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拜吧】逆水(长文,耀与罗马爷爷、意呆,and匈奴的纠葛…

天地吉祥

楼主 汉家公主  发布于 2009-06-09 22:45:00 +0800 CST  
到吧里来了些日子,抱走了好多可爱的图、鼠标指针、狗皮……收受恩惠多多,没什么可以分享回报。既然已蒙批准加入呆毛团,那么,就趁这个时候,拜吧啦……

历史向。新人物有。乱入纷杂。主干线索为题目所述的匈\奴-罗\马线,表现为耀君和意呆的互动(这算不算冷CP,汗),多角群戏,CP难定。较虐,看文的大人请勿歧视某只的变态审美……
每日连载,并放出当日更新部分的相关注释。括号数字(1)(2)状为插入注释处。
以上——

楼主 汉家公主  发布于 2009-06-09 22:46:00 +0800 CST  
-时间的逆水,只在一个人的记忆中流过。越热闹,越孤独-

逆水•匈奴未灭

前不见古人   后不见来者
这是某个家人的诗句。
我相信,在那一时刻,他站在荒芜的高台上,灵魂忽然触类通感,与我同悲。
念天地之悠悠   独怆然而涕下
是……是谁来的?此时的我,记不得了……
----------------------------------------
【汉永元3年,西元91年,辛卯】(1)
王耀伸开瘦长的十指,让两只圆胖胖的小手一下一下地拍打在自己掌心。
“匈,奴,寇渔阳——将,军,出定襄——龙,马,踏胡骨——汉,道,天下昌!”
孩子终于找到了节拍,一边击掌一边唱着,小脸蛋上纵横的泪痕被风吹干,惊恐的阴影慢慢从透彻的眼瞳中消退。
“哥哥,这个歌谣真好!”抬头翘望着王耀,男孩说话,还是有点小小的抽噎。
精美的嘴角轻轻向上弯起。“喜欢吗?”他的哥哥轻柔地问道。
“嗯!”男孩用力点头,“这歌儿里有我的名字!是哥哥特意给我编的吗?”
“给你的。”王耀忽然伸开双臂,一把将孩子揽进怀里。夹带着沙砾的狂风吹起,将一颗不慎溢出眼角的泪滴吹去,谁也没有看见。“这是哥哥能给你的,哥哥一定会给你。”红衣飞舞,在风中猎猎发响,一片迷乱,拢住了孩子周身。孩子流着眼泪笑了,更紧地依偎在哥哥怀里。
“好啦,”两声低笑,“去吧,渔阳。”王耀说着,紧了紧孩子外套上的衣带,轻轻推着他向南边走了几步。“去,别回头。别看。”
孩子还在犹疑,哥哥却已冷峻地挥手,眼中露出严寒之色。背后,应约来决斗的苍狼,已经步步靠近。

那个背影,其实真的很瘦小。
风里裹着紫色的沙子,他的黑色长发飘举,宽袍大袖的深红衣襟也飞舞起来,看起来就像是一片脆弱娇美的红叶。在栾提淳维(2)看来,这样的叶子连喂马都嫌不够嚼头,只配唧唧歪歪的游吟诗人用来写情书。
自己已经提着弯刀接近,红衣的人仍然只是盘腿坐在沙地上,以背影相对;那络脑锦鞍、装饰华丽的战马还如同一头温驯的羊羔,卧在他的身侧,轻轻打着响鼻。衣袂飞舞之间,隐约见他挥手,一个跌跌撞撞的孩子慢慢走离了他。
尽管百般向昆仑神(3)祈祷,告诫自己此一战一定要冷静,但,栾提淳维的怒火还是忍不住窜了起来——那个人,他又在哄孩子!纵横草原的勇士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自己竟然跟一个保姆一样的男人战斗了这么多年。更让他不能相信的是,这个比栾提家的女人更热衷于哄孩子的男人,终于在多年的金戈铁马之后,将草原上的勇士,逼入了这场没有退路的决斗。他想着,停下脚步,只静静地看着对手的背影,不再逼近。

小男孩越走越远,渐渐隐入风沙尘雾。他终于站了起来,挥动细长的手指,轻轻拍打衣襟上的尘土。一下,两下,指尖漫不经心地轻扫。忽然,转过身来。
看清楚了,那看似宽大碍事、繁文缛节、令人行动不便的汉服袍袖里面,套着的是一副精坚威武的铠甲。乌黑坚固的胫甲。金光灿灿的护心。狮蛮盘带,张着血盆大口,仿佛要将面前的敌人撕吞、嚼碎。他身材不高,肢体纤瘦。但不知为何,每一次,他都能撑得起比自己身体更沉重的战衣,挥得动比自己个头更高大的画戟。
“嘿,”栾提松了松绷紧的嘴角,逞起天性的狂傲,笑了一声,“那只小羊羔还活着?”他语气揶揄,瞟了一眼王耀身后,渔阳走去的方向。“上回我咬下他一块腿肉,烤了下酒。嫩嫩的童子肉,比羊羔更美味。”
一丝阴霾掠过双眼,王耀皱了皱眉头,没有答话,却“咔”地一声,扣动了腰下佩剑。
那匹淡金色的战马仿佛觉察到召唤,昂首站立起来。王耀抬手,抚摸马颈,而后在它的后胯上轻轻一拍,马儿长嘶一声,向着一箭之地以外提刀站立的敌人,扬蹄飞奔。马的主人仍在原地站着,扯出一条长长的丝绦,一端衔在齿间,两手笼住飘舞散乱的长发,利落地在脑后缠束成一条辫子。而后,他矮下身子,开始奔跑。
栾提淳维看见,那瘦小精干的战将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赶上四蹄腾空的烈马,侧抓鞍鞯,飞身跨了上去,那件深红色的袍服不堪疾速,脱身而落,被狂风卷上半空。
剑,清光锐响,出鞘的一刻,漫天遍地卷起昏黑的尘暴,遮掩了敌人,也遮掩了自己,只如同命运的汹潮,吞噬而来……
------------------------------------------------
血沫自口角中溅出,栾提淳维仰面躺在沙砾之上,望见那高头大马的铁蹄如同雷雳,从天而降,重重踏上自己的胸骨。死!……就是这样简单?
他紧闭着眼睛,喘息良久,却并未听到那可怕的碎裂一声。睁开酸涩的眼,只见马蹄仍踏在自己胸口,力道却拿捏得分寸微妙。这令人肃然起敬的神骏,淡金色的皮毛在烈日下泛出耀眼的光彩,高昂的颈上淋漓淌下一颗颗鲜红色的液体,划下无数交错的红线,金红掩映,周遍全身,令人仿佛在见到了天神的同时,见到了魔鬼。
汗出如血的宝马(4)背上,那人巍然端坐,右手剑锋指定委顿如泥土的败虏残敌,左手勒着缰绳,稳定地遏制着胯下座骑的愤怒。
直到此时的这个角度,栾提淳维才忽然看到,那个人的高大。这一刻,从来对学术和思辨不感兴趣的匈\奴人第一次学会一个道理:原来所谓高大与瘦小,只是个角度问题。
“认输吗,栾提?”乘风驭龙的王者简短地问道。阳光将他精美绝伦、却冷酷如冰的脸庞映照得光华夺目。
泪水,一种传说中匈\奴人所没有的东西,不可遏止地泻出眼角。
“栾提淳维,败于王耀。”折颈的苍狼清晰地说罢,吞声而哭。

