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心鉴(黑花\/瓶邪打酱油\/正剧\/长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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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规矩,禁止在线转载。
然后,我必须在一开始就明确提出一点:本文很可能是个有生之年系列。
我不能保证一定会把它写完,但必然会尽力。如果有一天,这篇文能迎来属于它的结局,那么,HE,我可以承诺。
更新时间,不定期,每次更新的长度可以比照上一篇文,基本差不多。

就像我昨天说的那样,如果你们看到这里,面对这么多坑爹条件,也仍然愿意相信我、等待我的话——我不会辜负你们的。
那,就让我们开始这个新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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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鉴

——摘下仪礼染色的假面,撕碎伦理织就的罗网,直面意识深处生而罪恶的欲望……以心为鉴,你会看到什么?

楼主 一笔染山河  发布于 2013-04-28 19:34:00 +0800 CST  

第一章

黑眼镜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觉,就是满嘴恶心的消毒水味儿。

身边一阵兵荒马乱,他费力地撑开像被502胶水黏在一起一样的眼皮,浑浑噩噩一眼出去,晃动的人型全是带着重影的,顿时更觉头晕目眩,索性卸了全身的力气,软泥一样瘫在床上呈挺尸状。
皮肤上传来各种医疗仪器冰冰凉凉的触感,他意识模糊地想,草,这下丢脸丢大发了,还没下斗就给整进医院来了,人生第一次!

等这一阵眩晕过去,黑眼镜重新睁开眼,这才分辨出刚才混在一团团刺目的白色里的、那突兀的一块深蓝、一块粉红,原来也是两个人。
哑巴张一如既往地瘫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老僧入定般坐在他隔壁的床上打点滴扮雕像。
还有个粉红衬衫,看上去没受伤,只是形容有点憔悴,似乎几天几夜没休息好了,正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站在门口说话。
黑眼镜打量了一圈病房,内心略感惊讶,转了转眼珠开口第一句话就开始调戏隔壁床的病友:“哑巴,咱俩是住总统病房么,这么高待遇,哪个富婆又看上你了?”
张起灵淡淡看了他一眼,语气平直得像块棺材板:“被包养的是你。”
黑眼镜大乐,“谁眼光这么好?”
他边说着玩笑话,边顺着张起灵的视线望向门口,便是一愣。

这个时候,门口已经结束了交谈,医生离开,粉红衬衫仍然站在原地,拿着一部手机单手飞快地按着键盘。因为角度的原因,他的长相,黑眼镜看得并不十分分明,只觉得那人肤色白皙,身材极好,从肩颈到腰线,每一处都分外漂亮诱人,光是一个背影,就散发着浓烈的让人惊鸿一瞥就移不开眼的吸引力,而且越看越是入迷。
是个美人。
又盯着他握住手机的指间隐隐泛起光泽的一圈银色看了会,黑眼镜不无惋惜地微微摇头。
可惜,有主了。

粉红衬衫发完短信,走到病床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黑眼镜从看清他眉目的那一刻起,视线就妥妥的黏住了。内心泛起蠢动,像是有头小兽抬着毛茸茸的脑袋在拱来拱去——这这这人,果断是他最抵抗不住的那一型啊!
美人从床头柜上的果篮里拿了个橘子,给黑眼镜递到一半,又收回手帮他把皮剥了。
黑眼镜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当然没有错过这个细节,受宠若惊下一时忘了反应,然而粉红衬衫似乎对此习以为常,见他不动,就掰了一块果瓤,还非常细心地挑干净了上面稀疏的橘络,才伸手送到他嘴边。
黑眼镜内心有点奔腾,但又止不住可耻地心花怒放了:我草,什么情况,美人主动红杏出墙吗??
不过他的身体比他的脑子反应更快,张嘴一叼,舌头一卷就把那块橘子带了进去,还舔到了某人的手指。后者脸色微微一赧,却也没说什么。
粉红衬衫又开口问,“你感觉怎么样?”
“哦……”黑眼镜嚼着桔子,“没什么感觉。”

……他娘的,他都要心跳加速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黑眼镜在心里指天发誓,他刚才真的不是故意的,虽然自己算不上什么正经人,但也不至于寡廉鲜耻到第一次见面就调戏人家调戏得如此自然吧!好像他曾经做过千百次一样。
这不科学!
他就完全没意识到粉红衬衫问的根本不是这个。

楼主 一笔染山河  发布于 2013-04-28 19:36:00 +0800 CST  

不过么,先不管黑眼镜实际上脑子里有多混乱,这完全不妨碍他以不变应万变,若无其事地作大爷状继续享受。——这种主动送上门的高品质服务,拒绝的是傻逼啊!
他一边悠悠闲闲心安理得地接着吃,一边又偷偷瞄了瞄旁边正专心研究天花板的张起灵。
现在这情况……说他不欢喜绝对是扯淡,但……总有那么点小小的纠结。这小美人不是哑巴的朋友么,怎么正经兄弟不理,反而对自己这么殷勤?
黑眼镜再看了看粉红衬衫,就发觉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似乎非常奇怪。而且手上橘子也不递了。
……呃,美人的魔怔突然清醒了?
即使厚脸皮如黑眼镜,这时也不禁有点尴尬,于是没话找话:“那什么,哥们,我们怎么还没下斗就进医院了?”
粉红衬衫明显一愣,张起灵也不看天花板了,两个人极有默契地同时道,“你说什么?”
黑眼镜有点莫名其妙,“我说,我们怎么还没下……”
话说一半,黑眼镜就自动把后面半句咽下去了。他看到那个血尸扑过来也不会变一下脸色的面瘫,盯着自己深深地皱起了眉。
粉红衬衫噌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拿出手机直接拨了医院办公室的电话,“小宋!过来一下,他有点不对劲。”

仅仅三十秒,刚才那个白大褂就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门口,黑眼镜还有心情幸灾乐祸,心想这人刚回办公室吧,椅子还没坐热,又被叫过来了。
粉红衬衫的脸色很不好看,大概是由于心急,说话也跟着口不择言,指着床上的黑眼镜急促道,“他脑子好像出问题了。”
宋医生嘴角抽了抽,心想,这是关心则乱啊,原来东家那么厉害的人,也会说出这么没水准又有歧义的话啊。不过脸上还是维持住了认真严肃的专业表情,走近病床,取了之前的病历记录大致扫上两眼,然后便开始问问题。
经过一番听起来颇显弱智的你问我答,白衣天使大笔一挥,给出了一个喜闻乐见的狗血诊断——

黑眼镜默默看天花板。
居然选择性失忆了。爷的一世英名!

粉红衬衫好像也不能接受,“怎么会……”
宋医生想了想,先说了一句,“东家,向您保证,先生在我眼里等同于标本室里的人体模型。”然后面不改色地一伸手就把黑眼镜的病号服扯开一半,顺带崩掉两颗扣子,点着他裸露的右胸膛上一个触目惊心的黑手印道,“入院检查的时候就发现了,不过您没说,我们都当做没看见。还好,这爪子拍错边了,不然……可能就不是被抹掉一段记忆那么简单了。”

黑眼镜差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张起灵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几不可见的笑容,看向损友的眼神里传递着无法误读的信息:哦,你也有被人轻薄的一天啊。
黑眼镜简直哭笑不得。他们现在躺在医院里,又不是地下十八层,谁没事把浑身的皮都绷得紧紧的,跟张人皮鼓似的,闲得慌?刚才他根本没作防备,但不得不承认,这医生的作风真不是一般的奔放……还挺好玩。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么一小块尸毒,不疼不痒地就把人整失忆了?这医生靠不靠谱啊,他可没觉得脑子里空了一块。莫不是和哑巴混在一起混久了,传染到那家伙间歇性格盘的毛病了吧?啧,怎么不传个杀虫剂血呢,以后在野地里睡觉多舒服,省得买蚊香了。
选择性失忆……他娘的还挑嘴。什么玩意儿。
他撑着头胡思乱想,突然觉得手上有什么东西非常硌脸。
定睛一看——
“咦,我结婚了?”黑眼镜脱口而出。
下一秒,他就意识到这戒指好像刚刚在哪里见过。

抬起眼来,正看到粉红衬衫原本忧心忡忡但还算镇定冷静的脸色唰一下子苍白如纸。张起灵脸上的笑意迅速消失,就连胆大包天敢掳虎须的宋医生也微微张大了嘴,显得滑稽又惊恐地看着他。

楼主 一笔染山河  发布于 2013-04-28 19:36:00 +0800 CST  

最后,还是过硬的职业素养拯救了这一室的死寂,宋医生口干舌燥地打破沉默,指着自己非常傻逼地问,“我是谁?”
“……草包医生。”
指张起灵,“他是谁?”
“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哑巴张。”
又指粉红衬衫,“那他呢?”
“美人!……呃,不是,我今天第一次见,是哑巴的朋友?”黑眼镜看了看手上的戒指,又看了看粉红衬衫手上那一只明显同一款式的对戒,有点迟疑,“……难道,还是我对象?”

折寿喔!宋医生简直冷汗都下来了。
他们都太天真了,原来被和谐掉的不单是一次斗内的经历啊!
先生怎么回事,平时宠东家宠得都要上天了,现在忘什么不行,居然把自己的老婆给……尼玛,秀恩爱死得快。

病房里又沉默了。
宋医生觉得自己现在正站在一股十二级飓风气旋的风眼中心,四周是诡异的平静,但是在之后的任何一秒里,这股暴风都有可能突然间失控爆发,毫无预警地把可怜又脆弱的他碾压到渣都不剩。——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当东家伴侣的主治医生,这是一介凡人能干的事吗!
宋医生痛苦地忍受着身边森冷的低气压,已经完全没胆去看自家主子的表情了,不过他刚刚想到了非常关键的一点,作为一个医生,职业道德让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开口,只不过声音有点抖:“选择性失忆……是一个人受到过度刺激,或者脑部受到撞击后,……嗯,那个,大脑会自动开启保护模式,以防止生物体情绪过于激动导致崩溃,从而遗忘一些自己不愿意记得的、逃避的人事物。”
身体顿时被三道刀子一样的目光洞穿而过,宋医生感觉更痛苦了,举起病历板挡着脸徒劳地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是他还得继续当青蛙:“脑CT结果没有问题。所以,我认为先生必然是受了什么精神上的极端刺激……一般来说,和这个黑手印脱不了关系。”他默默觑了觑躺在床上的黑眼镜,后者也不知道听没听自己说话,或者并不关心,正转着手上的戒指专心打量那个“据说是他对象”的人,似乎仍然有点状况外。
再瞄一眼脑门前的病历板,宋医生在心里思忖了下,昏了……大约三十五小时。
下斗是件非常消耗体力和脑力的技术活,两天一夜,回到地上几乎精疲力尽,然而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东家却一刻也没有耽搁,硬是一个人背着先生走了二十公里回到镇上,立刻紧急送医。当时那场面……东家一进医院就撑不住了,旁边还站着个满身是血的夜叉,把他们一个急诊室身经百战的医生护士都吓得手忙脚乱,幸好剩下那个姓吴的年轻人比较正常。
想起来都头疼。
宋医生无声地叹了口气,继续道,“东家,还有张煞神?你们回想一下,当时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吗?还有,先生是因为什么失去意识的?”

