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文】《囚徒》 BY wingying

第四回
囚徒
一直以来,叶海涛对戴眼镜的人,都有一种说不清的奇妙感觉。
也许是因为小时候,那个戴眼镜的教书先生曾经让他感受到一丝从未尝过的父爱吧。
说起这个教书先生,叶海涛也忘记这个人长什么模样了,不过应该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张斯斯文文的脸,规矩老实。
叶海涛不记得这人叫什么来着了,只知道他是从外地来的,来跟他们家租房间住的。那时候,叶海涛的奶奶生前住的房间,因为房间里死过人,所以大家都觉得晦气,招租的单子贴在楼下的铁栅栏前贴了大半年,一直都无人问津。
那时候,刚好是他们家最困难的时期,因为先前苏芝华为了治婆婆的病,向街坊借了一大笔的钱。
总归是老街坊,大家口头上说慢慢还,可那眼神显然不是这么个回事。
毕竟这对孤儿寡母,靠着卖粥挣那几毛钱,要到多久才能把数儿还清?  当时,苏芝华带着叶海涛,含泪忍受着那些街坊男人们的骚扰,偶尔让人家摸摸胳膊、碰碰屁股,她都不敢吭声——还能怎么样,她欠了人家钱,要是现在翻脸,她可是一毛钱都拿不出来,叶海涛到现在快九岁了,连学费都还没着落呢。
叶海涛是把母亲的苦看在眼里的,那时候的他已经稍明白家里的困境,也懂事明理得多了。但是,除了每天晚上为梦中流泪的母亲盖棉被之外,叶海涛这个小小稚儿能做的事情实在是太有限了。
故此,这个教书先生的到来,无疑是为苏芝华母子暂时解决了当下的困境。这先生穿着一身湖色长衫,周身散发着文人才有的书卷气,不知租了房,还把一年的租一次缴清了。当天,苏芝华收了钱,赶紧就去拿着还给了街坊,清了部分的债,担子总算轻了不少。
这个教书先生是在本地的莱佛士学院担任助教,他闲来也会教叶海涛认字,甚至是说英文。叶海涛听着先生嘴里满口流利的红毛话,嘴张得老大,把这教书先生逗得呵呵直笑。
而因为叶海涛常缠着他,受了不少照顾,苏芝华做饭的时候也不忘给这教书先生送去,渐渐地那教书先生也和这对母子一块儿并桌吃饭了。那个教书先生很是关照苏芝华母子,甚至还做主要让叶海涛去上学。  叶海涛兴奋难耐,在上学的前一晚上,他辗转难眠,然后终于按捺不住,从床上爬起来了。他看了看隔壁的床——咦,妈妈跑哪里去了。
叶海涛走下了床,在走廊上寻找母亲的身影。他走到了厨房,也没瞧见苏芝华,然而,就在他穿过厨房,走到另一条走廊上的时候,叶海涛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楼主 鱼哭了r就知道  发布于 2015-02-17 20:18:00 +0800 CST  
那声音……叶海涛顿住了。
前两年,隔壁家的玲慧姐嫁人的时候,叶海涛被几个年纪较长的大哥拉去“闹洞房”。叶海涛当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因为那几个大哥说,是个男孩儿就一定要跟去。叶海涛年纪小受不了激将,于是也跟着去了。
当时,他们五、六个人,悄悄地蹲在新房隔壁的仓库角落,将耳朵紧贴着木制的墙板,叶海涛不知走了什么运,他占的地方刚好有个小窟窿,不大不小,刚好能瞧见那房间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情。当时,叶海涛只是看到那对新人在亲嘴,觉着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到后来,当新郎将头埋进姑娘的胸 脯里之后,两个人发出的暧昧声音让叶海涛整个人跳起了,直接抓了地上的帽子大叫地逃了出去。
而现在,叶海涛也从教书先生的房里听到了类似的声音。
他颤颤地低下头,果真看见房门外,多了一双粉色的鞋——这双鞋,还是先生送给妈妈的。  叶海涛抿着唇,转身快步地跑回房间了。他跳上了床,将头深深地埋进枕头里。
在之后,叶海涛对母亲和教书先生之间的关系生出了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感觉。他自然是还爱着妈妈的,毕竟妈妈为了他,吃了这么多的苦头啊。故此,叶海涛把这种烦躁的情绪,归咎在那个教书先生上了。
叶海涛不怎么愿意和那先生说话了,虽说还不至于做出不礼貌的举动,不过两人的关系和过去的亲密比起来,确实疏远了不少。
苏芝华自然也发现了儿子的异状,她心知肚明儿子是知道她和那男人的关系了,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呢。她实在是太寂寞了,她为死去的丈夫养着婆婆和儿子,到现在也有十个年头了。如今婆婆走了,儿子也要长大了,她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而出现在她眼前的这个男人,又是个可以托付的,她才会忍不住陷了进去。
苏芝华认为,是该和儿子好好谈谈。故此,某天叶海涛从学堂回来,他到粥摊帮母亲的时候,就听见正在洗碗的苏芝华问他——阿海,你是不是讨厌叔叔了?
叶海涛愣住了,他沉默不语。
苏芝华平静地说——阿海,妈妈和你说,你现在能够上学,能够读书,能看红毛书,都是因为叔叔愿意帮我们,不可以讨厌他知道么?  苏芝华停下手边的工作,转了过来,那依旧是叶海涛所熟悉的、面目温柔的母亲。
她说——阿海,你想不想要一个爸爸?
叶海涛双手握成了拳,他张了张嘴,好像有什么梗在他的喉咙里——太难受了!而苏芝华是决心给儿子下个猛药,她走进叶海涛,逼问——阿海,你也觉得叔叔对你好是不是?那他做你的爸爸好不好?
啊!


