇就不爽了,王师过境,你地方主官不出面,这不显得你怂了吗?老舅你和贾复名位相当,干嘛要怕他?到时候咱带着剑守着你,他贾复真要敢胡来,咱就给他点颜色瞧瞧,谁怕谁啊!

寇恂劝道,你舅舅我不是怕他贾复,当年蔺相如不畏秦王,但却甘愿屈于廉颇,为的什么?不还是为了国家吗?

不过谷崇的话也提醒了他,这种场合地方主官不出面确实在礼法上也有问题。于是寇恂想了个主意,他命令地方属县多准备酒水,贾复军一入界就送上酒水劳军,而且一定要热情,一人送两人分的量。到了日子,贾复军的前锋入境时,寇恂先在路边相迎,此时贾复还没过来,下面的人本就不愿掺和领导之间的龃龉,再说寇太守这么热情,伸手不打笑脸人,大家就也没说啥。

寇恂估摸着贾复快到了,就借故走了——反正他人到过场,这礼就算是到了。贾复来后一听寇恂跑了,当时就想带着兵追上去,结果大家都喝高了,追人是追不了了,于是贾复也只好恨恨地走过了颍川。

光武帝知道后,怎么着都得把这两员虎将给劝合啊!于是光武帝便召来寇恂,还故意安排在接见贾复的时候同时接见寇恂。贾复先来了,一看寇恂要来,就想走,光武帝佯怒道:“天下未定,两虎安得私斗!今日朕分之。”领导都发话了,这两位本都是耿直汉子,也感觉自己确实都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于是也就说开了,结果还和廉颇、蔺相如一样,成了好友。

光武帝还得兼职知心大哥哥,这皇帝不容易当啊!

随后的八月,光武帝亲自率军于内黄一带大破五校(还是武装流民集团),南阳一带终于稳固了。

然而,却只是暂时的。

此次南方攻势并不是只针对洛阳正南方向的南阳地区,同时攻击面也扩大到了东南方向的淮阳地区。按上期的分析,打南阳其实真正的目的是冲着这边来的,因为这边有个在睢阳称帝的刘永。四月,与吴汉击宛城同时,虎牙大将军盖延率军击刘永,将其围困于睢阳;到了八月,睢阳城破,然而却跑了刘永。打蛇没打死,后患无穷,从此刘永开启了他的小强模式。

首先刘永跑到虞,虞人杀了他的母亲妻子,站到了汉朝那边。刘永与麾下数十人继续跑到谯,旧更始将领苏茂等人率军三万救到了刘永,与盖延大战于沛之西,大败。刘永继续往湖陵跑,盖延遂平定沛、楚一带——这里可是西汉的革命老区,如此,两汉的革命老区全被光武帝拿下。

拿下了睢阳,那东边的齐地就不远了,不过这齐地有个特点,西边是山,东边是海,封闭性比较强,虽然不好打进去,但里面的人也不好打出来,所以在这种形势下,光武帝决定先放着他们不管,于是采用招降的手段,就派出太中大夫伏隆招降。青、徐一带的流民团伙本来响应刘永,结果一看刘永这么脆,立刻改抱光武帝的大腿,齐地的大佬张步也派人上贡。

当然,这伙人也只是名义上臣服,最后大概率还是要打一打的,不打不会服气啊!

这段时间汉朝专注于南方攻势,北方反叛的渔阳太守彭宠就没空管了。光武帝只派出一支偏师,由游击将军邓隆率领,援助幽州牧朱浮。光武帝给他们的指令,是这局顶住就好,不要浪,等我收拾完南方回来救你们——结果没想到,他们还是浪了一把。邓隆驻扎于潞城之南,朱浮军于更南边的雍奴,随后将部署情况汇报光武帝。光武帝得报大怒——你俩摆的什么风骚的阵型?此两地相距百里,若贼军专攻一营,另一营根本来不及救援,此战必败!

果然不出光武帝所料,彭宠遣轻兵袭破邓隆军,朱浮太远,根本来不及救援。

也许朱浮两人摆出这样的阵型,有自己的考量,然而就如守街亭的马谡一样,把自己给浪死了——说白了还是朱浮之前办了蠢事,急于立功补救,结果越急越出错。

后面还会有个因为着急捅出更大篓子的。

八月光武帝平定五校军后,九月回师,按说可以腾出手来收拾朱浮那边的烂摊子了,结果,又出了幺蛾子。

——南阳又反了……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11-20 19:33:32 +0800 CST  
三百一十四、邓奉反南阳

建武二年秋八月,光武帝刘秀刚刚收编了南阳境内的五校流民军,眼看南阳就要平定,结果堵乡人董䜣却在宛城掀起了反旗。扬化将军坚镡迅速平叛,收复宛城,董䜣逃回了堵乡。

这看似只是场小叛乱,然而却成了一场大乱的导火索。

首先,董䜣为什么要反?——这就是之前攻略宛城的大司马广平侯吴汉的锅了。说起光武帝麾下诸将,胜率最高的不一定是吴汉,但打仗最猛的,一定是吴汉!尤其吴汉早年在幽州讨功名,对骑兵战法得心应手,作战特点就是快、准、狠,完全是一匹“疾风之狼”。然而狼的毛病就是——太凶残!他的军队打仗猛,但奸淫掳掠,那也是一把好手。在别的地方也就罢了,但要注意了,这里是南阳,这里是革命老区,这里可是皇帝的老家!南阳人都觉得光武帝看在乡里乡亲的面子上,打仗的时候应该会收着点吧?结果呢?汉军完全没把咱当老乡啊。

当然,这回确实完全是吴汉的锅,但谁让光武帝是领导呢?最后肯定会算在他头上。

说起来这吴汉本来也是南阳的,怎么对自家老乡这么狠?其实这哥们估计在老家混得不好,要不然也不会跑到边境上讨生活了。

董䜣败后,找到了一个人哭诉——破虏将军邓奉。大家有没有从这个人的名号上看出什么端倪?提醒一下,光武帝在入河北时的军职是什么?——破虏大将军!皇帝当过的官,不会那么轻易地再让别人用的,而邓奉却用了,那这邓奉是光武帝的什么人?

再提醒一下,光武帝的姐夫,叫邓晨;光武帝比作酂侯萧何的,叫邓禹——也都是邓家的!

其实,邓家就是南阳的、更确切的说是新野的豪门,邓奉就是邓晨的侄子。之前阴丽华等光武帝的家人住在南阳时,看护她的是谁?

就是邓奉!

更确切的说,阴丽华其实当时就住在邓奉家里……

此时的邓奉,本来是谒见光武帝后回新野老家的,结果听了董䜣等南阳老乡的哭诉后,登时怒从心头起,反了!

邓奉这样和光武帝关系如此亲密、实际上就是一家子的人,为什么在这个时点选择造反,实在令人匪夷所思;更诡异的是,史书对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记载实在太简略,和这次造反造成的严重危机完全不匹配,这不得不让人想起汉初最终导致高帝刘邦死亡的淮南王英布之乱,也是造成了十分严重的后果(开国之君都死了),但记载却只有百十来个字,十分诡异。

后世严谨的历史学家,致力于从正规的文献记载中找到事件的蛛丝马迹;但一旁吃瓜的八卦群众可没那么讲究,由于邓奉保护过阴丽华一阵子,于是关于邓奉为什么要造反,就流传出一种说法——冲冠一怒为红颜!

这是怎么说呢?邓奉要和光武帝抢老婆?其实在这条八卦中,故事要更加曲折。话说邓奉不是保护阴丽华许久吗?日久生情。不过阴丽华忠于丈夫,所以邓奉就是只舔狗,只要光武帝待阴丽华好,邓奉也就满足了。

而这一次“冲冠一怒”,怒的是什么呢?原来在建武二年夏六月戊戌,光武帝立后。然而皇后不是阴丽华,而是——郭圣通。此时已经是真定王刘杨之乱发生之后,光武帝为什么要撇开初恋阴丽华,而要立一个叛党的亲戚当皇后呢?因为刘杨之乱以及当时正在进行中的渔阳太守彭宠之乱,已经令光武帝感到河北的这帮股东们坐不住了,所以要用这种举动安抚他们。

他对阴丽华也是挺愧疚的,就和她商量此事;阴丽华是个性子宽厚、善解人意的人,体谅到了丈夫的难处,还主动要求立郭圣通为后。所以最后皇后就成了郭圣通,而她的儿子刘强被立为皇太子。

然而阴丽华还没说啥,旁边的舔狗邓奉却怒了——你刘秀就这么对待我的女神?!只有我才对女神是真心的,刘秀你个渣男,反了!

——以上云云,编得有鼻子有眼的,看着很过瘾,不过真实性嘛,比地摊文学好不到哪去……

当然了,光武帝向河北股东倾斜过多,导致南阳老乡不满而叛变,这也是有可能的,吴汉的暴行应该只是一个导火索。但这些行为都是从政治角度出发作出的,和男女私情应该没什么关系。

叛乱了就得平叛,而且这次是革命老区刚拿回来就立马叛变,影响很坏,光武帝对此就不敢像对彭宠那样拖着了。冬十一月,以廷尉岑彭为征南大将军,以原绿林系统的左曹山桑侯王常为汉忠将军,率建义大将军朱祜等七将军征讨邓奉、董。这个阵容可谓相当豪华,东汉稳定后有光武之“云台二十八将”之说,像之前屡屡出场的大司徒梁侯邓禹、大树将军冯异、还有吴汉、贾复,都名列云台二十八将,也就是光武帝功臣的第一序列。而此次出征的岑彭、朱祜,也都是二十八将;往常虽然第一批评云台将没进去,但第二批被评进去了,比前面的也就差半级。而在这二十八将中,被评为有元帅之才,可以委以方面之任的只有两人——冯异、岑彭,其中一人就被光武帝派去打邓奉,可见光武帝对此次叛乱多么重视了。

然而,如此豪华的阵容,居然,败了!其中朱祜还被俘虏了!

更令人迷惑的是,这显然应该是场激烈的战斗,然而史书上对此的记载只有十八个字:
“彭等先击堵乡,邓奉救之。朱祜军败,为奉所获。”

在深入想想,邓奉既然这么猛,能打赢这种明星队,那为什么在此之前应该也立下了不少战功,为什么史书对这些毫无记载?

这不禁让人想起两百年前的一个人——周吕令武侯吕泽。对他事迹的记载,在《史记》的功臣表中,只有“复发兵佐高祖定天下”寥寥几个字而已,这个“定天下”的人,连个专门的传记都没有。

彭宠那边败了,邓奉这边也败了,然而可别忘了,西边还有几十万的赤眉军,这才是对光武帝争天下具有真正威胁的势力,而这帮人,显然比彭、邓要更加棘手!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11-24 19:14:38 +0800 CST  
三百一十五、关中混战

渔阳太守彭宠和破虏将军邓奉虽然都让汉军碰了钉子,但毕竟人数有限,而此时关中的赤眉军,那可是有几十万众之多,真要算的话,这才是心腹大患啊!而此时,关中的局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首先赤眉军不是准备翻越陇山,到陇右地界找食吃吗?陇右老大西州大将军隗嚣遣军迎击,结果之前不可一世的山东老乡们,被甘肃老表们打得大败亏输,狼狈逃窜。时为建武二年冬,赤眉军败逃至阳城番须之中,天降大雪,冻死了不少人。

没奈何,赤眉军只能调过头来继续在关中求食。然而,此时关中各地豪强早已结成大大小小的坞堡以自守。所谓坞堡,乃是各地的土豪,在乱世中为了自保而结成的堡垒。因为在帝国时代,“皇权不下县”,中央政府是很难把手插到基层乡村中的——虽然他们心里其实很想插手,无奈技术水平达不到,无法负担这一成本。所以当时基层的经济、政治诸事务,实际上是各地的大族豪强说得算,因此他们就有资本在乱世的时候自成一家。

至于坞堡的具体形态,可能是庄园,可能是碉堡,也可能是营寨,比如《水浒传》中的祝家庄、《让子弹飞》里的黄家碉楼,都是典型的坞堡;如今福建的土楼,也是坞堡的孑遗。

尤其此时是豪强抬头的时代,那坞堡的防御力自然也是最高的时代,面对这种形势,赤眉军即使再头铁,也是不愿硬碰的——那样付出的代价太大了。那怎么办呢?也有招——买啊!

我花钱还不行吗!

然后问题就转变为,从哪搞钱呢?

结果,还真让赤眉军想到了一个相当缺德的办法——

挖坟,更准确地说,是挖帝王陵墓。

先秦以来到汉朝,社会崇尚的都是厚葬,而汉朝的帝王将相,又都喜欢在坟墓上堆个小山包,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埋在哪——这不就等于插上标志,大写着“此处有宝”吗?

不过,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在宗法制社会中,对祖先的陵墓自然看得很重,因此对盗墓也就非常忌讳,若是在平时,盗墓者都是偷偷摸摸的,所以才叫盗墓“贼”。

然而赤眉军饿到这份上,什么也顾不得了,轰轰烈烈地就把西汉的帝陵几乎全刨了,只有文帝刘恒的霸陵和宣帝刘询的杜陵幸免于难。而且这帮暴徒不光搜刮珍宝,还大肆破坏陵墓。更令人发指的是,他们竟然还“污辱吕后尸”!至于怎么个“污”法,史家可能觉得太恶心了,压根不想明说,只是隐晦地提到,高后吕雉的遗体因为保存在玉匣中,遗体如生,然后就被暴徒们“污辱”了……

至于霸陵和杜陵为何能幸免,有种说法是这两位皇帝在民间的名望甚高,赤眉军也不敢招惹。文帝轻徭薄赋,开创文景之治,死前又明确下诏薄葬;宣帝起于平民,大汉在他任上又达到巅峰,普通老百姓对他都有一种亲切感。

当然,真正的原因可能更简单,因为西汉的帝陵,只有霸陵和杜陵在渭水南边,而此时的赤眉军,却是在渭水的北边……

赤眉又打回来了,刚占领长安没几天的大司徒梁侯邓禹,只能率军迎击——结果败了。这种情况下,邓禹知道守长安已经没戏(因为城太大,而他兵力不够,士气又低落),败退向云阳,长安又落入赤眉军之手。

此时在杜陵,又冒出第三股势力——延岑。赤眉将逢安攻打延岑,反为所败,逢安军死者十余万。邓禹趁逢安精兵在外,再攻长安,结果赤眉将谢禄援军赶到,邓禹再次败走。

然后还有第四股势力——汉中王刘嘉。赤眉将廖湛率十八万众攻刘嘉,结果也被反杀,刘嘉手刃廖湛。

如此看来,邓禹这位曾经被视为酂侯萧何的人物,此时反而成了关中最弱鸡的一支势力了……

这另外两股势力,来头都不小,而且彼此还颇有渊源。延岑这哥们是个硬茬,他也是南阳人,而且也是老革命。淮阳王刘玄称帝后,延岑一开始还割地自守,但被刘嘉击败,成了他的部将。刘嘉被淮阳王封为汉中王,延岑就跟着他到了汉中。

更始政权垮台后,延岑见机又反了,把前上司刘嘉赶出了汉中的郡治南郑。后来还趁机打入关中,结果被更始之大将军李宝摁了回去;同时成家帝公孙述也出川,打下了汉中。延岑根基已失,只好再次投降刘嘉。刘嘉境况也就比他好一点,只好再次收编延岑。

说是这样说,但延岑还是具有一定独立性的,特别是他击败了曾打败更始军、邓禹军的赤眉军,在关中的人气就涨起来了,他的小心思自然又要动起来了。

不久的将来,他这个毫无节操的家伙,将再次背叛刘嘉,而且还会继续投靠无数的势力,如打不死的小强一般。

这倒是让我想到两百年后的那位“三姓家奴”——温侯吕布。

至于刘嘉,能多次击败小强延岑,硬扛十八万赤眉大军,也算当时名将。然而与赤眉一战,他损失也颇大。其实刘嘉对光武帝刘秀的观感还是不错的,毕竟,他曾经被光武帝的父亲刘钦收养,和刘縯兄弟一块长大的;他大舅哥来歙,就是光武帝姑姑的儿子——闹了半天,还是一家人啊!此时来歙从中牵线,刘嘉就降了邓禹。

邓禹自入关中后,先是部下叛乱,然后两次败于赤眉,只干成了两件事——送回西汉诸帝的牌位,和收服刘嘉。因此,邓禹在关中的威望大减,土豪们见你不行,转脸就投靠别家了。邓禹又数次战败,败兵的战斗力是非常成问题的,必须修整,暂时不能用了。光武帝也明白了,看来邓禹独自带兵还是不行啊,那就只能换人喽!

