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扎西德勒 短篇一发完

是关于告别的故事

我已经很久没有接到小花的电话了。
这几年，大家渐渐上了年纪，都金盆洗手，准备安度晚年了。其实说安度晚年有点不恰当，照胖子的说法，就是叱咤江湖的大侠跑到山里隐居，远离刀剑相见的打打杀杀，回归老百姓生活。
经过那十几年的疯狂冒险后，我们身上多多少少累积下了伤，身体也大不如前。现在我们三个人窝在雨村的屋檐下，看鸡逗狗，这种一眼望到头的生活，给了我很大的安全感。
之前在处理雷城那些事的时候，我就有那种感觉了。那是第一次被时间洪流冲刷的无力感，老天爷不断透露给我们一个消息，你们表演时间快结束了，该下台了。我是能接受这一点的，因为我知道我们已经和时间追逐了太久，倔强地加了很多次返场表演，但总归有一个告别时间点。
不过我还是挺满意这种生活的，汪家彻底散开，谜题走向终点，未来等待我们的也许就剩下村口老板娘到底接不接受胖子这一件事。
小花解决了解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后，也渐渐放下了担子。我曾邀请他来福建和我们一起种玉米，结果遭到了他老人家的拒绝，可能洗手了的资本家还有资本家味儿吧，不懂。
前两年的除夕和中秋，解老板还会带着我师父来这边住一段时间，大家吃个饭，喝喝酒。不过自从我那师父真的变成瞎子了，他们就没有来过了。
所以我在午睡后听见小花说他们要过来时，愣了一会，小花也没给我思考时间，甩下一句三天后见就挂了电话。
我问正在剥玉米的胖子，最近过节吗？
没有啊，胖子只顾着低头，“今天是五月十四，要过也是儿童节吧，天真你不能长生不老也不用这样**自己吧。”
我没工夫跟他胡扯，直说小花和瞎子要来。
胖子仍在进行他的鸡饲料制作，也没有很惊讶，“可能你的师父师娘想你了，来看看他们的宝贝孙子头发掉完了没。”他把剥好的玉米粒扫进簸箕里，往鸡舍走去：“哦，有个人可能看不见大秃子新长的发际线咯。”
我看着雨村渐渐飘起的炊烟，闷油瓶叫，吴邪，吃饭。

三天后的早晨，我在床上就听见了院子里轰隆隆的发动机声，心说来的可***早。身体却不敢怠慢，穿了衣服下楼，就看见小花穿着黑色的夹克朝我招手，他居然染了头发，红发在阳光下十分晃眼。
黑瞎子从吉普车后备箱搬下来很多东西，动作行云流水，一边还招呼着闷油瓶帮他搬进去。
我直愣愣地看着这两个人，直到闷油瓶抱着箱子进来让我让开，我才回过神。
“你们怎么来了？”
小花已经安逸地坐在了沙发上，扬起一个迷人的笑：“给你送点城里的好吃的。”
一旁的瓶仔已经开始打开箱子整理，我看见是一些真空包装的烧鸡烧鸭以及零零碎碎的小吃食，还有一些小花近年的收藏品。
黑瞎子搬完最后一箱，拍拍手坐在了小花旁边，毫不客气地拿起桌上的水开始灌。
“你能看见了？”
他抹了抹嘴，我好像能看见墨镜下讥笑的眼神，“当然，你这花了不少钱种的头发，我不看岂不可惜？”
我长吁了一口气，心里有个石头落了地，但仍觉得不踏实。
小花不知道从哪端来了一盘水果，盘着腿吃上了，我认为是闷油瓶给他的，心说经过我不断熏陶，这人居然都会招待客人了。说是客人也不恰当，我看着沙发上悠闲的两人，再看看站在旁边好像仆人的我，暗骂，吴邪你站起来啊，勇敢抵抗资本家！
我拉了个板凳坐下，“不知两位出京巡视有何贵干？”
“我们是来告别的。”
操，我心里警铃大作，走马灯般地闪过了许许多多的可能性，又一个个排除。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这两人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小花也许是看见我精彩纷呈的表情，好心地补充道：“我们准备开车去西藏。”
“干嘛？蜜月旅行吗？”胖子插嘴，“你们这老夫老妻的还整这个。”
“去西藏就去呗，告别是什么意思，难道不回来了？”
“嗯，不回来了。”
我真是搞不懂我这群神奇的有故事的伙伴了，一个两个都要跑雪山里，走之前还都要来跟我说一些听不懂的话，让我不要担心。请问你们正常吗，我怎么可能放得下心？
不正常。
“我们选了一条最长的路，一直走下去。”

福建的雨季如约而至，一场大雨彻底清除了初夏带来的一点点温度。小花他们走的时候依旧是大雨倾盆。我站在屋檐下，看着胖子帮忙装好一些补给。这是我们在村子周围搜刮到的全部东西，有一些泡面、压缩饼干、火腿肠、矿泉水，还有胖子的两个旅行毯，说是本来要送给老板娘的。
闷油瓶陪我站着，有一滴雨水落在他不再年轻的脸庞。
我们目送着吉普车开出院门，黑瞎子探出头向我们吹了声口哨，脸上带着笑容，“乖徒儿我会想你的！”
雨幕渐渐合拢，院子安静了下来。

之后的几周，我每过几天就能收到那两人的邮件或者微信。从青海湖，到可可西里，昆仑山脉，那曲草原，有很多风景照，更多的是两个人的照片和合影。邮件里没有一个字，全是照片，但是我能感受到他们的快乐和幸福，就是那种小情侣一起旅行的记录。我看见小花在盐湖旁边捧起结晶盐，黑瞎子

开着车奔驰在u型公路上，在星空下的车顶挤在一起自拍，盖着旅行毯吃着泡面，里面还夹着火腿肠。
我好像在看微博上面的旅行博主，只不过这趟旅行有一个特别的目的地——死亡。
最后我收到的是一个视频，这是唯一发来的音频。画面里是雪山，很漂亮很纯净，他们的吉普车停在一边，小花举着自拍杆，先是给我看了看四周的风景，然后拉着黑瞎子入了镜。
两个人穿着红色羽绒服，都瘦了很多，但我能看见小花眼里兴奋的光芒，和黑瞎子咧着的嘴角。
“嘿，吴邪，你好吗？”
我好久没听见他们的声音了，有些陌生。
“这里是珠峰，在西藏和尼泊尔边境，今天是七月二十四号，我们刚喝了奶茶。”小花的脸红红的，眼睛亮亮的。
他指着远处的五彩经幡，镜头转过去，“那是风马旗，刚刚帮你祈福了，希望你的玉米大丰收。”镜头又转过来照着两个人，“吴邪，扎西德勒。”
今天是八月二号，窗外的阳光很好。
视频还没结束，风马旗还在风中猎猎作响。远处传来祭祀者的祝词：
今日风马升起来，
袅袅升向空中。
没有升起的风马，
请连连升起。
满是吉祥，
风马呦，愿你都升入高空。

秀秀传来消息时，我没有去追究最后的答案到底是什么。是小花旧伤引起的疾病，还是瞎子眼疾恶化前最后的光明。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可能许多人都想不到，堂堂解当家，和道上闻风丧胆的黑爷，上刀山下火海，依旧恪守着几十年前初见的心动，选择了这样的结局。但我明白，这是符合他们俩的诠释，是独属于他们的浪漫。
不过也没关系，我想，他们应该还在那条路上走着，像他们说的，一直走下去。

结束 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