楼主 鱼哭了r就知道  发布于 2015-02-17 20:20:00 +0800 CST  
叶海涛抬起头,甩开了母亲的手,转过身奋力地跑开了。
苏芝华在后方大喊着——阿海!阿海!
叶海涛头也不回地向前跑着,霍尔,他听见一阵尖叫声,叶海涛转过头去,看到了一辆黑色车子在面前停住了。
只差一点,就要撞上了。
当下,叶海涛脚软地跪倒在地。
苏芝华赶紧跑了过来,她先是紧张地看查儿子可有任何损伤,不断地问“哪里伤了”。
“喂——”车子的司机走了出来,用福建话骂道:“看不看路啊!我家老爷公子赶着赴宴,时间耽误了你们可赔不起!”
在那个年头,能坐得起车的都是有分量的人物,像叶海涛母子这种生在社会底层的人,自然是得罪不起这些权贵的。苏芝华赶紧把儿子从地板上拽起了,跑到了旁边。
叶海涛还处在惊愕的状态之中回不过神来,他只是看见那个司机哼了一声,坐进了车内,奇怪的是,那后车座的人却把车窗给拉了下来。那像是个四十出头、四方脸、身型有些粗犷的男人。苏芝华急忙对着车座的人深深地弯下腰来,捏着叶海涛的手,边向车里的人道歉,边教训叶海涛。  叶海涛被捏的手肘泛疼,他委屈地扁着嘴,却听见那车里的男人笑了一声,颇是大度地对母亲笑了一声,“没关系,人没事就好。”那个人的口音有些奇怪,不像是本地人,也不像是中国来的,听着有些别扭。
叶海涛还来不及深思,车窗就被拉了上去,他立马抬起头,车子已经开走了。
然而,叶海涛却和一双眼睛对上了。
原来车子里还有另一个人。
那个人坐在车内,同样扭着头往后瞧着叶海涛,五官有些瞧不清楚,只能大约知道那是个约莫十七八九的青年,头发都往后面梳,是当时的摩登人士通有的打扮——那双黑幽幽的瞳孔和叶海涛对望着,然后,那诡异的视线慢慢地从眼前消逝。
◎ ◎ ◎

楼主 鱼哭了r就知道  发布于 2015-02-17 20:21:00 +0800 CST  
叶海涛醒来了。
当他看清自己身在何处的时候,挣扎地从白色的床上坐起来了。他惊魂未定地看着周遭,然后又看了看自己,他受了枪伤的左腿被高高地吊了起来包扎好了,上身捆满了纱布,已经经过了仔细的医疗处理。
叶海涛在愣了足有一刻钟之后,他看着白色墙壁上挂着的旗帛。
那中间的红色圆点和向周围白色延伸的红色条纹,看去就像是一朵绽放的艳红妖花。
叶海涛突然笑出声来,声音由小而大,到最后他捶打着床铺夸张地大笑了起来。  他还活着?居然没死?日本人居然没杀死他——?!


楼主 鱼哭了r就知道  发布于 2015-02-17 20:22:00 +0800 CST  


楼主 鱼哭了r就知道  发布于 2015-02-17 21:07:00 +0800 CST  
然而,他的笑声却引来了在外头驻守的日本宪兵。那两个日本宪兵打开门来,只看了眼醒来的叶海涛,其中一个便离开了,像是要去叫什么人过来。叶海涛仿若无睹,他拍打着床铺——他不知道是因为觉得讽刺,还是为了自己这条残存的性命。
叶海涛用手肘掩住眼,他最终还是落泪了。
然而,叶海涛并没有太长的时间供他抒发心里的激动,他听见了一阵沉沉的脚步声。叶海涛立马用力地擦干了泪。
他听见守门的宪兵跺脚行礼的声音,看样子来人是个长官。叶海涛在哭笑之后,胸口那股民族仇恨又很快地点燃了,他挺直着身板,如临大敌地瞪视着前方。
门推开的时候,叶海涛瞧了过去。
他眯了眯眼,头渐渐往上抬,而那个身穿军服的高大男人,在他的眼前停了下来。
窗外的晚霞由彩色窗镜透了进来,让那双眼映出了一抹诡异的红色。
“阿海。”那个人开口了,那是一句口音纯正的华语,甚至比叶海涛还准确。只是,从那薄唇里溢出的话语,像是渗了寒水一样,让人不自觉地泛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尽管他的语气听起来确实那么温柔。  他淡淡地笑了起来,向叶海涛前进一步,手放在后背交叠握着,慢慢地弯下腰,凑近叶海涛。他偏着头,目光诡谲,口气极轻地说了句话。
“我来找你了,阿海。”
叶海涛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又急又快。
他缓缓地睁大了眼,清瘦的身子跟着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是看到了此生最可怕的一个画面。

