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作品】岁月静(民国,短篇)



楼主 曾经也会是从前  发布于 2015-12-14 12:34:00 +0800 CST  


授权图

楼主 曾经也会是从前  发布于 2015-12-14 12:35:00 +0800 CST  
隔了一个秋天再次出现的楼主,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早前一直说想尝试民国风,所以还是努力码字了。
文风平淡。放心食用。
微博:曾经也会是从前 【同百度id】

楼主 曾经也会是从前  发布于 2015-12-14 12:36:00 +0800 CST  
岁月静,现世安。——公元1934,北平


如果日后回首命运非要给两个人一个俗套的初遇,也未尝不可,太平盛世里相知,战火流离中相失。
广德楼的戏台上坐了满满的看客,黑瞎子也于其中,站在边上的侍童一手提着一只竹木鸟笼,笼子里关着翠羽的八哥,口舌里发出尖促的像是模仿人说话的声音,引得周围的子弟一阵阵哄笑。他本不喜欢听戏,来广德楼也不过是走个过场,附庸风雅。黑瞎子是打心里厌恶这些终日沉醉于纸醉金迷,而不问世事的纨绔子弟。在他出生的时候,满清帝国就已然覆灭了,徒剩下残破的九州天下,遍地狼藉任人欺侮。而有时黑瞎子也不可避免的想得过且过,那是那一代遗老遗少的通病。


锣鼓咚的响了,今日这出是《玉堂春》,黑瞎子漫不经心磕着瓜子将眼光往台上一放,目光触及台上唱旦角的人温柔细致的眉眼,不禁也屏住了呼吸不忍惊扰,半晌他才回神过来,凑近了问旁人,“这台上的,是哪位?”
“解语花,北平城里小有名气的戏子,扮上了比女子还俊。”黑瞎子没有在意对方话里的别有深意,收回了目光,啧了一声,“竟是男子?”
戏散了,黑瞎子尚坐在椅子上,嘴里念叨着解语花三个字,不紧不慢的掀开茶盖,啜了一口。周围几个哥们凑上来,“怎么,迷上哪家姑娘了?”


“声音好,模样也周正,是个男子可惜了。”
忽然就听一个声音从身后而来,佯怒,问:“爷这话是夸我呢还是损我?”黑瞎子回过头,正是刚才唱苏三的旦角,妆面未卸净,仍着戏袍,笑吟吟的看着黑瞎子,眼眸好似一汪清泉,澈亮透明。
“夸。”黑瞎子径直起身,递去一只手,道:“我姓齐,道上的都尊我一声黑爷。”
解语花手轻握了一下,随即松开,又说:幸会幸会,不知黑爷最喜欢听哪出戏?


黑瞎子迟疑了一下,才说:“我不懂戏,来日向解老板讨教讨教。”解语花闻言,眉眼微弯,点了一下头,说: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他们也不过是有三年太平光阴可度。三年后那场噩梦般的抗日战争爆发了。


楼主 曾经也会是从前  发布于 2015-12-14 12:37:00 +0800 CST  
【圈人】@N沉默菋噵@鹿爱勋_馨@Mr0绿茶@钢琴上的芭蕾4@无忧之蓝9

楼主 曾经也会是从前  发布于 2015-12-14 12:37:00 +0800 CST  
@解语花开墨倾城@潜10001@爷是文人@Leo_珂@Wcnmd38

楼主 曾经也会是从前  发布于 2015-12-14 12:56:00 +0800 CST  
【文风矫情


黑瞎子站在一旁,听罢他吊嗓有一刻钟久,终于忍不住开口,“啧,要是个女子便好了。”
解语花盯着他的那副墨镜,墨镜上映出自己妍丽的容颜,不禁赌气质问他道,“女子又如何,我若是个女子也不是非你不嫁。”
黑瞎子不置可否,短咳了两声,岔开了话,“你打算在北平待多久?”
“怎么?”解语花问,眼睛没有从戏谱上移开。


“家父说日本人有发动战争的打算,太平日子不会太久。很快我们举家南迁。”黑瞎子语气出奇的平静。
外头,阳光循着窗栏的缝隙透进丝丝缕缕,将春日渲染得如诗如画,解语花凝着眸子,望了半晌才回神过来问,“所以,你是来告辞的?”