……

粉红衬衫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话,但是所有人都没有听清,只见他突然转身,看也没敢看黑眼镜一眼,似乎无法承受般,逃也似地离开了病房。
这时正好有个穿休闲衫的年轻人抱着一袋东西推门进来,两人不小心擦撞到肩膀,那人似乎是被惊了一跳,“小花?你怎么……哎,等等,你去哪……”
他愣在门口,看着那个身影迅速离去,一时都忘记要把人拦下来。不知为何,他竟觉得那个向来潇洒从容的背影此刻看起来异常狼狈。这不禁让他感到十分困惑,然后回过头往病房里看,“发生什么了?……咦,黑瞎子你醒了。”
黑眼镜也看了看他,“小三爷?”
吴邪点点头。“你们刚才干什么了?小花怎么眼圈都红了。”
黑眼镜,“……”
自己连吴家的小三爷都记得,却唯独忘了他?

宋医生暗暗抹了把冷汗。
看样子,刚才那个问题,可能就是答案了……靠,一脚踩雷,要不要这么背!
左看右看,这个气氛,他真是欲哭无泪,得趁着主子不在赶紧逃。于是边往门口挪动边哆嗦道,“那……咳,先生你好好休息,不要勉强自己去想,免得造成反效果……我回去研究研究,早日弄个治疗方案出来!”说完,也不等人回应,就绕开挡在门口的吴邪屁滚尿流地跑了。

走廊里很快没有了声响。

吴邪往里走了两步,不明所以地看着剩下的两人。看刚才小花的反应,这件事可能不会简单。
张起灵道:“这个手印,是你为他受的。”
黑眼镜摸着胸口,有些出神。那里的一片黑色看着可怖,其实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不会冷,也不会疼。
“他叫什么名字?”
张起灵拉开抽屉拿出一部手机扔到隔壁床上,“你的。打通话记录里最多的那一条,或者现在就下床去找他。不然你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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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楼主 一笔染山河  发布于 2013-04-28 19:37:00 +0800 CST  

第二章

黑眼镜看着被扔过来的手机,有点迷惘。

这时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张起灵说完那句话就拔了点滴,让吴邪扶他出去散步。
好吧,散步……
这借口可真蹩脚。黑眼镜神经质地笑起来。哑巴那个怪胎什么时候这么有人情味了?看来自己确实忘了很多。至于他和那个粉红衬衫的关系,之前这几个人透露出来的蛛丝马迹也不少了,大概还真是那么回事。
那枚戒指如今还套在他的手指上,契合得几乎感觉不到那一圈金属的存在。黑眼镜刚才把它取下来过一次,然后不管他接着去做什么,拉衣服也好拿水杯也好,或者哪怕只是把手随意平放在床铺上,都会觉得仿佛少了什么,有种难言的别扭。他不得不相信,这是一种已经融进了身体的习惯,日积月累,用漫长的时间,一点一点侵蚀出属于它的位置——这样的感觉没法骗人。
可是,这种戒指代表的是什么?
爱情的约定,婚姻的盟誓,一生的相守——这些词汇本身没有问题,可是,他?把它们和黑瞎子联系在一起?
他风流,轻浮,生冷不忌,男女通吃……一个不折不扣的浪子,也会愿意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

……
他娘的。睡一觉醒来就多了个男媳妇,人生真是精彩。

但他没法不在意张起灵说的那句话。
——“你的。打通话记录里最多的那一条,或者现在就下床去找他。不然你会后悔。”
会后悔……是吗。
黑眼镜沉思了一会,本来想坐起来,可真的一动,才发觉他全身像僵硬了几千年的干尸一样,动作一大就要喘好几分钟,好像马上可以碎成片片,比老弱病残还不如。
草,要不要这么作孽!黑眼镜唾弃自己,可是现下房间里根本没个人能搭把手的,他只能自食其力。于是只得躺着扭动身体,伸长手指扒拉两下,用一种类似弯曲的小虾米的可笑姿势,千辛万苦地把被子上的手机勾到了面前。
当然,没忘了再喷一次哑巴张的祖宗十八代。

下床去找人是想都不用想了,别说现在自己浑身上下到处像被火车碾过,能不能爬出这个房间都是问题,就算他愿意学小美人鱼,也不知道他的王子现在躲在哪里。
至于打手机么……
说实话,他不太喜欢这种工具,过去也基本不用,因为在斗里派不上用场,对他而言价值很小。不过,作为一个现代人,他还是买了一台,然后大多数时间扔在背包的犄角旮旯里发霉。可现在自己拿着它的这个姿势,这个悬空角度,这个手臂肌肉用力的感觉……又是那种诡异的熟悉感。
没印象,却从心底里觉得,好像就应该是这样。
简直糟糕透了。

黑眼镜捏捏鼻梁,举着手机打开通话记录。这一眼,直接教他惊讶得有两三秒时间忘了呼吸,然后嘴角一抽,又忍不住笑。妈的,哑巴你赢了,什么叫打最多的那一条!
占据了整块屏幕的通话列表里,只有和一个号码的记录。点开详细信息,密密麻麻,最长的一次通话2小时27分32秒。
黑眼镜神色复杂地看着上面显示的名称:“0媳妇”。
加了个数字在开头,他大概猜得到是什么用意。
沉默片刻,继续点开通讯录,屏幕上显示的结果令他更加无言。
仍然孤零零的只有那一个号码。
但即使是这样,“自己”还特别在联系人名称前加了个0,好让这条记录排在列表的第一位,唯一一条的第一位……那时候的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黑眼镜发了会呆,又叹一声气,选中这个号码按下拨出。

在等待接通的这段时间里,黑眼镜听着规律的拨号音,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这种心情又要如何去形容。
他不能否认,醒过来的第一眼,自己就对那个粉红衬衫产生了好感。当然,男人都是感官动物,他长得好看,身材又好,自己动心也是正常,可是,这种好感,接下来的时时刻刻都在膨胀,那便一定没那么单纯。
现在他是明白了。看来无论失忆多少次,他永远会栽在同一个坑里。
但是,这无法改变一个双方必须面对的事实——对现在的黑瞎子来说,那个人再好,再让他怦然心动,也终究只是一个陌生人。
他对他一无所知。



tbc.

开坑福利,连更三天~
差不多都会在这个时间发,不过量不多,不要太期待

楼主 一笔染山河  发布于 2013-04-29 19:05:00 +0800 CST  

拨号音不知重复了多久,至少黑眼镜觉得这段时间很漫长,长到他以为电话马上会自动挂断的时候,它接通了。
黑眼镜非常意外。他没忘记刚才粉红衬衫的落荒而逃,那种反应,应该可以解释成,是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所以,他本来以为他不会接的,可是……
“……”黑眼镜突然觉得挨着听筒的耳朵很烫,莫名地紧张起来,张了张嘴,结果喉咙发干,一个音也没吐出来。
对面也没有出声,只有很细微的呼吸声轻轻地传来。
这种声音真的很轻,本应该是无法觉察到的,但是在他们安静的沉默中,黑眼镜却莫名其妙地像是开了顺风耳外挂一样,听得尤其清楚。他听到那个人的呼吸节奏并不平稳,一阵一阵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竟感觉有些哽咽。
黑眼镜不由自主地心里一沉,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必须马上说些什么,一急之下,差点脱口而出“你好,这里是中国移动客户服务热线”……还好滚到嘴边又咽下去了。他没空去思考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奇怪的条件反射,只干巴巴地吐出来一个字,“我——”
说完这个字,黑眼镜又卡住了,僵了半晌,挫败地用手揉了揉脸。
他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黑眼镜当然明白,遇到这情况,那个人想必非常难过,可是,他对他的了解是零,连名字都不知道。甚至,他现在对自己都非常茫然。……这种时候,内心甚至更加混乱的他……又能怎么办呢?
对方依然没有说话,耳边传来的呼吸声却变重了,也更加紊乱,根本掩饰不了,然后一下子没了声响,可能是捂住了话筒。黑眼镜闭了闭眼,正万分纠结,却突然听到对面传来一声模糊的低语。
黑眼镜一下子愣了,“什么?”
“我相信你。”这个声音有一点嘶哑,但掩盖不了其清越的本质,宛转温润,犹如玉石之声。他说,“你会想起来的。”

奇异地,随着这句话尾音落定,黑眼镜竟觉得自己的心情瞬间平静了下来。像是从半空中,踏实地、一脚踩到了地面。
原来他都知道。
忐忑?茫乱?不知所措?
或许是吧。
从他醒来,失忆、胸膛上的黑手印、不知道的恋人、到此时此刻充斥着沉默的电话,在这一出灵异题材的八点档里,最无所适从的人,究竟是谁?可是这一切,那个人却都明白,不需要言语去诉说,不需要行为去表现,就全部都能明白。
明明是打算来安慰他的,结果现在这样,看上去反倒是自己被安慰了啊。黑眼镜无声地笑起来。

病房外的世界,很明亮。一只麻雀啾啾叫着落到窗台上,歪着头啄了两下透明的玻璃,哐哐两声,又振翅飞走了。

黑眼镜摸着手上的戒指,语调轻快,“告诉我。以前,我是怎么叫你的?”
那边却默然良久,才低声道,“雨臣……我叫解雨臣。”
“好,雨臣。”黑眼镜握着手机,看着天花板,而他的眼前浮现的,是那张只要一眼就再也无法忘记的脸,“我也相信,你甚至比我更懂,黑瞎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听到这一句话,在某个洗手间里,解雨臣看着镜子里容色憔悴满脸冷水的自己,深深吐出一口气,终于扬起一抹非常浅淡的笑容。
这三十五个小时里,他一直很害怕,很不安,不是因为那个人重伤、昏迷、或者失忆……他最害怕的,其实是……还好,老天保佑,他没有变。
他还是他的瞎子。
所以,即使忘记了过去,他们也不需要解释,就能理解彼此的心意。
那个极端刺激……自己只看到了一半。那到底是什么,能让瞎子宁可用失忆来逃避?这个答案,解雨臣想不出来,但不代表他不能理解。
软弱不属于他,黑瞎子一定有他的理由。




tbc.