于是,光武帝派出了偏将军冯异。光武帝之所以派他,就是因为此时的关中,想获胜就要争取民心——也就是土豪们的心。所以正确的战略,是平定安集,而不是略地屠城。光武帝麾下众将中,以冯异最能约束部下,因此才派出此人。冯异也深刻理解了领导的思路,进入关中后,以“布威信”为主,逐渐又拉拢过来一批豪强。

三辅地带经过建武二年的混乱后,到了冬十二月,终于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大饥荒——“人相食,城郭皆空,白骨蔽野,遗民往往聚为营保,各坚壁清野。”造成这一惨状的罪魁祸首赤眉军,也再也抢不到粮食了——因为压根也没有了。此时的赤眉军尚有二十余万众,又动起了回老家的念头,开始往东跑。

然而你进来容易,出去还想那么容易吗?

光武帝遣破奸将军侯进等屯新安,建威大将军耿弇等屯宜阳,堵住了关中的南面和东面;而冯异也和赤眉军交上手了,在华阴堵了他们六十余天。

而趁这两个月,光武帝的主力大军,也集结完毕。

赤眉,你们肆虐中原、关中数年,也到了该收场的时候了!

卷第四十 汉纪三十二 大事记

世祖光武皇帝建武元年(25)
春,正月,方望与安陵人弓林于临泾共立前定安公刘婴为天子,更始帝刘玄遣其丞相李松等击斩之。
夏,四月,蜀王公孙述称帝,国号成家,改元龙兴,以李熊为大司徒,公孙述之弟公孙光为大司马,公孙恢为大司空。
萧王刘秀北击尤来、大枪、五幡,连破之。
李轶欲降萧王,朱鲔闻之,使人刺杀李轶,洛阳城人心乖离。
朱鲔攻河内,被河内太守寇恂、冯异反击大破,寇、冯追至洛阳城下。
六月,己未,萧王即皇帝位于鄗之南,是为汉世祖光武皇帝;改元建武,大赦。
因连败于赤眉,更始政权内部意见不一,最终内讧,更始帝被张卬等赶出长安。
赤眉以抽签,立故式侯刘萌之子刘盆子为帝,以徐宣为其丞相,樊崇为御史大夫,逢安为左大司马,谢禄为右大司马。
秋,七月,辛未,拜邓禹为大司徒,封酂侯。丁丑,以野王令王梁为大司空。壬午,以吴汉为大司马。邓禹在外,故以尚书伏湛为司直,行大司徒事。
厌新将军刘茂攻下颍川、汝南,来降,封中山王。
己亥,围朱鲔于洛阳。
八月,更始帝击败王匡、张卬,复入长安。王匡、张卬降于赤眉。
九月,赤眉入长安。更始帝单骑逃走,被其右辅都尉严本围于高陵。
辛未,封更始帝为淮阳王。
朱鲔降,洛阳平。
冬,十月,癸丑,光武帝入洛阳,遂定都。
更始帝降于赤眉,赤眉封其为长沙王。
十一月,梁王刘永于睢阳称帝。
十二月,赤眉杀淮阳王。
隗嚣归天水,复招聚其众,自称西州上将军。
张掖属国都尉窦融联合河西豪强,被推为行河西五郡大将军事。
上将军、西平王卢芳诈称武帝刘彻之曾孙刘文伯,被匈奴单于于安定三水立为帝。
腊日,赤眉大会,其兵士抢掠酒肉,互相杀伤,刘盆子惶恐。

建武二年(26)
春,正月,长安城中粮尽,赤眉收载珍宝,大纵火烧宫室、市里,恣行杀掠,出长安,引兵西入安定、北地。梁侯邓禹至长安,收十一帝神主送洛阳。
真定王刘杨密谋造反,事发,被前将军耿纯刺杀。光武帝复封刘杨之子为真定王。
二月,王梁屡违诏命,贬为中郎将。壬子,以太中大夫宋弘为大司空。
渔阳太守彭宠与幽州牧朱浮不和,造反。
三月,乙未,大赦。
以执金吾贾复击郾,广平侯吴汉击宛。
夏,四月,虎牙大将军盖延击刘永,破之;遂围之于睢阳。故更始将苏茂反,臣于刘永;刘永以苏茂为大司马、淮阳王。
吴汉击宛,宛王刘赐携淮阳王刘玄家人来降,封刘赐为慎侯。光武帝叔父刘良、族父刘歙、族兄刘祉自长安来。甲午,封刘良为广阳王,刘祉为城阳王;又封皇兄刘縯之子刘章为太原王,刘兴为鲁王。
邓王王常降,拜为左曹,封山桑侯。
五月,庚辰,封刘歙为泗水王。
六月,戊戌,立贵人郭圣通为皇后,以其子刘强为皇太子;大赦。
丙午,封刘歙之子刘终为淄川王。
秋,八月,遣游击将军邓隆助朱浮讨彭宠,被彭宠击败。
盖延克睢阳,刘永逃至湖陵。
吴汉于南阳所过多侵暴。破虏将军邓奉怒之,遂据淯阳反。
赤眉欲西上陇,被隗嚣大败,返回关中,发掘诸帝陵取珍宝。邓禹出击赤眉,为其所败,赤眉复入长安。延岑于杜陵大破赤眉将逢安。邓禹复袭长安,被赤眉将谢禄击败。汉中王刘嘉击杀赤眉将廖湛于谷口。刘嘉来降。
冬,十一月,以廷尉岑彭为征南大将军讨邓奉。其部属建义大将军朱祜军败,为邓奉所获。
铜马、青犊、尤来余贼共立孙登为天子。孙登将乐玄杀孙登,以其众五万余人降。
遣偏将军冯异代邓禹讨赤眉。
十二月,三辅大饥,人相食。赤眉掳掠无所得,欲东归,光武帝遣破奸将军侯进等屯新安,建威大将军耿弇等屯宜阳以待之。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11-27 19:25:10 +0800 CST  
三百一十六、赤眉覆灭

卷第四十一 汉纪三十三 世祖光武皇帝建武三年(27)~五年(29)

建武三年春正月甲子,偏将军冯异被任命为征西大将军,这个信号就表明光武帝刘秀将关中攻略的主帅由大司徒梁侯邓禹换成了冯异。不过,邓禹毕竟是老革命,光武帝麾下座次第一,官职也比冯异高,所以光武帝并没有明确下令让他一切听冯异的,而是希望他能读懂这个信号,自己主动把指挥权交出,这样整个团队也不至于搞得太尴尬,邓禹也不至于太过丢脸——主动请辞总比被领导开除面子上要好看一点吧?

邓禹那么聪明的人,当然读懂这个信号了;但很可惜的是,他已经输得气急败坏,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挽回败局,根本不愿主动请辞。于是他就带着车骑将军邓弘跑到湖县和冯异军会合,要求冯异与其合军攻赤眉。

这下冯异就很为难了。作为云台将中唯二具备元帅之才的人之一,他深知邓禹军接连战败,士气低至谷底,此时必须修整,不能再让他们攻坚;特别是要避免与其合军,否则自己手下的生力军也会受到败卒士气的影响。然而,大领导毕竟没有明确说关中一切军事行动的指挥权在自己,邓禹又是大司徒,相当于以前的丞相,他也不能完全不尊重邓禹的决定。于是他只好苦口婆心地劝道,说陛下的意图,是让我们从西边把赤眉往东赶,陛下已经在渑池一带设下了天罗地网。所以咱们的战略目标是驱赶,而不是决战!赤眉兵力太多,咱们强行与之决战太过冒险,按陛下的战略才是万全之计!

他这说得很委婉了,压根就没提邓禹军的战力目前完全派不上用场,甚至是负的!但此时邓禹输得太多,已经成了赌徒心态,一定要把自己最后的本钱压上,试图翻盘。冯异无奈,只好遵循了他的计划。

邓弘随后与赤眉大战数日,赤眉军佯装败走,丢下辎重;其实,辎重车上装的都是土,只在表面撒了层豆子伪装。此时关中大饥,邓弘军在关中也是饿得久了,士兵们见状纷纷来抢。赤眉见邓弘军队形混乱,反身还击,邓弘军溃。冯异与邓禹援军赶到,赤眉稍退。冯异就借此再次劝邓禹,还是收手为妙;然而邓禹仍然坚持复战,结果这回仍然大败,死伤三千余人,邓禹仅以二十四骑逃向宜阳,也就是光武帝主力集结处。冯异坐骑受伤,下马步走,上回溪阪,与麾下数人回营。

经此一役,邓禹的内裤都输没了。幸好,冯异对此早有准备,其营垒未失,冯异以此为基,收拢散卒,坚壁自守,好歹在赤眉的西边仍然保持了存在,没有使光武帝的战略规划完全破产。

到此,邓禹知道自己已彻底无法挽回脸面,惭愧无比,闰正月乙巳,主动请辞官职爵位;光武帝只准了辞官,没准辞爵,邓禹被贬为右将军。

冯异这兄弟收拾烂摊子也是一流的。他并没有就此闭营不出,而是在回复一阵后,故意与赤眉约期决战;但决战是不可能决战的,他暗地里选出军中勇士,打扮成赤眉军的样子,埋伏在决战地道旁。第二天天刚亮,赤眉万人来攻冯异前部,冯异故意派出少量援军;赤眉见兵少,以为冯异势弱,遂全军来攻,冯异也纵兵与之大战。冯异部不像邓禹部,除了上次,并没有大败过,之前两个月里对赤眉反而还有不少小胜,士气还行,因此和赤眉大战了半日。赤眉本以为冯异军少,没想到战斗强度这么高,心理落差有点大,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赤眉军渐渐疲了。

当然,冯异军其实也要到临界点了——但别忘了,他还埋下了一支伏军!冯异见时机成熟,一声令下,伏兵起。因为装成了赤眉军,于是伏兵直混入赤眉军中,给赤眉军造成了巨大的混乱,最终将其击溃;冯异追击,于崤底大破赤眉,降男女八万人。

光武帝闻讯后大喜,自己果然没看错人,于是发玺书褒奖道:“始虽垂翅回溪,终能奋翼渑池,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光武帝文化水平颇高啊!很会说话不说,还顺口就又发明了一句成语。

冯异此战成功完成了驱赶赤眉向东的任务,赤眉主力被赶向了宜阳。甲辰,光武帝亲率大军,严阵以待——赤眉也确实够格让这位当世第一名将亲自出马。赤眉忽遇大军,不知所措——屁股后头的冯异都打不过,这回昆阳战神亲自出马,怎么打?惊惶之下,他们派出式侯刘恭乞降,问“盆子将百万众降陛下,何以待之?”光武帝冷笑,你们都山穷水尽了,怎么还想讨价还价?再说你们之前在关中闹得不是挺欢吗?现在才想到投降,晚了!于是光武帝不屑地答道:“待汝以不死耳!”

赤眉军也确实没有翻盘的可能了,大家一合计,得,只能无条件投降了!丙午,皇帝刘盆子及其丞相徐宣以下三十余人肉袒出降,并交出了传国玺(就是秦始皇造的那个)。赤眉军放下武器兵甲,积于宜阳城西,几与熊耳山平齐——可见赤眉人数之多。

赤眉此时尚有十余万众,光武帝心道内中恐怕还有不服的,于是在第二天一早于雒水边大阅兵,并把刘盆子君臣也叫来。光武帝对樊崇等问道:“你们有没有后悔投降的?有的话我把兵甲发还给你们,咱们再来上一把!”其实昨天有些赤眉大佬看到自家堆成小山一样的兵甲后,确实后悔了,但如今近距离见识到汉军的威风,这点后悔就又被吓了回去。徐宣等连忙叩头说,其实我们出长安就是为了投靠陛下的,不过手下人无知我们不敢明说。“今日得降,犹去虎口归慈母,诚欢诚喜,无所恨也!”徐宣这哥们之前也曾提兵十万,此时却拍出如此肉麻的马屁,光武帝听了都受不了了,说道:“卿所谓铁中铮铮,傭中佼佼者也。”

“铁骨铮铮”就这么又被光武帝发明出来了。

自新朝始建国天凤五年以来,赤眉军纵横十年,在反新战争开始出现的各个势力纷纷蜕变之时,始终不忘初心,坚持流寇本色,所过之处如蝗虫过境,如今终于消散于历史的潮流之中。

说说赤眉大佬们的结局吧!

光武帝赐给他们田宅,居于雒阳。樊崇、逢安仍不安分,多年后谋反,被诛。

杨音、徐宣卒于乡里。

刘盆子本就是个傀儡,光武帝也挺可怜他,给了个赵王郎中的官;多年后生病失明,光武帝还赐给他官地,食其税终身。

刘恭为给淮阳王刘玄报仇,刺杀亲手杀死淮阳王的谢禄,随后自首,光武帝将其赦免。
最后为淮阳王报仇的,居然是杀掉他的赤眉的皇帝的哥哥,原因仅仅是他这个哥哥接受过淮阳王的官职,和乱世中的各种“三姓家奴”比起来,刘恭真是一股清流!

这样,在三线作战的窘境下,光武帝抓紧时机,灭掉了最大的威胁,总算可以腾出手来解决其它的麻烦了!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12-01 19:09:09 +0800 CST  
三百一十八、征西征南

上期曾提到,关中自赤眉走后,变得更加混乱。除了延岑外,能说得出名字的大势力就有十一家,再加上汉朝的征西大将军冯异,就成了十三家混战。其他的占了几个村甚至一座寨子的小势力那就更是多得数不清了。

光武帝刘秀对关中的战略,是全权委托给了冯异。因为历史已经反复证明,冯异最擅长的,就是化腐朽为神奇!当初光武帝还在河北狼狈逃窜时,每逢弹尽粮绝,冯异总是能变出一袋粮食出来。后来光武帝让他和河内太守寇恂守河内,没想到不光河内守得严严实实,在他和寇太守的一顿骚操作下,反而一路捅穿直接捅到敌人老巢的墙根子底下了!面对右将军梁侯邓禹留下的烂摊子,他也“始虽垂翅,终能奋翼”。

所以,光武帝才敢放心地把混乱的关中交给他经略,自己先全力攻略关东。

冯异在关中且战且行,屯于上林苑中。此时关中的最强势力乃是延岑,尤其这位也曾大败过赤眉军,而且就是在关中大败的,在关中豪强眼中威名甚盛。这个万年二五仔便对占据关中产生了野望,果断又抛弃了汉中王刘嘉,自己单干——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背叛刘嘉了。

既如此,要达成他的战略,就必须先搞掉关中的另一股外来势力——也就是冯异。建武三年夏四月,延岑联合了两支关中头目,共攻冯异。

然后他就败了……

他也不想想,你虽然赢过赤眉,但人家冯异也赢过啊?而且还是绝境翻盘赢的,而且还是决战。你凭什么认为你能打过他?

于是,延岑就从武关逃出,又逃回了老家南阳一带,仍然延续他的小强之路。

冯异下面要面对的就是关中的本地人了。关中经过多年混战和掠夺,农业生产早已被严重破坏,当时黄金一斤才能买五升豆;而且更麻烦的是,由于劫道的强人太多,外面即使有粮食,也很难运进来,冯异的军士一度只能摘果子吃。光武帝在得知关中只剩下本地豪强后,就派南阳人赵匡为右扶风,这位在后勤上有一手,终于给冯异军把粮草给续上了。冯异就此有了底气,开始恩威并施,攻略关中,逐渐成了关中的最强势力。关中土豪们除了三家头目降了成家帝公孙述,其他都降了冯异。

此时的公孙述,已经占据了汉中,对关中产生了威胁,而由于他已经称帝,不可能和汉朝媾和,所以冯异再下一步肯定要面对他。此外,关中西面的西州大将军隗嚣,此前虽然接受了邓禹的封拜,但形势已变的目下,他会怎么选择,也是暧昧不明。

关中有希望,也有危机,但由于缺粮,一段时间内大家还是会偃旗息鼓。所以光武帝在这段时间内,又得抢时间,先搞定关东群豪。大司马广平侯吴汉围攻苏茂于广乐,周建率众十万援助苏茂——这两位都属于皇帝刘永的阵营。吴汉迎战周建失利,坠马伤了膝盖,周建得以冲入广乐城。诸将劝吴汉:“大敌在前,而公伤卧,众心惧矣!”吴汉虽然有很多毛病,但打仗是真猛,遂随便包扎了一下,就巡行军营,给将士们鼓劲。第二天,苏、周围攻,吴汉又亲自上阵,大破之,随后反击攻克广乐。此时睢阳人又反叛迎回刘永,虎牙大将军盖延包围睢阳,吴汉就又率军赶赴睢阳助盖延。

以上是东南战线。在南方战线,光武帝也全权委托给了一个人——征南大将军岑彭,然后自己于五月己酉从南阳回归雒阳。话说延岑不是逃窜到南阳了吗?他又攻下了数城,结果在穰县被建威大将军耿弇大败,又成了光杆司令,便跑到东阳投靠楚黎王秦丰。这里说一下,南阳既下,此时南方战线面对的就是盘踞襄阳一带的秦丰,和盘踞宜昌一带的扫地大将军田戎。

秦丰素闻延岑勇名,为了拉拢他,拉他当了女婿。然而没过多久,延岑再次被建义大将军朱祜击败,从东阳逃到秦丰老巢。朱祜与岑彭会师。秋七月,秦丰出击,又被岑彭击破,被其围于黎丘。然后岑彭派出一支偏师,由积弩将军傅俊率领,经略扬州。

此时的所谓扬州,其实就是汉末三国孙家在此割据建国的江东!那么傅俊此行,恐怕也并不会那么容易吧?