楼主 鱼哭了r就知道  发布于 2015-02-18 00:26:00 +0800 CST  
囚徒 第五回

叶海涛原先并没有预料到,这辈子居然还会再遇见古谷川这个人,而且是在这种狼狈的形式之下,与他重逢。

严格来说,他和古谷川算是旧识了,此外,他们之间更有一层复杂的、难以说明的关系。

唯一肯定的是,叶海涛并不愿意见到这个人物。

叶海涛神色复杂地坐在病床上,古谷川就坐在他的对面。此刻的古谷川端坐着,他将绿色军帽郑重地放在身边,抬眼直视着叶海涛,问:“准备的食物不合你的胃口?”

叶海涛看了眼古谷川军服衣领上的扎眼的金色星级,沉默地握了握拳,然后将眼前的食物慢慢地推向前,他咬着牙,从嘴里吐出一句话。

“我不吃日本人的东西。”

尽管,叶海涛此刻已经饿的胸贴后背,恨不得咬下身上的一块肉好充饥。

古谷川扬声“哦”了一声,他的眸子紧锁着叶海涛,而叶海涛为了要表现出自己的意志以及守住尊严,他坚定不移地看着前方。在这段时间非人的折磨之下,叶海涛除了遍体鳞伤之外,整张脸也瘦得凹陷了下去,那双眼显得大而圆如同鬼魅,仿佛占据了脸部的三分之一。

然而,分别十几年,古谷川在他面前倒是没多大的变化。

眼前这个人,仪表堂堂、身姿英伟,高高在上——更甚的是,如今的他,还是日本皇军的爪牙,侵略南洋杀他同胞的鬼子古谷中将!

古谷川想来是收到了叶海涛透着愤怒和怨恨的眼神,他看见前方的人扭曲的面孔,嘴角悠悠地扬了起来。

有精神是好,不过总要吃点东西。

他像是面对一个任性的孩童,面露无奈,轻声地说:“阿海,乖,别闹脾气了,吃点东西。”

叶海涛突然暴怒起来,他砰地狠狠拍击了桌面,而桌上的食物受到了波及,全数翻倒在地了,碗碟碎裂的时候发出了清脆的悲鸣。

叶海涛如此愤怒并不是没有理由的,他恨极了古谷川这种阴阳怪气的语气,绕是从前,他还可以忍下,但是现在,古谷川的态度只会让他更加地愤恨——

日本鬼子杀害了他们这么多的同胞,欠下了无数血债无以偿还,他们之间隔着这么大的一个民族仇恨啊!

古谷川看了看叶海涛,好半晌,他看似漫不经心地位置上站了起来,用手背掸了掸身上无形的灰尘,然后挪步到窗边。

在一阵寂静之后,古谷川抬着头,看着窗外说:“你错了。”




楼主 鱼哭了r就知道  发布于 2015-02-18 13:56:00 +0800 CST  
他说:“这些食物,并不是日本人的。”

那轻得似是要随风而逝的话语,一字不漏地传入叶海涛的耳里。

叶海涛顿了顿,而古谷川回过头来,他直挺挺地站在远处。

“阿海,这些米粒、蔬果,都是你的同胞们为了表示对大日本帝国的效忠所贡献的。”

他语气平伏地陈述着,仿若一切是如此地理所当然。

古谷川渐渐地笑了起来,慢慢地走到床边,他的目光在叶海涛身上下游移,锐利得像是要将眼前这个人刺穿一样。然后,军靴踩在了散落在地板的饭菜,古谷川偏着头,侧过眼去,无视叶海涛的神情,平静地开口说——

“阿海,我劝你还是不要浪费了。”