“也不是,你若愿意一起….”黑瞎子忽的顿住,以余光去偷瞥解语花的脸,长长的发丝随风打在他的脸上,竟看不清表情,便大着胆子说了下去,“也未尝不可?”
解语花开口,意料之中的坚决,“你知道,且不说老爷子不会同意,就是我——我不想我们不明不白。”


黑瞎子明白解语花心里总有一道不可逾越的界限,任何人都无法触及。说不爱黑瞎子,大概是自欺欺人,然解语花虽是戏子但总是个男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真应了黑瞎子的那句一往情深而长相厮守。黑瞎子想起早先解语花说的一句话,“如今这样便好,不逾矩不疏离,何必非要朝朝暮暮?”


此后黑瞎子多半是不再提这些事,直到1937年的春天过了。北国的夏日到了。
明媚的阳光照得满园艳丽的色彩同那个人的剪影一起融入他的眼底,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卢沟桥事变爆发。日军由东北南下,逼近北平。


而此刻广德楼内仍是歌舞升平,一派盛世坍塌前最后的粉饰。今日唱的是《红娘》,往日座下的那个戴着镶金属边圆墨镜的看客却缺了席。解语花唱的心不在焉,错了词也不自知。直到散了幕转至后台才见那人早已候在那里。
解语花没来由的要恼,却被黑瞎子一脸严肃的止住了,他道:“今日想是最后一次听你的戏了。”
“什么意思?”解语花蹙眉看他,不解。


“我打算南下从军,今晚就走,只是有一夙愿未尝。”“什么?”
“语花,我们今日成亲吧。”话一出口,黑瞎子就瞥见了解语花眼里下意识的抗拒的神色,他兀自叹了口气,将一张叠了数折的车票从衣袋里摸了出来,“我总是在想,炮弹无眼,这一走不知道是否能回来….”


解语花忙出言截住了他的话,“呸呸呸,哪个开战前就这样咒自己——”然后眼光触及到对方的时候突然失了笑,长久无言,终究是解语花作了让步,他道:“也罢,也罢——”如非战争,解语花不会妥协。而烽火狼烟里生命的短暂易逝让他惶恐,他听过很多次日本飞机的轰鸣,离他那么近,那时候大脑一片空白,周围充斥着的拥挤逃跑,大人小孩的哭天喊地。解语花像一块木头一样愣愣的站在原地,“趴下——趴下啊!”旁边不知道是谁猛的推了他一把,解语花重重的摔在地上,扬了一脸的灰尘。


“待我换身衣服。”解语花从那种可怖的画面中抽离出来,眼里氤了些水汽,强颜笑意,“你先出去”。
“不必了,今日这身正好,喜庆——”黑瞎子替他掸去衣服上的灰,又将目光重新投回解语花脸上,手拂过额前的刘海,“头发长了。”
侍童忽的掀起内帘,惊得解语花急退两步,让出一段距离。侍童转向黑瞎子,道:“爷,马车到了,赶快走吧。”


马车颠簸了一路,帘外的风景变了又变,从嘈杂的市井到荒凉的郊外,车子最终停在了一间农舍门口。“时间仓促,我让小娄稍微收拾了一下。”黑瞎子执着他的手下车,推开陈旧的木门,里头白色的漆墙上贴着一张红纸,大写的喜字。桌上铺了绣花鸟的红布,摆了两只瓷白的酒杯,虽然冷清了一些但还是有些喜庆的意味。解语花微微扬起了嘴角,笑道:“若我不愿意你又如何?”
解语花的反问倒弄得黑瞎子一脸尴尬,又听他笑了,“还是你就那么笃定我会应了你。”
侍童将东西从车上搬了下来,招呼两人说,“快别干站着了两位爷——”


黑瞎子右手执起解语花的左手,侍童像模像样喊了句,“一拜天地——”两人面朝外门深深鞠了个躬。
“二拜——”
“高堂便算了,”黑瞎子脸上的笑意敛去了几分,淡淡道:“我这一走已是忤逆,”复又转笑,“只是这第三拜再不能少。”
“三对拜。”解语花身子微倾向前,黑瞎子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听老人家说,头要碰响了才吉利。”然后一脸坏笑的将额头咚的一声撞在解语花额上。“疼吗?”“很疼。”