——然而并没有,傅俊几乎是一路传檄而定,江东并没有像关中和南阳那样那么麻烦地变来变去。此时的江东,还并不像二百年后,不论人口还是经济,远不能和北方相比,所以此时完全是个附属板块,北边人降了,他们也只能跟着一块投降,连反抗的念头都不会起的。

江东真要有实力对中原产生威胁,还得等两百年。

到这时,盖延已经包围睢阳一百天,刘永粮尽守不住了,突围而出,盖延紧追不舍,刘永的部下终于也绝望了,遂背叛主君,斩杀刘永投降——这个小强也终于挂了。然而苏茂、周建仍不放弃,又立了刘永之子刘纡为梁王。

这下齐王张步不知道会不会尴尬,他刚倒向刘永背弃光武帝还没半年,结果刘永就挂了,他还得独自面对光武帝的怒火。

南方的局面逐渐好转,光武帝开始操心关中。他找来太中大夫来歙,问道关中目前与隗嚣和公孙述势力接壤,这两家都不是什么善茬,如今咱们经略关东,关中只能靠冯异独自支撑,这实在太险,你对此有什么主意吗?来歙请缨道,自己和隗嚣是老相识,自己愿意当说客去劝隗嚣。隗嚣若投向咱们,有他牵制,公孙述必不敢擅自攻入关中。
隗嚣被来歙劝动,向光武帝表达善意,光武帝也以殊礼待之,言必称其字,礼仪上与其平起平坐,这让隗嚣很满意。

还真如当年行河西五郡大将军事窦融所料,隗嚣果然选择了抱最大的大腿这一条路,如果这么下去,将来隗嚣和他,恐怕会成为汉朝最大的两个诸侯了。

至少到目前为止,隗嚣还是按照他所预见的路线来走的。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12-08 19:24:23 +0800 CST  
三百一十九、马援来京

楚黎王秦丰被征南大将军岑彭围困于黎丘后,他刚刚招的女婿延岑,果断又把他给抛弃了……延岑跑出去侵攻顺阳,光武帝刘秀派右将军梁侯邓禹还击,破之。延岑又双叒跑到汉中了,然后投靠了成家帝公孙述,公孙述以其为大司马,封汝宁王。

话说当初这汉中,就是公孙述从延岑手里夺过来的,延岑居然毫无芥蒂,乖乖接受了对方的册封,真是有奶就是娘……

秦丰被困,旁边的扫地大将军田戎也开始慌了——秦丰完蛋了,下一个不就轮到自己了?所以他就想索性投降汉朝得了。但他的大舅哥辛臣却反对,他把地图画出来,指给田戎看,说雒阳自己吹得牛逼,其实四面都被各路好汉围起来了,雒阳实际掌握的不过巴掌大的地方,干嘛这么着急降了他们?先看看再说吧!田戎驳道,秦丰不牛逼吗?还不是眼瞅着就要被征南(岑彭)干掉了!我已经决定了,投降!

于是建武四年春,田戎留下辛臣守老巢夷陵,自己带着部队从长江而下,随后回溯沔水(现在的汉江),跑到黎丘附近,鬼鬼祟祟地准备和汉军接头——投降也得先谈谈条件不是?

结果没想到,这辛臣极其阴险狡诈。他前面还劝妹夫按兵观望,结果田戎前脚刚走,他后脚立刻卷带田戎的财产,抄小路先跑去降了岑彭;不光如此,他还给田戎写招降书,劝他快过来,赶紧地!

田戎收信后气得吐血,好你个小子,就这么把老子给卖了!结果他现在也不敢投降了,因为如果站在岑彭的视角,你田戎的手下先投降了,你再降,是不是有种被逼的感卷?心里会不会不服?再万一辛臣这家伙在岑彭那里胡说八道,自己投降后,岑彭真把自己给砍了,怎么办?

犹豫中,田戎索性算了一卦(而且是靠烤鱼来算,也不知道怎么个算法),按照卦象,田戎还是选择了不投降,然后就和被围的秦丰结盟了。岑彭见状自然要打,结果田戎就被打回了夷陵。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啊!

进入夏四月,河北流民军——五校又起来闹事,光武帝跑去弹压,五月,战事平息,光武帝就有意顺势亲征燕王彭宠。大司徒伏湛劝阻,说此时中原仍然寇贼纵横,这才是心腹之患;渔阳乃是幽州荒地,陛下为何“舍近务远,弃易求难”?

于是光武帝遂决意还都,以建义大将军朱祜、建威大将军耿弇、征虏将军祭遵等先去讨伐依附彭宠的涿郡太守张丰。祭遵部率先进入战场,一阵猛攻,就生擒了张丰。话说张丰好方术,曾有道士说他当为天子,还以五彩囊裹了块石头让他系到手肘上,说石头里边有玉玺,张丰信了,所以才反叛汉朝。这下被祭遵逮到,祭遵准备砍了这个叛徒,临刑前张丰还说自己手肘的石头里边有玉玺。刽子手把这石头一捣,立时化为齑粉,有个鬼的玉玺!张丰此时才知道自己被神棍给骗了,引颈就戮。

这哥们和田戎还真是一对难兄难弟。

随后,光武帝命耿弇继续进击彭宠,耿弇却回复说自己父亲上谷太守耿况本来和彭宠功劳差相仿佛,如今彭宠反了,自己去打,而自己的兄弟又没有留在京师(作人质)的,内心“不自安”,想会雒阳。光武帝把这个请求打了回去,说你家“举宗为国”,你有啥可自疑的?安心打你的!

耿弇这个请求就很有意思了,以前他也经常带兵在外,从来没提过人质的事,怎么这回突然想起来了?有种可能,他家见彭宠造反,于是也有了想法;也有可能,他们本来没有想法,但他们担心光武帝会认为他们会有想法。总之这话一说,他们君臣之间过去那种亲密无间就不可能再持续下去了。果然耿况听说后,赶紧把耿弇的弟弟耿国送去了雒阳,光武帝也没说再把他送回去。

进入秋七月,光武帝决定去对付皇帝刘永的残余势力,也就是梁王刘纡一干人。他派出捕虏将军马武、骑都尉王霸等围攻刘纡、周建于垂惠。之前结纳刘永的海西王董宪,自然也在这次进攻的攻击面中。董宪的部将贲休叛变,以兰陵降于汉军,董宪便率军从总部郯出击平叛。盖延和平狄将军庞萌驻在楚地,请示支援贲休。光武帝令他们围魏救赵,去攻击郯,则兰陵自解。但盖延等生怕贲休撑不住,还是决定直接支援兰陵。结果董宪先假装败退,盖延等进入兰陵。第二天,董宪出大军合围,盖延等慌了,又突围出去,决定执行皇帝陛下之前的计划。然而光武帝却再次反对,当初我让你们打郯,是要打他个出其不意;此时形势已变,郯必有所备,这还打个锤子。

结果果如光武帝所料,盖延等没能打下郯,贲休也被董宪击杀。

此时汉军的攻击面,也伸展到了淮南区域,也就是寿春一带。此前盘踞这里的淮南王李宪,已经于建武二年称帝。八月,光武帝遣扬武将军马成等,征发江东四郡之兵,围攻李宪于舒。

进入冬十月,光武帝不再呆在前线坐镇,回到了雒阳——因为西州大将军隗嚣派特使过来了。光武帝知道,这是来探虚实的,自然不敢怠慢。这位特使也是老熟人了——马援。其实隗嚣先派马援出使试探了公孙述。马援和公孙述本是老乡,此去以为公孙述会以朋友之礼接待他,谁知公孙述却拉出全副仪仗,摆起了皇帝的谱。公孙述说要给马援封侯、封大将军,马援的宾客都劝马援接受,马援不满道:“天下雄雌未定,公孙不吐哺走迎国士,与图成败,反修饰边幅,如偶人形,此子何足久稽天下士乎!”于是辞谢而回。

回去后,马援就告诉隗嚣,说子阳(公孙述)就是一井底蛙,咱们不如专意东方。于是隗嚣再派他出使雒阳。马援到后,光武帝没有在正式朝会的大殿上接待他,而是把他招到平常办公的偏殿。马援来后,但见光武帝穿着便服,头上只裹了巾帻,见到马援就笑着指着身边座位让他坐。马援刚坐下,光武帝便笑道:“卿遨游二帝间,今见卿,使人大惭。”

光武帝这当然是玩笑话,不过这里却透露出两个意思:第一、我对你们的动向很重视;第二、因为很重视,所以即使我知道你们先去找了公孙述,我也不介意,否则怎么会像和你唠家常一样开玩笑呢?

光武帝待马援如亲人好友,马援已经暗暗心折,忙顿首回道:“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矣(这话就是他发明的)。臣与公孙述是发小,这回见他,他摆出护卫仪仗才见臣;如今见到陛下,陛下如此简易,就不怕臣是刺客吗?”光武帝又笑道:“卿非刺客,但显然是说客。”马援见光武帝如此从容,愈发佩服,说道:“天下反覆,盗名字者不可胜数;今见陛下恢廓大度,同符高祖,乃知帝王自有真也。”

马援后来回去后,就力劝隗嚣倒向光武帝。

不光如此,其实马援此时,已经起了另谋高就的心思,就像他所说的:”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

这其实也是他对光武帝的暗示,而光武帝,显然也听懂了这一暗示。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12-11 19:52:31 +0800 CST  
三百二十、南征北战

到建武四年冬,征南大将军岑彭打楚黎王秦丰已经打了三年,前后斩首九万余,秦丰只剩下千把人,且粮尽。十二月丙寅,光武帝刘秀招降秦丰,秦丰却铁了心要抵抗到底——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信心。此时他只剩下黎丘一座孤城,光武帝已经不把他放在眼里,遂调岑彭去打扫地大将军田戎,转由朱祜指挥围城。

这样襄阳地区基本上就算拿下了。

与此同时,成家帝公孙述出动了。关中本土势力不是有几家投靠了他吗?他便以这些人为向导,从陈仓出发攻进三辅。征西大将军冯异迎击,继续了他的连胜战绩——更始、赤眉、延岑、成家,这已经是他战胜的第四股势力了。

是役,西州大将军隗嚣也很出了一把力,隗嚣随后向光武帝汇报(当然也是表功)。光武帝回信中盛赞了隗嚣,甚至用上了管仲夸鲍叔牙的“生我者父母,成我者鲍子。”隗嚣对光武帝的态度还是比较满意的,后来成家军又来了几次,他都协助冯异将其击退;公孙述许诺封其为大司空、扶安王,他也拒不接受,还斩掉其使者以示立场,故而成家在很长一段时间无法染指关中。

光武帝对隗嚣的态度,虽然让隗嚣继续执行抱大腿的政策,但也让他对汉朝逐渐产生了轻视,尤其是他亲眼见到的冯异部,兵力也并不是多么夸张,每次还得自己帮忙。建武五年春正月,马援从雒阳返回,隗嚣就问他对光武帝的观感。马援盛赞光武帝“才明勇略”、“开心见诚”,且“经学博览”,实“前世无比”。隗嚣半信半疑,真这么牛逼吗?就问皇帝和高祖比如何呢?马援道:“不如也。高帝无可无不可; 好吏事,动如节度,又不喜饮酒。”隗嚣听了不乐,照你说的,这可不是不如,简直胜过高帝了!

这里隗嚣为什么会不乐?其实他突然要把光武帝和高帝刘邦比较,就是想知道,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有资格“光复大汉”——毕竟,前面已经有六个人打出这个旗号,然后现在五个都凉了,唯一没凉的那个也正在光武帝那里当个小官。那凭什么光武帝不会步这些先辈的后尘呢?马援也听出来了,所以才正话反说,听起来似乎在说光武帝不如高帝会抓大放小,其实就如隗嚣后来所说,这明明是在夸他嘛!所以隗嚣才不高兴。

可见隗嚣还是有心里的小九九的。

二月,苏茂率五校兵救周建于垂惠。捕虏将军马武为其所败,奔过骑都尉王霸营垒时大呼求救。王霸却向其喊话,说贼军气锐,我若出击则咱们两边都要吃败仗,卿但努力!马武无奈只好继续往自己营垒跑。王霸手下见友军遇险,纷纷请战,王霸告诉他们,苏茂军刚赢了马武,气势胜过我军;而我和马将军地位相当,两军互不统属,指挥很难统一,这种情况下硬要合军,只能自取其败。为今之计,咱们应坚壁自守,如此贼军以为我不援马武,必乘胜轻进,不以我为意;马将军见我不救,也只能背水一战。如此,苏茂军必然久攻不下。待其兵疲,我承其弊,从后击之,必可胜!

之后战局发展,果如王霸所料,苏茂、周建见王霸不出,以为他怂了对友军见死不救,遂全军尽出猛攻马武;马武军也果然奋力还击。良久,王霸军中有数十壮士断发请战,王霸遂悄悄打开营垒后门,以精骑而出,绕过营垒,奇袭苏、周军后方。苏、周前后受敌,惊乱败走,马武危机解除。但王、马二人也无力追击,各自回营。

第二日,苏、周复来挑战,王霸仍然闭营不出,甚至还摆起酒席。苏茂军箭雨袭来,都击中王霸面前的酒樽了,王霸仍安坐不动。手下们又坐不住了,都说苏茂昨日败阵,好打。王霸则说不然,苏茂乃是客兵远来,利于速战,咱们当然不能遂他的意。苏、周见王霸不应,只得还营。

这里说下,有人可能会说,为什么苏茂他们不直接攻营呢?因为营寨的防御不啻于一座小城,硬攻不是那么好打的,所以一般不会选择硬攻做好了准备的营寨。

又果如王霸所料,苏茂带的粮草不够,只能就着周建的存粮,如此周建的粮草也要耗尽了。当夜,周建的侄子周诵反叛,将苏、周拒于垂惠城外;苏、周只得逃跑,周建死于途中,苏茂投奔海西王董宪去了,本和他俩在一块的梁王刘纡继承了父亲的小强基因,跑去投奔佼强。

这样南方战线就又进了一步。

每一步都很艰难啊!

而北方战线,却突然出现了大转机。自从燕王彭宠在妻子的撺掇下反叛后,他的妻子却突然连连作噩梦,变得疑神疑鬼,找算命的看看,算命的都说他家里要有兵灾。彭宠本来是以堂弟子后兰卿为心腹的,但这位之前不是在汉朝当人质吗?光武帝当初为了拉住彭宠,把他放回去了。彭宠觉得不对,我都反了你了,你怎么反而把人质放了,有鬼!于是不再视其为心腹,令其居于外面(以前住一块),还不让他随便进宫。

彭宠这是以为兵灾会应到这个可能的“燕奸”身上,结果没想到,却是自毁长城!话说他有段时间斋戒,独自居于便室;其苍头(仆人)子密等三人趁彭宠熟睡,把他绑在床上,对外假说彭宠斋禁,传令官吏们也都去休假;又假传其令,一个一个把家中的奴婢们叫过来,然后来一个绑一个。子后兰卿出宫后,子密成为彭宠事实上的管家,所以大家都没起疑心,一家之人就这么让这三个人给搞定了……

最后,他们又叫来彭宠的 妻一进门,发现被骗,大呼“奴反!”——然而其他奴婢早都被子密等给绑了,她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子密们暴打彭妻,叫她闭嘴,被绑起来的彭宠怀疑这几个家伙干的是绑票的买卖,为不刺激他们撕票,连忙命令妻子赶紧拿出财物给他们。子密带着一个同伙押着彭妻取财宝,留一个人看着彭宠。彭宠就悄悄对看守者说,我素来待你不薄,知道你是被子密胁迫的;你现在把我放了,我把女儿彭珠嫁给你,家中财物任你所取!小奴听了意动,但回头一看,子密正阴恻恻地站在门口看着呢,也就不敢动了。

子密们把财宝收集后,准备了六匹马,又命令彭妻缝了两个布袋。入夜后,又强迫彭宠写了一封手书,作为子密等人的通行证。一切搞定后,子密们就把彭宠夫妇给砍了,脑袋藏在了彭妻亲手缝制的布袋中,随后带着财宝、首级,直奔雒阳请赏去了。

可怜彭宠一世英名,他妻子也不是个善茬,结果都死得如此窝囊。

如果子后兰卿还和他们住在一起,怎么可能让子密这个恶奴得手?