说完,古谷川走回原来的位置戴上军帽,高昂着头直直地走了出去。

叶海涛呆坐在原处,他慢慢地抬头,看着窗外。

外头升起的,是日本军国的旗帜,在空中慢慢悠扬。

久久,一直到天全黑了下来。


楼主 鱼哭了r就知道  发布于 2015-02-18 13:58:00 +0800 CST  

叶海涛抿了抿干裂的唇瓣,他颤颤地挪动发麻的身躯,抓住了床板的边缘,将毫无知觉的左脚费力地移了下去,最终因为重心不稳而从床上直接跌落在地。

然而,他忽略身上的疼痛,用手撑在地面,艰难地支起上半身,慢慢地爬向方才饭菜洒落的地方。

叶海涛无神地看着,那原来圆白的米粒被踩碾得糊烂,瘦枯的菜根泛着黑,沾了土灰,爬满了蚂蚁。

叶海涛慢慢地抬手,抓了一把。

张开嘴,放入口中。

他缓慢地嚼了嚼,米饭的味道充满了整个口腔,那种香甜的滋味让叶海涛红了双眼。

他接着,又抓了一把,张嘴吞下。

一遍又一遍,急切地,一直到饭菜塞满了嘴。

这一些米粮,都是被日本兵残忍搜刮来的,那上面,沾了千万人的鲜血。

楼主 鱼哭了r就知道  发布于 2015-02-18 13:59:00 +0800 CST  

叶海涛呛着了,他咳得伏在地上,然后又将胃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到最后,他蜷缩着身体,麻木地看着前方。

视线逐渐模糊了,而他的脑海里渐渐地,浮现出了,过去的,那一段岁月。

◎ ◎ ◎

那是二十年代的新加坡。

叶海涛正在两手抓着大勺子,舀着锅里的粥,热蒸汽熏得他满脸通红,眼看那额上的汗就要滴到锅里去了,苏芝华收了碗走了过来,她拿下汗巾弯腰为儿子擦了擦汗。

十岁的叶海涛扬起了头,他对着母亲大大地展露一个笑靥。

叶海涛的脸型和父亲几乎如出一辙,容长脸,五官倒是承袭了母亲苏芝华,浓眉大眼,小挺的鼻子,虽然面色蜡黄身材瘦小,却还算是个清秀的孩子,尤其他笑起来的时候,右脸颊就会露出浅浅的酒窝。

苏芝华擦着儿子的脸,渐渐地神游起来,她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群,有些茫然地轻声道:“阿海,你不能去上学了,怨不怨妈妈?”

叶海涛顿了顿,但是他很快地摇头了,不在意地注意火候,说:“妈妈,班上的孩子年纪比我还小,他们都看不起我,我不去上学了。”

苏芝华闻言,她压下了喉头的苦涩,揉了揉儿子剃得光溜溜的脑袋,状似无意转过身去忙碌,扔下了一句:“阿海,一会儿葱少放一点,涨了五毛钱了。”

“哦。”

叶海涛深深地明白,在他们家,就算是一分钱,也得省起来。


楼主 鱼哭了r就知道  发布于 2015-02-18 14:01:00 +0800 CST  
近来,苏芝华脸上的笑容明显地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淡淡的阴霾。

苏芝华不向任何人提起,叶海涛心里却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因为,那个教书先生走了。叶海涛还记得两个月前的晚上,苏芝华和那个男人大吵了一架,那一段时间苏芝华常常呕吐、晕眩,还莫名其妙地喜欢吃酸的东西。

叶海涛觉得很奇怪,他怕妈妈病了,所以越发留意起来,晚上非要悄悄地等母亲入睡了,才安心地闭上眼。故此,那一天晚上,叶海涛发现半夜的时候,母亲从床上起来了。然而,他没敢跟上去,因为妈妈没有干呕的迹象,所以叶海涛认为,妈妈是要去先生的房间里做那种事情了。

叶海涛拉过棉被蒙紧了头,他吸了吸鼻子,虽然已经接受了母亲有另一个男人的事实,他的心里却还是避免不了难过。

“你说什么!”

而在这时候,叶海涛被一阵尖锐的叫声给惊起了。他吓得从床上跌了下来,紧接着就听到那接连的尖叫声。

是妈妈的的声音!

叶海涛从地上快速地爬了起来,冲到了外头,一路奔向教书先生的房间。只不过,当他跑到厨房的时候,却和母亲苏芝华撞上了。叶海涛被撞倒在地上,苏芝华也同样的翻倒在地,只是,这一次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紧张兮兮地把儿子扶起来,而是直接跪伏在地,嚎啕大哭。

楼主 鱼哭了r就知道  发布于 2015-02-18 14:02:00 +0800 CST  
叶海涛被吓懵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母亲。

苏芝华旁若无人地嚎哭着,她忍不住了,她实在是太命苦了!她披散着头发,柔弱的双手无力地拍打着地板,到最后上前将儿子紧紧地抱住,仿佛那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叶海涛看见母亲流泪,他茫然地抱紧了她,目光看着后方那站在走廊上望着他们母子的教书先生。

先生摘下了眼镜,揉着眼,叹了一声气。

那是叶海涛最后一次看到教书先生。

隔天,先生就搬走了,钥匙就挂在门把上,还放了一笔钱,和一个像是药包的东西。

叶海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敢开口问妈妈。

他只知道在先生走后不久,叶海涛从学堂回来,他原来经过楼下没见到粥摊,心里便觉着很是怪异,没想到一打开房门,母亲苏芝华就卧倒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最可怕的还是那花色床褥上的一大滩红色血渍。

叶海涛害怕了,妈妈流了这么多血,是不是快死了?!