楼主 一笔染山河  发布于 2013-04-30 19:24:00 +0800 CST  

解雨臣慢慢点头,郑重而坚定,即使他知道对方看不见。
“我知道。我会等你证明。”
这个回答,让黑眼镜心情更好,他笑了笑,说,“你现在在哪?”
“……”
解雨臣语塞片刻,想起了之前自己的失控,不由尴尬,“刚才我……我只是一时……你等一下,我马上回来。”他匆匆道,“小宋他们还在吗?我想起来一些事,可以——”
“不。”黑眼镜打断他,“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刚才我就很在意,你多久没睡了?脸色那么差。”
“但是……”
“听话。”黑眼镜语气很强硬,“你现在就出去找个宾馆……啊,等等,刚才那医生叫你东家?所以,这间医院是你的?”
“是解家的,不过也可以说是我的。”

解雨臣拿着手机,疲惫地靠在洗手台上,以此来支撑自己已经接近极限的身体。
他心想,你和张起灵连身份证都没有,四个人全是一身解释不了的伤口和血迹,如果不是自己背后操控的产业,能不问缘由直接收治吗?如果换成别的医院,现在等着他们的,可能就是一个片区的雷子了。
解雨臣从来不曾说过,但是,在很久以前,自从决定要和瞎子在一起的那一刻,他便开始设想一切可能的意外,计划事先要做的准备,然后,一步一步钜细靡遗地去实现——不惜代价,去荆伐棘。
我会为了你,铺平我们的未来。

如果是以前的黑瞎子,他会立刻听出这些隐藏在解雨臣平淡一句话背后的深意,然后抱住他,亲亲他,或者干脆借机大战一场,最后大言不惭地胡说一通,说我很强,我不会受伤,你不要老是把自己逼得那么紧。而且吧,就算下了地狱,我也会把阎王揍成猪头,然后从三途川游到咱家的马桶里。要么,你也可以试试半夜十二点对着镜子削西瓜?记得先冰一下,好吃。哦,还有,瓜皮要刮成一整条——不过,是你的话,我怎样都会回应召唤的啦。
……但,很遗憾。
现在的他,不是。

所以,黑眼镜什么也没想,只是简单地应了声,“哦,”接着眼珠一转,笑眯眯道,“那正好。赶紧的,另外开个房间,把哑巴赶到隔壁去,然后你上来睡他的床。”
解雨臣愣了下,然后就窘到了,“你,你真的是……”
黑眼镜嘿嘿笑了两声,突然话锋一转,“对了,我刚才都叫不出你的名字,那你知不知道,我手机里的联系人名片,把你号码存的是什么?”
解雨臣沉默,几乎没怎么想就明白过来了,哽了几秒,才不情愿道,“大概是……媳妇吧……”
黑眼镜大乐,赞曰,“媳妇,你真聪明。”
解雨臣,“……”
这下,解雨臣觉得自己是真的连一丝丝悲戚的情绪都没有了。那家伙,根本就和以前一样欠揍!刚想调戏回去,又听见黑眼镜接着说,“我开玩笑的。不过,你真的需要好好睡一觉,别逞强,可千万别等晕过去了才知道停。”
解雨臣摸摸眼眶附近那一层浅淡的黑色,笑了笑,轻轻嗯了一声,答应了。

黑眼镜挂掉电话,看着显示通话结束的屏幕,笑容慢慢消失,神色也显出几分倦意。他把手机放在一边,大半张脸埋进枕头里,闭上眼。
暂且,就先这样吧……他们现在不适合见面。

他要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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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福利结束,大家食用愉快

楼主 一笔染山河  发布于 2013-05-01 19:39:00 +0800 CST  

第三章

“我草,你们能不能收敛一点,兄弟我戴着墨镜都要闪瞎了,有没有同情心啊。”

黑眼镜看看自己的早饭——白粥一碗咸菜若干,医院食堂提供的病号餐,略显稀薄的一坨米糊,据说很有营养,但是吃起来一点味道也没有;再看看人家吴小三爷手里端着的——香芋排骨粥,某饭店大厨精心烹制,浓厚鲜滑,肉香郁郁,上面还浮着点点翠绿的葱花作为增色。
要光是这种对比,也就算了。自己心胸开阔,一个大男人、糙爷们,对纯物质享受不予计较,能吃饱就行。
但是!你们这个一口一口,就太过分了吧?当他透明人啊?
黑眼镜两边来回扫视了好几次,终于忍不住把搪瓷碗往面前的床桌上一摔,怪腔怪调地叫道。

张起灵看都没看他一眼,没有表情地要求吴邪继续喂自己喝粥,显然对这句话选择性失聪,不过吴邪就没有这种“大爷高兴你随意”的魄力了,他还是免不了觉得尴尬,“黑瞎子,其实我帮你也买了……”
“谢谢小三爷好意哥心领了哥不需要。”黑眼镜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拿起勺子若无其事地接着往嘴里塞粥,好像他刚才的牢骚根本不存在一样,“这间医院是哥媳妇的,粥是医院做的,所以等于是哥的媳妇做的。你俩的粥外面买的,有爱吗,没有啊,弱爆了。”
吴邪张了张嘴,一时间被他斩钉截铁的语气给唬住了,愣愣地看着黑眼镜明明味同嚼蜡也吃得一脸欢喜。两秒钟后回过味来,表情立刻变得非常怪异——这是,什么神逻辑啊。多么匪夷所思的精神胜利法,常人没法理解。
而且,他提起小花时似乎一点心理障碍也没有……
张起灵突然道,“吴邪,橘子。”
吴邪还没反应过来,黑眼镜马上一根钢勺飞过去了,“你想都不要想。要吃自己去买,撑死了三块钱一斤啊,别盯着哥碗里的。这些全都要留着等媳妇来剥,现在一个也不能少,懂?不懂也要懂。”
张起灵木着脸,眼珠都不带动一动的,两根手指一伸,唰一下半空中就截住了直朝自己喉咙戳过来的凶器,也没见怎么用力,直接把那勺子折出了一个弯角。但是,他再神也逆转不了惯性和地心引力啊,就见上面还沾着的粥水米粒一下子整个糊到了手指上,然后滴滴答答地顺着往下流……
黑眼镜笑眯眯地捧起碗来继续喝,一边夸张地大叫,“油~哑巴你真恶心。小三爷,赶紧给他擦擦。”

宋医生趴在门口的墙上憋笑憋得简直要背过气去,好容易才喘匀了,象征性地扣了两下门,忍笑道,“各位爷,查房时间。”

三十分钟以后,张起灵早不耐烦地闭上眼睛睡觉去了,只有吴邪还好脾气地坐在床沿,认真听着宋医生给他普及照顾病人的重点一二三四五六七,黑眼镜掏掏耳朵,终于忍不住了:“喂,你怎么还不滚啊。”
比话痨还话痨的宋医生终于停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先看了一下手表,才转过脸来无辜道,“啊?不是东家说今天要讨论一下您的病情,所以叫我留在这边等他来吗?您看,我把诊疗资料全都带来了。”他顿了顿,又做恍然大悟状,“啊呀,原来我忘了说了啊,真是不好意思。请黑爷海涵。”
“……”擦嘞,这么重要的事居然不早说!他都没时间做心理准备啊!
黑眼镜四处寻找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他随手飞一下的,不过还没决定好,灵敏的耳朵就听到走廊里传来了一个非常熟悉的脚步声。他眯了眯眼,从果篮里拿出一个橘子,心想,下次再收拾你。



tbc.

楼主 一笔染山河  发布于 2013-05-07 16:59:00 +0800 CST  

解雨臣走进来,先接受了宋医生的问好,跟吴邪打了声招呼,然后和之前一样,到黑眼镜的病床边拉了把椅子坐下。
他最近的气色看上去一天比一天好得多,虽然黑眼圈隐约还在,但给人的感觉焕然一新,清明的眼瞳里神采奕奕,那种风度翩翩的气质则更加引人注目,像是从杂志封面上走下来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接着就非常同步地看着对方笑了一笑,黑眼镜什么都没说,往前弯了弯腰,把手里的橘子递过去。解雨臣也不说话,只是顺从地接过来,然后低着头安安静静地一下一下剥起了皮。
一个人看着橘子,另一个人就看着他。
认真,专注,又好像格外珍惜。

宋医生悄悄抱着手上的资料退到了墙边,张起灵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他们,就又和天花板交流感情去了,倒是吴邪始终在一旁没有移开过视线,表情有点放心,又有点感慨。
那天后来,小哥给自己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经过,他也非常意外,没想到情况居然会变成现在这样。失忆是什么感觉,吴邪没法猜测,但他知道,可能没有谁会比小哥更明白那种感受。张起灵叙述黑瞎子失忆时的语气几乎没有起伏,神情却有一种很淡的悲凉。
可黑瞎子却一直表现得生龙活虎,似乎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不茫然不混乱,还是整天没心没肺嬉皮笑脸的。吴邪看不出来他到底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又一个奥斯卡影帝,不过……他看着小花眉眼含笑,恶作剧地把一整个橘子往黑瞎子嘴里塞,也不禁跟着一同笑了。
他是真的很佩服他们。
吴邪回想起以前在西王母陨石边上,自己发现小哥失忆时那种要命的难受,以己推人,他真的非常担心小花。可是这几天看他们相处的样子,却又觉得什么安慰的话都不需要了。
后来小花和黑瞎子之间是不是还发生过什么,他无从得知,也没有必要知道。现在,那么快,他们已经接受了这种状况,并且勇敢地面对彼此,这已经证明,哪怕以后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至少,他们不想分离。
吴邪看看这两个人脸上的笑容,心想,这心理素质得多强悍啊。
但同时,这种平静……不知道怎么说,他看着这两个人特别自然、看上去似乎和以前区别不大的相处模式,总感觉有一点奇怪。
虽然,他也想不出这个时候所谓正常的表现应该是怎么样,更激动一点?总不见得要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小花哭得梨花带雨然后扑过去摇着黑瞎子的肩膀叫道你这个死鬼居然敢忘了我我要和你离婚,然后黑瞎子一脸痴情紧紧抱住他再哄劝说宝贝我怎么舍得忘记你呢你不要哭啊我会心疼……吴邪表情一抽,想想就一阵恶寒。
算了,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直到很久以后的某一次闲聊,吴邪偶然与小花提及此事,他才在后者的解释下明白了这种感觉是因何而来。
那时一切都已回到正轨,他听着小花语气平淡的叙述,脑中反复闪现的却是对方脸上方才一闪而逝的苦笑。吴邪端起杯子,匆匆抿下一口凉茶,硬生生压回了将要逸出口的那声叹息。
原来自己看到的、以为的,都只是表面而已啊。
人心这潭水太深,本来便已难看清,更何况……此时,它以爱为名。这一个字,不费吹灰,就能将一方池塘变成无际海洋。