第二天,阁门不开,叫门也没人回应,彭宠官属们才发觉不对,翻墙而入,见到彭宠夫妇的尸体,惊骇万分。大家都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其尚书韩立等立了彭宠的儿子彭午为王,国师韩利则说彭午就是个小屁孩,顶个毛用!彭宠都死了,咱们还死撑着干嘛!于是韩利又砍下彭午的脑袋,跑到汉朝负责北方战线的祭遵那里投降,跑之前还一不做二不休,把彭家灭门了。

结果还真让光武帝一语成谶,彭宠势力还就真的“内相斩”了。至于子密,这货很可能只是纯粹贪财,才干下如此勾当,因为当时彭宠并未显示出败相,你要说子密是害怕战败受株连,也有点说不过去。光武帝虽然对这个家伙感觉很别扭,但还是得给他封侯,最后就封了个“不义侯”——这种有贬低性质的封号在汉朝可是绝无仅有的。

因为这个意外事件,幽州不用再硬刚,直接收复了。光武帝对旁边的耿家在这场叛乱中的表现不满,于是派人对上谷太守耿况传话,说“边郡寒苦,不足久居”。耿况也晓得自家的观望态度令皇帝不爽,只好乖乖去了京城,耿家也就没能继续在上谷当土皇帝。
这就是立场不坚定的下场。

不过对比彭宠的全家死光光,这待遇,简直要好到天上了!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12-15 19:02:17 +0800 CST  
三百二十一、大破海西

建武五年春,幽州再平,光武帝刘秀遂命建威大将军耿弇从北方进讨齐王张步。

而在南方战线,逐渐分成了指向夷陵、蜀地的西南战线,和指向梁、楚、鲁地的东南战线。西南战线的负责人是征南大将军岑彭,很快他拿下了夷陵,退守此处的扫地大将军田戎逃入蜀中,投靠了成家帝公孙述,公孙述以其为翼江王,让他守住现在的重庆一带,防止汉军经过三峡打进来。岑彭果然有这个想法,但经过考察后,发现三峡水路实在艰险,遂留部分军队看住夷陵,守住三峡的东口,自己则安抚招喻荆州地区的诸蛮夷,等待伐蜀的时机。

夏六月,建义大将军朱祜急攻黎丘,楚黎王秦丰终于投降;但光武帝已经对这个人失去了耐心,把秦丰斩了。如此,襄阳一带彻底平定。

西南战线暂时稳定,东南战线却又出了幺蛾子。本来经过数次战役,梁王刘纡的势力已经大幅削弱,但在这节骨眼上,汉军却发生了内讧。本来负责这条战线的,是虎牙大将军安平侯盖延和平狄将军庞萌。庞萌为人逊顺,光武帝对他寄予厚望,称他是“可以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者”——这评价可是相当高。此时光武帝命盖延和他共击海西王董宪,然而,这道诏书只下给了盖延,没有给庞萌,庞萌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怀疑这是盖延在皇帝面前说了自己的坏话,所以皇帝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庞萌越琢磨越害怕,最后,索性反了!

这个事情的起因听起来实在是太蠢了,因为光武帝没给他下诏这事,很可能只是忘了,是个乌龙;而仅仅因为一个乌龙,庞萌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就背叛革命了!庞萌突袭盖延部,盖延措手不及,吃了败仗。随后庞萌自然和之前的敌人董宪结了盟,自称东平王。光武帝闻讯后恼羞成怒——这不啪啪打自己脸吗?于是他御驾亲征,还传给诸将指令,说自己常以庞萌为社稷之臣,真是瞎了眼了;”老贼当族,其各厉兵马,会睢阳!“

自光武帝起兵以来,可是很少发怒的,看来庞萌真是触到光武帝的逆鳞了。

夏天,董宪派苏茂助庞萌围攻桃城,光武帝时在蒙,闻讯后轻兵星夜驰赴。行至亢父,有人说官兵疲倦,宜停下修整,光武帝不听,又跑了十里,驻扎于离桃城六十里的任城。第二天,庞萌等来挑战,光武帝却坚壁不战,只是召唤在附近的大司马广平侯吴汉等诸将。庞萌等非常惊讶,因为他们此前探得光武帝数百里急行军,以为对方是想速战速决,结果对方真到了反而又不打了,而是耐心地召集军队。庞萌等现在非常窘迫,只好全力攻桃城,指望能在大军集结前将其攻下。

然而,由于光武帝在任城的存在,使他们始终得拨出一部分力量防着这个方向;而桃城守军听说皇帝亲临,便放下了心,从容防守。庞萌等围攻二十余日,始终不能攻克。

这就是光武帝的高明之处,因为六十里的距离,部队正好半天能推进过去。当然,要实现这一战略,首先你带兵得做到”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不及,吴汉、王常、盖延、王梁、马武、王霸等皆至——这摆出了比对付邓奉还要豪华的阵容!光武帝率众军进就桃城,还亲自上马搏杀,全军士气自然暴涨,大破敌军。庞萌、苏茂等趁夜才逃回了盘踞兰陵的董宪处。

秋七月丁丑,光武帝进至湖陵,董宪与刘纡以数万兵力屯于昌虑,董宪又雇佣了五校余贼,让他们守建阳。光武帝进至距董宪百余里的蕃,诸将请战,但光武帝此时却又命令坚壁自守——因为他估计到,五校乃是流民军,后勤有问题,粮草耗尽了自然就退了。果然,五校军不久后退出战场,不费一兵一卒,建阳落入汉军之手。

时机成熟,光武帝再次亲临前线,四面围攻董宪。鏖战三天,董宪大败。佼强投降,苏茂投奔张步,董宪、庞萌退至郯。八月己酉,光武帝命吴汉攻郯,拔之,董、庞再退至朐,吴汉再围朐。

朐已经在海边,董、庞再退,只能坐船逃海上了。

此役,刘纡被其军士斩之,梁王这一系小强终于被翦除,大大削弱了董宪等对本地土豪的煽动力。

另一方向,之前一直表现得很配合的西州大将军隗嚣,却渐渐有了新的想法。夏天的时候,隗嚣曾询问班彪,周亡以后战国并争,数世乃定,看当今天下,莫非纵横之事要复起于今?班彪说不然,本朝与周不同,且人心思汉,大汉必可复兴。隗嚣听了仍不以为然,说秦失其鹿,刘季逐而得之,那时百姓哪里晓得有”汉“,然而最后还不是让他得了天下?

隗嚣的意思,其实就是在说,”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什么天命云云,都是鬼扯——他老刘家,不也是从老秦家手里夺过的天下吗?再往前,老秦家不也是从老周家夺的吗?而我现在也是兵强马壮,凭什么这个天子只能姓刘,不能姓隗呢?

班彪自然也听出来了主公的意思,然而,你早不起异心,晚不起异心,偏偏在光武帝气候已成的时候才想反,这不作死吗?于是班彪就发挥自己的文学特长,洋洋洒洒写了一篇《王命论》,从当时流行的符谶天命的角度劝隗嚣,但隗嚣看来是个唯物主义者,偏不信这个邪。

班彪感到隗嚣再这样下去很危险,就转而投靠到了河西。行河西五郡大将军事窦融和班彪一样,也是关中老干部子弟,两人自然一拍即合,决定执行抱大腿计划。

隗嚣不想抱大腿了,但窦融们则认为抱大腿的时机已经成熟,再次做出了和他相反的决定。本来嘛,河西被陇右挡着,而隗嚣此时只是起异心,并未实际反汉,所以窦融就通过隗嚣和朝廷接头。当然,隗嚣也暗中派人游说窦融,劝他和自己合纵,如此”高可为六国,下不失尉佗“。尉佗就是南越武王赵佗,隗嚣的想法就是咱们要是联合起来对付汉朝,搞得好的话,能和汉朝分庭抗礼,至不济也能捞个诸侯王当当。

但窦融们听了却不以为然——如今形势已变,咱们要是操作得当,搞不好确实能当个王,但前提不是对抗朝廷,而是抱大腿!咱们加起来只有一州,对方却占了九个州,怎么咱们还能一打九不成?于是窦融派长史刘钧等出使雒阳,表达归顺之意。

光武帝此时正好也派出使者去招揽窦融,两拨人在半路遇上,汉使就带着刘钧一块回来了。光武帝见对方这么上道,非常高兴,让刘钧直接把给窦融的信带回去,自己就不再另派人去了。

这封信写得很有水平:”今益州有公孙子阳,天水有隗将军。方蜀、汉相攻,权在将军,举足左右,便有轻重。以此言之,欲相厚岂有量哉!欲遂立桓、文,辅微国,当勉卒功业;欲三分鼎足,连衡合从,亦宜以时定。天下未并,吾与尔绝域,非相吞之国。今之议者,必有任嚣教尉佗制七郡之计。王者有分土,无分民,自适己事而已。“

河西人见到玺书后大惊——这写得可都是他们前次会议上对未来方略的讨论,怎么皇帝跟也参加了那次会议一样,全都给说中了!难道,天子还真能”明见万里之外“?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12-18 20:13:54 +0800 CST  
三百二十二、耿弇破张步

建武五年春,光武帝刘秀派建威大将军耿弇从河北进讨齐王张步。经过半年的准备后,冬十月,海西王董宪等已经被赶到了海边,光武帝坐镇鲁,鲁地基本平定,张步已经没有可以联合的盟友,于是,耿弇开始动手了。

张步听闻耿弇将至,摆出了三条防线。第一条以历下为基点,以其大将军费邑为帅,分兵驻屯于祝阿、泰山、钟城。耿弇渡黄河后,先攻祝阿,不到半日即攻克;他故意放开一面没有围起来,城内败兵逃往钟城,钟城人被这些败兵一吓唬,大恐惧,弃营而逃。

费邑遣其弟费敢守巨里,耿弇先做出攻打巨里的态势,严令军中打造攻城器械,说三日后攻城;同时暗中放松对俘虏的看管,故意让他们逃到巨里,这些人就把耿弇三日后攻城的消息也带了回去。费邑听说后,就在三天之后,率精兵三万来援救巨里。

——正中耿弇下怀!

耿弇的战略意图,根本不是硬攻巨里,而是围点打援!侦得费邑主力来援,他就只留少量部队看住巨里,自率精兵,先占据高地,居高临下,截击费邑军,大破之,阵斩费邑。继而以费邑首级宣示巨里城,城中凶惧,费敢弃城逃回,耿弇遂定济南,打穿了第一条防线。

耿弇带的是幽州突骑,突骑的长处在野战,攻城就发挥不出他们的优势了,所以才要力图把对方引出城来合战——没想到对方竟然也这么配合。

张步的大本营在剧,他就把第二道防线,布在剧西边的西安和临菑。西安在西,更靠近耿弇军,所以由张步之弟张蓝率二万精兵镇守;临菑在东,由其诸郡太守合兵万余防守,两地相距四十里——这是一个很窄的口子。没想到耿弇非常大胆地进军两城之间的画中,主动跳入了这个看起来的陷阱中。

耿弇见西安城小兵锐,而临菑是战国齐国的都城,名气倒是很大,但城大兵少,且是拼凑起来的杂牌军,实际应该反而比西安好打,于是耿弇下令——

五天后,打西安!

等等,那他前面那一通分析是干嘛的?

别急,先往下看。

张蓝闻讯后,加强了西安的警戒。五天后的夜半,耿弇令诸将起床准备,天亮后,耿弇突然说,不打西安了,向临菑出发!

护军荀梁等反对,认为如果打临菑,西安必来援救,我军腹背受敌;若打西安,临菑兵不行,必不敢来援,所以不如还是打西安。

当然,他们可能还有个原因没说——这招你都用过一次了,难道对方还会上当?

耿弇则说道,西安一直担心我军攻击,方自忧之,何暇救人!临菑则是出其不意,我军一日必克。临菑既克,西安就与剧隔断,成了孤城,必然弃城,此所谓“击一而得二”者也。若先攻西安,顿兵坚城,死伤必多;就算攻下,张蓝可以退到临菑,咱们还得再去打临菑。我军是深入敌境作战,利在速决,不可拖延。

于是,耿弇速攻临菑,果然半日而下;张蓝听闻大惧,果然也弃城逃回剧,一如耿弇所料。

如此,本是张步军布下的陷阱,反而被耿弇反利用,成了他布下的陷阱了。张步军居然被相同的招式击败了两次,这还真是……

张步虽连败两阵,但对耿弇仍然不以为意——昔年尤来、大彤,十余万众,我干翻他们,眼睛都不待眨一下;如今大耿兵力远少于彼辈,又师老兵疲,何足惧乎!

原来,在张步的规划中,前两道防线有诱敌深入、消耗对方战力的作用;在他的估计中,这两道防线的任务达成了,耿弇军的战斗力已经到了临界点,于是此次与其弟张蓝、张弘、张寿及故大彤渠帅重异等率主力大军号称二十万,直扑临菑大城以东。这里说明一下,临菑乃是战国都城,入汉后长期是齐王国的都城,内中有王宫,所以城也分王宫所在的小城和居民所在的大城。

在张步看来,耿弇是师老兵疲;然而在耿弇看来,自己在临菑这个昔日的繁华之地修整数日,元气已复,倒是张步从剧县跑过来,他们才是“疲兵”才对,我们才是以逸待劳。

张步的错误,就是把全局和局部给混淆了。若从全局来说,耿弇深入敌境连续作战,确实可说是“师老兵疲”,但如果局限于这一次战役来说,局面则完全反过来了。张步错把对方全局的劣势,简单地等同于了局部的劣势。

耿弇先出菑水,与重异遭遇,耿弇部下突骑跃跃欲试,耿弇担心把对方吓跑,就故意示弱,退入小城之中。耿弇率主力屯于城内,命都尉刘歆等阵于城下。张步果然认为耿弇怂了,直攻城下,与刘歆等合战。耿弇登上齐王宫的坏台,见刘歆与敌军交战,便自引精兵从另一边突出城外,侧击张步军,大破之。此役中,耿弇大腿中箭,他以佩刀将箭杆斩断,和没事人一样继续指挥,左右护卫竟没人发现老大挂彩了!

这场大战,直打到天黑,结果第二天耿弇又丝毫不顾自己伤势,继续主动出击——不愧是“骑兵小王子”啊!

光武帝此时也带兵从南面进攻张步。耿弇部将泰山太守陈俊就劝耿弇,张步兵力太多,咱们还是等皇帝来了保险。耿弇不悦道:“陛下要来,咱们做臣子的应该杀牛置酒以待百官,反欲以贼虏遗君父邪?”于是这一天,又是从早打到晚,再次大胜,张步损失惨重。

耿弇估计张步撑不住要跑,在其归路左右翼预先设伏。果然到了夜里,张步撤退,此时伏兵纵起,张步军大溃,直被追击八九十里。

张步的第三道防线本来是要设在剧一线的,但以现在的战力肯定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线,于是只好化整为零,兄弟们各自带部分兵力,分散逃去。数日后,光武帝到临菑,听闻耿弇之前的“反欲以贼虏遗君父邪?”,大加赞赏,直比其为灭齐的淮阴侯韩信!之前在南阳时,耿弇曾表态希望能建立韩信一样的功绩,光武帝当时还觉得这还得看机运,可能“落落难合”,没想到,“有志者事竟成也!”(又发明了一句俗语)

耿弇再接再厉,继续追击张步。张步这回跑去投靠苏茂,苏茂见到他很不爽,埋怨他说以延岑之强,都被耿弇轻松击败,大王怎么就能如此轻视这个人呢?而且之前咱们两家不是说好了联合吗?为什么就不能等等我!张步之前其实压根就没把苏茂等放在眼里,结果落到这步田地,只好说之前是我错了,但现在说这些还有啥用?

光武帝知道,这两拨人本就不是一家的,那就有机可趁。于是他暂时不打了,而是宣称,你们谁能斩了对方来投降,就能封侯!结果张步先下手为强,干掉了苏茂——这也忒不地道了,明明别人自己都混不下去了还来帮你,你就这么把人给卖了!

张步随后向耿弇投降,光武帝信守诺言,封其为安丘侯,一月之间,齐地平。苏茂这个梁地的打不死的小强,也终于挂了。

耿弇为将,凡平郡四十六,屠城三百,未尝败绩,这就很莽了!