楼主 汉家公主  发布于 2009-06-09 23:13:00 +0800 CST  
-时间的逆水,只在一个人的记忆中流过。越热闹,越孤独-

逆水•匈奴未灭

前不见古人   后不见来者
这是某个家人的诗句。
我相信,在那一时刻,他站在荒芜的高台上,灵魂忽然触类通感,与我同悲。
念天地之悠悠   独怆然而涕下
是……是谁来的?此时的我,记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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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永元3年,西元91年,辛卯】(1)
王耀伸开瘦长的十指,让两只圆胖胖的小手一下一下地拍打在自己掌心。
“匈,奴,寇渔阳——将,军,出定襄——龙,马,踏胡骨——汉,道,天下昌!”
孩子终于找到了节拍,一边击掌一边唱着,小脸蛋上纵横的泪痕被风吹干,惊恐的阴影慢慢从透彻的眼瞳中消退。
“哥哥,这个歌谣真好!”抬头翘望着王耀,男孩说话,还是有点小小的抽噎。
精美的嘴角轻轻向上弯起。“喜欢吗?”他的哥哥轻柔地问道。
“嗯!”男孩用力点头,“这歌儿里有我的名字!是哥哥特意给我编的吗?”
“给你的。”王耀忽然伸开双臂,一把将孩子揽进怀里。夹带着沙砾的狂风吹起,将一颗不慎溢出眼角的泪滴吹去,谁也没有看见。“这是哥哥能给你的,哥哥一定会给你。”红衣飞舞,在风中猎猎发响,一片迷乱,拢住了孩子周身。孩子流着眼泪笑了,更紧地依偎在哥哥怀里。
“好啦,”两声低笑,“去吧,渔阳。”王耀说着,紧了紧孩子外套上的衣带,轻轻推着他向南边走了几步。“去,别回头。别看。”
孩子还在犹疑,哥哥却已冷峻地挥手,眼中露出严寒之色。背后,应约来决斗的苍狼,已经步步靠近。

那个背影,其实真的很瘦小。
风里裹着紫色的沙子,他的黑色长发飘举,宽袍大袖的深红衣襟也飞舞起来,看起来就像是一片脆弱娇美的红叶。在栾提淳维(2)看来,这样的叶子连喂马都嫌不够嚼头,只配唧唧歪歪的游吟诗人用来写情书。
自己已经提着弯刀接近,红衣的人仍然只是盘腿坐在沙地上,以背影相对;那络脑锦鞍、装饰华丽的战马还如同一头温驯的羊羔,卧在他的身侧,轻轻打着响鼻。衣袂飞舞之间,隐约见他挥手,一个跌跌撞撞的孩子慢慢走离了他。
尽管百般向昆仑神(3)祈祷,告诫自己此一战一定要冷静,但,栾提淳维的怒火还是忍不住窜了起来——那个人,他又在哄孩子!纵横草原的勇士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自己竟然跟一个保姆一样的男人战斗了这么多年。更让他不能相信的是,这个比栾提家的女人更热衷于哄孩子的男人,终于在多年的金戈铁马之后,将草原上的勇士,逼入了这场没有退路的决斗。他想着,停下脚步,只静静地看着对手的背影,不再逼近。

小男孩越走越远,渐渐隐入风沙尘雾。他终于站了起来,挥动细长的手指,轻轻拍打衣襟上的尘土。一下,两下,指尖漫不经心地轻扫。忽然,转过身来。
看清楚了,那看似宽大碍事、繁文缛节、令人行动不便的汉服袍袖里面,套着的是一副精坚威武的铠甲。乌黑坚固的胫甲。金光灿灿的护心。狮蛮盘带,张着血盆大口,仿佛要将面前的敌人撕吞、嚼碎。他身材不高,肢体纤瘦。但不知为何,每一次,他都能撑得起比自己身体更沉重的战衣,挥得动比自己个头更高大的画戟。
“嘿,”栾提松了松绷紧的嘴角,逞起天性的狂傲,笑了一声,“那只小羊羔还活着?”他语气揶揄,瞟了一眼王耀身后,渔阳走去的方向。“上回我咬下他一块腿肉,烤了下酒。嫩嫩的童子肉,比羊羔更美味。”
一丝阴霾掠过双眼,王耀皱了皱眉头,没有答话,却“咔”地一声,扣动了腰下佩剑。
那匹淡金色的战马仿佛觉察到召唤,昂首站立起来。王耀抬手,抚摸马颈,而后在它的后胯上轻轻一拍,马儿长嘶一声,向着一箭之地以外提刀站立的敌人,扬蹄飞奔。马的主人仍在原地站着,扯出一条长长的丝绦,一端衔在齿间,两手笼住飘舞散乱的长发,利落地在脑后缠束成一条辫子。而后,他矮下身子,开始奔跑。
栾提淳维看见,那瘦小精干的战将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赶上四蹄腾空的烈马,侧抓鞍鞯,飞身跨了上去,那件深红色的袍服不堪疾速,脱身而落,被狂风卷上半空。
剑,清光锐响,出鞘的一刻,漫天遍地卷起昏黑的尘暴,遮掩了敌人,也遮掩了自己,只如同命运的汹潮,吞噬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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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沫自口角中溅出,栾提淳维仰面躺在沙砾之上,望见那高头大马的铁蹄如同雷雳,从天而降,重重踏上自己的胸骨。死!……就是这样简单?
他紧闭着眼睛,喘息良久,却并未听到那可怕的碎裂一声。睁开酸涩的眼,只见马蹄仍踏在自己胸口,力道却拿捏得分寸微妙。这令人肃然起敬的神骏,淡金色的皮毛在烈日下泛出耀眼的光彩,高昂的颈上淋漓淌下一颗颗鲜红色的液体,划下无数交错的红线,金红掩映,周遍全身,令人仿佛在见到了天神的同时,见到了魔鬼。
汗出如血的宝马(4)背上,那人巍然端坐,右手剑锋指定委顿如泥土的败虏残敌,左手勒着缰绳,稳定地遏制着胯下座骑的愤怒。
直到此时的这个角度,栾提淳维才忽然看到,那个人的高大。这一刻,从来对学术和思辨不感兴趣的匈\奴人第一次学会一个道理:原来所谓高大与瘦小,只是个角度问题。
“认输吗,栾提?”乘风驭龙的王者简短地问道。阳光将他精美绝伦、却冷酷如冰的脸庞映照得光华夺目。
泪水,一种传说中匈\奴人所没有的东西,不可遏止地泻出眼角。
“栾提淳维,败于王耀。”折颈的苍狼清晰地说罢,吞声而哭。