黑眼镜总算艰难地吞进了那个橘子,鼓着一张嘴像只青蛙一样,解雨臣抽了张纸巾擦擦手上的橘子汁,笑道,“满意了?那接下来开始谈今天的正事吧。”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房间里的空气都凝固了一下,吴邪微微摇头,马上把这种感觉抛到脑后。
这几天众人异常默契,至少在他们两个面前,都没有再提起过黑瞎子失忆的事情。要说为什么,表面上是为了让医院方面能有充足的时间研究对症方案,同时,也能给这两个人创造一点缓冲的时间。但实际上……吴邪在心里苦笑了一下,真正的原因,还真的非常难以启齿。也许是人性中天生就有软弱的一部分吧,至少他是不太愿意面对现在这种可能会很尴尬的场面,所以下意识地就回避了。结果,他们这些外人努力避免去提及的东西,现在反而由当事人自己轻描淡写地提了出来……
黑眼镜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看了看解雨臣,然而后者已经转过脸去,并不能看清脸上的表情,只听到他对站在墙角的宋医生道,“小宋,你先说一下你的专业看法。这个情况,我们要怎么处理比较好。”
宋医生说,“东家,我需要一块免死金牌。”
解雨臣叹气,“你大学毕业以后就越来越烦了。”
宋医生无奈地笑了一笑,看来他的玩笑对缓和气氛实在没什么用。往常遇到类似的情况,东家绝对会以比原句犀利十倍的言辞调侃回来,可是现在呢……别看脸上还带着笑,到底是没那个心情啊。
他斟酌了片刻,接着视线移到黑眼镜身上,神情也严肃起来, “可能这会是一句废话。但是,作为你的主治医生,我还是必须先问一问……你想不想恢复那段记忆?”
这句话出口,众人皆是一愣,解雨臣皱起眉,然而不过几秒,他脸上的笑容就再也挂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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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一笔染山河  发布于 2013-05-12 11:42:00 +0800 CST  

他斟酌了片刻,接着视线移到黑眼镜身上,神情也严肃起来,“可能这会是一句废话。但是,作为你的主治医生,我还是必须先问一问……你想不想恢复那段记忆?”
这句话出口,众人皆是一愣,解雨臣皱起眉,然而不过几秒,他脸上的笑容就再也挂不住了。

如果不是小宋,他可能永远不会想到这个问题。
解雨臣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但他毫无所觉。他想起自己对黑瞎子说的第一句话,还有后来很多类似的言语,这些句子开始在他的耳边盘旋,越来越响越来越响越来越响,随之而来的负罪感让他一阵窒息。
解雨臣问自己,你想过他的感受么?你询问过他的意愿么?你站在他的角度体谅过他的心情么?没有,从来没有!你考虑的,始终只有你自己……你只是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应该想起来;就算单单是为了解雨臣,黑瞎子也必须要想起一切。
——可是,为什么?凭什么?
他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依然愿意对陌生的你温柔以待,这是他的体贴,却被你拿来当做任性的凭恃——不顾他的感受,无视他的痛苦,一厢情愿甚至天经地义地认为,他应该为了你想起一切。
是啊,这才是关键——为了你。
解雨臣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他忽然在这一刻,才真正看清了自己。
你爱他?
这就是你的爱?

黑眼镜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有说。
他不太想承认,但……宋医生的这个问题本身,确实让他心里产生了一种说不清的不祥感觉。
刚开始的时候,他也觉得这就是句废话——莫名其妙丢了一段记忆,谁不想找回来?何况,这里面还有着一个人,一个似乎对他很重要的人。
可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那种不祥却陡然变得异常强烈,不舒服到几乎令他胸口发闷,这种找不到源头、却又无法被忽略的情绪让黑眼镜万分纳罕,他思考着原因,眼神一动却又看见了解雨臣脸上的表情——
在听到那句话以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了他,等着他的回答,这其中当然也包括解雨臣。也许那人本身还没有发现,黑眼镜却看得分明,解雨臣看着自己的神色几乎称得上凄惶。
是的,凄惶!可是他却不觉得这个词用的夸张。
就凭这几日的了解,他也知道解雨臣习惯压抑情绪,心里想什么很少表现在脸上,这大概算是一种有意识的自我保护,可是现在居然……黑眼镜拧起眉,他不明白,这是个针对自己的问题,解雨臣为什么要自责?他又在自责什么?
但是,无论答案如何,他不喜欢这个表情,尤其是出现在那个人的脸上,这明显让他心情一下子焦躁起来。这种焦躁又和之前不祥的感觉混杂在一起,互相放大,一时间强烈到几乎让人难以控制,如果不是解雨臣就坐在他床边,就这么半米一米的距离,必然会被波及到,矮柜上的水杯花瓶什么的可能早就被他砸出去了。
黑眼镜按捺着内心暴躁的情绪,三两下咽掉了橘子,张口诘问,
“你是什么意思?”
他的脸上有显而易见的怒气,说话的语气也很不友善,他本身同样没有发现,曾经面对绝境深渊都能笑着打趣死亡的自己,此时却因为一句简单的问话……而反应过度。

宋医生叹了口气。
“先生,刚才你在想‘要不要恢复’的时候,心里是不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抗拒感?——不,你不需要回答我,你只要自己心里清楚就可以了。”
他垂下眼睛,有些不忍去看那两个人的表情。
“……我就直说吧。从精神医学的角度,我不建议你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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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写得有点乱,想表达的可能没有到位,我自己不是很满意,以后有机会再改

楼主 一笔染山河  发布于 2013-05-24 22:35:00 +0800 CST  

第四章

说不出来的……抗拒感……
黑眼镜一时哑然,被这句一击即中的发言惊得心里一凉,几乎忘了生气,心说我草,这家伙该不是有读心术吧!

吴邪也非常的惊讶,不过他不理解的是宋医生所持的反对态度,“为什么?难道想起来对他不好?”
宋医生沉吟了一会,似乎是在考虑怎么说,接着就开始翻起了手里的资料,不但没回答,还边翻边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你们觉得,造成失忆的原因是什么?”
黑眼镜翻了翻眼,感觉那股憋屈的火气又窜上来了,要不是身体条件不允许,他现在就想下床过去把这个说话特别惹人嫌的庸医揍到家都不认识。他娘的我要是知道为什么,还用得着听你在这胡扯吗!黑眼镜不耐烦地扯了一下身上的病号服,示意他右胸口的位置,很没好气地呛声回去,“不就是这个黑手印么,他大爷的,这不是你说的吗?”
宋医生干笑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个纠结又尴尬的表情,很没底气地小声嗫嚅道,“那天的结论,是我有些想当然了……你们看下这个。”他闷着头又翻了一会手上五花八门的检验报告,终于从一个封口袋里找出来一张半尺见方的X光片,举在手里给众人看。
这是张胸肺X光片,周边没有照到人体组织的部分已经被剪掉了,在胶片的正中,左右两肺形成两块纯度不高的黑色,十二对肋骨包覆其上。因为用的是感蓝底片,扫出来的骨骼上覆着一层蓝色的荧光,但这种蓝色又不是非常干净,像有一层灰蒙在上面,唯独脊椎泛白。右下角贴有一张标签,上面是机器打印的一行时间,注明了这张片子是入院检查的时候拍的,角落里还有黑色水笔写下的几个英文字母和数字的组合,是黑眼镜病床的编号。
吴邪的位置离宋医生最近,看得也最清楚,之前他曾经自学过一点医学知识,尤其是急救包扎方面的,好在斗里有人受伤的时候多少能帮得上忙。顺带,也了解过一点X光片是怎么看的。他把那张片子拿到手里,又仔仔细细看了一会,除了发现几根肋骨有点错位以外,还真找不到其他什么特别的地方——当然,太专业的东西他可能也看不出来。
吴邪不明所以,纳闷地在心里嘀咕,奇怪,这怎么看都很正常啊,找不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肺、肋骨、脊椎……一切都很正常……
正常?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就叫了出来,“我靠,那个黑手印!”
宋医生颔首,“对,这上面……没有手印。我觉得,它可能并不是一块尸毒那么简单。”他用笔在胶片上黑手印本应该存在的位置画了个圈,“一般的尸毒,反映在X光片上其实和结核差不多,会是一团比较明显的阴影,但是这个手印,用科学的手段根本照不出来。”

黑眼镜隔着衣服摸了一下那个地方。
科学手段照不出的手印……意思就是,这是玄学层面的东西了。要再想得深一点,在他胸口留下这个手印的,很可能就是个……嗯。
有些事情,不是你信不信就能改变什么的,黑眼镜心里门儿清,这东西既然找上了自己,那就是他得背着的债。道上的忌讳太多了,在虚实未明的时候,小心一些总不会有错。所以,即使只是在心里想想,他也没把那个字说出来。不过,同样的,他也没有太过担心,毕竟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这事情乍一看十分吓人,但对他们来说,在倒斗这种游走在阴阳边缘的行当里,像这样着了道,也不是什么特别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而且,最主要的是……至今为止,自己一直什么感觉都没有。这个手印虽然在他身上,却几乎是如同不存在的。它会带来什么,甚至于它究竟会不会带来什么,都不是现在他首要关心的。

“它照不出来,和我的记忆有什么关系?”
宋医生沉默了一会,才回答说,“没有关系……一点关系也没有。因为它并不是造成你失忆的原因。”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傻眼了,黑眼镜脱口就蹦出来一句,“他娘的,你说笑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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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笔的世界里,最可怕的是小三爷的乌鸦嘴