黑瞎子用手擦了擦他的脸,正色道:“那你记住这个日子,七月初一。黄道吉日,宜嫁娶。”
从桌子上端起酒杯,递向解语花,双手相绕,桌两旁红蜡映着大写的喜字,也把解语花艳红的戏服照得明亮,解语花颔首,小啜一口。
“愿国泰民安,世无祸乱。”酒尽。那个年代,对盛世太平的憧憬,对九州华夏的希冀,大抵是越过了普通的儿女私情的。


“我有一物相赠,”黑瞎子说着,小心翼翼的打开了一个红色绒面的小盒子,里面赫然两只银质的对戒,“西洋人管它叫戒指,戴在无名指上,手指连心。”
解语花嗤的笑了,“倒像扳指,冰冰冷冷的,洋人的玩意儿也不舒服。”“戴上吧,姑且信它一回。”


“爷,时间也不多了,还得赶车呢!——有什么话赶紧说了,我先出去整东西。”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空气滞重,解语花看着他的笑容有点勉强,许久他将脸别过去,才说:“你走之后,我便蓄须罢唱以待君归。” “大可不必,我走我的,你的日子总是要过。”黑瞎子摘下墨镜,“你现在回头,记住我的样子。今日我很开心,即使将来战死沙场了,也无憾。”他睁开眼,墨一样的瞳孔。解语花狠狠顿了下头,“记住了。”


“保重。”黑瞎子登上马车的时候,解语花站在后头目送着他离开,一别数载,多年后再相见只恨当年太轻率,不是怪错付终身,是怪流年无情,岁月无期。马吁的一声长叹,解语花在风里短咳了两下,风疾了,眼里猛然涌出一行清泪。

楼主 曾经也会是从前  发布于 2015-12-15 22:19:00 +0800 CST  
那年北平的冬季格外漫长,雪覆了一地,解语花将烧得通红的手炉灭了,披上靛青色长氅出到外头,冬日熹微的暖阳洒在雪上,风还是飒飒的吹着,门吱吱嘎嘎的响。
空气干冷,解语花猛吸一口,鼻腔一热,前方战线捷报频传,想来胜利也近了吧。前两日听茶馆里的堂倌说海对岸的那个国家亦是参了战,不消数日,日本必败。


七年,杳无音讯,难说好坏,战时最好的消息便是没有消息,心内尚且可存一丝希冀。黑瞎子走后,解语花当真蓄须罢唱,想起那一日戴于无名指上的对戒忽的从他指上滑了下来,挨着地滚了几圈。解语花心里咯噔一下,一阵心烦意乱,倚着门栏蹲下来,掩面哽咽难语。他不信等了四年盼来这样一个无疾而终的结果。他托人到军营里去问,一个刚入伍的稚气的童子兵信誓旦旦的告诉他,前两日在战地医院里还见过齐军长,受了伤但还活着。


解语花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那兵粗略看也不过十五六岁,像个孩子,解语花心疼,周身看了看到底也没带什么出来,索性解下了脖子上的平安符,塞进了男孩的手心。他明知迷信不可,但到底生死边缘没有人看开过。
再后来,日本兵败,一切都来得那么情理之中,却也那么的艰难。1945年9月,日本签订了无条件投降的诏书。


普天同庆,国泰民安,然而只有他还在等。

楼主 曾经也会是从前  发布于 2015-12-16 23:40:00 +0800 CST  
1945年12月,北平。日本的太阳旗落下了,缓缓升起的是中华民国的青天白日旗。为了这个胜利,民国付出了太多。
“国民党第48军参谋长,齐怿”他顶着天大的头衔,然而面目依旧是当年的样子,不过是下巴留了些胡茬,换了副西洋的墨镜,脸也削瘦下去了,但是还是原来的那个他吧。想来当初竟是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就和那人私定了终身,解语花也暗自觉得好笑。


国军进城的时候,黑瞎子坐在最前头的那辆车子里,后面跟着数辆警卫车,派头十足。冬天的雪飘飘扬扬,路上的行人探着脑袋去看,拥挤着彼此窃窃私语。黑瞎子侧着身往副官那儿伸了伸脖子,轻声道:“你知道北平有个叫解语花的”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到嘴边的那个戏子二字吞了下去,却再想不出什么词来,副官大概也是懂了他的意思,点了一下头。黑瞎子又开口:“他现在在哪儿?”