就在叶海涛就要奔出门去找救兵的时候,床上的苏芝华睁开眼了,她弱弱地叫着“阿海”,边向儿子招手。

“妈!”叶海涛哭叫一声,赶紧跑了上去,抱住母亲的双肩。

苏芝华伤心坏了,以至于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她深深地认为,自己的命运,实在是太苦了。

苏芝华哽咽着,她不断地唤着儿子,企图透过这样,让自己的心再度坚强起来。她想紧紧搂住儿子,然而,她却有心无力。

因为,她在今天,亲手杀死里自己的另一个孩子。

◎ ◎ ◎


楼主 鱼哭了r就知道  发布于 2015-02-18 14:08:00 +0800 CST  
“阿海、阿海。”

叶海涛回过神来,他看着眼前的一包白糖,连忙抬手接过,问:“……多少钱?”

“一块三毛。”杂货店的老板冲着叶海涛笑了笑,叶海涛“哦”了一声,他抿着唇,从口袋里将母亲给的钱取了出来,口中念念有词,待将一分一毛仔仔细细地算好了,叶海涛才郑重地将钱交给了老板。

“阿海啊——”叶海涛走了几步又被叫了回去,他好奇地回望,只见那老板走了出来,满是慈爱地从糖罐里抓出几颗糖果,交到叶海涛瘦巴巴的掌心中。

“乖孩子,给你吃的,是英国糖果。”

叶海涛看着那包装精美颜色缤纷的糖果,几乎是要心花怒放了。只是,他很快地就摇头拒绝了——虽然母亲苏芝华并没教过他什么,叶海涛那股奇高的自尊心仿佛是与生俱来一样。他不顾老板的坚持,快速地把糖果搁在桌上,转头便走开了。

“阿海、阿海——”老板在后头唤了几声,这时候,老板娘从后方走了上来,狠狠地捏了自己男人的耳朵。

“死鬼,你又要给那个小子什么了?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看上他妈了!”

“妈的你这婆娘又在胡说什么……”

叶海涛越跑越快,跑得汗水淋漓,上气不接下气。

最后,他停在一个小巷口边,抬起衣袖擦汗。这时候,有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们,踩着脚踏车,从叶海涛面前呼咻而过。叶海涛淡淡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他一言不发地揪着裤子,慢慢地走回了粥摊。

因为先生离开了,他们没有钱,所以不能上学了。

叶海涛走到爪哇路中巷的时候,他远远便瞧见了在自家的小摊子面前,停了一辆车子。

确实是车子,还是一辆崭新的、颇为气派的黑色福特汽车。

叶海涛好奇地快步走了过去,在经过街坊的时候,只听周遭的人都在窃窃私语。

“你看看,那个骚 货这么快又勾搭上人了。”

“那狐狸精简直太有本事了,前些日子那个学院教师走了,转眼又来了个大老板。”

“我听说,那个教师实际上在国外有个白人老婆的,正正经经的,一定是被这个骚 货勾搭了去,现在好了,走了一假红毛仔,来了一个日本大老板。”

“我听我家那个死鬼说,这个大老板在密骆驼街有好几家店啊……”

叶海涛走回粥摊的的时候,他瞧见了母亲苏芝华正坐在摊子旁边的小桌案前,旁边那一位是个身型颇为魁梧的男子,身上和红毛人一样穿着摩登的西装,四方脸、五官有些粗野—

楼主 鱼哭了r就知道  发布于 2015-02-19 15:32:00 +0800 CST  

叶海涛想起来了,这个人,就是那一天差点把他撞倒的车子里的人。

“阿海。”

苏芝华瞧见了儿子,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叶海涛看着母亲春风满面,仿佛又年轻了许多。