楼主 汉家公主  发布于 2009-06-09 23:13:00 +0800 CST  
【清光绪26年,西元1900,庚子】
如同溺于逆水的洪流,被错杂记忆淹没的感觉,却是什么也记不起来。
就这样被锁在笨重的十字刑架上,已不知究竟过去多少时候。最初断筋折骨的惨痛,此时已变作双手腕上一片虚无的麻木。
冷,沉重铁链不停吸走任何一丝血液流动的温度。
痛,新伤啃噬旧伤,仿佛毒蛇嘶咬腐肉。
不堪,凌(哎呀百度)辱、践踏,无日无夜,玷污重于生命之物。
地狱,毒瘾蚀骨,折断的烟枪散出阿芙(哎呀百度)蓉的轻烟,在腐朽的空气中凝结一朵罂粟的艳笑。
但一种刑罚,凌驾上述的一切。
那就是这样,被锢锁在自家堂屋的中央。日升日沉,无休无眠。眼睁睁看着家中的一切,任敌寇荼毒。眼睁睁看着,孩子……

他的思绪断裂,胸口如同遭受重击,唇边溢下一股鲜血。
“怎么,又这样了?”亚瑟•柯克兰不知哪里捡来一根翠玉牙簪,拈在手里刺刺弄弄地疏通烟斗,一边从高大的十字木架边路过,瞥见这光景,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了一句。他将烟斗揣进小礼服上衣兜里,随手甩下牙簪,一声清脆的碎裂。捏住受刑者尖削的下颌,慢慢抬起他的脸,挂着勋章的绅士绿色眼眸中泛起优雅的温柔:“上次我和弗朗西斯来时(5),就看见你犯这个毛病。”他说着,一根拇指抹去苍白口角上的血迹,“我一个人来的那个时候(6),还不见你这样。”他略有怜意,忧心忡忡地说着,忽地,恍然般一笑。
“小香交给我之后落下的病吗?”
一句话,一把利刃。赤色的热流重新涌出心头,直上喉间,生铁锈气噎得满目昏黑。
“你又来了!”亚瑟连忙松手,掏出白帕子擦着自己指尖,一边淡然嘱咐道:“别总这个样子。这次我介绍了路德和罗德里赫他们几个过来,是新朋友。他们可是第一次来你家做客呢,看在往日交情份上,别让我在俱乐部里被他们揶揄,说我在亚细亚的房东是个小气至死的病人。对了,还有费里西安诺——”他丢下帕子,忽然笑了起来,“是个身世颇为传奇的没用家伙。他很想借这次的机会,到你这边来开开眼界呢,这样嚷着已经很久了。来参观一下传说中,东方无与伦比的美人……”亚瑟扫了一眼那苍白如纸、毫无人色的脸颊,轻轻摇头,“可惜,好像有点来晚了呢。你的姿色大不如前了,王耀。”他抛下这句话走开,嘴角却浮现出得意的笑,好像在告诉全世界他是第一个打开深宅朱门见到惊世红颜的人——唯一的一个——日不落巅峰的骄傲。
“这次之后,就停下来吧。”亚瑟推开堂屋的大门向外望着,轻描淡写地劝说,“停下你无谓的反抗,也请停下你那可笑的保护。都是因为你这样,我们才决定把你锁在这里。也许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结束,我们这次要拿的比较多,毕竟得从容进行。正好,这也是对你的一个教训。好好看清楚——”他回过头来,碧绿的眼睛闪着犀利的光,似乎有些不耐烦:“看清楚,想明白。然后,这次之后,停下来吧。”

楼主 汉家公主  发布于 2009-06-09 23:23:00 +0800 CST  
【汉永元3年,西元91年,辛卯】
“停下来吧。”栾提淳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忽然说道。
他被反绑着双手,由一条绳子拴在汗血马的鞍鞯上,驱赶着前进。马蹄声仍然散淡地从背后传来,并没有减慢,因此他不得不又挣扎着向前蹒跚了几步。“停下来吧!”栾提嘶吼了一声,“已经够远了!就在这里吧,在这里杀了我就可以!”
一声微嘶,背后那人勒住了烈马。衣袂摩擦,他轻盈地下马,云头战靴踏上戈壁大地,沙,沙,一步一步走上前来,与高大的俘虏并肩站立。
“那边是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王耀举目远眺着西边那片亘古的荒凉,淡淡说道。倏然,寒光一纵,利剑抽出剑鞘。
栾提仰头,望天空中的昆仑神祈祷,引颈受死。然而只觉得身上一紧,顿时又松了开来,束缚散落下去。剑刃砍断的是拴着他的绳索。
“你……你不杀我?”怔了片刻,俘虏惊讶地问道。
“你已再没有还手的力量。我已经杀死了‘匈\奴’。至于栾提淳维,”王耀犹然凝望,一字一句,“你可以继续活下去。”他说着,却不禁微微垂下了眼帘,幽幽言语:“这个世上,如果只剩下自己,会太孤独。”
什么很轻柔,却又很沉重的东西骤然袭上栾提的双眼,又化作一团浓重的酸涩,压在他的鼻腔。粗喘了两下,他忽然控制不住般颤着肩膀,转回身向着东边,张开粗壮的双臂,仿佛是要拥抱。
笔直的利剑铮鸣一声,横拦住意图狂奔的莽汉:“不准回头!滚。”
栾提淳维一惊,腾起的热血迅速地冷却下来。他看了看王耀,又转头望向那片昏黄迷雾中不可见的远方。这里是大汉西陲,戈壁的边缘。地图到了尽头的地方。也许,也是世界的尽头。“你……要放逐我,离开‘世界’?”雄壮的汉子颤抖着问道,突然不可思议地喊叫:“你不是不想要孤独吗!这样,和杀了我有什么区别?”
王耀青黑的细眉间凝着深深的忧郁,深不见底。“我不能再放你回去。仇恨,已经太多;长城南北的土地,绝不容你再踏足一步。去吧,去找一条新的生路。至于孤独的事……用不着你管。”
栾提愕然哽住,再说不出只言片语。良久,良久,风吹着他破碎的兽皮铠甲,将破碎的裂口撕得更大。
“王耀,王-耀。”再度开口说话的时候,他只是若有所思,念咒般地反复念着这个名字。“你们汉人的姓名,短得不像话,叫人没法明白。”栾提忽然怪怪地问道:“‘王’,是什么意思?”
“王,天下所归往也。”(7)停顿一瞬,王耀长长吁气,坦然地说。“天下众人的依靠,也就是,必须保护天下的人。”
“保护——”栾提茫然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了一肩的汉人,轻轻摇头:“听起来,不容易。”