“估摸着住在城北,我派人去找找。”


解语花听闻他回来的消息,挨着街边人挤人的看,看见他坐着军绿色的汽车从自己面前一晃而过,又看见汽车后排座位上坐着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艳红的唇色在雪一样白的空气里那样的显眼。解语花怔了一下。
再后来,有兵来他的住处找他,说是48军参谋长有请,那人说话时候客套的调儿莫名的让他生出一丝难言的失落,隐约里解语花觉着是有什么改变的,毕竟七年他们南北相隔,未见一面。“军爷想是要听戏了,你这副样子怎么能去?”那来的兵瞧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


解语花自己拿起镜子,端详了片刻,岁月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只是面庞的菱角更加分明,凤眼微弯间的一个眼神就含情百媚,只是那双眼里原先泉水般的澄澈消失了,他再也不是那个二十出头的少年。留起了胡子,他伸手去碰自己的下巴,有些扎人。“带我去见他吧。”解语花披上外套,再无二话,径直往车上的后座去了。来带人的兵讶着愣了一下,也跟了上去。来之前长官跟自己吩咐的好生对待这个人,兵也不是瞧不起戏子,只是觉得咿咿呀呀的风月之人,怎么能和自己这种出生入死的相提并论。兵看解语花的眼色始终是轻蔑的,虽然刻意去伪装那分轻蔑,却反而更加露骨。


车子驶了一路,刚下过雪,地又湿又冷,车子的轮胎打滑了好几次,颠簸着,徐徐的前行。解语花透过车窗玻璃看出去,北平的夜一片漆黑,除了少数闪烁的灯光零落,车子经过他曾经唱曲的戏园子,戏园子已经冷清了很久,荒草遍生,他也是很久未再开口,不知道如今唱出来又是怎样的声音了。

楼主 曾经也会是从前  发布于 2015-12-17 13:00:00 +0800 CST  
【更新小分队在行动】


“唓——”一个刹车,车子停在了一栋府邸门口,旧式的漆红门,有年岁的宅子,墙边还有几个弹印尚且清晰。解语花回身过来的时候,那个带路的兵已经下了车,冲门人通报了一声,然后打开门,领着他进去。里头隐约有歌舞的声音,好不热闹,也是了,北平收复万家同庆,也无不可。
解语花继续往里走,来的人有他认识的,也有面生的,多是北平的乡绅权贵,或是穿着绿色军衣的军官,有些相识的人看着他,他也不理只是径直往前走。


黑瞎子坐在最中间的椅子上,披着厚厚的大氅,遮住了手,看见来人目光一下子钉在了解语花身上,动作一顿,迟疑了一下,站起身来,疾走了几步,赶在他到餐桌前拦下了他。两人站得很近,他们很久没有这么近的面对面说话了,想来是紧张,黑瞎子递去了左手,连开口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好久不见,解老板。”那个称呼是解语花没有料到的,也是有些生疏的了,总不至于在人前叫他解语花的。他抬眼去瞧,回了一句,“七年不见。”黑瞎子的墨镜里映着他的笑容,分外明晰,“来,先坐。”他一边就要拉着解语花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不料解语花却没有动,只道:“今日热闹,我索性唱一曲,可好?”那话是对众人说的,可眼神只望向了黑瞎子。众人拍手叫好,自从国难以来,这解语花是再没有开过嗓子。


“也好。”黑瞎子点点头,到底不曾忘记那个蓄须之约。旁近的乡绅靠了过来问,“齐参谋原来认识解老板?”
黑瞎子不假思索的开了口,“是故人。”右手拿起酒杯就喝了一大口,终于相见,此生有幸啊。
鼓点声响了起来,解语花一袭明黄的团凤女蟒服登台,描长的凤眼衬得面容娇俏,他微微对着台下一笑,开了腔:“海岛冰轮初转腾——”虽是很久未开口了,但解语花的声音倒还是一如当年动听。“好!好!”不论懂不懂戏的人都站起来鼓了掌,唯独黑瞎子坐在位子上,轻轻拍了拍手,他还是不懂戏。和解语花在一起的那三年,他到底是没有学会听戏,只是为了那个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戏园子。“这景色撩人欲醉不觉来到百花亭——”


