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花魁道中
□ 3
黄濑醒来的时候，被菖蒲香的味道弄得有些迷糊，但他还是很快就完成了“我是谁？我在哪儿？”的心路历程，并且明白过来他正躺在哪里。
他撒娇似的在黑子腿上蹭了蹭，然后翻了个身，仰头看着黑子的脸：“你知道我这辈子遇到过的最幸福的事情，就是睡醒一睁眼，喜欢的人就在眼前，而且还是膝枕吔，这福利让我都有些受宠若惊了……我没流口水吧？”
黑子笑了一下：“没有。”
“天啊，你笑起来真好看……感觉已经死而无憾了啊……”黄濑在黑子腿上蹭着，突然注意到了窗外太阳的位置有些不对劲，“小黑子，现在什么时候了？”
“刚到下午。”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你刚睡着一会儿的时候。”
“……那我是什么时候睡到你腿上的？”
“我刚来一会儿的时候。”
黄濑立刻一骨碌爬起来：“该死的，我居然压着小黑子这么久！快快快，腿都压麻了吧？伸过来我给你揉揉。”
“没事，”黑子把有些僵硬的双腿慢慢伸直，“缓一会儿就好了。”
“哪能没事啊，你怎么不把我推下去啊，啧……那个，小黑子，是你……把我放你腿上的？”
“你觉得可能吗？”
黄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脖子：“我，我奶娘说我打小睡觉就不老实，我的错我的错。”
黄濑让黑子的腿搭在自己腿上，手法娴熟地给他按摩放松肌肉。黑子的心情倒是出奇的好，还伸手给黄濑整了整领子：“你昨晚又回吉原去了？”
“昂。”
“去救火？”
“对，阿历克斯跟我一起回去的，她估计忙到现在都还没睡呢。你们店里倒是不用重建了，但是门楼塌了还得修一修，其他的门面倒也还好，山田君也带了很多人安置难民排查起火原因，离吉原重新开张不会太久。”山田就是接替了坂上的吉原新的管理者，“阿历克斯已经把你在歌舞伎座的演出取消了，在高天原装修好之前的这段日子……她特批你可以住在我这里，嘿嘿。”
“你……为什么回去，救火也不差你一个，何苦把自己累成这样？”
“我是藩领的继承人啊，”黄濑认真地说，“好好管理这个藩不是我的责任吗，这是我必须去做的，我是少主，这是我生下来就要担负的责任。而且，那里还有很多像真绫一样可怜的姑娘，没人救她们出来的话他们大概都看不到今天早上的阳光。虽说是与我无关的人，但明明有能力却不施以援手，看着那么多人死掉，我有点……不大做得到。”
“是吗……”黑子把手轻轻覆在黄濑的脸上，“你其实很善良啊。”
黄濑动作一滞，旋即笑了一下，转过脸在黑子手心吻了吻：“谢谢。”
上一个，也是在此之前唯一一个说他很善良的人，是他的母亲。
作为唯一的继承人，从一出生他就是所有人的焦点，所以他好像从来不会特别珍惜什么，骄纵蛮横是所有纨绔子弟的通病。从小时候起，严厉却有些古板的父亲就把作为一个优秀的首领的铁血手腕灌输进了他的脑子里，“想作为一个合格的首领大致有两个方向可以走，一是用尽一切办法让所有人心甘情愿为你卖命，另一个就是让所有人不敢不服从你的命令。”他本来就天资过人，狠、不择手段、高傲不羁，这成了他与生俱来的，好像他生来就是和父亲一样的王者，家族里上上下下在很久以前就对这位继承人充满敬畏。
但只有母亲，会在接过他手里的药碗时，温柔地笑着，摸摸他的脑袋：“我的凉太其实是个很善良的孩子啊。”
后来她死了，那些药一碗都没有起作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会对他说这样的话了。
但是现在，浓重的乌云好像又破了一个口子，暖暖的光从中倾泻而下：“你其实很善良啊。”
“怎么说，我以前可是个坏人呢，”黄濑笑着，“遇见你以后就不嫖不赌不抽烟袋也不喝酒了，是不是很听话？”
“哦？那你以前嫖谁了？”
“……呸呸呸，看我这嘴，话都说不清楚，以前也谁都没嫖过，我说真的，你别笑啊我说真的，你要信我。但……其他的多少是干过，不过我可以保证，以后也绝对没有这些坏习惯了。”
黑子淡淡地笑了笑，许久，才轻轻地说：“莫许以后。”
“啊？”
“莫许以后，以后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好，万事万物都是变化的，所以誓言是世间最靠不住的东西。所以切莫与人许诺以后怎样。又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在一起，这种事情又说不好，说不定哪天就不喜欢了，故你大可不必说以后还……”
“谁说不喜欢了，”黄濑皱了皱眉，“小黑子，你……你有要离开我的打算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你觉得我有一天会不喜欢你了？”
“我也没这么说。”