楼主 汉家公主  发布于 2009-06-09 23:26:00 +0800 CST  
【清光绪26年,西元1900,庚子】
四肢成X型叉开呆站了足足半分钟,红褐色头发的年轻人大张着嘴巴,满屋子都弥漫着他喷呼出的傻气。
“这就是吗?!这就是‘他’吗?!”
费里西安诺•瓦尔加斯大喊着问道,头顶上一缕长长的毛发一翘一翘地朝天立着。
“我发誓,我登上新大陆时也没有他现在这样兴奋。”亚瑟轻轻向红茶杯里弹着砂糖。
“这一点我可以作证。相比之下,还是离开的时候,更让你印象深刻。”阿尔弗雷德嘴里嚼着热狗,含含糊糊地说。
亚瑟不禁拍案而起,红茶洒了一桌子。“收起你们的私人恩怨。”路德维希硬邦邦地喝止,“现在是每日例行会餐的时间,注意专时专用。在这间屋子里,我们是同一阵线。”
“是呀,我们应该欢迎风尘仆仆赶来的费里西安诺少爷,即便不能为此举办舞会,至少也准备好丰盛的美食,再讲上几个充满情趣的笑话,尤其在女士面前——”弗朗西斯从堂屋的屏风后面款款踱出,一边说着,一边俯身托起伊丽莎白的手,献上轻吻。他直起身子,轻轻扒拉着卷曲的发梢,瞥着湿漉漉的桌面,摇了摇头:“上好的红茶,真是太可惜了。别懊恼绅士先生,换换口味如何?看我在里面找到了什么。”他从怀里摸出一只乌木百宝嵌的小盒,“是王耀的上司逃跑前丢下的,中\国绿茶——传说是下第一场春雨时节,由十几岁的处女用舌头一片一片从茶树上衔下来的叶子。(8)上帝,真希望我的身上也能长叶子。”
“王-耀?他叫王耀吗?是他的名字吗?”费里西安诺已经解除X体态,拖着脚步蹭到屋子中央大木架的前面,激动地攥着两个拳头,目不转睛,“个子好像比我还矮啊!头发的颜色、皮肤的颜色都好奇特啊!……哦,摸起来像贵死人的丝绸一样!”
“跟马可波罗的描述不一样吗?”亚瑟重新冲了一杯绿茶,一边调笑,一边伸手指沾起一片茶叶,放在嘴里嚼了嚼。
“王耀,王-耀,”费里西安诺全没听见亚瑟的打趣,兀自念咒般重复着这个名字,“东方人的名字,短得不像话!好难明白啊!‘王’,是教名吗?是什么意思?”
“不是名,是姓。东方人习惯把祖先摆在自己的前面。另外他也不信教,是个比异教徒还要异教徒的家伙。”弗朗西斯微笑着解释,最近他对学术颇有心得和兴趣,由于光顾了王耀的书房,他对某些历史问题的研究更是走在了欧罗巴俱乐部的前列。“这个字的意思,根据我的考证——”东方学家走到无知年轻人的身边,“可能是这个野\蛮\民\族古代的一种刑具,(9)造型……啊,就跟我们做的这一件类似。”他说着,用力拍了拍面前巨大的十字木架。铁锁震响,被禁锢的刑徒腕口淌出鲜血,沿着黑色锁链涓涓而下。
“别碰他,我们还在吃饭。”罗德里赫皱着眉头抗(哎呀百度呀)议。
“嗯~,我失礼了。来吧费里西安诺,想要点什么?”弗朗西斯离开木架,在紫檀餐桌边坐下。
“卡布奇诺,提拉米苏两份,披萨,意大利面,谢谢!”沉迷的年轻人这一回倒听得清清楚楚,回答得干脆利落。
“他脑袋里塞满了令人发胖的意大利菜。”罗德里赫冷冷一句。
“没什么比意大利菜更好吃了!尤其是意大利面!”费里西安诺突然好像被踩到尾巴的猫,愤怒地冲过来喊。
“中\国菜。我觉得中\国菜更好一些。”阿尔弗雷德咽下满嘴热狗,又拿起一个。
亚瑟点了点头,众人一时静了下来。片刻,亚瑟强忍着怒火,风度翩翩地说:“我也是有味蕾的。”
“可惜,除了王耀,没人能烹出那些美味。”弗朗西斯有点没精打采,“我说,能不能暂时放开他一会儿,让他为我们做好饭,再继续接受惩罚?”
“不行。”本田菊低沉的嗓音,短促、决绝地在角落中响起。
弗朗西斯爆出一个脏字,不是为了一顿美餐,而是因为颜面问题:“小个子,这里是你家吗!”
吱呀一声,门扇的开启适时打断了饭桌上的怒火。高大的身形影住了外面的光线,伊万拎着酒瓶斜靠在门框上。“有个臭小子需要收拾,你们一起来吗?”北极熊醉意颓唐地低吼着。
“我们还没吃完……”“随便你。”不容亚瑟说完,大个子举酒豪饮,转身向庭院中走去。
“混蛋!”路德维希骂了一句,“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按日程表做事!”他说着挺立起来,军靴踏着坚硬的节奏,走了出去。
其他人也都不情不愿地起身离席。
“我可以,留下来吗?”费里西安诺开心地问了一句。
脚步骤然停下,本田菊回过头,利目盯着一脸傻气的饭桶。
费里西安诺已经再次走到了十字木架跟前,近乎痴迷地叨唠:“留下来,一会儿,就一会儿,可以吗?我马上就到。能让我留下来吗?如果允许我留下的话……”

-TBC-

楼主 汉家公主  发布于 2009-06-09 23:41:00 +0800 CST  
~今日注释~
(1)汉永元3年,西元91年:东汉灭匈奴的年份。经过数百年的奋战,这一年汉朝终于彻底将侵略成性的北匈奴部族驱逐出中\国版图,逼迫他们向西方迁徙
(2)栾提淳维:本文中为“匈奴国”的拟人化角色取的名字……“栾提”是中\国史书中所记载匈奴单于家族的姓氏,而“淳维”则借用了《史记》中记载的匈奴民族祖先的名字
(3)昆仑神:匈奴的宗教信仰很难考证出来……所以引用电视剧《汉武大帝》编剧发明的说法,就这位大神吧……
(4)汗血宝马:属于废话的注释……众所周知的超优良马种,汉朝为与匈奴作战引入的战略性物种,对改良本土马种起到巨大作用。史书记载此马出汗如血,但今天的汗血宝马却无此现象,不知为何
(5)“上次我和弗朗西斯来时”:指1856年第二次鸦(百度啊)片战争——废话注释+1
(6)“我一个人来的那个时候”:1840年第一次鸦(百度百度)片战争——废话注释+2
(7)“王,天下所归往也”:《说文解字》对“王”字本义的解释,算是权威解释之一
(8)下第一场春雨时节由十几岁的处女衔下来的绿茶:西湖狮峰龙井贡茶区出产的“明前女儿茶”,据说古人采茶真的会这么干
(9)“王”字代表古代的一种刑具:某些学者的研究成果,大概从甲骨文字形+考古发现考证得出

好啦,就到这里,大家晚安~

楼主 汉家公主  发布于 2009-06-09 23:50:00 +0800 CST  
问得好……我预计在后面的注释里解释一下此事。
不过本文的纠结关系已经过多,所以正文里不打算引入这层关系了,801姐姐的立场,淡化……尽量淡化……