一曲终了,看客也都乏了,各玩各的,喝酒的吃菜的,解语花只是默默的不说话,收敛了笑意,拉了张椅子坐下。
黑瞎子悄悄走近了,道:“何必自己一个人干坐在这里,我那桌人怪少的,过去一起吧?”解语花侧目扫了一眼,满满当当的人哪里似他说的少了?黑瞎子看出解语花的意思了,只赔了笑说,“大家都想见见你。”解语花将头一低,还是随着黑瞎子的意思坐了过去。“解老板一曲千金,洪某佩服佩服。”解语花只是微笑着点了下头,以示礼貌,却在抬眼的那瞬瞥见了那个一身红色旗袍的女子,与那日入城时候的女子是同一个人。对方看着他,倒是笑个不止,“解老板扮上美得我都喜欢了。”这话倒是奉承了他一番,却不像是个良家女子应该说的,解语花下意识皱了下眉头。


“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不知道是谁凑了过来,黑瞎子极力使了个眼色却仍没有止住对方的话,“这是我们参谋长的夫人。”黑瞎子嘴边的笑突然就僵在了那里。
参谋长、夫人?解语花迅速将眼光瞥向黑瞎子,却在看见他墨镜的那一刹猛地怔了一下,头脑一片空白,半晌从唇间分出三个字来,“你夫人?”


那女人笑吟吟的看了二人,也不说话,一手挽过黑瞎子的手臂,不知有意无意。解语花将头偏了过去,低声说了一句,“这身衣服怪热的,我去换了来。”隔了一二个时辰,解语花都未再出现,也是意料之中,黑瞎子握着酒杯将酒饮尽,醉眼朦胧的瞟了周围的人一圈,到底也没有找到他。


解语花换下戏服,退了妆面,匆匆提了箱子从侧门出了府邸。

楼主 曾经也会是从前  发布于 2015-12-19 18:25:00 +0800 CST  
【急转直下的剧情】


“解老板,齐参谋长请您去叙旧。”后来不知哪一日,又有人来找他,向他提起黑瞎子的名字。
叙旧?解语花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刹那微弯的弧度竟看得来人一诧,半天失神,慌不择词道:“想来是有要,要事的吧。”
解语花赴约而至时候,黑瞎子一个人在书房里头,从房间里丢出揉成团的宣纸。当事人焦躁的来回踱步,回身却见解语花站在晦暗的角落里,走过去的步子滞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开口,只是一声极轻的叹息。


书桌上的瓷杯里头的茶叶沉沉浮浮,一阵奇香。“前阵子北平的张老板送了些上好的碧螺春到我这儿,我觉着你该是爱喝这个的,想给你送去,底下人说你不在。”黑瞎子突然开了口,说的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碎。
“不巧,我改了口——”“哦?” “碧螺春是喝不起了,祁红好些。”
这么说了些闲散的话,天便要黑了。黑瞎子似是漫不经心的提起,“不如在我这儿吃了晚饭,再回去?”
“尊夫人手艺想来应是很好,”解语花唇边挤出一个若隐若现的笑容道,“不巧晚上有事,急着赶回去。”是托辞还是确有其事,黑瞎子不得而知。只是那口气,分明的还是赌气了。


黑瞎子点了点头,竟也没有再做挽留之意,只是道:“也罢,待会让人送你回去吧。”脚尖一转,马靴踏在瓷砖地上一声清脆的响,解语花这才注意到他在书房里一身正装,是为了见自己一面如此,还是刚刚从军中回来,他同样不得而知。“语花,”始料不及是黑瞎子突然叫住了他,一脸正色,“你知道战争里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我懂。”“你后悔吗?”