楼主 一笔染山河  发布于 2013-05-26 14:29:00 +0800 CST  

“它照不出来,和我的记忆有什么关系?”
宋医生沉默了一会,才回答说,“没有关系……一点关系也没有。因为它并不是造成你失忆的原因。”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傻眼了,黑眼镜脱口就蹦出来一句,“他娘的,你说笑话呢?”
宋医生摇摇头,苦笑,“这张X光片,我第一时间就拿到了,然后立刻发现那个手印照不出来。这么诡异的情况……再加上,你们是刚刚从斗里上来的,我几乎没有思考,就顺理成章地认为,这个手印肯定是一切的起因了。”
没人接话。
实际上,这也是众人非常一致的想法——这么惹眼的一个手印,还是从地下带上来的,就算没有那张X光片,他们也会得出同样的结论。毕竟……斗里面发生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常见了,甚至在有的时候,不正常才是最大的正常。
“所以,我之前以为,先生丢失的记忆很可能是被‘那个’给抽掉了……这是玄学角度的说法。其实,现代医学也可以解释这种现象。这个手印,我们可以把它归结成一种外部刺激,而大脑判断生物体无法承受这种刺激,为了避免崩溃,就自行把与之相关的记忆封闭了。在精神医学上,我们把这种现象称为被动失忆,它是在没有思维指令的情况下发生的,换句话说,这种失忆和当事人的自我意识无关。”
吴邪点了点头。为了身边这个闷油瓶子,他有一段时间几乎不分昼夜,一门心思地钻在这方面的书籍里,东方的西方的,科学的不科学的,全都啃了一遍,他很容易就理解了宋医生的意思。这和突发重大灾难后的创伤性失忆症很像,是人类本能的自我保护,并不受思维干涉。
“但我后来仔细再想,就觉得不对,因为被动失忆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非常强烈的空白感。我举个例子,你们可以把记忆想象成一盒饼干,现在突然被外部因素抽掉了几块,那这个盒子里就会产生空白的空间,这种记忆缺失带来的空白感在心理上是很明显的,会让人感觉非常茫然……”
张起灵突然淡淡地插进来一句,“我从哪里来,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本来众人都以为张起灵根本没在听他们说话,毕竟看他的状态,要让人相信这个面瘫此时没在走神也挺困难的。甚至,张起灵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都还在看着天花板,一脸这个世界和我无关的放空表情,语气平得没有起伏,也不带什么感情色彩,一句疑问硬是被他干巴巴地说成了陈述句……可他们都明白,这样简单的几个字,背后承载的故事却太多太长了。
宋医生嗯了一声,对这句话恰到好处的字面意思表示赞同,“对,和这种感觉很类似。被动失忆的病人通常从昏迷中醒来以后,就能自行发现自己失忆,这种空白感会告诉他,他丢失了一些信息,或者某些事情的经过他应该是知道的,此时却想不起来。而先生的情况和这种完全不一样。你没有这种空白感……你的失忆,是在对话中出现了异常才被旁人发现的。另外,那天的初步询问结果也表明,你知道自己的姓名、生活背景,对这个世界的常识有基本了解,和一个普通的正常人没有区别,这种失忆对你不会产生任何困扰——甚至,如果不是我们发现,你完全不会意识到自己忘了一些事情。”
长篇大论,黑眼镜听得又有点烦了,而且不知道怎么的,他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愿意听下去。他直觉地拒绝去思考,拒绝去顺着这条思路继续分析……可是,他找不到打断的理由,所以,黑眼镜只能把这种情绪归结为,他今天看这个讲话七弯八拐啰嗦到家的白大褂非常不爽。
“草,你能不能直接说重点?”
宋医生看了黑眼镜一眼,也没因为他这句话语气太冲而感觉不快,反倒露出几分了然之色,接着便平静地回答,“既然你没有这种空白感,那就不可能是被动失忆,也就是说,和这个手印毫无关系。恰恰相反,正因为你觉得一切都很自然,你不能够自行发现自己的异常,那么,你很可能……是主动失忆。”
他顿了片刻,看众人毫无反应,还是决定再解释一下,“主动失忆,是你强烈地想要让自己忘记某一些事,于是,你把这些事情从记忆里剔除出去,然后再告诉自己,什么也没发生。严格来说,这甚至算不上一种一般概念上的失忆症,反而更像自我催眠,因为它出于当事人的主观意愿,是一种主动的、自发的行为。当然,这个过程不是口头上说说那么简单的。沿用之前的比喻,你抽走了一块饼干,又要让这个空白不被发现,那势必要无中生有,拿出一点新的内容填进去。要把一套逻辑补得没有破绽,解释一切因‘饼干缺失’造成的不合理性,思维的工作量是难以想象的,而且,一个弄不好……”
宋医生想起精神科的那些幻想症病人,不由打了个冷颤,当然他不会也没胆把这个联想说出来。
“呃,总之,对正常人来说,清醒状态下的纯精神控制,即使受过专业训练也很难做到。这种情况非常罕见,我原本不敢相信,但……当我发现你无法简单回答我的问题的时候,答案其实已经很明显了。而且,你自己应该也能察觉到,自从我们谈起这个话题,你的情绪就变得比平时更加暴躁易怒,并且试图回避,这也是潜意识抗拒的一种表现……事实证明,你做到了,而且做得相当成功。从结果上看,你完美地欺骗了自己。”
宋医生停下来,看了看从刚才他问出那个问题以后,就再也没有说过话的解雨臣,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咬牙继续,“所以,作为一个医生,我的专业意见是……既然那是你曾经强迫自己忘记的,那现在,自然不应该再想起来。”

还有一句话,宋医生没有说,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明白了。
主动失忆——这意味着什么?
黑眼镜深深吸了口气,刚才差点爆发出来的气势一下子就蔫了,忽然感觉很不真实。本来心里还残存着一丝火气,这下也像被冰水当头浇到一样,小小一撮火苗,刺溜一声就熄得干干净净了。
他不是因为失忆而忘了他,而是为了忘记他,才……

黑眼镜与解雨臣目光相撞,心里就是一抽,一瞬间感觉五脏六腑搅成一团似的难受。
解雨臣的脸色很白,眼神像是在凝固在了他身上,又好像并没有,找不到焦距,如同一潭浑浊的寒水。那里面有着太多情绪,汹涌奔流,争先恐后地往他心口上扑,然后翻搅着拧成了一股,锤子一样狠狠地往下砸……
黑眼镜的身体行动再一次快过了大脑,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抓住了对方微微颤抖的手,并牢牢地握进掌心。
解雨臣浑身一震,像是突然从梦游中惊醒,表情惊慌失措,又带着几许不敢相信。
黑眼镜其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不过既然抓住了,也就不打算放开。他在手上加了点力气,声音沉闷道,“喂,你可别再跑了。”
解雨臣足足愣了半分钟,手上传来的温度却一直在告诉他这不是假的,他努力了很多次,才勉强挤出一个笑来,“你……你还愿意再看到我吗?”
黑眼镜静了一会,突然说,“我知道你喜欢我,但也别被这种情绪套牢了。你仔细想想,这件事的逻辑根本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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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牵涉到精神医学和心理学知识的部分由作者胡扯,勿要轻易当真

PS:听说黑爷真瞎了……我直接更了两次更新的量,聊表安慰

楼主 一笔染山河  发布于 2013-05-30 00:27:00 +0800 CST  
楼主终于战完论文和期末了,本周继续更新

楼主 一笔染山河  发布于 2013-06-26 11:06:00 +0800 CST  

第五章

除了张起灵以外,其余人一时间几乎全被震傻了,满脑子都是那句“我知道你喜欢我”循环播放。黑眼镜扫视一圈,看到的只有众人各自僵硬的表情,于是脸色也渐渐奇怪起来,似乎是在哪里想岔了点什么,竟然也跟着迟疑了几秒,然后视线转回解雨臣身上,又犹嫌不够作死地补了一句,“呃,等下,你——你不是那种人吧?”
神色居然十分怀疑,一副拿不准的样子。
解雨臣:“……”
吴邪嘴角一抽,接着表情木然地就把手上的X光片拗了个对折,心里大喊卧槽,心说黑瞎子这失不失忆真他妈一点没变啊,还是那招猫逗狗的性格,说话一如既往的闹心,招欠得要命!好好一句喜欢,从他嘴里出来就跟倒贴一样,还是爱令智昏的那种。虽然现在这个一边倒的情况,站在黑瞎子的立场上看,确实是小花一个人在单相思,他这么理解也不能说错得有多离谱,可这还有三个外人在呢,这、这种语气、还这么大喇喇的说出来……你倒是给小花留点面子啊!吴邪小心地眼角余光瞄过去,发现小花果然涨红了脸,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解雨臣深呼吸了好几次,好险才控制住自己没一巴掌抽上去。
吴邪眼看着小花脸上的表情来来回回地变,忍不住就想笑。这世上大概也就黑瞎子能做到了,一句话,就让小花跳出了那种压得人几乎崩溃的情绪。
解雨臣怒道:“是、你、大、爷!”
黑眼镜咧开嘴笑,“你这个表情顺眼多了。”
吴邪嘴角又是一抽,觉得十分无语,心说这都是什么反应,看那样子,好像被骂了还很高兴一样。
黑眼镜说完乐呵呵地继续笑,结果不知道扯到了哪边的伤口,眉头一皱脸色就变了。这下解雨臣也顾不上生气了,立刻就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神紧张地凑上去看他的情况,宋医生也走过来几步想上前查看,不过马上被黑眼镜用手势阻止了。黑眼镜皱着眉忍了一会,额头上都出了一层汗,才喘气道,“我没事。刚才动作太大了,有点疼。”说着,又摆手让解雨臣坐回去,“行了,别废话了。刚才是逗你玩的,轻松一下,别放在心上。我真正想说的是之前那句,这件事逻辑不对。”他转头对宋医生说,“你的假设说不通。”
“为什么?”
不止是宋医生,解雨臣和吴邪也都没反应过来黑眼镜所说的“逻辑不对”。就从刚才的推测过程来看,宋医生的主动失忆理论有医学背景支撑,而且每往后推一步都有根据,实在无可挑剔,但是,黑瞎子也不是那种会无理强辩的人……
黑眼镜看表情就知道他们没想明白,不过想想也是,那个细节对其他人来说太理所当然了,从一开始就被忽略得彻底,要那么快注意到其中不对的地方是很困难。“这样吧,我们先把事情的经过顺一顺。”