楼主 汉家公主  发布于 2009-06-10 10:51:00 +0800 CST  
谢谢鼓励。

张骞没派人,是班超,班超。张骞同志去西边旅游地时候,罗\马爷爷还……没有进入娘胎。

楼主 汉家公主  发布于 2009-06-10 11:59:00 +0800 CST  
写作难度还可以。

801姐姐的出场,基本是人肉背景级别……下次,下次我补偿她戏份。

楼主 汉家公主  发布于 2009-06-10 12:09:00 +0800 CST  
以下更新:

楼主 汉家公主  发布于 2009-06-10 14:30:00 +0800 CST  
【汉永元3年,西元91年,辛卯】

“如果允许我留下,我愿意拥你,做天下的霸主。不必去想什么‘保护’,只要强大就好。这比做‘王’要容易的多了。”栾提短暂的六神无主已经结束,他显然已重新找到自己的逻辑。“要么自己成为霸主,要么降顺于更大的霸主,为他冲锋陷阵——永远做猎人,不做猎物。没错,这才是栾提淳维的信仰。”莽汉的语气越发坚定,那种“匈奴”的气味,悄悄腾起在风中。

好像失语了一般,多少妙言华辞,都在唇边化作一片苍白。良久,王耀有些沙哑地开口:“霸道为阴,王道为阳。”

认真地听着无限玄奥的汉人哲理,默了一瞬,栾提给出了北方人最粗简直白的解读:“你的意思是,霸主是阴影,王者是阳光。而你的家——”他恋恋不舍地扫望一眼那东方阔土,“是只属于阳光的国度。”

王耀不禁微微张口,望着栾提,略有些惊讶。

苍狼已恢复了野性的眼神,凝着一层厚重的灰色。“这里容不下我。我接受你的放逐。”他说着,转过高大的身躯,终于正视向西方无路的荒原。“有一部分家人大概会留在你这里,(10)恳求王者,予以照顾。”他特意将“王者”二字说得很重。

“放心。”简短的沉默,王耀垂下头,言语冷漠,却一诺千金。

某种怪异至极的感动,突然冲击栾提的心胸。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王耀一眼,露出数百年来不曾见过的神色——轻淡熟稔的微笑,间杂忧心忡忡的心疼:“临别忠告:别再轻易让人靠近你的背后,无论决斗场上,还是任何时候。”

长睫低垂,精致的嘴角又静静地弯起。绝美的东方面孔,现出一副风云般迷乱莫测的神情:“谢谢。你无能力决定我的命运,你的神,也改变不了我的宿命。不是吗?”

栾提淳维微微怔住,而后兀自摇了摇头,无力地转身。这个长江黄河之水养育的男子,聪明得令人恐怖,敏感得令人茫然。栾提时时疑惑,他可能像昆仑神一般,知道一切。但他却总不承认,他喜欢说,自己其实还不明白,什么都还不明白。

“我走了,”栾提淳维感慨万千地挺起胸膛,“去阴影里的世界,找我的梦想。”说罢他迈开大步,咬牙忍着一身伤痛投西而去,陷入荒不知所在的迷雾。


红衣王者静静地目送,没有一声道别。

每当他静下来的时候——比如现在,就纤细得好像一片南方秋天零落的红叶。

每当他静下来,栾提淳维就觉得,自己有十万分的把握,可以将他一把捏碎。这样的错
觉,梦幻一般萦绕了他很多年,也梦魇一般,戏耍了他很多年。

此刻,那人依旧以秋叶之静美,为他作最后的送别。

“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亡我胭脂山,使我妇女无颜色。”(11)栾提边走,边悲凉地唱着,他苦笑着发现,自己,终于也变成了痴愚的游吟诗人。而红叶的梦影,写满了血泪纵横的情书。

永别了,东方,嫣红迷醉的幻梦。匈奴人不醒的梦。

--------------------------------------------------------------------

“哥哥!”娇嫩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怯生生的,却又夹杂着孩子气的兴奋。渔阳再也没有一丝泪痕,小脸蛋笑得像个熟透的苹果,蹦蹦跳跳跑来,双手攀住王耀低垂的手指。
男孩一愣——这从来都温暖得可以治愈一切恐惧的手,此刻冰凉得僵硬,还能感到隐隐的颤抖。

只是一瞬愣怔,王耀一把抓住渔阳的小手,低头露出微笑,颤抖也顿时被有力的抓握掩盖。

渔阳却睁着圆圆的眼睛,透彻地仰望。“哥哥……害怕吗?”孩子不懂事,只会直白地发问;却又太懂事,一语穿透深埋的人心。

王耀惊讶,却又戚然,最终,不得不从孩子的脸上移开了目光。

“连匈奴都怕哥哥!哥哥却怕什么?”栾提狼狈的背影消失后,渔阳的志气强了不少。

“怕……孤独。”王耀自言自语般地喃喃,“阴影里热闹,阳光里……孤独。”

忽地,身子一晃。渔阳那孩子扑身上来,牢牢抱住了哥哥的腿。“哥哥不怕。从今以后,渔阳会保护哥哥。”

愣了一会儿,王耀笑了。他不禁抚弄了两下渔阳毛茸茸的头顶,牵着他的小手向汗血马走去。“好,有渔阳在,哥哥再也不怕了。”一边说着,他一边动手,将金色马匹身上的雕鞍金辔一一拆卸下来,丢在地上。卸下全副马具,他便领着渔阳,散步般地往东边走去。

“哥哥,马呢?”

“放它走,回去天山下的草原吧。战争结束了。”

“不打仗了,我还想骑他去踏青呢。”

“天生神品,华美的尤物。该当享受尊严和自由。”

“哥哥……”

“嗯?”

“……你也该享受尊严和自由。永远。”

楼主 汉家公主  发布于 2009-06-10 14:33:00 +0800 CST  
【清光绪26年,西元1900,庚子】

“华美的尤物……”呆呆望着王耀,费里西安诺恍惚念出十四行诗的碎片。

“这是天生的神品,”弗朗西斯伸手拈起那张冰雕玉琢的苍白脸孔,左右转了两个角度,一边展示一边解说,“命定被世人竞逐的征服对象,完美的猎物。”

“好好试试你的猎枪吧,”浪漫的披发男子教导着,突然一拍不肯挪动脚步的本田菊,勾肩搭背,半拖半拽地带他走出屋子,一边悄声笑道:“别太小气,留他一个人享受一会儿。阿尔弗雷德有句话说得好:‘利益均沾’。”(12)

高高的房门吱呀一声闭上了,光线从雕花窗格里斜射进来,幽暗中划出几道凝颓的米黄,烟尘浮动看得清清楚楚。

费里西安诺小心翼翼迈步上前,屏住呼吸令他心跳得更快。双手捧起王耀冰凉的脸颊,他岔了气般地笑了两声。

“就是你吗?”年轻人睁圆了双眼,轻声细语问道,“把匈奴人驱赶进中世纪的阴影,王耀,就是你干的吗?”(13)