解语花瞥了他一眼,狠狠将眼闭上了,声音喑哑道:“谈不上后悔,我只恨当年天真,愿景国泰民安,未许朝朝暮暮。”他睁开眼,眼里淌出两行滚烫的泪来,煞是灼目。如若上天重来,他解语花便就自私一回,盛世太平太难,国泰民安又岂是他一人可得的,便只愿与所爱之人白首一生罢了。
罢了。如今都作罢了。黑瞎子还未出手拦他,解语花便推门而去。大雪纷纷扬扬的落在他的肩上、头发上,像是要将那个羸弱的背影吞噬一般。黑瞎子站在他身后,空空落落的袖子里一个寒风猛钻进来,怪凉的。

楼主 曾经也会是从前  发布于 2015-12-20 12:31:00 +0800 CST  
再后来,春天来了。其间,黑瞎子三番五次的请解语花到府里,解语花只是接二连三的推辞,日子久了,两个人却再没有见一面。这北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足够让两个人刚刚好错开。解语花只是深居简出,重新开腔唱戏,戏文还是那翻来覆去的几套,听客却是换了一拨又一拨的人。黑瞎子也没有去过他的戏园子,终日开会吃酒的事情,解语花倒是略有耳闻。


直到某一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那已经是二更天了,解语花摸黑下了床,披上绒毛大氅,点起了桌边的一盏灯,疾步向着外门去了。
“是谁?”他只手扶着门,问。自从战乱以后,人人各安天命,家里为数不多的下人也都走的走散的散,当初图个清静他才从城中的大宅子搬到了城北。说来,他这屋子地方偏,已经很久无人造访了,这深夜登门不知何人。


“48军的,带参谋长的话来——”门外是个掷地有声的年轻人,解语花将门徐徐开了一半,方才看清来人的样子,清瘦而挺拔,帽檐上的青天白日勋章在漆黑里灼的一亮,煞是晃眼,解语花探了探身子问他道:“这么晚,有什么事?”
“奉参谋长的命令来传个话,顺便捎带几样东西。”年轻人说话时候一板一眼,身上着的军衣有些单薄,冻红了鼻尖。解语花略一侧身,让他进了屋,里头烧着煤火,很是和暖。年轻人仍站得笔直,开了口:“是这样的,解老板,三天前接到南京中央政府的命令,调拨48军往山东剿共,明日启程。”


“你们要走?”解语花眼睛突然一睁,抬了抬,望向那兵。
“不过解老板,你放心,政府已经安排了其他驻兵接手北平,你们会很安全。”很显然,那个兵并没能理解解语花的此刻的惊讶由何而来,只当他是担心日后北平动荡不安,宽慰了几句。
解语花倒了杯温水递给那兵,又问:不是说日寇尽灭吗,怎么还要打仗?


“解老板有所不知,你说这一山不容二虎,打仗岂不是迟早的事情——”兵喝了一口水,将水杯放在桌子上,“虽然中国人打中国人的事情,弟兄们也不乐意,但上头的意思,我们都是拿钱办事。”说着,他停了一下,然后摸索着从口袋里拿出用白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一小袋东西,又笑了:“只盼望来年早点打完仗,过几年太平安生的日子啊。”
“这是参谋长让我一定要亲手交到解老板这里的东西。”他说着,将那东西递向解语花,道:“办完正事,我也不久留打搅了。”


解语花将白布裹着的东西拽在手里,送他至门口,解语花突然开口问,“你是哪里人?”兵愣了一下,微微侧过了脸轻声答,“江苏苏州人。”
解语花沉着头一点,只道:“不早了,回去吧。”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话说的是天快亮了该回营去了,还是希冀有朝一日战事结束众人都得以回乡。

楼主 曾经也会是从前  发布于 2015-12-28 13:28:00 +0800 CST  
【新年更新!!想来你们一定是想要看he的,所以我更了虐的】楼主神逻辑


兵走了,马靴的声音远了。解语花阖上门,自己一个人拿着白布包着的一袋子坐在床边,缓缓摊开,里头只有两件东西。一个环状的金属环啪嗒一声顺着脚边滑了出去,解语花拾起来,他怎么会不认得这个呢?拜堂成亲那日,黑瞎子亲自将戒指戴在他的无名指上,这一来已经有将近八个年头了,他解语花到何处都不曾摘下过的。拆开信封,里头是几行龙飞凤舞的字符,似乎是匆匆写下的,读来很短。


解老板,数年未见一朝见,实乃幸事。然此太平盛世难长,吾今奉委员长之令东向齐鲁进军,惟愿战事尽,得归还。若不幸,死沙场,还望解老板不计前嫌,替齐某人收拾尸骨。另,随信之物是吾所忧也,不忍携之同战,今日得完璧归赵,实吾所愿。又若解老板得女温良恭让者,及早成家,勿复迟疑。
齐怿