人性的软弱和坚强就是如此,某些事情,也许你真的拥有各种正当和不正当理由可以暂时逃避,但一旦当它们被鲜血淋漓地挖开,强制性地放在你眼前,逼着你不得不面对的时候,你会发现它们实际上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反而是等待被判决的那种感觉,才最令人煎熬。
黑眼镜承认,他是个普通人,抗拒过,想要逃避过,他之前有一瞬间几乎都不想再谈这件事,但现在真的说开了,当最糟糕的结果都已经被摊到台面上的时候,他突然就觉得轻松了很多。——原来,最坏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更何况,就算逃得了一阵子,他还能逃一辈子么?
如果伤害无法避免,那就只能承担。如果必须面对,那么与其被动接受,不如主动掌握主导。
当黑眼镜真正开始正视这件事,他的思路立刻变得无比清晰,一次快速的回想,便抓到了其中最大的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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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放一段,晚上继续更,今天至少会写到逻辑不对在哪

楼主 一笔染山河  发布于 2013-06-30 13:40:00 +0800 CST  

“目前为止,我知道的部分是这样:按你们说的,这次我们四个人去倒了个斗。但是是什么斗,中间过程是怎么样,我都不记得了,就先暂略吧,直接看结果。应该是因为什么意外变故,导致我中招,胸口被印了个黑手印,然后昏迷了,哑巴么,看样子自虐症发作,又乱放血把自己搞到重伤,而解雨臣和吴邪走狗屎运,没大事。但是等我醒过来以后,你们发现我脑子坏了,记忆不正常,最后,推测出失忆很有可能是我自作孽,自己给自己洗了个脑,出发点么……家庭矛盾?要和老婆闹离婚。”
众人:“……”
这人一开始还能保持正经,不出三句话又开始满口胡言了。
黑眼镜笑眯眯地,“哎,我说的对不对啊?”
解雨臣大概是习惯他这种风格了,或者说比起刚才某句更有冲击力的话而言,这些就显得小巫见大巫了,完全可以浮云掉,于是此刻异常淡定,没什么表情地回答,“对。”
却是吴邪突然插嘴,“不,不是这样。”吴邪看了一眼解雨臣,又对黑眼镜说,“别的都对,但是有一点你说错了。这回我是祖坟上冒青烟,小花没那么幸运。他没外伤,但嗓子差点被毒哑了。幸好不严重,要是真的毁了,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要哭倒长城。你丫第一个就得心疼死。”
黑眼镜愣了愣,“小花?谁?”他问完就有些明白了,偏头去看解雨臣,“……你?”
“解语花。是我唱戏时的艺名。”
解雨臣语气很平静。再次对上黑眼镜的视线的时候,他是真正冷静下来了。

黑瞎子虽然语气欠扁,但说的很对。他是喜欢他,但他们之间,也不仅仅只有爱情。这几天,是自己心态没摆正过来,一心陷在了小儿女情长里,患得患失,盲目得看不到别的东西。
解雨臣在心里叹了口气,脸上止不住有些发烧。如果不是这次意外,他是不是也发现不了,自己对这个人的依赖已经那么深?一想到要失去他,就跟失去了主心骨似的,一切都乱了。想想之前,自己那是什么反应?那种软弱的姿态都摆出来了,也亏得瞎子没有嫌弃。
可真是丢人。
解雨臣看着黑眼镜,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某一个瞬间,那时的情形和此刻有非常大的不同,但在某些地方又很相似。这家伙嘴巴损人的时候毫不留情,一点也不考虑别人面子上会有多难堪,可也会打着调戏的幌子缓解他的情绪。解雨臣默默地笑了笑,然后无声地对自己说,你看,又是他,还是他。他这么好,这么强大,就算他真的不愿意再看见你,难道你就舍得放弃?一样是单相思,那个时候你能下得了决心隐藏在黑暗中等待,难道现在会没有勇气站在灯光下重新开始?

“解语花?”黑眼镜把这个名字在嘴里小声滚了两遍,表情一下子变得非常怪异,“我草,你是老九门的解家当家?”
解雨臣显然没想到黑眼镜会在这一点上反应那么大,就算忘记了,现在再知道一次也不至于那么惊讶吧。于是十分莫名其妙地反问,“有什么问题么?”
黑眼镜僵了一会,摇头干笑,“没有,没有问题!”
姓解,道上的,而且和吴家小三爷关系很好,还有一家医院……靠,他早该想到的啊!黑眼镜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好像仍在发呆的张起灵,再想想那天他曾经说过的话,感觉背上直冒冷汗。妈的,真是脑子坏了,哑巴和自己不一样,他不会开玩笑的啊,解家当家?难不成……难不成真的是被包养……他娘的,这、这不能吧!
解雨臣担忧地看着黑眼镜突然惨淡的脸色,“你……是不是哪里伤口还在疼?”
黑眼镜猛地咳了一下,赶紧收回他那不靠谱的胡思乱想,“不不,我没哪里疼。倒是……”黑眼镜顿了下,侧头看了看吴邪,他明白后者为什么会特意插嘴提一提解雨臣受伤的事。看来吴解两家的关系不止是道上传言的那种利益结盟,看眼神就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比多数人所以为的要深厚得多。这种关心很真切,很干净。
“呃……我是想问,你的嗓子?”
解雨臣在回答之前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突然眼神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没事。不小心吸进了斗里的毒烟,现在已经好了。”
只有黑眼镜注意到了那一丝一闪而逝的不自然,他心里有点疑惑,可是解雨臣的声音听起来确实没什么不对,前些天因为疲累造成的沙哑也已经褪下去了。可能是嗓子中毒的感觉太难受,回忆起来也觉得不舒服?既然吴邪都表示不严重,他再硬去追究一件解雨臣不想提的事,就有点过分了,于是也暂时放下,继续之前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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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越写越多还是没写到,就差那么一点- -不过这里有很多线索,不能省,也急不得。我既然许诺过,就会做到的,你们继续等第三更吧,囧

楼主 一笔染山河  发布于 2013-06-30 19:21:00 +0800 CST  

“你们提过,我昏过去以后一直不醒,所以,是你把我背出来的。”
解雨臣颔首,“对。”
黑眼镜看着他,“你,明白了么?”
解雨臣一怔,皱眉想了片刻,很快便惊讶地啊了一声,“我懂了,你是想说——”解雨臣停下来理了理思路,然后肯定地点头表示认同,接着有条不紊地开始分析,“对,这是个疑点。假设小宋的理论是正确的,那么根据你遗忘的内容去反推动机,结论就很明显,你主动失忆的目的是为了忘记我。但问题在于,既然你都能把记忆的空缺填补到没有破绽,要是真想把‘解雨臣’这个人排除在生命之外,又怎么可能让自己和我还有接触的机会……甚至,还能让我把你从斗里带出来。”
黑眼镜笑了笑,“没错。”他微微收敛了笑意,看着解雨臣肃然道,“我不清楚那个斗的具体情况,但是需要我和哑巴一起行动的地方,肯定不简单。在那种斗里,我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消失得毫无痕迹,没有人能找到。假设真的是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严重让我想跟你一刀两断,那我一定会做的很彻底。先不说失忆这种方法本身非常麻烦,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真用了,那我这局也设的太狗屁了吧。”
解雨臣哑然,许久都没说出话来,其他人这时也都听明白了,脸上均是恍然大悟的表情。
一时间众人各自无言,全都重新思考起来。

然而在这阵良久的沉默之后,解雨臣却感觉,虽然这个矛盾在逻辑上确实无法解释,但只凭这一个疑点,还是不能轻易地将之前他们建立在“主动失忆理论”上的结论全盘推翻。如果说“黑瞎子让两人有再次相遇的机会”这一点说不通的话,那么“黑瞎子唯独忘了解雨臣”这一点,同样非常可疑。
他为什么仅仅只忘了自己?
解雨臣不相信这是个巧合,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先前小宋叙述那个理论的时候,自己失态了,瞎子也同样有反常的地方,他的暴躁自己看在眼里,一切行为都符合小宋所说的“潜意识的抗拒”,这就说明,他们不能否定主动失忆的假设。——至少,不能完全否定。
也许,小宋说的……可能,他只说对了其中的一部分?

解雨臣看了一眼宋医生,然后转头与黑眼镜四目相对,他先是笑了笑,才说,“瞎子,你说的很对,这个疑点说不通,而且从私心上说,我也是真的……”解雨臣顿了一下,郑重地加重了一个词的语气,“我是真的非常不能接受,你是为了忘记我才失忆……但是,平心而论,我觉得小宋的看法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黑眼镜皱眉刚要开口,就听见张起灵在边上语气平板道,“有没有道理,想起来就知道了。”
解雨臣立刻就骂了一声,“张起灵,你他妈要哑巴就哑巴到底!”
黑眼镜转过头,就发现张起灵还保持着看天的动作,姿势变都没变过一下,顿时就乐了,只是不太敢真的笑出声,怕又笑得太猛扯到伤口。他遗憾地看了看两张病床之间的距离,恨不能化身长臂猿伸手过去,狠狠地拍一下好兄弟的肩膀以示赞赏。
“行啊哥们,果然懂我。”他说完又去看解雨臣,“我的想法和哑巴一样。事实到底是怎么样,只要我没恢复记忆,无论我们在这里再怎么猜怎么推理,都没法确定能和真相对上多少。你很聪明,反应也很快,应该知道,在这种说不准的事情上,可能性是无穷无尽的,想再多也是白搭。与其纠结谁的看法有道理,不如讨论一下怎么让我恢复记忆。想起来了,一切就都解决了。”
解雨臣苦笑,“你以为我不想你恢复?我比谁都想。”他摇了摇头,接着低声黯然道,“可就怕万一,万一你真是强迫自己忘记的……”
黑眼镜叹了口气,不说话了。他知道,解雨臣瞻前顾后地考虑这么多,全是为他好,怕他一旦真想起来了又觉得后悔。而他自己虽然是不相信,觉得这种可能性几率太小,但也确实没理由打包票说一定不是。
在这样一个真心实意一切为他着想的人面前,他真的没法罔顾解雨臣的意见,不管不顾地按照自己的想法自行其是。
解雨臣沉默了一会,似乎下定了决心,然后便抬起头认真道,“以前的事,你不想起来也没关系,就当没发生过。”他正视着黑眼镜,声音坚定,“你也说了,你知道我喜欢你。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黑眼镜愣住半晌,却连一个他最习惯的笑容也挤不出来了。

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



tbc.