“你没这么说，可你明摆着就是这个意思！”黄濑真的有些生气了，“你总是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这么说’，所以所有的事情就算出了问题也怪不到你头上，你说话总是会给自己留三分余地，从来不会说死，所以你事后想怎样就怎样，反正你之前给过任何人任何肯定的答案。说好听一点是游刃有余，说直接了就是圆滑世故！你——”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什么都不说比我什么都说了还厉害，”黑子平静地注视着黄濑，他上次这样说的时候他们双方就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只是谁都没说破，谁都打着哑谜，“我不像你，别人都不敢说你半个不字，所以你说什么都不用忌讳，我是在吉原长大的人，想在那里活下去就要学会圆滑世故。吉原是什么样的地方我比你清楚，那里根本没有可以称之为‘长久的爱情’之类的东西，那里只有虚妄的满足感和自私的欲望，《笼钓瓶花街醉醒》不是你点的剧目吗？你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反正我知道我自己的处境，既然我是吉原的人我就对‘以后’这种东西从来没有抱过希望。”
黄濑醒来的时候，被菖蒲香的味道弄得有些迷糊，但他还是很快就完成了“我是谁？我在哪儿？”的心路历程，并且明白过来他正躺在哪里。
他撒娇似的在黑子腿上蹭了蹭，然后翻了个身，仰头看着黑子的脸：“你知道我这辈子遇到过的最幸福的事情，就是睡醒一睁眼，喜欢的人就在眼前，而且还是膝枕吔，这福利让我都有些受宠若惊了……我没流口水吧？”
黑子笑了一下：“没有。”
“天啊，你笑起来真好看……感觉已经死而无憾了啊……”黄濑在黑子腿上蹭着，突然注意到了窗外太阳的位置有些不对劲，“小黑子，现在什么时候了？”
“刚到下午。”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你刚睡着一会儿的时候。”
“……那我是什么时候睡到你腿上的？”
“我刚来一会儿的时候。”
黄濑立刻一骨碌爬起来：“该死的，我居然压着小黑子这么久！快快快，腿都压麻了吧？伸过来我给你揉揉。”
“没事，”黑子把有些僵硬的双腿慢慢伸直，“缓一会儿就好了。”
“哪能没事啊，你怎么不把我推下去啊，啧……那个，小黑子，是你……把我放你腿上的？”
“你觉得可能吗？”
黄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脖子：“我，我奶娘说我打小睡觉就不老实，我的错我的错。”
黄濑让黑子的腿搭在自己腿上，手法娴熟地给他按摩放松肌肉。黑子的心情倒是出奇的好，还伸手给黄濑整了整领子：“你昨晚又回吉原去了？”
“昂。”
“去救火？”
“对，阿历克斯跟我一起回去的，她估计忙到现在都还没睡呢。你们店里倒是不用重建了，但是门楼塌了还得修一修，其他的门面倒也还好，山田君也带了很多人安置难民排查起火原因，离吉原重新开张不会太久。”山田就是接替了坂上的吉原新的管理者，“阿历克斯已经把你在歌舞伎座的演出取消了，在高天原装修好之前的这段日子……她特批你可以住在我这里，嘿嘿。”
“你……为什么回去，救火也不差你一个，何苦把自己累成这样？”
“我是藩领的继承人啊，”黄濑认真地说，“好好管理这个藩不是我的责任吗，这是我必须去做的，我是少主，这是我生下来就要担负的责任。而且，那里还有很多像真绫一样可怜的姑娘，没人救她们出来的话他们大概都看不到今天早上的阳光。虽说是与我无关的人，但明明有能力却不施以援手，看着那么多人死掉，我有点……不大做得到。”
“是吗……”黑子把手轻轻覆在黄濑的脸上，“你其实很善良啊。”
黄濑动作一滞，旋即笑了一下，转过脸在黑子手心吻了吻：“谢谢。”
上一个，也是在此之前唯一一个说他很善良的人，是他的母亲。
作为唯一的继承人，从一出生他就是所有人的焦点，所以他好像从来不会特别珍惜什么，骄纵蛮横是所有纨绔子弟的通病。从小时候起，严厉却有些古板的父亲就把作为一个优秀的首领的铁血手腕灌输进了他的脑子里，“想作为一个合格的首领大致有两个方向可以走，一是用尽一切办法让所有人心甘情愿为你卖命，另一个就是让所有人不敢不服从你的命令。”他本来就天资过人，狠、不择手段、高傲不羁，这成了他与生俱来的，好像他生来就是和父亲一样的王者，家族里上上下下在很久以前就对这位继承人充满敬畏。
但只有母亲，会在接过他手里的药碗时，温柔地笑着，摸摸他的脑袋：“我的凉太其实是个很善良的孩子啊。”
后来她死了，那些药一碗都没有起作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会对他说这样的话了。
但是现在，浓重的乌云好像又破了一个口子，暖暖的光从中倾泻而下：“你其实很善良啊。”
“怎么说，我以前可是个坏人呢，”黄濑笑着，“遇见你以后就不嫖不赌不抽烟袋也不喝酒了，是不是很听话？”
“哦？那你以前嫖谁了？”