“古谷先生,这个就是我儿子,你可以叫他阿海。”苏芝华推着儿子,向眼前的男人介绍道。

古谷先生往前凑近,很是认真地看了看叶海涛,大笑一声,手掌有力地拍了拍叶海涛光溜溜的脑袋,觉着眼前这个瘦得像小萝卜干的孩子生得很是有趣。

叶海涛心中有着些微嫌恶地偏了偏头,然而,苏芝华却暗暗在他的屁股上捏了一把,脸上不断地对那个古谷先生陪笑。

而叶海涛看着母亲和眼前这个日本大老板之间暧昧氛围,他的心一点一滴、慢慢地,沉了下去。



楼主 鱼哭了r就知道  发布于 2015-02-19 15:38:00 +0800 CST  
第六回
囚徒
那一次,是叶海涛第一次坐进那名叫“汽车”的小箱子里。
他身上穿着一套褐色的小西装,不过不知是不是因为叶海涛的身板瘦小了些,两层衣服套在身上,他觉得又重又沉,而且极是闷热。而且,母亲苏芝华在替他换上这套衣服的时候,再三嘱咐了他,绝对不能弄脏弄皱了,一定要端端正正的,像个有教养的孩子。
此刻,苏芝华同样坐进了车内,她身上穿了一件紫晶色的崭新旗袍,下身露出了大半细白大腿,也不嫌热地披挂了一件雪白狐裘,脸上施了脂粉,还喷了点高级香水,整个人显得高贵艳丽,丝毫瞧不见一点当初在街边卖粥的凄清模样。
“阿海,妈妈漂不漂亮?”苏芝华打开镜子,仔仔细细地对镜照了照,而叶海涛当时还正在抬头环顾车厢内的一切,那对小小的叶海涛而言,是如此地新鲜啊。
苏芝华见儿子没回答自己,她抬头一看,好笑地伸手戳了戳儿子瘦巴巴的小脸。
叶海涛“哎呦”一声,苏芝华掩嘴娇笑起来,那银铃般的笑声,足以让男人都酥了骨。  “阿海,妈妈刚刚问你,妈妈穿这样漂不漂亮,打扮的好看么?”苏芝华和叶海涛此下这一身行当,自然是古谷峰一给她置办的。这一位古谷老板,可真是个富有的日本商人,在密骆驼街上有好几个绸缎成衣铺子,据说在印度也有还有好几个棉花厂。
苏芝华简直难以置信,这辈子居然还能遇到一个条件如此好的男人。而这一日,她是要和叶海涛一起到人家家里吃个饭,嘴上是这般说,苏芝华看着车窗外往后退的老街道,心一横,喃道——这辈子,她再也不要回到这个地方了。
然而,叶海涛并没怎么注意这些,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妈妈涂得艳红的指甲。
他想跟苏芝华说,还是妈妈以前的模样漂亮,不过他张了张口,仍旧是硬生生地把话给吞回了腹中。
汽车驶到了一栋大洋房前,叶海涛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这么漂亮的房子,他的眼睛睁圆了——在叶海涛的认知里,只有红毛人才住得进这么大一所的洋房。  车子停在大门前,那个上次还出口骂他的司机赶紧从车上下来,为后座的母子打开了车门,一脸谄媚。苏芝华高昂着头,踩着一双擦得发亮的高跟鞋慢悠悠地走了出来,贵气逼人。然而,叶海涛显然是没有母亲那样与众不同的气质,他喘喘地爬下了车,结果因为踩到了裤管,直接从车厢里滚了出来。
“啊呀,阿海!”


楼主 鱼哭了r就知道  发布于 2015-02-21 12:45:00 +0800 CST  
站在门口的几个仆人暗暗笑了起来,苏芝华涨红着脸,她原来想弯腰把儿子扶了起来,然而,这时候她怯步了。叶海涛趴在地上,捂着脸,也不等母亲搀扶便爬了起来,他先是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之后为了表现自己没事,便对苏芝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前些日子,叶海涛的犬牙掉了,他只要一笑,就能瞧见嘴里的一个小窟窿,看过去既傻气又滑稽——此刻的苏芝华,也是这般认为的。她第一次对儿子生出了一丝嫌恶的情绪,不过也只是一瞬间,下一刻那两扇西班牙式的大门就被慢慢地打开了。
苏芝华屏息看着前方,她觉得前头似乎泛着光芒,只要她一走进这个大门,从那一刻起,她就和过去的自己,再无瓜葛了。
叶海涛紧跟在母亲的后头,走进了那一幢好似会发光的大房子,而他亦被眼前从未见过的豪华景象所震慑了。
“芝华,你来啦!”
叶海涛听见了那声洪亮的呼唤,他已经习惯了那个古谷老板别扭的音腔,而这时候,古谷峰一从楼梯上大步走了下来——他是个魁梧偏向于壮硕的男人,身材高大,声音浑厚,有时候让人觉着不太像是个商人,反而更像一个带兵打战的上帅。  这样的男人,对苏芝华而言,无疑是充满无限魅力的。她难得抛开了一般华人女子特有的矜持,走上前和男人搂了个满怀。
叶海涛站在一边,他看着母亲和那个古谷叔叔亲昵地处在一块儿,便觉得双眼刺痛,他低了低头,企图掩饰心里的难过。
“阿海,你也过来,芝华,来——”
古谷峰一对这对母子招了招手,他转身声音洪亮地冲着上方叫了一阵,是用日本话,叶海涛和苏芝华都听不懂。
过了许久,也不见人下来。
古谷峰一像是觉着有些挫败地叹了一声,然后回头对苏芝华面露无奈说:“我儿子是这模样,别放在心里。”
苏芝华赶紧说不在意,就算心里不舒服她又能如何,她来了这屋子几次,几乎没一次能好好见到那个神秘的古谷少爷,然而,她却总觉得有一双视线正在瞧着自己……苏芝华想到此处,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而古谷峰一把他们带到了饭厅,苏芝华很快就沉浸在成为古谷夫人的美梦里,心里的不快亦随风消散。
然而,叶海涛却觉得浑身不对劲。