王耀慢慢睁开一条眼缝。一个太久远而熟悉的词汇,刺激了被冷言恶语麻痹的耳鼓。那种孤独者独享、无处诉说的逆水洪流,再一次涨潮,浸没了他的意识。

“那天,罗\马爷爷忽然就不见了呢。”(14)费里西安诺的眼瞳中闪着一汪湖泊般的脆弱和委屈,但却干涸得并没流出一滴眼泪。“罗\马爷爷扔下我,消失在阴影里啦……”
“哦,大秦……也不在了啊……”一个单弱如少年般的声音忽然逸出毫无血色的双唇,但那语气却隐着穿越千年沧桑的叹息。

呆傻的年轻人先是一惊,半晌,茫然重复道:“大秦?”(15)

“你爷爷的汉语名字。”捧在手心里的面孔似乎扯出一个惨淡的微笑,因无力而毫无笑意的微笑——费里西安诺一个战栗,松开双手,王耀的头垂下,连连的咳嗽袭上咽喉,摩擦胸前渗血的伤口。

“你认识我爷爷吗?!”惊诧的呼喊。

“……神交。”挣扎着平息了咳喘,王耀笑着吐出两个字。“好可惜……那时候没去亲眼见见他。(16)有些事,错过了,就永远……”话题忽然触动了什么旧伤,他的胸口袭上剧痛,后面的话未能说得出来。

“匈奴人带走了罗\马爷爷。都是你干的好事。”费里西安诺低着头,自闭症般地咕哝着。

看着面前焦虑不安的年轻人,王耀低眉,眼波中模糊的逝水,竟似泛出悲悯的暗淡蓝色。“原来……他真的走到了……”他庞杂悠远的抚今追昔,如同高飘天上的薄云,不着边际,令人愤怒。“栾提那个家伙……也许没人能阻止他。”说这句话的复杂心情,世上没第二个人能够理解。

“刺啦”一声,刺耳的剧响打碎默默交融的时空。费里西安诺突然扯住王耀领口,撕下了他胸前血染的衣襟。

“我一直想看一看,逼迫野兽西迁的勇士究竟是什么样子。”他咬牙切齿地说着,将手掌贴上伤口纵横的瘠瘦胸膛,慢慢抚摸,“我猜,那一定是超出我想象的模样。所以好多年来,我已经极尽了各种想象。呵呵,”他神经质地笑着,“可我还是不曾想到。你,出现在我眼前时候,竟然是这个,这个样子。太超乎我的想象了。”

他的指甲缝里存着火枪扳机上的炭灰,指尖抚过伤口时,在鲜红色中染了一抹污黑。

“嘶……”他立即抬起手指,跑去餐桌边拿过路德维希喝剩的残酒,高举起来倾倒,趁着红褐色的细流的冲刷,伸出小指,精心将红色裂缝中的黑色污迹一点一点剔除干净。

“你知道你错了吗?”一边认真投入地做事,他一边问道。

“……知道了。”压抑着颤抖,那个少年般的嗓音近乎平静地回答;听起来,已是伤透了心。

“说说看,你犯了什么错?”年轻人做完了活计,站直身子,一边在裤子上擦手,一边眨着大眼睛问道。

“一生……只犯了一个错误,”王耀垂着头,喘息都已凝停,“从我……一步踏空,落到这个世上,开始。”

楼主 汉家公主  发布于 2009-06-10 14:42:00 +0800 CST  
【唐天宝元年,西元742,壬午】

“谪仙人!哈哈哈哈……说说看,你是怎么一步踏空,落到这个世上来的?”美髯飘飘的老者醉眼生花,扯着那白衣佩剑、仙风侠骨的中年男子,一手提着一篇行草潇洒的《蜀道难》,玩疯了的孩子一般高声笑问。

高鼻卷发的胡姬倚席把盏,娇笑如花,用打着卷舌的汉语打趣道:“贺老大人醉得狠了。太白先生当心了,这顿酒帐怕要算在你头上!”(17)

“哎!”老者一挥大袖,一把拽下腰里的金丝锦囊,拍在胡姬白嫩的手掌上:“老夫的金龟印信,押给你!把库底陈酿通通搬出来!……太白,你还有什么仙师道友,但凡人在长安,全都招呼了来,今日就在胡姬酒肆里,大家一醉方休!”

白衣男子歪斜在座席上,打着酒嗝笑道:“原本约了晁衡,奈何他近日来思乡情重,不愿意热闹。新丰美酒,无友不欢——”他托起酒盏,让胡姬满满斟上,醉眼乜斜环视四座,一笑,“随意撞一个知音吧!”说着他已摇摇晃晃起身,直冲窗边一席上独身而坐的酒客而来。

“小老弟,”他低头看着那衣着朴素、面相稚嫩的男子,双手捧盏,见了个礼:“酒中无老少,醉后忘恩仇。”他跌倒一般地侧卧在少年的对面,狂情笑傲,举盏敬道:“与尔同消万古愁!”

“……好句。”少年微微怔住,不禁怦然心动,低声激赏一句。他双手捧过酒盏,凝视琥珀挂碗的浮光掠影——“万,古,愁……消得!”一饮而尽。

“好,好!”白衣男子逸乐至极,“在下青莲李白,小老弟高姓大名?”

“在下王耀。”少年微笑着还回酒盏,却见那放浪形骸的男人已醉笑着倒下,自己的名字,他多半是记不得。

那边厢胡姬已扶持着贺知章老大人跌跌撞撞凑过来,王耀见了,连忙起身避席,留下酒钱,悄悄下了楼去。

近些年,闲来无事时候,他就到长安酒肆里来,开一张角落里的桌子,静静地坐着。那兴高采烈的嘈杂,似乎能将心底里潮湿的流水之声烘干,看着男女老少尽情欢娱,有多少千百年孤独苦涩,似乎都能治愈。

离开酒肆,穿过繁华的朱雀街,他迂回绕道,到了大明宫的后角门,瘦小的身影隐没入重重楼阁。

---------------------------------------------------------------

“让晁衡回倭奴国去?”上司大人天生精力旺盛,说起话来声气粗壮,不大点事,就响彻殿宇。

微笑着点了点头,王耀接过上司捧来的青瓷碗,轻轻吹去漂浮的茶沫,浅尝一口,优雅
温存。“日\本,他们已把国名改成日\本了。”(18)将茶盏捧过额头,而后轻轻放下,他举目远望,遐思无限,“‘太阳升起之处’,多么有朝气的志向啊。”

上司侧头审视着他,摇头笑道:“你这副望子成龙的表情,比当亲父母的还要苦心。”

“晁衡已经在天朝做官多年,政教法度都已学而习之,有所大成。该让他回去一展拳脚——”王耀诚恳地望着滚龙绣衣的天子,“听说本田菊那孩子,急切盼着他回去。”

“你是真心想教他。”上司发现了什么似的,叹息一句。“朕看你又有些犯了忘性。当年收留栾提淳维的遗民,还记得吗?”