这样,关东就只剩下了在海边苟延残喘的海西王董宪和东平王庞萌。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12-22 19:02:11 +0800 CST  
三百二十三、隗嚣的野望

新朝末年战乱起后,交趾刺史部诸郡闭境自守。征南大将军岑彭和交趾牧邓让是老相识,荆州北部既平,建武五年,岑彭去信邓让,劝说他归顺朝廷。此时关东基本已入汉朝之手,邓让看清了形势,遂联络了江夏、武陵、长沙、桂阳、零陵、苍梧、交趾郡诸郡国守相臣服于汉朝,交趾平。其中交趾郡太守锡光本是汉中人,后来光武帝刘秀又派宛人任延为九真太守,这两位太守把中原的农耕技术、嫁娶礼仪等教给交趾当地百姓,交趾华风始于此二守。

而这里,其实就是现在的越南北部。

元帝刘奭之时,莎车王延在长安当侍子——这是汉朝对待四方蛮夷的老套路,这些各国的继承人们既是人质,同时由于深受先进的汉文化影响,回国后往往就成了亲汉派。这个套路在延的身上果然起了作用,新末战乱后,匈奴又趁机到西域收保护费,只有莎车在延的领导下不肯向匈奴低头。延还谆谆教导其诸子不可负汉。延死后其子康继位,也在建武五年向河西打听中国动静;凉州牧窦融就告诉了他汉朝复兴的消息,承制立其为汉莎车建功怀德王、西域大都尉,统领西域五十五国,这就为未来的重开西域埋下一个扣子。

建武六年春,大司马广平侯吴汉等打下了朐,斩海西王董宪、东平王庞萌,同时皇帝李宪也被灭了,江、淮、山东悉平。在定都雒阳后,光武帝用了四年时间,扫平邓奉、皇帝刘永、李宪、燕王彭宠、翼江王田戎、楚黎王秦丰、安丘侯张步、董宪,将关东不服的势力一个一个翦灭,同时还灭了最大的流民军赤眉。关中虽然没有彻底平定,但也占据了最重要的长安。天下十三州,已入十州。

在剩下的势力中,西州大将军隗嚣和窦融又是向汉朝称臣的,所以真正敌对的势力,只剩下占据北方边境的皇帝刘文伯(卢芳),和占据蜀地的成家帝公孙述。其中刘文伯本来只占据了安定三水一带,但支持他称帝的匈奴单于,和五原、朔方、代郡的豪强们和亲,于建武五年冬十二月发兵护送刘文伯入塞,在五原等地土豪的拥立下,以九原县为都,占据五原、朔方、云中、定襄、雁门这北境五郡,和匈奴一起,不断侵扰汉朝边境。

当然,此时的匈奴早已不是西汉初的匈奴,所以也只能打打劫才能维持生活这样子。

那这样看来,似乎唯一的敌人就只剩下公孙述,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从前几期里其实就可以发现,隗嚣这个人,越来越坐不住了。隗嚣总觉得自己占据了周朝发家的陇右,每每自比西伯(周文王)——周文王是周朝实际的创立者,这个政治信号是不言而喻的。他的手下郑兴就劝他,说昔年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尚服事殷;咱们只有区区两郡之地,以后还是少说这种话为妙。隗嚣当时还是听了他的劝的。

后来隗嚣又给自己的手下安排中郎将、太中大夫之类的官职,又是郑兴,劝他说这种官是中央才能任命的,你这样搞无益于时,有损于名,非尊上之意。隗嚣这次虽然还是听了郑兴,但已经不是很高兴了。

在这个时点,关中的将帅,以征西大将军冯异为首,已经开始向中央建议伐蜀了。在目前的形势下,伐蜀的战略最好是从陇右、关中、夷陵三路并攻最稳妥,而这三路里边陇右不是朝廷直接控制的,于是光武帝就去信隗嚣询问伐蜀的策略,借此也试探一下隗嚣对朝廷的态度——看来光武帝也听到了什么风声。

结果隗嚣上书,说关中力量单薄,刘文伯又在边境骚扰,伐蜀时机尚不成熟。光武帝就明白了,这哥们看来是想拥兵自重啊!所以光武帝一方面稍稍降低了对隗嚣的礼遇,以示警告;同时委托马援、来歙这两个和隗嚣关系不错的去劝说他入朝——就像牟平侯耿况一样,实际上就是一种体面的“投降”。但隗嚣既已起了异志,自然不愿听从,就又说得等到四方平定再归隐田园。光武帝于是又遣来歙劝他送个儿子入京——注意,以前光武帝可从来没要求过隗嚣送人质。那么隗嚣会因为光武帝态度的这一转变而翻脸吗?
——并没有,他真把自己儿子隗恂送去了雒阳。同时,郑兴和马援都请求和隗恂一起入京。隗嚣当然知道,这些人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然而他只是大手一挥,想走就走吧!
隗嚣之将王元以为天下成败未可知,就劝他,说当年更始登基,四方响应,牛逼哄哄,结果呢?如今咱们天水完富,士马最强,又有刘文伯、公孙子阳(公孙述)可为盟友,干嘛要听那些儒生的鬼话,轻易放弃基业?我愿以一丸泥为大王东封函谷关,若计不及此,也可据隘自守,旷日持久,图王不成,犹可图霸!要之,鱼不可脱于渊,神龙失势,与蚯蚓同!隗嚣听了深以为然。

申徒刚见状又反过来劝他,不要和朝廷翻脸,这回隗嚣就不愿再听了,于是“游士长者稍稍去之”。

这些“游士长者”,如班彪、郑兴、马援、申徒刚等等,其实都是之前因为关中战乱投靠过来的关中老干部子弟,他们见得多了,在政治上具有全局眼光——你隗嚣两个郡,难道真想和十个州对抗吗?你这不是作死吗?而且你真要对天下有想法,为什么不在光武帝四线作战、焦头烂额的时候不出动,反而还帮别人,我们还以为你真是要辅佐光武帝呢;结果好嘛,别人把关东都平定了,你这个时候才说不想跟着他干,你莫非是在消遣洒家?

而支持隗嚣自立的,则多是陇右的本地豪强,如王元之流(他明确把关中人称为“儒生”)。但是吧,隗嚣似乎也没有完全听他们的,比如还把儿子送去雒阳;而且王元提到的“东封函谷关”,也就是占据关中,如果真的要争天下,对隗嚣来说是必走的一步。然而他不光在之前光武帝腾不出手料理关中的四年里,对关中毫无作为,反而还帮冯异稳定关中;而且在王元明确提出这点后,他也只是“深以为然”,也没有明确的动作。他的反应,也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

不管怎么说,隗嚣显然不会那么容易臣服汉朝就是了,大概率最后还是得打。

但这一仗,就不像平关中那么简单了。

卷第四十一 汉纪三十三 大事记

世祖光武皇帝建武三年(27)
春,正月,甲子,以冯异为征西大将军助大司徒梁侯邓禹经略关中。邓禹不顾冯异反对,执意与赤眉军决战,惨败。邓禹逃归宜阳,冯异坚壁自守。
壬午,大赦。
闰月,乙巳,邓禹辞官爵,贬其为右将军。
冯异大破赤眉军。
甲辰,赤眉军遇光武帝刘秀亲率之大军。丙午,赤眉帝刘盆子率其臣子投降。
二月,皇帝刘永立董宪为海西王。
刘永立张步为齐王,张步贪图王爵,杀光武帝使者伏隆。
三月,壬寅,以司直伏湛为大司徒。
涿郡太守张丰反,自称天上大将军,与渔阳太守彭宠连兵。幽州牧朱浮不敌彭宠,弃城逃亡,蓟城降于彭宠,彭宠自称燕王。
光武帝亲征破虏将军邓奉。夏,四月,于小长安大破邓奉。邓奉投降,诛之。
延岑欲据关中,攻击冯异,被冯异反击赶出关中,逃向南阳。
夏,六月,壬戌,大赦。
延岑于南阳被汉军击败,投靠楚黎王秦丰。
秋,七月,征南大将军岑彭大破秦丰,别遣积弩将军傅俊徇江东,扬州悉定。
盖延围睢阳百日,刘永等突围,逃亡中刘永被其将庆吾斩杀;苏茂、周建奔垂惠,共立刘永之子刘纡为梁王。
淮南王李宪称帝。

建武四年(28)
春,正月,甲申,大赦。
延岑复被邓禹击破,奔汉中。成家帝公孙述以其为大司马,封汝宁王。
岑彭击破扫地大将军田戎,田戎亡归夷陵。
夏,五月,征虏将军祭遵擒张丰,诛之。
秋,以新之临淮大尹侯霸为尚书令。
冬,十月,西州大将军隗嚣使马援先后出使公孙述、光武帝。
太傅卓茂薨。

建武五年(29)
春,二月,丙午,大赦。
彭宠及其妻被其苍头所杀,其下属降于汉,幽州平。
平狄将军庞萌反叛,自号东平王,与董宪联合。
岑彭拔夷陵,田戎亡入蜀,公孙述以其为翼江王。
夏,四月,旱,蝗。
行河西五郡大将军事窦融向光武帝输诚,光武帝以其为凉州牧。
六月,秦丰投降,诛之。
光武帝亲征,大破庞萌、董宪等。
秋,八月,大司马广平侯吴汉拔郯,刘纡被其军士高扈斩之以降。
冬,建威大将军耿弇大破齐王张步。张步投靠苏茂,随后杀苏茂以降,封安丘侯。齐地平。
十一月,伏湛免职,以侯霸为大司徒。
十二月,刘文伯(卢芳)在匈奴协助下入塞称帝,都于九原县,据有五原、朔方、云中、定襄、雁门五郡。
隗嚣有意脱离朝廷。
交趾牧邓让等上书朝廷归顺,荆州南部、交趾平。
窦融承制立莎车王康为汉莎车建功怀德王、西域大都尉,西域五十五国皆属之。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12-25 19:58:13 +0800 CST  
三百二十四、置之度外

卷第四十二 汉纪三十四 世祖光武皇帝建武六年(30)~十一年(35)

关东既平,不管西州大将军隗嚣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至少表面上还是顺从的;成家帝公孙述在蜀中,没那么容易打出来(想想两百年后的武乡侯诸葛亮吧!)。所以光武帝刘秀决定暂时休兵,对诸将宣布:“且当置此两子于度外耳。”

——是的,“置之度外”也是光武帝发明的。

在国家大乱之后,有许多事等着朝廷去办,比如恢复汉朝的礼乐制度——这是政权“正统”的象征;建立太学——这是拉拢精英的手段;裁并县国,减损吏员——这是人口减少后的必然举措;恢复三十税一的田税——之前老打仗,所以税率一直是十分之一。
总之,国家得休养生息了。

另外不知道大家注意没有,前面减损吏员那里,减的都是“吏”(实际剪掉了九成),但对“官”却没有动。我国现代的公务员制度,是不分官、吏的,大家对此可能没什么感觉;在古代,这两者还是有比较清晰的分野的,吏一般是政府里实际办事的人员,比如文书、捕快之类,高帝刘邦当过的泗水亭长就属于“吏”;官则是拿主意、下命令的,如县令、太守之类。光武帝只拿吏开刀却没有动官,其实已经暗示了当时的社会形势,此处先按下不表。

虽然光武帝想休养生息,但毕竟尚未统一,那两位“置之度外”的未必会遂他的意。公孙述就屡屡去信光武帝,盛称自己乃是上膺符命,真中国之主。不过这玩意发给光武帝实在是班门弄斧,想当年他在长安留学的时候就把图谶符命之学搞得门清了。于是光武帝就回信,说你就是乱解图谶。图谶里有“公孙病已立”——这是说的我大汉宣帝,可不是指你姓公孙的;又有谶言“代汉者当涂高”,意思是代汉者姓当涂、名高——你自己长多高你心里清楚,怎么可能是在说你?(神嘲讽!因为公孙述个子矮……)其实我和你也没啥恩怨,你当初称帝也是形势使然,我不介意;不过现在形势已变,天下神器,不可力争,请三思!

光武帝在信里称公孙述为“公孙皇帝”,可见认可了对方和自己是“敌国”,意思还是有谈判的余地——南北朝时南、北两边互不承认对方的皇位,在正式文件里都说对方是“僭伪”,通信的时候则以国号+“主”字称呼对方皇帝,所以两边根本就从来没有过正式的和谈;宋代自澶渊之役后,宋朝和辽朝互相承认了对方的皇帝称号,所以才会有正式的和约《澶渊之盟》。

但公孙述可能是嘴仗没打过光武帝,压根就不再回信了。

顺便说下,“代汉者当涂高”是中国历史上影响最大的一条谶语,出处已不可考,最早在成帝时期就已经出现了,两百年后,会再一次被翻出来。

成家之骑都尉荆邯劝公孙述,说咱们成家现在真正到了生死存亡之时!隗嚣那个家伙也不知道咋想的,明明割据雍州,兵强士附,在更始政乱,天下瓦解之时,不锐意进取,反退欲为西伯,卑辞事汉,令汉帝得以专精于关东,使其四分天下有其三;汉帝又利用使者招揽西州豪杰,则五分有其四;隗嚣现在若举兵天水,必然溃败,如此汉帝九分有其八。那咱们到时候就要一打八了,怎么打?唯今之计,当先下手为强,发国内精兵,令田戎攻江陵,延岑出汉中,如此必海内震摇!

出兵可是大事,公孙述招群臣商议,博士吴柱反对,说咱们又没有帮手,太冒险了!荆邯则反驳,说现在再不发动,那就是在等死罢了!公孙述先听了荆邯的,欲发动北军屯士和山东客兵,令其大司马汝宁王延岑、翼江王田戎分两道出军;然而,他手下的蜀人和其弟公孙光都不愿“空国千里之外”,公孙述又停手了。延岑、田戎听到风声,也屡次请求出兵,没想到这反而增加了公孙述的疑窦——这两位都不是善茬,落难来投,如今这么积极,会不会有自己的想法呢?所以公孙述反而不太敢真把军队交给他们了。

这和两百年后也在此地的那个政权的处境,何其相像!都是皇帝是外来户,都是朝中分为本土和外来两派(荆邯来自平陵,又是老干部子弟),都是外来派要北伐、本土派不干,都有人落难来投,都是皇帝不敢重用那个投靠者。

或许,这就是蜀地的宿命吧……

公孙述毕竟是县令出身,为政苛细,缺乏当一个皇帝的大局观。他废铜钱置铁钱,导致货币不行(因为铁太便宜,而且好锈,不适合当钱用);又和新帝王莽一样,热衷于改郡县官职名。当然,他年轻时当过郎官,对汉家礼仪倒是颇为了解,所以这一套繁琐的东西可是一样没落——之前就是这做派把马援气走的。他又立自己两个儿子为王,朝中就有人劝谏,说成败未可知,陛下应该把注意力先放在富国强兵上,而不是这些花活;公孙述不听,朝中大臣对此纷纷抱怨。

在本土派和外来派的扯皮下,公孙述也蹉跎了数年时光;建武六年春三月,公孙述在犹豫许久后,终于有了动作,但也只是派田戎出江关,而且还没给他多少部队,只是让他招揽旧部,欲取荆州。这种空手套白狼似的想法,其结果可想而知,田戎被打了回去。

但公孙述既然动手来摸,那汉朝也不能让他白摸,于是光武帝下诏隗嚣,想从天水借道伐蜀——既然你不想出兵,我自己出兵,借你路用用总可以吧!然而从隗嚣的角度来说,既然已经起了反心,那汉朝此举就是假途伐虢,断不可能答应。隗嚣就仍然回复了一堆客观条件不允许的理由,光武帝明白了,看来,还是要打一打啊!

夏四月丙子,光武帝入长安,随后派建威大将军耿弇、盖延等七将军从陇道伐蜀,先命中郎将来歙去通知隗嚣——这其实就是最后通牒。但隗嚣仍与来歙虚与委蛇,来歙听得不耐烦了,大骂隗嚣,随后竟暴起刺杀隗嚣!——以前耿纯也干过这事,如果来歙真的成功,那后面也没那么多麻烦了。可惜,隗嚣的身手显然好过真定王刘杨,来歙没有刺中,隗嚣命手下围杀来歙,然而来歙在陇右人士中素有声望,大家都不愿意动手,劝住了隗嚣,来歙得以从容而回。

既然撕破脸了,那就只有打咯!五月,隗嚣正式扯旗造反,令其将王元占据陇山诸道。

汉朝的陇右攻略,开始了。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19-12-29 19:13:12 +0800 CST  
三百二十五、第一次陇右之战

为了对付西州大将军隗嚣,光武帝刘秀又派出了征西大将军冯异、大司马广平侯吴汉、建威大将军耿弇等云台将四分之一的豪华阵容。然而,建武六年夏五月,双方刚一交兵,这个豪华阵容,竟然就败了——而且还是大败!隗嚣一路追杀出了陇山,汉军这边还是马武率精骑断后,杀败隗嚣军数千人,把对方又挡了回去。

汉军此败后,光武帝令耿弇守漆,冯异守栒邑,祭遵守汧,吴汉等退守长安。冯异尚未赶到栒邑,已探得隗嚣乘胜派王元、行巡率二万余人下陇,令行巡夺栒邑。冯异于是加快行军,手下都说对方气锐,不可与之争锋,我军不如徐思方略。冯异则说若让对方轻易夺得栒邑,必助长其气焰;而且栒邑若失,三辅动摇!所谓“攻者不足,守者有余”,我军应抢先占据栒邑,以逸待劳。冯异军遂偃旗息鼓,潜入栒邑。行巡不知栒邑已有守备,结果被冯异打了个出其不意,大败而回。另一方面,攻打汧的王元也被祭遵击破,隗嚣军又退回了陇山。冯异更是趁此之胜,击破响应隗嚣的皇帝刘文伯(卢芳)的将领,北地、上郡、安定三郡降。

话说之前不可一世的赤眉军也被隗嚣大败过,现在汉军一开始也被大破,看起来甘肃老表们很猛?可为什么后来隗嚣军反而被汉军大败,还导致盟友的地盘丢了大半,这隗嚣军的战斗力怎么如此飘忽不定?