楼主 鱼哭了r就知道  发布于 2015-02-26 13:24:00 +0800 CST  
并不是对母亲和其他男人好而觉着不舒服,叶海涛总觉得似乎有人在盯着他们,可当他一回头,除了下人之外,倒是一个可疑人物也没瞧见。  叶海涛挠了挠头,当他回神的时候,下人已经把母亲和他领到一间豪华的房间,而母亲苏芝华在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抱住他喜极而泣。
“阿海,阿海,这次我们母子总算苦尽甘来了……”
叶海涛带着些微茫然地看着这房间,不知为何,就是欢喜不起来。苏芝华擦了擦眼泪,转头又去急急补了妆。
叶海涛躺在床上,这可是真正的绒毛毯子,柔软芬芳,床铺也不是硬邦邦的,光趴着就觉得舒服得紧。
“阿海,你先睡吧,妈妈出去一会儿。”
“啊。”叶海涛从床上坐起了,苏芝华走了过来,她轻轻摸了摸儿子的脸庞,叶海涛抓住了母亲的手,他听到耳边传来那一把温柔的、充斥着无奈的声音,“阿海,你是妈妈的乖孩子,听话,嗯?”
接着,苏芝华从床上站了起来,回头看了儿子一眼,便身姿袅娜地走出去了。
叶海涛在妈妈走后不久,他的眼里慢慢蓄积了泪水。
他知道,妈妈是去和古谷叔叔做那种事情了。
叶海涛哽咽着,歪倒在床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他很想问妈妈,为什么还要别的人,难道有阿海……还不够么?
◎ ◎ ◎
苏芝华从那一天之后,正式在这个日本公馆住了下来。
她也不和儿子睡一个房间,当叶海涛来询问她的时候,苏芝华只是摸着儿子的脑袋,说:“阿海大了,怎么还要吵着跟妈妈一起睡呢?”
叶海涛还要开口辩驳,苏芝华却很忙碌,她一会儿还要跟古谷峰一一起去跳舞,然后再一起去曼波尔餐馆吃西餐,没时间和这一根筋的小儿子耗。
“先生。”苏芝华瞧见了从楼上走下来的丈夫——虽然她现在还没有正式的名分,不过她是如此理所当然地是以古谷夫人的身份自居了,毕竟古谷峰一是如此地宠爱她啊,再者,她又是这公馆里唯一的女人。
是的,这整栋房子里,确实就只有苏芝华一个女人。
放在外人眼里,这实在是一件极其怪异的事情,然而苏芝华并不敢向古谷峰一多问一句,她知道这个男人并不喜欢多话的女人。
这仿佛是日本人皆有的喜好——他们喜欢美丽的女人,而且必须保有传统的无知,在他们身边做个美丽且称职的花瓶。
苏芝华迎向了古谷峰一,然而今天这个日本男人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他甩开了苏芝华缠上的手,向大门口走了几步,突然间又回过头,看了看楼上,用日语大声地嚷了几句,最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楼主 鱼哭了r就知道  发布于 2015-02-26 13:26:00 +0800 CST  
苏芝华受了惊吓,但是她很快地回过神来,向儿子抛下一句“乖乖的啊”,就急急忙忙跟上了男人的脚步。
“妈妈、妈妈!”叶海涛叫了几声,然而苏芝华是没空搭理她的了,她跟着男人坐进了车里。叶海涛看见苏芝华正在一脸讨好地哄着那个一脸愠怒的男人,然后车子一咻,慢慢地消失在眼前了。
叶海涛扁着嘴,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扭头快步地奔到楼上去了。
但是,当叶海涛跑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觉得不对,然后高高地抬起头来。
他看见了一只手。
白皙的、漂亮的手,垂挂在楼梯的扶手。
他缓缓地,将头完全地仰了起来。
叶海涛看见了黑暗中的一双眼睛,乌溜溜的,直直地盯着他。
“啊啊啊啊——!!”
当下,叶海涛一通大叫,而他脚下突然一滑,往后从楼梯直直翻滚了下去。
叶海涛觉得周身一疼,之后便昏迷了。
◎ ◎ ◎
“妈——妈妈!”
“啊——”
叶海涛蓦地睁开眼。
他吓得坐了起来,出了一身的汗。然而,下一刻,叶海涛便觉得有些头晕,他抚了扶额头,难过地吟咛一声。
“あなたが目が覚めた……?”  喝!
叶海涛急急地往旁边看去。
咦……
他先是看见了床的边缘有一只手——那只白皙的、漂亮的手,那只手的手背上画了张笑脸。
然后,那只手动了动,像个小人娃娃一样地用两指跳了跳,仿佛是在跳舞一样。
很是逗趣。
叶海涛不由得噗哧一笑,他好奇地歪着头,向床的边缘慢慢爬了过去。
然后,一个人突然从那地方站了起来了。
叶海涛一顿。
那是一个个子颇高的青年,看过去有些清瘦。
奇怪的是,这个青年,脸上还戴了一个木制的面具,只露了两只眼睛。叶海涛看着那双眼睛,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老觉得有人在偷偷看着他们了。
叶海涛咽了咽口水,有些拘谨地打了一声招呼,“你……你好。”
那个青年也不说话,面具遮住了他的脸,叶海涛完全不知他脸上是什么表情。叶海涛悄悄斜睨环顾了这个房间,发现这房间居然比他的还要大、还要来得漂亮。
叶海涛想了想,最后,红着脸,别扭地开口,断断续续地说:“How……do、do……you、you……”  叶海涛还来不及说完,他的舌头便打结了。
毕竟,他只是上了几个月的英文学校,学得东西非常有限。
然而,叶海涛还来不及羞恼,他便愣住了。