0 0 看的爽么各位 整整一章。我等会来回复你们的留言~

楼主 一笔染山河  发布于 2013-06-30 22:26:00 +0800 CST  

第六章

解雨臣揭开花束外的玻璃纸,拢了拢里面还沾着水珠的鲜花,挑出几朵看着特别生意盎然的,拿剪刀修剪了枝叶,一支支错落有致地插进盛了保鲜溶液的花瓶里。
慢悠悠地打理完花叶的造型,他回头看一眼仍空着的病床,一边收拾剪下来的残叶,边问,“他去了多久了?”
吴邪看了下手提电脑的时间,“半小时……还是快一个钟头了?”
解雨臣挑眉。他今天来的不巧,到的时候黑瞎子人不在,说是上厕所去了,但等他坐了会插好了花都不见人影,这时间未免太长了一点,“你给他吃黑暗料理了?”
吴邪嗤了一声,“他可看不上我送来的东西,掉坑里了还差不多。”转眼看到好友似笑非笑的表情,挠挠头又小声嘟囔着补充,“我真没乌鸦嘴诅咒他……”
“我支持你乌鸦嘴,虽然医院的抽水马桶很难被称之为坑。”解雨臣看看手表,光是自己在这儿等的时间都超过二十分钟了。他想了想,有点无奈地叹气道,“我看那家伙是尿遁了。精力旺盛得跟猴子似的,身体刚好点,能动了就到处上蹿下跳,一天都不让人安生。”
“穿着病号服能跑去哪?”吴邪不以为意。
“后面的庭院吧。”解雨臣随口说道。他把剩下的花用玻璃纸包好扔进垃圾桶里,擦了擦手往外走,“我去找他,你继续查记载。”

等解雨臣关上门,吴邪脸上轻松的神色慢慢收了起来。他有点郁闷。
那天的讨论最后并没有得到一个明确的结论,在一顿食不知味的午餐后,小花被盘口的电话叫走,黑瞎子自称身体疲倦闷头睡觉,结果事情不了了之。隔天,两人如常相处,就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至于那个要不要恢复记忆的关键矛盾,则是各自既不坚持,也不妥协。
这情况,说实话很令人迷惑,他实在是不明白他们作何打算。
吴邪摇摇头,心中自嘲,他老改不了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毛病。不管小花准备怎么做,只要有他能帮得上的,尽力便是。
目光落回电脑屏幕,吴邪托着下巴移动鼠标,越看越感觉头大。
一次损伤惨重的下斗,甚至造成黑瞎子莫名失忆,他们却什么都没有带出来,线索还是只有那张“地图”和图上的三个金文字形。
阴阳笺……
吴邪看一眼搜索栏里的文字,再看看搜索结果里满屏乱七八糟的灵异小说,更纠结了。
这要怎么查?

解雨臣在住院部后面的庭院里逛了一圈,没找到人。
他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想电话问对方在哪儿,翻开通讯录却又停下手,闷闷地看着上面显示的名字。解雨臣想起手下丫头开玩笑时和自己说的话,她们把中国移动的手机名片改成暗恋对象的名字,这样时不时就会收到来自男神的短信通知,他听着十分好笑,黑瞎子倒觉得有趣,不过以那人神奇的脑回路,结果却是偷摸了解雨臣的手机,然后把自己的号码存成中国移动,还特意备注了一个24X7服务热(齤)线。当然,从此没少客串移动的客服。
解雨臣曾经为这种幼稚的举动抗议过几次,然而黑瞎子乐在其中,后来渐渐习惯了也就随他去了。
只是现在……
解雨臣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呆,最后若有似无地笑了笑,接着,动手把名片上的“中国移动”四个字编辑成“黑瞎子”。
他不能沉湎于过去了。

解雨臣收起手机,继续沿着绿化的边缘慢慢地走,一边不那么专心地四处张望找寻。等他第三次经过某丛小灌木的时候,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解雨臣皱了下眉,然后循着烟味过去,终于在一棵高大的榕树背后找到了那个偷溜出来的男人。
他没有立刻上前。
解雨臣远远看着坐在长椅上抽烟的黑瞎子,不知不觉有些出神。他一直很喜欢他这个姿势,有种难言的魅力,让人感觉看不透,可是又特别有吸引力。
这个下午的阳光很好,一扫近日来的阴沉。




tbc.


有生之年系列初露端倪(。
咳,换句话说,就是楼主很忙,更新会很慢,不过弃坑是不会的大家放心

楼主 一笔染山河  发布于 2013-07-31 10:55:00 +0800 CST  

不过在看到黑瞎子摸出第二支烟点上的时候,解雨臣还是出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你还在养伤呢。”
黑瞎子转过头,看到他突然出现在身后,面上却也不显得惊讶,笑着拍拍椅子,示意解雨臣过来一起坐。
解雨臣微微点头,顺从地到他身边坐下,没有多废话什么。他不准备责怪瞎子擅自跑出病房的事。常年从事危险活动的经历无疑将他们的身体素质锻炼得十分强悍,伤口恢复得快,总躺着不下床也难受,何况瞎子本来就是个好动的性子。适当的走动对痊愈是有好处的。
另外一方面……他也知道,黑瞎子需要一些独自思考的时间。
黑瞎子屁股往旁边挪了挪,给解雨臣多空出点位置,又抽了一口,随手把烟掐了。等他把剩下的半支一个抛物线投进了垃圾桶,才后知后觉地愣了愣,心里纳闷,他干嘛还没抽完就把烟扔了?什么奇怪的条件反射,简直莫名其妙。

……
黑瞎子瞅瞅身边坐着的解雨臣,后者目光平和地望着庭院里的草坪,并不说话。两人相对沉默地呆坐了一会,竟也没觉得尴尬。
草坪上的洒水器自动运作了两次,嗡嗡地响,黑瞎子抓了抓耳朵,到底先沉不住气了。
他料到他会来找他的。可是显然,自己的定力并不如身边的这个人那么好。
“呃,我们聊聊?”
解雨臣嗯了一声,“聊点什么?”
黑瞎子却又不说话了。解雨臣笑笑,也不催他,坐着耐心地等待。
良久,黑瞎子才宛如自言自语般一个人喃喃地絮叨起来,“我一直以为,我不适合这种生活。我习惯的应该是墓穴的阴冷,那种消不去霉味的空气,昼伏夜出暗无天日……受了伤,窝在临时租房里用酒精浇一浇,涂点云南白药包起来,随便应付一下就算完了。而不是在这里,天天有白大褂围着你转,不会像现在这样,像个小老头一样,晒着太阳,呼吸间满是花香。”黑瞎子仰着脸看天空,那上面的云薄得跟柳絮似的,风一吹,就散开了,唯余一束束金色的光线如雨丝般密密地落下来。“阳光……我向来不怎么喜欢的,可是却莫名觉得很舒服,这种温度,很熟悉。”
解雨臣感受着肩头的暖意,静默了一会,才徐徐开口回应,“烦心事太多的时候,我习惯这样。找一个阳光晴好的午后,把思绪放空,什么都不想,到处走走,或者仅仅只是坐着发一会呆……这样会让我感觉很放松。”
答非所问的一段话,黑瞎子却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由沉沉地笑了两声,“原来如此。”男人叹了口气,屁股往下一滑,展开的双臂松松垮垮地搭着椅背,整个人以一种特别懒散的姿态“挂”在了长椅上。“我现在越来越相信,我以前是真的很喜欢你。改变了这么多,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黑瞎子顿了顿,转头看着解雨臣咧开嘴,“喜欢上你确实是件很容易的事。”
“……是吗?”解雨臣眨眨眼,抑制着心里泛起的笑意,故意板起脸道,“你以前可不是这么想的。”
啊?黑瞎子有点发傻,解雨臣抿了抿唇,神色似是在回忆某些遥远的过去,“让我想想……那时你对我的印象,应该很糟糕吧。说实话,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你说那句话时的表情,你每一个字的语气和音调。”解雨臣斜睨着身边的男人,语调嫌弃,目光却很柔和,“你当时劈头盖脸地骂我,第一句话就是,‘你是白痴还是脑子有病?’……还顺带问候了我妈。”
黑瞎子目瞪口呆。他不是没有好奇过他与解雨臣的相遇,但这样的描述显然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范围。
解雨臣忍不住小声笑了起来,“想听听么?”



tbc.



楼主 一笔染山河  发布于 2013-08-04 17:30:00 +0800 CST  

解雨臣忍不住小声笑了起来,“想听听么?”
“当然。”惊讶过后,黑瞎子的好奇心是彻底被勾起来了。
在道上,有一个众人公认的事实——同样是身手凌厉的煞神,相比冷着一张面瘫脸沉默不语的哑巴张,爱笑且不吝于言辞的黑瞎子无疑好相处得多,大大咧咧,直率随性,再糟糕的情况下也还是那张呵呵的笑脸,从不生气恼怒,一副不可多得的好脾气——但实际上真相如何?恐怕只有黑瞎子自己知道。他是太过没心没肺,什么都不上心,什么都不在意,自然也就没有能够牵动他情绪的人和事。世间万态,付之云烟,皆如逝水惯看,风过无痕。他和哑巴张的交情,彼此间深藏的认同感,也许正是建立于这种对待世界的独特态度……两种截然相反,但又无比相似的漠然。
解雨臣方才说的,听起来像是他们的初遇?黑瞎子意外之余又感到非常新鲜,那不是自己的风格,他竟然生气了,他竟会对一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恶言相向?
“其实我能理解你骂人时的心情。”解雨臣道,“后来想想,我自己都觉得,我那会的反应实在是太混蛋了。”