其实,隗嚣军也只是凡人,并没有三头六臂,这种薛定谔式的战斗力,很大程度上是地理形势造成的。前面说过,此地之所以叫陇右,就是因为和关中以陇山隔开。甘肃、陕西的朋友可能会知道,陇山并不是一座好翻的山,在古代,军队要翻这种山,选择并不多,只能从几个相对低矮的山口、山谷穿过——比如太行山中的“太行八陉”、秦岭中的栈道等等。陇山也是如此,隗嚣只要堵住几个点,汉军就必须硬打这几个点,而且汉军还得同时进攻,如果只打一个点,对方很可能从别的山口冲出来打你的侧翼和后方,那就更危险了。

更麻烦的是,关中又被称为关中平原,陇右的另一个名字则更加大名鼎鼎——黄土高原!所以对汉军来说,从东往西打,是仰攻,所以也叫“上陇”;汉军得吭哧吭哧先爬山,才能跑到对方的要塞底下,而对方只要从山上往下一冲,汉军很容易就被打散,这要想打赢,实在太艰难了。

而反过来也一样,隗嚣军一旦冲入关中平原,也就是“下陇”,陇山的地理优势就没了,结果就被汉军暴揍。由此可见,如果没有地形加成,隗嚣军的实际战斗力是不如在关东大战数年的汉军的。

我打不进去,你也打不过来,事情可不就僵持在那里了?

这个时候,在隗嚣的后方,河西的态度就至关重要了。凉州牧窦融,对此到底是什么态度呢?

窦融之前不是已经和汉朝通过信了吗?后来他又写了封回信,表达了自己的归顺之意,派弟弟窦友带去雒阳——窦友出发时隗嚣尚未反叛。窦友走到高平,隗嚣正式造反,窦友被挡住,就派其手下走小路把信送了出去。光武帝对此很是满意,勉励窦融继续保持。

再说窦融,听说隗嚣反叛的消息,第一反应是,这不会是谣言吧?这个时候反,这隗嚣脑子是秀逗了吗!但弟弟回来后,证实了这一消息乃是千真万确,窦融对此实在是无语了——你早不反晚不反,偏偏在这个时候反!你以前和朝廷一直眉来眼去,公孙述拿王爵来勾引你,你都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还帮朝廷守关中,我还以为你是确定了臣服中原强者的政策!对方在你的帮助下,毫无后顾之忧地完全占据了关东,结果好嘛,你这个时候又背叛了革命了?你要真想搞朝廷,为啥之前朝廷多线作战的时候你不出手,偏偏现在出手,你这不是作死吗?

在窦融这个老干子弟看来,隗嚣的这一决策,简直不啻于49年加入国民党,想了几天几夜,挠破头皮,也没整明白隗嚣为什么这个时候要去搞汉朝。明明只要继续像之前一样抱大腿,大家就能继续当土皇帝,结果你隗嚣这么一搞,得,我窦融不能再像之前一样只是写封不痛不痒的表示归顺的信了,现在被逼得必须明确站队了!

那在窦融看来,隗嚣显然搞不过汉朝,自己当然要站在强者一边。所以他先给隗嚣写了一封信,替他分析道,你现在要打,光靠自己显然不行,然而你能联合的对象,也只剩下文伯和子阳(成家帝公孙述)了——此无异于“负虚交而易强御,恃远救而轻近敌”。

当然,隗嚣是不会听的。

而就像上面所说,两家已经打了起来,窦融就必须有实质性的表示了。窦融先向光武帝请示,得到允许后,窦融率河西五郡之兵攻入金城,大破支持隗嚣的先零羌——这正是汉军第一次上陇的时候。当然,由于后来汉军被击败,窦融也撤军了,不过这是汉军自己没有实现承诺。光武帝对窦融的诚意非常赞赏,派人修理窦融老家的祖坟(在关中),还经常派人送去礼物。

在汉朝内部,之前不是有许多隗嚣那边的人,感觉到风头不对,预先跑到雒阳来了吗?——比如马援。此时马援就上书光武帝,表示隗嚣反叛,臣非常痛心;臣对隗嚣非常了解,愿陈灭嚣之术。光武帝听了他的谋画后,就让他带五千突骑,游说隗嚣的将领以及支持隗嚣的羌人部落。

马援就去信隗嚣的将领杨广,请他劝劝隗嚣,希望他至少应该想想自己正在朝廷当人质的儿子隗恂。而且,你隗嚣之前拒绝过公孙述,还当众打人家的脸,现在你为了得到援助,又得向公孙述低头,你难道就真拉得下这脸?如今朝廷郡国一百零六,你只有其中之二,难道真要以二对一百四吗!为阁下着想,迷途知返,为时未晚!

然而杨广对此最终也没有回应。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20-01-05 19:17:13 +0800 CST  
三百二十六、第二次陇右之战

西州大将军隗嚣和汉朝在陇山一线僵持,互有胜负。在此形势下,建武六年,隗嚣假惺惺地上了一道所谓的“谢罪”奏疏,说我底下的兄弟们见大兵临境,不知道朝廷只是借道伐蜀,遂惊恐自救,冒犯官兵,臣未能约束部下,有罪,愿受朝廷惩罚!朝廷收到后,不少人都说这隗嚣张口就来,明显对朝廷不敬,宜诛其质子。光武帝刘秀还想再给他一次机会,没有同意,而是再派来歙出使,玺书上写:“你若束手,则爵禄获全。吾年垂四十,在兵中十岁,不耐烦听这些浮语虚辞。你要是不干,那也不用再像这样找借口了。”

隗嚣之所以上前面那道“谢罪奏疏”,一个目的就是想麻痹朝廷,想让朝廷迁就承认他割据的既成事实。然而光武帝的措辞表明,他并不能接受这种迁就,所以隗嚣之后就没再玩这种花活,而是直接去联系成家帝公孙述。

是的,就如马援所说,他真的自扇耳光,去求自己曾经羞辱过的公孙述了……

建武七年春三月,公孙述立隗嚣为朔宁王,派兵援助。公孙述酝酿多年的计划终于实现了。

然而,这时机实在是太晚了点。

同年秋,隗嚣率步骑三万进攻安定,征西大将军冯异于阴槃拒之;隗嚣别遣将下陇攻祭遵于汧。但再一次的,隗嚣军下了陇山就打不过汉军了,又被赶了回去。他退军后,光武帝准备亲自上马组织反攻——最硬的骨头通常都得光武帝亲自出马。他本来还约好了凉州牧窦融,然而,当年秋天之后下了暴雨,道路断绝,这次进攻只好取消。但这次也不是毫无收获,光武帝令来歙搞招降,结果来歙凭借自己在陇右的名气,还真招来了一个——王遵。

王遵本人实际能力无如之何,最关键的,是他带来了隗嚣军中的情报——为了守住陇山,隗嚣军已经全线压上,后方兵力空虚。

那就有隙可趁!

前面说部队翻山只能从少数的几个山口、谷道行进,所以你只要守住这几个口子就行。但是,这说的是大部队行军,如果只有少数几个人,那就无所谓从哪走,理论上所有的地方都能走——当然人数少了,往往也发挥不出什么军事作用,所以这种抄小路奇袭的战术有非常多的限制条件,在历史上的成功案例很少,而且一成功往往都是战役的关键转折点。

当然,对渡河来说也是同理的,单枪匹马在哪里都能渡河,你要够牛逼硬生生游过去都行,但大部队渡河就只能找少数几个水文条件好的渡口了。

这也是军事史上,为什么大家反复纠缠于少数几个关隘、渡口的原因。

建武八年春,西北老司机来歙(多年出使此地,自然成了老司机)率两千余人,从番须、回中,硬生生开出一条小道,绕过了陇山防线,插入隗嚣后方,拿下了略阳!光武帝得报大喜,大司马广平侯吴汉等听闻后,也争相出动,欲里应外合。但是,光武帝却阻止了他们,因为来歙军毕竟人少,守略阳还有得守,你让他主动袭击隗嚣后方,根本是杯水车薪,所以你吴汉现在出动,还是得和以前一样硬攻陇山防线,和以前没有区别;另一方面,略阳对隗嚣来说相当于心腹,他必须握在手里,所以他肯定会以精锐围攻略阳。只要来歙能撑住一段时间,隗嚣师老兵疲,到那时我方上陇的胜算才能提高。
为什么略阳是隗嚣的必争之地呢?因为在陇山西部,陇山诸道最终都汇聚在了略阳,然后从略阳再出发才能进入陇右的腹地——也就是说,这是隗嚣的陇山守军补给线上的必经之路,所以隗嚣肯定不能接受丢了这里!

果然,隗嚣留下少量兵力防守陇山防线,率主力回师围攻略阳,公孙述也晓得利害,派兵援助隗嚣。两军猛攻,连蓄水灌城这样的招数都使出来了,然而来歙率将士死守,箭矢用尽,就拆了屋子现场造箭。

来歙就这样,真的坚持了一月有余。夏闰四月,光武帝估计隗嚣军到了“师老兵疲”的临界点,遂决定御驾亲征。临行前,光禄勋郭宪拦住其御驾,劝阻说关东初定,未可远征。但对光武帝来说,来歙创造的这个机会,实属千载难逢,错过了下次恐怕就制造不出来了,而且很可能还会白白折了来歙。于是光武帝还是执意出发了。

当然,虽然隗嚣军战力下降,陇山防线始终是根硬骨头,之前皇帝没来大家胆子还大点,如今皇帝来了,那就得保证必胜,所以反而犹豫起来。光武帝见诸将狐疑,就找来另一个西北老司机——马援。马援知道大家对上陇有疑虑,于是遂“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势,开示众军所从道径”,光武帝看后喜道:“虏在吾目中矣!”

这大概是对沙盘最早的记载了吧(同时也是成语“聚米为山”的来历)。

马援提出的进军策略,并不是硬怼陇山那几条主要的隘口,而是北上绕到高平第一(这是一座城名)。此处接近窦融的地盘,按照事先的约定,窦融率河西五郡太守及羌虏小月氏等步骑数万,在此与汉军会师。随后,大军从北向南上陇——这比从东往西打要容易一点。

随后,又让王遵给陇山守将牛邯招降,牛邯投降,汉军终于得以成功上陇。

结果,最后还是通过“银元攻势”,才搞定的陇山啊!

既然撕开了一个口子,那么陇山防线就没什么意义了,隗嚣诸大将、属县纷纷投降,隗嚣也丢下略阳不管了,逃到西城和其将杨广会合,略阳围解。

第二次陇右之战,汉军终于突破陇山防线,取得了重大进展。此战,当然是来歙功劳第一。

现在,光武帝再次给了隗嚣机会,劝其投降,但隗嚣是铁了心要硬顶到底,仍然拒绝;光武帝终于失去了耐心,诛杀了其质子隗恂。

这也意味着,下面,不会再有招降了,你就算投降,也别指望保住脑袋了。

此时隗嚣主要还有西城、上圭两城,光武帝派军围攻。眼看隗嚣旦夕将亡,汉朝的后方却传来了噩耗——

颍川盗贼群起,河东守兵叛乱,京师骚动。

关东真的不稳了!

光武帝得报后叹道:“吾悔不用郭子横(郭宪)之言。”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20-01-05 19:18:04 +0800 CST  
三百二十七、汉军再败

眼看朔宁王隗嚣就要完,汉朝的后方关东却出现了大范围的叛乱,建武八年秋八月,光武帝刘秀从上圭前线星夜驰回雒阳,临行前给诸将命令道:“隗嚣最后的两城拿下后,就可以向南征蜀了。人苦不知足,既平陇,复望蜀。每一发兵,头须为白。”

是的,“得陇望蜀”也是光武帝的发明。

从建武六年夏开始,隗嚣以区区两郡之地,硬堵了汉朝三年的时间,这时间若放在当年打关东的时候,早就平了十七八个郡了,所以现在连光武帝都打疲了,而后方此时也不安生,怪不得光武帝愁得“头须为白”。

九月,光武帝回京,随即南征,颍川的“盗贼”们一看皇帝回来,又都怂了,纷纷投降。然后东边的东郡等地也出现叛乱,光武帝再次派军东征,也很快平定。在这个过程中,安丘侯张步见齐地不稳,密谋逃回去东山再起,结果被琅邪太守陈俊发现,追斩之。

一个月的时间,平定了关东的这次大叛乱。

在王朝开国之时,已经打下来的地区又发生叛乱,这在帝国时代还是相当少见的,尤其是这次这么大规模的,可以说是空前绝后。按说此时朝廷并没有实行什么暴虐的政策,也没有发生饥荒、灾害之类的,统一以后也没有军阀混战了,经济、社会状况比前几年还有所好转,为什么莫名其妙的突然就叛乱了?

其实吧,还是那个老问题——豪强。史书上记载此时叛乱的是一群“盗贼”,然而此盗非彼盗,这帮人和新朝末年因为吃不上饭而出现的流民“盗贼”,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了。你看,为什么出现“盗贼”的是颍川?是梁地?是齐地?为什么挨着这些地方的南阳、河北就没冒出来一个“盗贼”?

就是因为颍川这些地方的豪强们,对新公司的分红格局不满啊!

光武帝是被豪强们支持起家的——甚至他自己家就是个豪强,所以他更像一个董事长,豪强们则是大大小小的股东。这些股东里边,分红最多的,是南阳和河北两地的豪强。南阳不用说了,皇帝的老家,其“元从”班底的来源;而河北则是光武帝空手套白狼,招来的第一家大股东。

而颍川、梁、齐这一片,投资投错了人,一直以梁王一系为董事长,结果没搞过光武帝,公司被收购合并。此时大头已经被南阳、河北都分光了,他们只能喝汤,心里怎么可能会爽?

更不爽的是,颍川这一片——其实就是中原地带——长期是帝国的核心区域,尤其是本来的第一核心区域关中,因为多年战乱人口凋零之时,中原就成为了新的第一核心区——你看连首都都设在这里。不论人口还是经济,这里都应该是帝国最重要的区域,然而这里的豪强在朝廷里却没什么位置,经济与政治地位不匹配,他们最容易想到的,当然是打破现有格局,另起炉灶啦!

但汉军的战斗力,尤其是他们老大光武帝的战斗力太过彪悍,中原豪强对此颇为顾忌;但光武帝一走,他们当然会觉得机会来了,成为“盗贼”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他们没想到,光武帝会回来得这么快……

但光武帝这一走,陇右前线就失去了主心骨。此时陇右汉军序列里最高的官是大司马广平侯吴汉,所以光武帝就以其为主将。吴汉这个人,更适应猪突猛进,其实不太适应处理一些复杂的局面。不过在光武帝看来,隗嚣只剩下两座城,应该不会再掀起什么波澜了。光武帝走前只是嘱咐吴汉,将征发来的诸郡兵遣散大半,对方只有两座城,不需要那么多人来攻,他们在这里只是“坐费粮食”,而且要是因为没饭吃出现逃兵,还会影响我军士气。

还没打完,光武帝为什么要减兵?因为他预计到了,陇右并不是一个多么富饶的地方,打了三年,粮食不够了!