楼主 鱼哭了r就知道  发布于 2015-02-26 13:31:00 +0800 CST  
眼前的青年慢慢在叶海涛面前俯身蹲了下来,他神神秘秘地偏着头,就在叶海涛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时候,那一只白皙的手,极其缓慢地挪开了那遮住脸庞的面具。
叶海涛也随之睁圆了眼。
那张面具之下,是一张同样白皙的,清秀得可以称得上俊逸漂亮的脸蛋。
“こんにちは……”
他说话的声音很是轻细,然后,缓缓地、腼腆地对着叶海涛微笑起来。

楼主 鱼哭了r就知道  发布于 2015-02-26 13:33:00 +0800 CST  
第七回
囚徒
叶海涛失去了自由。
还在医院的时候,古谷川就吩咐了宪兵在病房外驻守着,只要叶海涛想要踏出房外,那些日本兵就会用刺枪硬生生阻挡了他的去路。
经过这一连串的事情之后,叶海涛深深地意识到,原来生命是如此地珍贵,而他不能决不能毫无价值地死去。
故此,叶海涛放弃了和日本兵硬碰硬的想法,再者,他现在甚至连稳当地走几步路都成了问题,只要稍一反抗就能让人轻易地制服——对于这一点叶海涛是深刻地体会到了,因为在他第二次绝食的时候,彻底将古谷川体内的那股可谓残暴变态的因子激发了出来。
实际上叶海涛并非想要绝食,而是他吞不进一点东西,就算是喝点水,过一会儿也要全数吐出来。
然而,他的行为在古谷川眼里,仍旧是愚昧的反抗。
一开始,叶海涛认为古谷川与过去的他是没多大的变化的,但是在十几日的相处之后,叶海涛真切地意识到了——古谷川比过去更加地神经质、易怒以及充满了力量。  当为叶海涛准备的食物依旧原封不动地被遗忘在桌子上的时候,古谷川面无表情地向他走了过来,他稳健沉着的步伐昭示着他是个训练有素的军人,而那双睥睨众人的冷眸,彰显着他如今高高在上的地位。
如同叶海涛这样的人,几乎只有任他宰割的份。
但是,古谷川也明白,叶海涛并不是个容易屈服的人,打从以前,他就理解这一点。
“你不饿么?”古谷川说话的声音很平静,他向来如此,哪怕下一刻他那斯文的嘴里就要吐出暴吼,前一刻的他仍旧看似冷静而富有涵养的。
叶海涛躺在床上,他的眼神正在看着窗外的那处小山头——或者说,那双目光企图达到比那里更为遥远的另一方。
在外人来看,叶海涛此刻的眼神必然是空洞无物的,而古谷川却不这般认为,他觉的他瞧见了那墨色大海里闪烁着的光芒,就像是孩提时期在河边捕捉的萤火虫,因为长时间地被困在麻袋里,奄奄一息的时候,所发出的一闪一闪的零星弱光。
古谷川慢慢地笑了起来,他姿态大方地对旁边紧紧更随着他的勤务兵用日语吩咐了几句。
那盘冷得已经发馊的饭菜立刻就被拿了下去,过了一小会儿,就有新的热食被呈了上来。  之后,古谷川扬了扬下颚,用眼神示意其他人出去了。

楼主 鱼哭了r就知道  发布于 2015-02-26 13:34:00 +0800 CST  

楼主:鱼哭了r就知道

字数:95492

发表时间:2015-02-17 20:5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3-03 09:22:5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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