上司忽然提起的往事,令王耀一时沉默。

“为了养育栾提家的孩子,可把你累的筋酸骨痛。可是后来,那些狼崽子又把你折腾成什么样子?”(19)

“都是一家人了,您以后别总提那些事。”王耀捧起茶碗,淡然啜饮着。

“放心,我不会在你的宝贝孩子面前提起。”

“嗯,茶道,也让晁衡他们一道带回去吧。”(20)满足地望着手中热茶,王耀寻思道。

“人若是再三犯同样的错误,这世上可没人同情你。”天子的话铿锵有力,不容某人顾左右而言他。

“小菊不会。”素衣少年终于正视了上司,眼中隐现出灯火般柔仁的光,“至少,他真的肯学。”

上司静静地看着他。“栾提死不悔改,决绝地弃了你的道。这件事,到今日,你还在伤心吗?”

王耀努力挑了挑嘴角,摇了一下头:“那时候我还年轻,很多事还不懂。现在好多了。何况至少,这一次……”他抬起头来,“小菊跟栾提不同。他是真心想学。”

“哼,孤单了几千年的老夫子。一肚子学问,恨不能倒赔束修,上赶着教给别人。”

“陛下……”

“好了!我知道了。”上司举手止住他的话头,无奈地摇头而笑。“你的意思,我能违拗吗?咱家几千年前的老夫子说过:家人最要紧,你在其次,然后才轮得上我。”(21)天子举手脱去龙冠,随意丢在一边,诡秘笑道:“我是老三,你可是第二位呢。”

楼主 汉家公主  发布于 2009-06-10 14:42:00 +0800 CST  
~今日注释~

(10)“有一部分家人大概会留在你这里”:匈奴自西汉时期分裂成南北二部,南部归汉,北部继续与汉为敌。至文中所写的东汉永元年间,濒死的北匈奴曾多次提出归汉请求,被汉拒绝,终于灭国西迁。而流下来的南匈奴部族则内附于汉,被汉廷安置于关内的草原,后逐渐与华夏融合

(11)“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亡我胭脂山,使我妇女无颜色”:史书记载的匈奴古歌,大概是被西汉时的霍去病部队重创、丧失祁连山根据地后,部族内部流行起来的一首悲凉的歌曲

(12)“利益均沾”:“门户开放、利益均沾”,阿尔家于八\国\联\军\战\争的前一年向有在华利益的帝\国\主\义圈子提出的一项照会,主要作用为保障各家均分nini家的巨大利益,不会有人(比如阿尔自己)被单独排挤在外,或者互相打起来

(13)(14)“把匈奴人驱赶进中世ji的阴影”“罗马爷爷忽然就消失不见了”:这个说来话长,也是本文立意的关键核心所在。东汉灭匈奴后,西迁的匈奴人就在文明记载的空白区失踪了。300年后一批被称作匈奴(huns)的牛人出现在欧罗巴,进行大规模侵略,引起一系列史称“蛮族入侵”的民族大迁徙事件。在这迁徙、挤撞的大潮中,罗\马爷爷就崩溃瓦解了(主要指的是西\罗\马)。西\罗\马\帝\国灭亡的那个年份,在西方历史上被视作“黑暗的中世ji”的开始。所有某种意义上来说,是huns引爆了古\罗\马时代的终结。而根据以后世一个法\国学者为代表的一批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的考证,这批被称为huns的牛人就是公元91年后在东方消失了的匈奴,他们经过300多年的漫长迁徙,终于走到了欧罗巴……这是对于huns来历的数种主流假说之一,如果此说成立的话,那么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汉朝引爆了西\欧古\罗\马时代的终结……
这种学说比较有传奇色彩,所以我在本文中就以此为本了……
*附带说明一下801和huns的关系吧:从国名上就可以看出,801与huns存在某些血缘关系。801人中也有一大部分都自认为huns的后代,“西方的huns=东方的匈奴”说法出现后,也有801家人自认为他们的祖先就是来自东方。不过现在的801人无论跟huns还是匈奴的关系,其实都没什么真凭实据

(15)大秦:中\国古代对罗\马\帝\国(准确地说其实应该是对帝国的前身罗\马\共\和\国)的称谓。

(16)“好可惜……那时候没去亲眼见见他”:东汉灭匈奴后的6年,班超出使西域,在旅途中听说了罗\马\帝\国的存在,派手下甘英前去出使“大秦”。甘英走到波斯湾边上,估计是当时的安息人们怕汉朝和大秦直接联系上了他们没有中间商的利润好赚,就极尽恐怖地渲染西渡地中海的危险性,结果导致甘英出使计划的搁浅,是汉朝和罗\马\帝\国错过了握手的历史机遇。不过甘英已经是有史可查最早到达波斯湾的耀家人,这件事,历史上称作“甘英穷西海”

(17)乱入-李白与贺知章的相遇:盛唐天宝元年,李白与贺知章相遇于长安闹市,贺知章被李白的《蜀道难》惊艳到,解下金龟(官印)换酒与他痛饮,并给了他“谪仙人”的外号,在史上传为佳话

(18)“日\本,他们已把国名改成日\本了”:菊家人从公元前就有自称“太阳升起之国”的习惯,不过只是个外号;从与耀家有交往以来,正式的国名一直是“倭奴”、“倭国”、“大倭”等。倭是矮的意思,菊家人嫌不好听,就根据当时汉语中的音近字,自己取了个名叫“大\和”。而“日\本”这个国名是在唐代时期开始启用的,有一种说法,说勒令改用这个国名是耀家则天女皇的旨意

(19)“为了养育栾提家的孩子,可把你累的筋酸骨痛。可是后来,那些狼崽子又把你折腾成什么样子?”:汉收容安置南匈奴部族后,这部分匈奴人的后裔在完全融入华夏之前,曾借着“五胡[哔]华”的春风挑头儿闹(百度啊)事,颠覆了耀家的西晋王朝,令好不容易摆平了三国乱世的阿耀再次陷入史上第二恐怖的东晋十六国南北朝战乱当中……

(20)茶道:至晚在唐朝,耀家已产生完备的茶道文化。而这个东东实际上传到菊家的时间是此后数百年的南宋时期。文中所写的,就当作是耀的怨念吧……

(21)“咱家几千年前的老夫子说过:家人最要紧,你在其次,然后才轮得上我”:再一次欠抽的废话注释——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楼主 汉家公主  发布于 2009-06-10 16:25:00 +0800 CST  
~以上。大家下午安~

楼主 汉家公主  发布于 2009-06-10 16:26:00 +0800 CST  
~今日注释~

(10)“有一部分家人大概会留在你这里”:匈奴自西汉时期分裂成南北二部,南部归汉,北部继续与汉为敌。至文中所写的东汉永元年间,濒死的北匈奴曾多次提出归汉请求,被汉拒绝,终于灭国西迁。而流下来的南匈奴部族则内附于汉,被汉廷安置于关内的草原,后逐渐与华夏融合

(11)“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亡我胭脂山,使我妇女无颜色”:史书记载的匈奴古歌,大概是被西汉时的霍去病部队重创、丧失祁连山根据地后,部族内部流行起来的一首悲凉的歌曲

(12)“利益均沾”:“门户开放、利益均沾”,阿尔家于八\国\联\军\战\争的前一年向有在华利益的帝\国\主\义圈子提出的一项照会,主要作用为保障各家均分nini家的巨大利益,不会有人(比如阿尔自己)被单独排挤在外,或者互相打起来