吴汉当时虽唯唯听命,但领导一走,这位爷故态复萌——在他看来,兵多了攻城才快,怎么还能减兵呢?于是他并未遵守领导的指示。结果,粮食果然出现危机,而粮食减少,当然导致大量士兵逃亡,士气当然大降。

另一方面,隗嚣军只有两城,被汉军围困这么久,毫无出路,反而产生一种“背水一战”的效果。征南大将军岑彭以水灌西城,尚未攻破,隗嚣之将王元等率成家之救兵五千余突然赶到,并大呼“百万之众方至!”汉军大惊,结果被王元等突入城中,成功把困于城里的隗嚣救出,突围而去。此役,汉军虽未大败,但却眼睁睁让煮熟的鸭子跑了,士气大沮。

同时,汉军也没粮了,这下吴汉懵了——他虽然莽,但并不傻,缺粮士气低,再打下去要出事,于是仓皇撤退。他这个口子一开,汉军的阵线就出现了重大缺陷,虎牙大将军盖延、建威大将军耿弇等也只能跟着撤,不然大家就要被分割包围、各个击破了。隗嚣当然不能让他们好受,派兵追击,但断后的是岑彭,隗嚣军并没多少斩获。

然而,汉军刚拿下的地盘,可就又丢回去了——尤其是陇山防线。幸亏征虏将军祭遵挺住了,守住了陇山防线的一个口子,不然汉军下次再来,还得再打一遍已经打吐了的陇山。

得,好不容易上陇,现在汉军几乎又回到了三年前的原点。

不光如此,祭遵可能之前就患病了,这次撤退又殚精竭虑,结果在建武九年春正月,颍阳成侯祭遵病逝于军中——这是云台二十八将中第一个逝去的。祭遵为人,“廉约小心,克己奉公”,带兵“约束严整”,“所在吏民不知有军”。光武帝闻之甚悲,亲迎其丧,流涕不止。后来每次朝会,光武帝老叹息,说“安得忧国奉公如祭征虏者乎!”这搞得群臣挺惭愧的,卫尉铫期因此特意提醒他,光武帝才没再这么说——因为下属们老是被死者这样比下去的话,对团结队伍还是不太好的。

当然,汉军这次也不是真的就一无所获、下次还得从头开始。首先这次上陇成功,隗嚣的大将降了一大堆,这些人不光代表他们个人,背后都是一家或者数家豪强,所以等于隗嚣的势力跑了一堆。

其次,汉军为啥败了?——没粮了!之前隗嚣只剩两城,人少,他的粮草还能维持;现在恢复陇右全境,就轮到他落入之前汉军那样缺粮的窘境了。实际上,连隗嚣本人的伙食都不行,加上他见前途渺茫、心里郁闷,结果在建武九年春,也病死了……其属下拥立其子隗纯为王。

隗嚣这辈子,机关算尽,结果到了了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风,突然要在不利的形势下和强敌死磕——其实说白了,他这个人,就是典型的能力配不上野心,最终只是病死而不是兵败被诛,已经算是走运了。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20-01-08 19:59:45 +0800 CST  
三百二十八、第三次陇右之战

朔宁王隗嚣虽然病死,且其势力大衰,但他的残兵仍负隅顽抗。另一方面,汉军唯一守住陇山防线的颍阳侯祭遵也病死了,于是光武帝刘秀令征西大将军夏阳侯冯异统领祭遵部,在建武九年春,继续攻击隗嚣的继承者朔宁王隗纯,和成家帝公孙述派来援助隗家的赵匡、田弇。

趁着汉军第二次陇右之战的失败,公孙述同时还两面出击,再次派翼江王田戎等泛江而下——这次他终于晓得利害,没有让田戎再当光杆司令,因此田戎击败汉军,拿下以前的老巢夷陵,再次占据三峡水道全线。

建武九年夏,在恢复了半年后,光武帝决定发动第三次陇右之战。所谓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光武帝决心,这次一定要彻底荡平陇右!他首先派出两个陇右“带路党”——来歙和太中大夫马援,屯于长安。这次战役,他准备以这两个熟悉陇右敌情的老司机当主攻了,其中来歙为主,马援为副。但陇右残破,来歙一到任首先就开口要粮,虽然国家此时还狠困难,但光武帝仍然咬咬牙,运了大批粮草。秋八月,粮草充足后,来歙等开始进攻天水。

此次汉军不用再硬攻已经打吐了的陇山防线,且隗纯的兵力已经捉襟见肘,所以隗纯们就将部队收缩到天水等几个主要据点,其他地方很快又再次被汉军拿到手里。但这剩下的几座城,可就得硬啃下来了,所以陷入了漫长的攻城战。又是小半年过去了,到建武十年春,在陇右南线的冯异与成家的援军斗了一年,终于将其击败,并斩赵匡、田弇。然而,多年的在关中陇右喝西北风(已经八年了),严重摧残了冯异这个关东人的健康。本来在打退成家军后,诸将建议暂停修整,但冯异坚持继续作战,遂与诸将合攻天水最后的防线——落门,眼看就要拿下,当年夏,夏阳节侯冯异却病逝于军中。

这是第二个死在陇右的云台将了。

此时陇右之战已经到了临门一脚,大将却死,对部队的影响还是不小的。于是光武帝于秋八月己亥赴长安,亲自坐镇。当时,上一次陇右之战的突破点——高平第一,正被隗纯之将安定人高峻占据,这次陇右加强了对此城的防御,建威大将军耿弇等围攻一年也未拿下。光武帝决定亲自出手,随驾的寇恂劝阻,说万一这次后方又闹幺蛾子,如何是好?光武帝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已经不想再在陇右纠缠下去,最后还是亲征了。

光武帝先派寇恂去劝降,寇恂拿着劝降玺书到了高平第一,高峻派其军师皇甫文接洽。皇甫文一见寇恂,非常傲慢无礼,寇恂就把他抓起来准备宰了祭旗。诸将见状都吃了一惊,纷纷劝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且咱们是来劝降的,你把他使者给斩了,他怎么可能再投降?但寇恂不理他们,径自把皇甫文给斩了,然后把皇甫文的副手赶了回去,并让他传话,说皇甫文无礼,我老寇已经将其诛之!欲降,急降;不欲,固守!

在诸将看来,这高峻岂不火冒三丈,显然要“固守”啊!结果万万没想到,高峻竟然当天就投降了!这下大家都迷惑了,跑来向寇恂请教,寇恂就说,皇甫文这家伙就是高峻的谋主,他此次前来无礼,显然没有投降之意,高峻都听他的,那咱们干嘛要留着他?砍了他,高峻没人给他出主意,自然胆寒!

寇恂能办成此事,首先是光武帝亲至,其战神威名让高峻等产生了动摇,同时他们对寇恂太过轻视,因此才会放心派其心腹来打探虚实,结果叫寇恂快刀斩乱麻,一刀解决。
如此,陇右只剩下了天水一城。冬十月,来歙等攻破落门要塞,天水已无险可守,陇右到了山穷水尽之时,于是周宗等陇右将领带着隗纯,终于投降,只有最顽固的死硬派王元(就是他最先劝隗嚣反朝廷的),投奔了成家。陇右平。

至此,从建武六年夏隗嚣起兵开始,经过了四年半,汉朝终于拿下了这陇右两郡——竟然花费了比平关东三十六郡还要长的时间。确实,要从东面或者南面打这个地方,实在是太恶心了。两百年后,那位千古一相,也是在此地反复纠缠,虽殚精竭虑,最终却还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隗家人倒没像燕王彭宠一家那么倒霉,被安置在京师以东。不过,后来隗纯向胡地出逃,在武威被逮住,被诛。隗家一代陇右大户,却因为隗嚣的风骚操作,最后落到这么个下场。

在拿下陇右后,汉朝面临了一个新问题——羌人。首先要说的是,根据一些传说,汉人和羌人本还是同源的,羌人居住在河湟一带,也就是大概现在甘肃东南部和青海的交界处,在上古时代,有部分羌人离开祖地,向东迁到陇右,形成了后来的黄帝部落,随后逐渐占据了关中、中原,而此时的羌人则是当年留下来的人的后代。

当年这些人没有离开家乡,结果发展到现在,由于汉人老表占据了适合农耕的地方,文明飞速发展,而羌人的这片地方,自然条件所限,只能是半农耕,这差距当然就拉开了。而且更倒霉的是,他们这里可不像匈奴人的地盘那样适合大规模养马,结果连打劫汉人都打不过,反过来还经常被汉人老表暴揍,尤其是在汉人为了断匈奴右臂,拿下河西走廊后。

西汉之时,他们很闹过一阵,结果被营平侯赵充国搞定,然后消停了一百年。不过新朝末年,中原的控制力下降,不少羌人趁机迁入了塞内,尤其是在金城郡,这里基本变成了汉人占几个大城,羌人占下面的农村的形势。

之前这片的老大隗嚣自顾尚且不暇,可没那个工夫去处理这些“非法移民”,只能默认,同时以此为交换条件,要求他们出兵助拳;现在这片地又归汉朝管了,但汉朝也没那个工夫去处理“非法移民”,也只能默认。司徒掾班彪就提议,说这些羌人吧,其实也挺可怜,老被咱们这边的贪官污吏欺负,他们要是闹叛乱,倒多半是被逼的,和匈奴还不太一样。以前设置护羌校尉,专门管理羌人,对他们内部的一般事物不怎么插手,主要是给他们调停矛盾、抚问疾苦,同时广招耳目的。如今最好恢复这个职位。因此光武帝在建武九年秋,就以投降的原隗嚣之将牛邯为新任护羌校尉。

后来隗纯投降时,先零羌带着一堆部落寇略金城、陇西,被来歙等大破,同时来歙又开仓放粮,赈济百姓(也包括与汉人友好的羌人),陇右这才算安静了。

这次羌乱看似没什么,不过请记住这里,这将成为困扰东汉一百五十多年,直到其灭亡前才彻底解决的一个大麻烦——甚至,这里为四百年汉朝的最终覆灭,也间接出了一把力!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20-01-12 19:03:01 +0800 CST  
三百二十九、得陇望蜀

建武十年末平陇右后,按照皇帝陛下“得陇望蜀”的精神指示,仅过了小半年,建武十一年春夏之交,光武帝刘秀即开始发动伐蜀。

首先在三峡这边,翼江王田戎之前不是拿下了三峡东口的夷陵吗?征南大将军岑彭一直没反攻下来。如今陇右既平,光武帝终于可以腾出手来给这边增兵,派大司马广平侯吴汉等发六万余荆州兵来助拳(内有五千骑兵)。岑彭得讯后置办了数十艘战船,准备运兵;吴汉到了现场,发现这些战船需要额外准备大量水手,他想起之前打陇右,皇帝曾吩咐他不要多留没什么用的士兵,不然费粮食,他当时没听,结果导致第二次陇右之战功败垂成,所以这次就要求把这些战船裁掉,从陆地行军不就得了?

然而,吴汉显然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走水路就要有战船,上战船就要额外招水手,这都没错,但问题是,水攻对于此战是必不可缺的!陇右没有什么大江大河,但三峡这个地界,去玩过的朋友可能会知道,那里的陆路通行条件,即使以现在的眼光来看也巨难走——从宜昌到重庆直达的动车前几年才开,而且一路基本都在穿山洞;即使是这样的陆路,大段大段也是沿着长江岸边走的,如果你放弃制江权,那就意味着你这一路上到处都要受到对方水军的威胁。试问你正吭哧吭哧走着盘山道呢,还提着小心不要掉到江里,结果江上开来十几条船糊你一脸箭雨,还时不时派百十来个人上岸偷袭一把,你想还击,别人掉头就跑回江上开得远远的,你只能站在岸边干瞪眼,这仗怎么打?

所以岑彭向光武帝说明他俩的争执后,光武帝立刻拍板,大司马不晓水战,此役应以岑彭为主。

春闰三月,岑彭水军大举出动,首先要解决的,就是田戎在夷陵江面上设置的浮桥——这座浮桥不光用来给田戎军沟通两岸,还封锁了江面。岑彭征集了敢死队,由偏将军鲁奇率领——鲁姓是当时荆襄一带的一个大姓,所以这位将军很可能是惯习水战的荆州本地人。虽说汉军是逆流,但这个季节却是顺风,所以鲁奇们没费什么力气就冲到了浮桥前;田戎军在浮桥处设了“反杷钩”,鲁奇军的船无法撞上浮桥,想调头再冲也被钩住了,也就是说一时进退不得,那这不就任人宰割了吗?谁知鲁奇灵机一动,点燃火把,向浮桥掷去,此时“风怒火盛”,田戎军根本来不及反应,浮桥就被烧断。

岑彭遂麾军大进,田戎军大乱,又一路退回了三峡的西口江州。

这几年两军在三峡地区反复拉锯,拉锯点要么在三峡水道西口、要么在东口,从来没说在三峡里面打了什么大仗,看来三峡地区内部并没有什么适合大军阻击的地点。

田戎虽然守住了江州(也就是现在的重庆),但他刚逢大败,无力封锁这个三峡西口,让岑彭军得以从容通过,终于打进了蜀地。岑彭是个有帅才的,可不像吴汉那样喜欢放飞自我,进入蜀地后严令部队不得掳掠当地百姓,因此不少地方望风而降,光武帝非常满意,命岑彭守益州牧。岑彭觉得江州虽然无力骚扰自军,但自军想打下江州还是困难的,遂令冯骏看住江州,自率主力继续顺江而下。同时,吴汉也在夷陵继续准备将大军装船,不日也将从三峡水道进军。

岑彭这一路干得有声有色,但其实,在光武帝最开始的规划中,这一路并不是主攻,主攻是另外一路,也就是刚拿下的陇右方向——因为单纯从距离上来说,这一路离成家的首都成都更近、进军更快。这条战线的主帅是之前拿下陇右的来歙,同年夏,来歙推荐其副手马援为陇西太守,继续对付仍在闹事的先零羌,自己则和虎牙大将军盖延于六月进攻成家将军王元等于河池,大破之,随后长驱直入。成家帝公孙述大惧,于是想出一招来——

刺杀!

来歙虽然也干过刺杀的买卖(虽然没成功),但这几年打仗都是明着来,结果对这种阴谋大意了,竟让刺客得了手!当时刺客的刀插在来歙胸口,伤口被堵住还没大出血,来歙一时半会还没断气,遂连夜派人找来驻扎在附近的盖延。盖延听后大惊,赶来后一看到来歙身上插着把刀奄奄一息,顿时悲从中来,伏地哭泣不止。来歙见状斥道:“你怎么敢这样!我不小心中了刺杀,现在为了国家,重要的是把军队交代给你,你怎么‘反效儿女子涕泣乎’?”盖延听后,遂强自收起了悲痛,听取来歙对军事的嘱咐。

听完嘱托后,盖延对来歙深深一拜,遂决然出去整合来歙的部队了。来歙于是开始自己写起了遗表:“臣夜人定后,为何人所贼伤,中臣要害。臣不敢自惜,诚恨奉职不称,以为朝廷羞。夫理国以得贤为本,太中大夫段襄,骨鯁可任,愿陛下裁察。又臣兄弟不肖,终恐被罪,陛下哀怜,数赐教督。”写完后,来歙投笔抽刃,壮烈牺牲!

光武帝接到了来歙的遗表,也是大惊,一面派扬武将军马成守中郎将代替来歙,一面亲自为来歙迎丧送葬。

经此一变,虽说陇右这路部队并未受损,但主将之死对士气打击还是很大的,这一路暂时不能作为主攻了,所以主攻又调整为岑彭这路,而光武帝在秋七月也亲临长安,坐镇陇右这路。

公孙述派出其大司马汝宁王延岑等去挡岑彭。要注意成都并不靠着长江主流,而是通过嘉陵江等好几条河流和长江连通。此时岑彭已经过了江州,因此公孙述就派兵去守江州上游的另外几条长江支流的入江口。

哪知,岑彭早预见到了公孙述的战略部署,他就反其道而行之,令臧宫率领刚投降的五万军队拖住延小强,自己却率主力回到江州,从这里溯都江而上——守江州的田戎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岑彭招摇而过。公孙述根本没想到岑彭居然会回师,都江这处只有一处偏师防守,结果大败亏输,岑彭势如破竹,昼夜兼行二千余里,直击广都,“去成都数十里,势若风雨,所至皆奔散。”

岑彭这次大胆的行军,绕了一个大圈,绕到了延岑主力的后方,公孙述闻之大惊,以杖击地曰:“是何神也!”

岑彭此时可以说已经兵临成都城下,然而也并不是万事大吉,因为延小强的主力此时可就在他的后方了,你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的话,也可以说岑彭面临被延岑和公孙述两面夹击的态势。当然,公孙述在战略上也处在被岑彭和马成夹击的态势,而延岑也被岑彭和臧宫夹击,臧宫则是被延岑和田戎夹击,田戎则是被臧宫和吴汉夹击……在这种复杂的战略形势下,到底最终谁夹击谁,就要看大家谁打得够快了!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20-01-15 19:14:55 +0800 CST  
三百三十、岑彭伐蜀

成家之大司马汝宁王延岑也是沙场老将了,在得知守益州牧岑彭的“江州弯刀”行动后,就知道必须得尽快回援成都,而在此之前,就必须尽快击败一直拖在他正面的汉将臧宫,于是便在沅水布阵,眼看就要发起总攻。

而在臧宫这边,本来岑彭走之前给他的指令,是拖时间——因为岑彭搞大迂回,把能带上的精锐全带上了,留给臧宫的全是从夷陵一路过来收的降卒,这些人面对对面昔日的同袍,其士气可想而知。果然,臧宫人多粮少,对面的延岑看起来又兵强马壮,于是这些降卒们心里都起了观望之意,开始纷纷逃亡。这下,臧宫面对的就不是能拖多久,而是会不会被全歼的问题了!