解语花握着信,指头颤抖着,将信翻来覆去折了数折,自顾自的笑了数声,自语了一句,“到底也只是如此了。”这北平城,凭他解语花的模样和风度,多少女孩子睁着吵着要嫁他,他都不娶,只是辜负了这许多人,可也没能等来他要的白首。不过想想罢了,当时自己真要娶了那个隔壁家的妹妹,现在不也跟他齐怿一样风光无限了么?将信压在了桌底,解语花翻身上床,辗转难眠。一宿起了,北平城里头的驻军便换了拨人。
此后,他很少再听说起齐怿这个名字。


1948年11月,正是北平风起之时,雪还未至,他坐在屋子里熬了一锅的小米粥。
“解老板,前方加急来信,说那个参谋长身上中了数弹,死了。”
“哪个参谋长?”
“齐——齐参谋长。”
“啪——”滚浪的米粥整碗撒在了解语花脚边,他愣了一愣,低下头,蹲在地上去拾那碗片。来人不解,便问: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拾掇这个碗呢?


“可说什么了?”解语花面无表情只低着头,问。
那人答,“说是让我来找解老板你去,帮忙料理后事。”
“知道了,我收拾了碗就过去看看。”那人道了声奇怪,推门径直出去了。剩下解语花一个人,将残碗片都收拾干净了,起身,是满脸的泪痕。


解语花见到黑瞎子尸首的时候,由着天冷,面目如生,他伸手去握他的衣袖,空空落落的,解语花疑惑,翻开衣袖一瞧,那断了截的手,像块生硬的木头。何时失了那手呢,解语花皱了皱眉头。

楼主 曾经也会是从前  发布于 2016-01-02 16:28:00 +0800 CST  
——————————尾声——————————————————————————
说书的人一直支了个摊子在路口,有人没人的时候说个故事,或者是些风花雪月,或者是些绿林好汉。听的人多了,也就有人摆了条板凳,带了壶茶坐着,听到兴头上鼓个掌。
“今天咱说个抗日英雄好汉——是咱北平城的人,姓齐。这位爷了不得,是国军48军的参谋长,整天戴着副圆框墨镜,见着谁都一副笑呵呵的模样——”惊堂木一拍,四周又围了好大一圈的人,这开场白算是勾住大家的兴致了。


“这爷阿,咱也就不点名道姓了,反正这年轻的时候也爱耍,据说呢还是个满清的遗少,家底子富裕,到了他这辈破落的差不多了,也就一座宅子,几十幅字画。”底下人啧啧两声,说书人不理睬,喝了一口茶水,又道,“当时正赶上抗日紧要关头,日本人都打进北平了。说什么全国抗日嘛,这位爷也是年轻一股子冲劲,脑袋一热就南下从军去了。这里倒有一段风流韵事,各位听不听?”
“听!”四处一片叫好声。


那说书人点点头,继续说:在北平,这位齐少认识了一小有名气的戏子,二人情投意合,只因这齐家人好歹破落大户,怎么肯让一个戏子不清不白的进家门。这戏子也倔,不愿随他南下。两人僵持了些时日,这不抗日战争一发,谁还有心思管什么儿女私情呢,走的走,散的散。这齐小少爷在临走前与这戏子私下拜了堂成了亲,两人只等这战事一过再相逢。
“唉——”说书人叹了口气,“世事难料呐,这战争前前后后打了七八年,这齐爷福大命大,没死反倒升了参谋。但中间几场硬战,他也是吃了苦头的,说是有一回炸弹把右手都给打残了,送到战地医疗棚里,也只落得个截肢保命的地步。有人说当时炸弹落在他手边,轰的一声爆了,周围人都懵了,只有那齐参谋长在血肉模糊的废墟里翻啊找啊的,最后你猜他摸着啥了?”
周围有人起哄:“摸着钱不成?”