(13)(14)“把匈奴人驱赶进中世纪的阴影”“罗马爷爷忽然就消失不见了”:这个说来话长,也是本文立意的关键核心所在。东汉灭匈奴后,西迁的匈奴人就在文明记载的空白区失踪了。300年后一批被称作匈奴(huns)的牛人出现在欧罗巴,进行大规模侵略,引起一系列史称“蛮族入侵”的民族大迁徙事件。在这迁徙、挤撞的大潮中,罗\马爷爷就崩溃瓦解了(主要指的是西\罗\马)。西\罗\马\帝\国灭亡的那个年份,在西方历史上被视作“黑暗的中世纪”的开始。所有某种意义上来说,是huns引爆了古\罗\马时代的终结。而根据以后世一个法\国学者为代表的一批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的考证,这批被称为huns的牛人就是公元91年后在东方消失了的匈奴,他们经过300多年的漫长迁徙,终于走到了欧罗巴……这是对于huns来历的数种主流假说之一,如果此说成立的话,那么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汉朝引爆了西\欧古\罗\马时代的终结……
这种学说比较有传奇色彩,所以我在本文中就以此为本了……
*附带说明一下801和huns的关系吧:从国名上就可以看出,801与huns存在某些血缘关系。801人中也有一大部分都自认为huns的后代,“西方的huns=东方的匈奴”说法出现后,也有801家人自认为他们的祖先就是来自东方。不过现在的801人无论跟huns还是匈奴的关系,其实都没什么真凭实据

(15)大秦:中\国古代对罗\马\帝\国(准确地说其实应该是对帝国的前身罗\马\共\和\国)的称谓。

(16)“好可惜……那时候没去亲眼见见他”:东汉灭匈奴后的6年,班超出使西域,在旅途中听说了罗\马\帝\国的存在,派手下甘英前去出使“大秦”。甘英走到波斯湾边上,估计是当时的安息人们怕汉朝和大秦直接联系上了他们没有中间商的利润好赚,就极尽恐怖地渲染西渡地中海的危险性,结果导致甘英出使计划的搁浅,是汉朝和罗\马\帝\国错过了握手的历史机遇。不过甘英已经是有史可查最早到达波斯湾的耀家人,这件事,历史上称作“甘英穷西海”

(17)乱入-李白与贺知章的相遇:盛唐天宝元年,李白与贺知章相遇于长安闹市,贺知章被李白的《蜀道难》惊艳到,解下金龟(官印)换酒与他痛饮,并给了他“谪仙人”的外号,在史上传为佳话

(18)“日\本,他们已把国名改成日\本了”:菊家人从公元前就有自称“太阳升起之国”的习惯,不过只是个外号;从与耀家有交往以来,正式的国名一直是“倭奴”、“倭国”、“大倭”等。倭是矮的意思,菊家人嫌不好听,就根据当时汉语中的音近字,自己取了个名叫“大\和”。而“日\本”这个国名是在唐代时期开始启用的,有一种说法,说勒令改用这个国名是耀家则天女皇的旨意

(19)“为了养育栾提家的孩子,可把你累的筋酸骨痛。可是后来,那些狼崽子又把你折腾成什么样子?”:汉收容安置南匈奴部族后,这部分匈奴人的后裔在完全融入华夏之前,曾借着“五胡[哔]华”的春风挑头儿闹(百度啊)事,颠覆了耀家的西晋王朝,令好不容易摆平了三国乱世的阿耀再次陷入史上第二恐怖的东晋十六国南北朝战乱当中……

(20)茶道:至晚在唐朝,耀家已产生完备的茶道文化。而这个东东实际上传到菊家的时间是此后数百年的南宋时期。文中所写的,就当作是耀的怨念吧……

(21)“咱家几千年前的老夫子说过:家人最要紧,你在其次,然后才轮得上我”:再一次欠抽的废话注释——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以上。大家下午安~

楼主 汉家公主  发布于 2009-06-10 16:28:00 +0800 CST  
~今日补充注释~

居然忘了这位乱入的,汗……

*晁衡:阿倍仲麻侣,著名的菊家遣唐使,中\国名字为“晁衡”。李白的朋友。参加唐朝的科举考试并金榜得中,多年在唐朝做官。中年后很想落叶归根,回国请求曾遭耀家上司拒绝。

~以上。大家最好了~

楼主 汉家公主  发布于 2009-06-10 21:22:00 +0800 CST  
【清光绪26年,西元1900,庚子】

“我永远……都是第二位。”

“ne?你说什么?”费里西安诺停下蘸了烈酒的油画笔,抬头问道。他已小心仔细地将刑徒身上所有看得见的伤口都刷洗了一遍,现在正满怀探索兴味地掀起裤管,准备清理腿部的血迹。

“没什么……我在提醒自己。”王耀闭着眼睛,好像真的是自言自语。

一声巨响,高大门扇被撞开,一个遍体赤红的人飞扑进来,随后而来的是错杂的皮靴踏地。

“哎呀!”费里西安诺吓得扔飞了画笔,而此时的王耀已凝住了呼吸。

“你,你是谁呀?”费里西安诺小心翼翼凑近,蹲下身子看伏在地上的人。那身材瘦长的青年抬眼瞥了他一下——东方人特有的俊朗面容,但与王耀不同,眉宇间多了几分英挺肃杀。尽管这张脸,以及这个身体,都已被鲜血染透。

“京师。”

“什么?”费里西安诺听到怪异的词,不禁探出一只耳朵。

“我是京师。普天下独一无二,只属于我的名字。”那俊秀青年克制着沉重的低喘,咬着钢铁一般言道。

他说罢,一把推开费里西安诺,倔强地站起来,显然是用尽了周身所有力气。“对不起,我的刀断了……”他扶着十字木架,喘息着凑近王耀耳边,“请忍耐一下……”他滴血的手轻轻抚着王耀紧扣在铁铐中的手腕,揪心裂肺般地痛惜,突然双手抓住铐锁,要凭着血肉之躯拆开那刑具。

路德维希雷厉风行,重重一拳将他击倒在地。

青年俯伏了许久,颤抖着撑起上身,再次爬起。

又是狠狠的一脚,伊万的长靴硬如铁石,即便到了盛夏的南方,也还凝结着北极深冬的彻骨寒冷。

那骨耿的青年血流如注,渐渐在身下摊开一片红色。他还在挣扎,挣扎着起身——本田菊双手高举起倭刀的长柄。

“住手……!”被禁锢的人如期待中的开口说话。烈酒仍慢慢在血肉里浸渗,他牙关打颤,说得既低且慢,尽力保持着话语的完整清晰:“别再碰他……对我,随便怎么样都可以。”

“兄长……”血泊中的青年慢慢伸出手臂,心痛地呼唤,“我……我是……你的……京师……”

楼主 汉家公主  发布于 2009-06-11 12:09:00 +0800 CST  

楼主:汉家公主

字数:29353

发表时间:2009-06-10 06:4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1-21 00:07:34 +0800 CST

评论数:133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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