那实在称不上什么美好的回忆。
如果问一个以淘沙为生的手艺人,在地下最不想遇到的情况是什么,你得到的答案不会是“被一大堆黑驴蹄子干不死的粽子追赶”、“撤退时却发现盗洞坍塌”、“陷进了一次性的机关死门”或是“明器上涂了剧毒可自己已经装了一麻袋”……诸如此类的,哪怕是危及到性命的绝望处境,都不会是。他们见惯生死,然而有一种最糟糕的场面,是他们宁可“活生生地见了鬼”,也不愿意遇上的——
在慌张的奔逃中,年轻但能力出众的少年家主第一个发现了前方墓道里的异状,那儿隐约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不属于自己的队伍,但毫无疑问,来自活人,考虑到地点的特殊性,对方的身份和他们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不言而喻。
内忧未解而外患又至,心念电转间解雨臣脑中只来得及划过一句话:该死,这下麻烦大了!
在解当家的认知里,恐怕没有什么能够比“在地下与同行狭路相逢”更为棘手。任何事情,只要牵扯到的利益集团多于两个,制衡就会无比复杂。人心最是叵测,一个看似简单的事实,可能引发的后续却几乎是难以估量的。
他当然不想让自己的队伍和对方撞上,但是,解雨臣咬咬牙,最终没有下任何命令——他们,退无可退!
解雨臣深吸了一口气,思维迅速运作起来。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三个选择:一,双方合作,但指挥权如何决定,之后众人得到的利益又要如何分配、由谁分配,而且,这显然不会是一只齐心协力的队伍,内部反水的风险是否值得自己一赌,仍未可知;二,分道扬镳互不干涉,且不说能否达成共识,主墓室只有一个,能得到蛋糕的队伍只有一支,没有人会甘心放弃,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和平约定最后必将成为笑话,恐怕在防备墓葬本身的危险之余,还要留心来自同行的暗算;三,最坏的情况,双方当场刀兵相见,只能用武力和鲜血来争得一份宝贵的先机……
解雨臣无意识地咬住下唇,他知道,无论他选择哪一种,事情远远无法就此结束。
往大局上说,墓葬记载和倒斗计划不比其他信息,两支队伍会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遇上,几率堪比彩票头奖,是巧合中的巧合,还是有人故意设计,是自己队伍本身出了问题,还是掮客的消息走漏,他们的行踪这次被转手卖给了同行,下一次,会不会就是雷子?这仅仅是一次无巧不成书的意外,还是一场预谋之下的腥风血雨的开端……
解雨臣的心思转得极快,作为当家,全面周密的思考早已在岁岁年年的风雨中变成了刻在骨子里的本能,短短几秒钟时间,他已经衡量好了自己一方可能的得失,并为此设计了几种不同的应对,然而局势变化之快,令人始料未及。他原本以为情况已经够糟糕了,却想不到,更倒霉的还在后面。

就他这一个闪神的时间,都在匆忙行进的两拨人已经打上了照面。
只凭一只手电筒照亮的墓道能见度很低,但解雨臣清楚地在对面冲在最前的几个人脸上看到了极度焦躁不安的情绪,混合着某种显而易见的恐惧……
在那一瞬间,即使是解雨臣心里都无法控制地涌上了绝望。他们,和自己的队伍一样,都是为了躲避身后的什么而逃到这里来的——
队伍后方有人在大叫,“又来了!!他妈的快把手电关掉!!”

×



tbc.

不得不说,同样是在斗里撞到同行,发生在小三爷身上,惊吓之后会变成搞笑剧(感谢胖子),而发生在花儿爷身上嘛,……智商高想得多的人活得就是累啊。
嗯哼,不知道黑爷在这种情况下会扮演个什么角色?

楼主 一笔染山河  发布于 2013-08-07 21:35:00 +0800 CST  
第七章

随着这一声大喊,队伍顿时骚动起来,拿着手电开路的伙计吓得手臂一颤,手电光偏了方向,胡乱地在空中划过一道,才在旁边人焦虑的咒骂声中迅速熄灭。解雨臣心里略微诧异地嗯了一声,借着刚才的那一下,他在对面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人影,不过光线闪得太快,只照出个不甚清楚的轮廓,他无法判断。
无须指令,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四散开来,彼此保持适当的距离,紧接着蹲下身体,高度戒备着即将袭来的危险。这种方法是他们吃了两次那东西的亏后摸索出来的,出奇的简单,但很有效。
两支队伍在这一刻显现出惊人的默契,在陵墓本身的死亡威胁下,一切利益冲突都暂时显得无关紧要。

解雨臣在黑暗中回忆着刚才匆匆瞥见的身影,他不会记忆没有用处的人,既然觉得似曾相识,那个人一定有些价值……是在哪里见过呢?
不过,这一点现在并不重要。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后方的危险上,解雨臣抽出随身携带的伸缩棍,悄无声息地展开,又从腿上绑着的装备包里摸出一块东西,手指拨了拨,然后用棍子顶住,仔细地注意着平衡,贴住身侧的墙面往上送,把它搁在了一个长明灯的灯台上。
绝望,往往与希望相伴相生……
这是一个机会。

不远处,一条五彩斑斓的光带幽幽地漂浮在空气里,时而弯曲时而舒展,正以一种水母游泳的姿态一伸一缩地移动着,整体动作看似非常缓慢,却眨眼间就悬在了众人的头顶上。墓道里没有光,那东西却自行逸散着灿烂的色彩,若是这时候一抬眼,便能看到宛如星辰银河一般璀璨的景色,如梦似幻,光华夺目。
然而众人知道,极致的美丽,同时意味着致命的危险。那不是什么漂亮的星光,而是一群变异毒蛾聚集而成的死神,异常鲜艳的颜色是剧毒的代名词,只消轻轻一蹭,沾染到蛾子翅膀上哪怕一丁点儿的粉末,皮肤便会在顷刻间被腐蚀溃烂,毒素紧接着进入人体的血液循环,麻痹心脏,停止生命的跳动。
每个人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祈祷它们能够无视自己,速速路过。这种毒蛾单只体型很小,因为一种不知名的缘由聚合成带状,移动方式着实诡异得紧,一群的数量很多,安静的墓道中却几乎听不到振翅的声音,无论从哪方面想都令人毛骨悚然。好在,蛾子还是蛾子,本性没有变,仍然喜光喜热,所以只要去除光源,人与人间保持距离分散体热,就可以躲过一劫。
只是,好运气总会到头的。

光带在队伍上空悬停了一会,原本紧密的一条渐渐开始呈现出溃散的趋势,这是攻击的征兆,解雨臣看在眼里,暗道糟糕,他们刚才一路逃到这里,奔跑造成体温上升,很可能超过了毒蛾对温度感知的临界点,这个方法快要失去效用了。
他又看了看身边的人,不少伙计同样发现了蛾群的变化,却没想明白是为什么,不想坐以待毙却也不敢妄动,只愈发惶惶不安起来。解雨臣头疼,这些人越是紧张,情绪激动身体发热得更快,到时候……
解雨臣抿了抿唇,如果可以的话他原本不想这么做,但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得救自己的队伍。在心里暗道了句抱歉,解雨臣霍地站起身,一棍子狠狠地敲在长明灯台上,在众人始料未及之时猛地把先前放上去的东西打到了对面的人堆里。

那东西在半空中便炸开一道火光,落了地更是肆无忌惮地燃烧起来,温度瞬间窜高,蛾群原先向四周散开的动作滞了一滞,下一秒,如同蝗虫过境一般冲着那个方向发狂地扑了过去。
解雨臣攥紧手里的棍子,那是个简单而巧妙的小装置,里面装的是隔开的生石灰粉和水,外面裹着厚厚一层白磷,他放上去之前把内部的隔离片拨开了一条小缝,如今一击之后旋转着飞了出去,生石灰和水混合产生大量的热,再加上与空气的高速摩擦,白磷顺势起火燃烧。这个装置,本来是设计用来避免意外情况下无法生火的,白磷的燃点很低,只要有氧气和足够的热量,即使在湿润的情况下也能被点燃,比一进水就哑火的火柴和打火机靠谱得多。不过现在被他这么一用……
毒蛾是从对面队伍的后方来的,此时又有火团落在那里,光和热对它们而言是不可抗拒的诱惑,解家人这边暂时安全,对面那些可就成了活靶子。
解雨臣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忽略掉那边传来的惨叫,对解家的伙计大吼,“愣着等死啊,往回跑!”
这场惊变来得太让人措手不及,许多人这时被他大骂,方如梦初醒地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跟着往后退。

解雨臣才跑开几步,背后突然袭来一阵汹涌的热浪,惊诧之下回头一看,霎时间脸色刷白,不由自主地慢了脚步,很是恍惚地喃喃自语起来,“我(齤)操,简直是……简直是疯了……”
盗墓贼下地时穿的衣服大多是纯棉材质,舒服透气又吸汗,比较方便行动,而那支队伍里的人简直都是疯子,现在他们正在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往火团上扔,让它越烧越旺越烧越大……解雨臣知道,那些人在背水一战了,棉质的东西非常助燃,而火烧得越大对毒蛾的吸引力就越强,相应地,对人的威胁也会减少,但问题是——他们现在在地下!斗里的氧气本来就有限,这么大一把火烧着,用不了多久这附近所有的氧气都会被消耗掉,他们没被毒死之前就会窒息而亡!
腾起的火光在两支队伍间放肆地摇曳,仿佛一场酣畅淋漓的快意复仇……
这是玉石俱焚?他们要所有人都死在这里?!
接着,解雨臣目睹了更疯狂的事,一个熟悉的人影——对,就是他感觉似曾相识的那个——那家伙用脱下来的衣服包住自己,然后一马当先地冲向蛾群,和它们一起扑进了火焰里,瞬间甩下衣服,一边拍打着烧起来的头发一边窜了出来,赤着上身边骂边往自己这边狂奔。
剩下的人纷纷开始如法炮制,解雨臣没时间再看了,局势不容乐观,而且新仇旧恨……这把火是他点的,虽然不知道对面有没有人看清具体是谁下的狠手,但两支队伍的梁子算是结大了,等那边的人追上来,就是直接拔枪亮刀的事。
解雨臣于是也转身开始狂跑,脑子里却控制不住地徘徊着刚刚那个疯子中的战斗机,他是不是眼花了,那个在黑漆漆的斗里还戴着墨镜的神经病,在往火里跳的时候……脸上竟然还带着笑?



tbc.

 ̄o ̄ 小伙伴们,还想念我吗,好久不见了!先是三次元忙得要命,然后是沉迷古剑,差一点点就爬墙了……久违的更新份量还算足

楼主 一笔染山河  发布于 2013-09-03 19:35:00 +0800 CST  

楼主:一笔染山河

字数:16961

发表时间:2013-04-29 03:3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12-14 20:46:45 +0800 CST

评论数:1113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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