忽的,有个声音低低的说了两个字,“戒指。”


“对,摸着了戒指。哪来的戒指呢,谁家姑娘送的,都不是。是当年这齐少爷和那戏子私定终身的时候戴在手上的,大小战事,这戒指他从不离身。这时候掉了,可不得找找嘛,定情信物呢。”
“也算个痴情种了——”
说书人没来由笑了一下,继续道:后来这右手没了,做事不方便。平常这写字得用右手,打枪得用右手,吃饭也得用右手吧。这好端端的失了只手臂,无论如何也是不习惯的。这齐爷改不过沾花惹草的毛病,到了城里认识了一个风月女子,这女子虽不正经,却对这齐参谋是真心一片。当时这齐参谋失了手臂之后,日常起居都是这女子一手照顾的。有回日本人都快打进城了,齐参谋长守着墙,弹孔嗖嗖的穿进肚子里,渗出一大片血。这女人死活不放弃顾了三宿,硬生生从阎王爷手里把人抢了回来。


大家听得痴了,也就忘了说话。
“这日本人打得越来越凶了,而咱们的增援部队迟迟不到。齐参谋盘算着这城要守不住了,但心里却想着要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就在日本人要开打的前几个晚上,那女人突然来找他,说想风风光光的嫁人。大敌当前,这齐参谋长能不遂了这女人的心愿吗,一来这女人救过自己的性命,有恩。二来算作冲喜,也鼓鼓劲让城里人一起杀敌。那齐参谋不是性情薄淡的人,也想过当年私定终身一事,但毕竟这城一破想来必死无疑,也就大操大办的娶了这女人。”
“说来巧阿,这城是破了,但这齐参谋长和城死一块的愿望算是没成,反被增援的部队给救了,他还因着抗敌有功,升了军衔。那女人呢,也没死,既然嫁了齐参谋,也就顺道成了参谋夫人。这女人算是因祸得福,那风尘气是改不了的,但对齐参谋可是没的说的。两人好歹患难与共,齐参谋也就把她作为妻子,前事不提。”


“无巧不成书是这齐参谋跟着48军又回北平了,这旧爱新欢撞一起了,可不有意思么?这戏子知他回来定是去会找他的,又知道他娶了妻只当他负心,便二话不说自个儿走了。这齐参谋这里实在抹不开脸面休妻,然要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这欲开欲掩,拖拖延延也没有说清楚。直到48军派去山东的晚上,这齐参谋才匆匆忙忙写了一封信给那戏子,信里绝情,说各自嫁娶,勿复迟疑。又退了戒指给那戏子,可这哪里是绝情呢,摆明了是知晓自己回不来了。说这内战不比当年打日本人,怎么反倒回不来了呢?——原来,当时有个弹壳落在肚子里没取出来,久而久之发了炎症,危及肝脾。齐参谋知道自己有去无归,便预想着让这戏子为自己收拾后事。交代了这些,他也打发走了那女人,不愿浪费她时日。谁知这女人倒也固执,偏偏不走,直到最后时日也是不离不弃,也算是一段佳缘了。”


“后来呢?”
“后来还能如何,死了呗,这书信也就一并寄到了这戏子手里。还好这戏子情义尚在,替他收拾了后事,也不算作辜负。”


在场的人听了,或是叹了口气,或是妄议三四句,然后纷纷抬脚走了。只有那解语花一个人站在原地,问那说书人,“你觉得两段情,哪段真哪段假?”
说书人回了句,“真真假假听客自有定论。”
“这些事倒也隐秘,你如何知晓?”
说书人这才拈了拈脸上贴上去的假胡子,露出一张清秀稚气的脸来,深深看了解语花一眼,方开口道:“解老板,我是小娄。”


一别数载。再相见,鬓染尘霜,盛世如故。


“一拜天地——”


“二拜——”


“三 对拜——”


“这玩意儿戴在无名指上,手指连心。”


——————————————————END——————————————————————

楼主 曾经也会是从前  发布于 2016-01-08 00:09:00 +0800 CST  
【民国短篇终于完结】楼主深感欣慰大家都扔刀片or长评过来吧,

楼主 曾经也会是从前  发布于 2016-01-08 00:10:00 +0800 CST  
楼主想借楼招人一起来写黑花民国联文,有意向者私信楼主

楼主 曾经也会是从前  发布于 2016-01-11 10:00:00 +0800 CST  
楼主在黄山看雪

楼主 曾经也会是从前  发布于 2016-01-20 16:11:00 +0800 CST  

楼主:曾经也会是从前

字数:10979

发表时间:2015-12-14 20:3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12-30 11:56:24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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