然而,这位臧宫,虽然在咱们这里是第一次出现,难免让很多人小看,觉得是个平庸之辈。

但是,如果我告诉你,此君也是“云台二十八将”之一呢?

臧宫面对这一危局,首先想的是撤退,但以现在两方的士气对比,这一撤,恐怕立刻就会演变为溃退。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恰好此时光武帝刘秀派谒者去援助岑彭,队伍里有七百匹马,路过臧宫的防区;臧宫二话没说,无视谒者的抗议,把这七百匹马扣下了。然后他趁夜进兵,多张旗帜,登山鼓噪,还把这七百匹马全拉到面对延岑军的一边,同时水路上也把能开的船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开了过来,呼声动山谷。

在延岑这边看来,对面的汉军突然旗号变多,大批骑兵出动,漫山遍野,水军在江面上也是黑乎乎得一片——惨了,汉军这是大部队来了?看这架势,莫非连光武帝都来了?!延岑心里大虚,当然他手下的成家军们比他更虚,阵型顿时不稳。

——当然,延岑并不知道,所谓骑兵,其实也就面朝他们这边有一排,里边都是空的;所谓水军,其实都是渔船……

所以臧宫才要选在凌晨搞这些动作。

臧宫探得对面骚动后,立刻下令——出击!这下更坐实了成家军对汉军援军的猜测,不然汉军怎么敢这么莽?于是成家军齐齐发了一声喊——散了……

追击溃兵这种活,即使对臧宫这边士气低落的降卒也是轻松愉快的,结果此役成家军被斩首、溺死者达万余人,江水为之浊,只有延岑带着少量亲卫逃回了成都,其他没死的全都降了。

至此,成家的野战力量被完全歼灭,只能闷守成都和江州两个据点——前面已经说过,守城最忌闷守,如果没有野战力量能打出去,城破是迟早的事,所以也可以说此战就开启了成家灭亡的倒计时。万万没想到,伐蜀之役的关键一战,居然是让臧宫这个偏师带着一帮子磨洋工的降卒打赢的……

怪不得人家能进云台将。

沅水大捷后,臧宫乘胜追北,所到悉降,一直打到平阳乡,成家之将王元也降了——还记得这位吗?他就是力劝朔宁王隗嚣反汉的谋主。臧宫到此,已发展到十万之众,也和上司岑彭一样,兵临成都城下。此时光武帝再次劝降成家帝公孙述,成家之臣中有劝公孙述投降的,然而公孙述也和当初的隗嚣一样,突然刚了起来,说道:“废兴,命也,岂有降天子哉!”

看来这是要顽抗到底了。但问题是,此时成家野战军已经打光,汉军已经打入成都平原,既无地利,也无人和,还怎么翻盘?况且当初隗嚣还有个逃亡蜀地的念想,你公孙述往哪里逃?逃到缅甸吗?

不光如此,在建武十一年冬十月,公孙述居然故技重施,又玩起了刺杀!这回的目标是岑彭,岑将军显然没有吸取来歙的教训,竟然又让刺客得手了!

这蜀地的刺客还挺强,竟然让汉军两员大将都折在了这里,然而,这实在是公孙述在作死,因为局势至此,你就算刺杀再多的汉将,甚至把光武帝都给刺了,也难逃破城的下场;况且你老搞这种阴险的小手段,只能越来越激怒对方,本来说不定投降了还能保住自家性命,搞出这出,对方还能留你性命吗?

更何况,如果要投降,岑彭绝对是一个好的对象,因为此人带兵的风格是秋毫无犯,后来蜀地的人甚至给他立庙祭祀——是的,被侵略者居然祭祀一个侵略者,这岑彭是得有多厚道啊!然而你把他弄死了,继任者会是谁呢?

——大司马、广平侯、吴汉。

是的,就是那个出了名的放纵手下的吴汉。

十二月,吴汉自夷陵率军溯江而上。

蜀地的噩梦、成都的屠夫,叫公孙述给招来了!

另外,在蜀地北面的陇右,来歙死后,继任的守中郎将马成继续攻击,平定了武都。此时先零羌又双叒闹事,堵塞于浩亹塞。马成与陇西太守马援深入讨击,大破之,随后将降羌迁置于天水、陇西、扶风。

注意,这已经是所谓的“塞内”,尤其是扶风,已经是关中了。

怎么这些羌人在塞外作乱,投降了以后,反而把他们内迁到塞内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经过数年战乱,中原人口尚且大减,何况河西这种边境之地。所以之前羌人跑到塞内来,这里的汉人势力——不管是哪家势力——都无力去管。甚至此时朝中还有不少人,建议干脆放弃这里得了。马援立刻上书驳斥了这种看法。这里并不是没有城,并不是不能种地——虽然收成确实有限,但好歹不是荒漠啊!如果我们放弃这里,那么羌人肯定会占住这块,要是这里成了他们的根据地,万一再让他们藉此完成整合,甚至建起个国来——即使是像匈奴那样的松散但名义上还是一家的政权——那陇右、关中,可就永无宁日了!

光武帝也是老司机了,马援一说他就明白,于是便以马援处置此地事宜。马援先是组织起羌乱平息后回归到此处的汉民,修城郭,劝耕牧;同时又招抚塞外羌人。因为不论怎么搞,此地的汉人数量一时也是很难涨起来的,羌人内迁已是事实,有的部落从新朝开始已经呆了二十多年了,要赶走他们,一是汉军力有未逮,再者,这里既然缺人手,为什么不能利用上羌人的人口呢?甚至你可以用亲汉的羌人,来对付不安分的羌人——毕竟,汉人虽是一个政权统治下的,但羌人可没有一个统一政权,他们各部落之间的矛盾,恐怕比和汉人之间的矛盾还要“历史悠久”、还要尖锐,那为什么不能利用这一点呢?还能节省朝廷的经费。

此所谓“以夷制夷”,也可谓“统一战线”,马援开的这个头,遂成为东汉之后处理边境蛮夷的标准操作。当然,凡事有利就有弊,这样搞,边境主官就得平衡汉羌之间、羌人之间的矛盾,对其个人素质的要求就很高了,万一所托非人,就会出问题。

结果还真是这样,在后来的历史中,竟然发生了持续一百五十年的羌乱,生生拖垮了汉帝国;甚至再一百年后的五胡乱华,根子都是在这里的。

当然,也不能过多地苛求光武帝、马援他们,试问又有谁的眼光,能预见到三百年后的事情呢?

最后,羌人以前在塞外过得也挺安分,这个时候干嘛要顶着汉人的弓矢,硬要往塞内跑?

我这里就说一个词——“小冰期”!

卷第四十二 汉纪三十四 大事记

世祖光武皇帝建武六年(30)

春,大司马广平侯吴汉等拔朐,斩海西王董宪、东平王庞萌,江、淮、山东悉平。
三月,成家帝公孙述使翼江王田戎出江关,欲取荆州,不克。光武帝刘秀诏西州大将军隗嚣,欲从天水伐蜀。隗嚣借故推脱,光武帝产生讨伐陇右之意。
夏,五月,隗嚣发兵反,汉军大败。
六月,辛卯,并省四百余县,裁减九成吏职。
冬,十二月,壬辰,大司空宋弘免。
癸巳,由十一之税复为三十税一。
隗嚣遣其将下陇,被征西大将军冯异等大破。冯异乘胜击破皇帝刘文伯(卢芳)之将,北地、上郡、安定皆降。
凉州牧窦融率河西兵马与汉朝联合攻隗嚣。

建武七年(31)

春,三月,罢郡国轻车、骑士、材官,裁军。
公孙述立隗嚣为朔宁王,派兵援助。
夏,四月,壬午,大赦。
五月,戊戌,以前将军李通为大司空。
秋,隗嚣攻汉,被击退。

建武八年(32)

春,中郎将来歙率二千余人从小路偷袭隗嚣后方略阳成功。隗嚣回师围攻略阳,来歙固守。
夏,闰四月,光武帝亲征隗嚣,于高平第一与窦融合军,突破陇山防线,大破隗嚣,隗嚣只余两城。
颍川、河东叛乱。秋,八月,光武帝星夜回京平叛。
九月,庚申,颍川、河东叛乱平息。
安丘侯张步等出逃入海,琅邪太守陈俊追斩之。
冬,汉军粮尽,隗嚣反攻成功,安定、北地、天水、陇西复为隗嚣所据。
十二月,高句丽王遣使朝贡,光武帝复其王号。
是岁,大水。

建武九年(33)

春,正月,征虏将军颍阳成侯祭遵薨于陇右军中。
隗嚣缺粮,恚愤而卒。其将王元、周宗立其少子隗纯为王。
公孙述遣田戎等下江关,攻克夷陵。
秋,八月,来歙率征西大将军夏阳冯异等五将军讨朔宁王隗纯于天水。
以司徒掾班彪建议,以牛邯为护羌校尉,管辖凉州之羌人。
莎车王康卒,其弟贤立,攻杀拘弥、西夜王,而使康之两子为拘弥、西夜王。

建武十年(34)

夏,夏阳节侯冯异薨于军中。
冬,十月,来歙与诸将攻破落门,隗纯降,陇右平。

建武十一年(35)

春,三月,征南大将军岑彭伐蜀,复夷陵,从三峡溯水路而上,田戎退至江州。吴汉在夷陵后继。
夏,六月,来歙与虎牙大将军盖延等从河池攻蜀,大败成家军,公孙述遣刺客将来歙暗杀。
公孙述使其大司马汝宁王延岑等拒岑彭,岑彭以臧宫率降卒拖住延岑,自率主力绕过延岑,径袭成都。
臧宫虚张声势,巧胜延岑,延岑只身逃回成都。
冬,十月,公孙述派刺客将岑彭暗杀。
以陇西太守马援建议,经营金城破羌之西。
十二月,吴汉自夷陵溯江而上,伐公孙述。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20-01-19 19:59:28 +0800 CST  
三百三十一、吴汉平蜀

卷第四十三 汉纪三十五 世祖光武皇帝建武十二年(36)~二十二年(46)

岑彭被刺杀后,大司马广平侯吴汉代替他成为伐蜀主帅。建武十二年春正月,吴汉三破成家军,攻克广都,这里已经接近成都的郊区,吴汉甚至遣轻骑把成都郊外集市的桥都给烧了。成家内部人心恐惧,不断有人投降反叛,成家帝公孙述疯狂将这些人抄家灭族,但仍不能遏止。而光武帝刘秀也亲笔手书,再次保证如果公孙述此时投降,仍然可以保全性命,不追究刺杀来歙、岑彭的罪——换言之,这是公孙述最后一次的投降机会了。

然而,公孙述仍然决定顽抗到底。

不过公孙述如此硬气并不是毫无底气的,愣让他又坚持了半年。秋七月,冯骏克江州,俘虏翼江王田戎,成家彻底只剩下成都一座孤城。光武帝知道总攻的时候到了,提醒吴汉,说成都虽成孤城,但尚有十余万众,万不可轻敌。大司马应坚据广都,待成家军来攻,以逸待劳,以不断消灭其有生力量为主。若其不敢来,则你再逐渐向前扎营,须待其力疲才可出手。

要之,光武帝对成都之战的战略定的是“勿与争锋,步步为营”八个字。然而,吴汉这家伙,惯会关键时刻掉链子,这回果然又出了幺蛾子。如果真按光武帝的要求来,花的时间太长,吴汉可没这个耐心,而且这也不显得他吴大司马没本事吗?所以吴汉自率步骑二万进逼成都,距城十余里,于江北扎营(其实是现在的岷江之北,当时人认为岷江是长江的干流),命武威将军刘尚率万余人屯于江南,两营相距二十余里,中间江上以浮桥连通。光武帝看了战报后大惊,赶紧再下命令,说“比敕公千条万端”,为什么就是不听!你这样轻敌深入,若敌军以部队缠住你,而再派大军攻刘尚,刘尚若破,你就成了孤军,必败无疑!不要在这种快赢的时候浪,趁还没出事,赶紧回广都!

这也是“千条万端”的来历。

诏书未到,九月,公孙述果然派其大司徒谢丰等率十余万兵马,分为二十余营轮攻吴汉,再派万余人攻刘尚。结果,吴汉和刘尚果然就被分割包围了……吴汉被包围后和成家军大战一日,不能胜,暂时坚壁自守。当夜,吴汉召集诸将,厉声说道:“我等转战千里,至贼之城下,若在此时战败,我等哪里还有脸面可言!现在必须突围,和刘尚合兵,此时必须同心一力,成败之机,在此一举!”诸将也深知利害,齐声响应。于是吴汉闭营三日不出,在营中多竖旗帜,不熄烟火,仿佛准备长期坚守一般。第三日夜,悄悄出营,衔枚疾走和刘尚会合。谢丰等并未察觉,天亮后分兵攻刘尚,当然被合军的吴汉大破,谢丰战败被斩。

明明稳赢的态势,结果被吴汉一通骚操作,搞得如此惊心动魄,尤其吴汉回到江南大营后看到光武帝前面的诏书,更是汗颜,连忙再发最新战报,同时附上检讨。光武帝回报,这次还好没出事,那就算了。现在你把刘尚留在成都城下,你仍然据守五十里外的广都,成家军必不敢越过刘尚来攻你;若他们攻刘尚,你则率全军压上,待其与刘尚军缠斗兵疲之际,全军出击,必可破之!

为什么之前吴汉和刘尚隔了二十里就差点被分割包围,现在隔了五十里反而没有这个危险?因为之前吴汉和刘尚之间隔了条江,且成都在两营之间,成家军很容易一路捅穿;而广都、刘尚军、成都这三个点则是一条从南划向北的线段,成家军要直接打吴汉,可不就得绕过刘尚了?

吴汉遂在广都、成都之间,遵循光武帝的战法,八战八胜成家军,终于推进到了成都城的外郭之中——所谓外郭,就是一些大城在本来的城墙外,还有一圈范围更大的稍矮的外墙,是为外郭。而在另一方面,前段时间大显风头的臧宫也拿下了绵竹、涪城、繁、郫,斩杀公孙述之弟公孙恢,与吴汉会合。

公孙述危在旦夕,问其大司马汝宁王延岑该怎么办?延岑让他尽散金帛,招募敢死之士,“男儿当死中求生”!公孙述照办,募得五千死士,令延岑带领。延岑怎么说也是从新末就冒头的小强,果然还是有真本事的,他在成都市桥立起旗帜,擂起战鼓,吸引吴汉主力来攻,自己实则暗派奇兵绕到吴汉军后方偷袭。结果,吴汉果然又双叒掉链子了,自己都掉到了河里,拽着马尾巴才逃了回去。此时吴汉军仅剩七日粮,结果这哥们居然就想撤军了(看来第二次陇右之战那次粮尽溃败太让他印象深刻了)……

幸好有蜀郡太守张堪劝说,吴汉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采取示弱挑敌的策略。冬十一月,终于到了最终决战,臧宫攻打成都的咸阳门,戊寅,公孙述自率数万兵攻吴汉,令延岑防臧宫——没让更能打的延岑对付吴汉,看来吴汉的示弱还是起了效的。结果延小强三胜臧宫,但也只是将其堵在咸阳门外,自军连续战斗大半天,也是疲弱不堪了。另外一面,吴汉令护军高午等率精锐数万迎击公孙述,公孙述军没料到吴汉军并不像表现的那样不堪一击,军心大乱,高午趁机突入阵中,一枪刺去——正正洞穿公孙述胸口!
公孙述落马,高午没来得及补刀,公孙述就被其部下抢回城中,高午眼见到手的封侯竟然又飞了,只能连连骂娘——当然,第二天他就转忧为喜,因为公孙述并没撑过去,在当夜,伤重不治!

公孙述到死也不愿投降,而是把一切拜托给延岑——延小强之所以是小强,当然是因为他心思灵活,这种局面已经山穷水尽,不可能再撑下去,于是第二天天明,延岑开城投降,蜀地平。

得陇花了四年半,而望蜀,只花了不到两年。

天下,终于再次一统!
楼主 剑魔烨煌  发布于 2020-02-02 19:27:14 +0800 CST  

楼主:剑魔烨煌

字数:694684

发表时间:2016-10-10 03:5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8-04 21:43: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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