“……呸呸呸，看我这嘴，话都说不清楚，以前也谁都没嫖过，我说真的，你别笑啊我说真的，你要信我。但……其他的多少是干过，不过我可以保证，以后也绝对没有这些坏习惯了。”
黑子淡淡地笑了笑，许久，才轻轻地说：“莫许以后。”
“啊？”
“莫许以后，以后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好，万事万物都是变化的，所以誓言是世间最靠不住的东西。所以切莫与人许诺以后怎样。又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在一起，这种事情又说不好，说不定哪天就不喜欢了，故你大可不必说以后还……”
“谁说不喜欢了，”黄濑皱了皱眉，“小黑子，你……你有要离开我的打算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你觉得我有一天会不喜欢你了？”
“我也没这么说。”
“你没这么说，可你明摆着就是这个意思！”黄濑真的有些生气了，“你总是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这么说’，所以所有的事情就算出了问题也怪不到你头上，你说话总是会给自己留三分余地，从来不会说死，所以你事后想怎样就怎样，反正你之前给过任何人任何肯定的答案。说好听一点是游刃有余，说直接了就是圆滑世故！你——”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什么都不说比我什么都说了还厉害，”黑子平静地注视着黄濑，他上次这样说的时候他们双方就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只是谁都没说破，谁都打着哑谜，“我不像你，别人都不敢说你半个不字，所以你说什么都不用忌讳，我是在吉原长大的人，想在那里活下去就要学会圆滑世故。吉原是什么样的地方我比你清楚，那里根本没有可以称之为‘长久的爱情’之类的东西，那里只有虚妄的满足感和自私的欲望，《笼钓瓶花街醉醒》不是你点的剧目吗？你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反正我知道我自己的处境，既然我是吉原的人我就对‘以后’这种东西从来没有抱过希望。”
“我偏要证明你是错的！我今天就把话搁在这儿了，”黄濑紧紧抓着黑子的胳膊，“我就是喜欢你，以后都喜欢你，你这辈子都不要想离开我这种事情，你要是不信你就等一辈子试试看！你看看在我这里有没有‘以后’、有没有‘永远’这种东西！”
黑子看着气得满脸通红的黄濑，愣了好一会儿，感觉自己跟这么个白痴的家伙拌嘴实在没必要：“为了还没发生的事情生气，挺傻的。”
黄濑没听见一样，突然莫名其妙地抽了自己一嘴巴，然后一把抱住黑子：“我还保证以后再也不吼你了。”
“……真的可傻了，快放开。”
“你要信我，我说的那些，你一定要信的。”
一辈子那种东西……真的很不靠谱啊。但是迄今为止发生的这一切，好像也是乱七八糟的就过来了，第一次见这家伙的时候还完全懒得看第二眼呢，现在也移不开眼睛了，所以以后会怎么样，这种事情是真的说不好啊……
黑子拍了拍黄濑的后背：“君子一诺，死生契阔。”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黑子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他实在不想做出比刚才还傻里傻气的事情，比如“流下了感动的泪水”之类的俗套的东西，于是他赶快找了些别的话题：“少主大人为这种事也要生气。”
“我只不想你不信任我，我不想你怀疑我对你的心意，我这么大的大名府，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还怕我有一天丢下你跑了不成？总归也是我不好，连安全感都给不了你。”
“你就是太理想化了。你这么天真这么理想化的人，怎么会喜欢《笼钓瓶》那种剧目的？”
“小黑子觉得我很天真么？这个评价还真有点……”有点意外，没有别人会这么评价大名府的少主大人了，“《笼钓瓶》里八桥的衣服很漂亮，你穿一定很好看。”
其实他一直都不是个理想化的人，他比黑子想象的要现实得多。他就是喜欢《笼钓瓶花街醉醒》揭露现实的辛辣笔锋和近卫门抗争黑暗的精神，恰好他的理想也是像日轮一样刺破黑暗拯救世界。
只是在有的人面前，他就会很理想化地希望世界是他想要的样子，他就希望世界上一点黑暗也没有，就算有也要挡住不让那个人看到，他遏止不住地去想像那些虚无却又很美好的东西，但又因为虚无而害怕受到哪怕一点质疑，尤其正是来自那个人的。他要证明给那个人看，他可以为他创造出一个理想中的更美好的世界。
“那……你最喜欢的角色是哪一个？”
“唔……大概是扬卷吧，《助六由缘江户樱》里的扬卷，”黄濑一脸严肃地放开黑子，“但我可一点都不希望你演那出剧目。”
黑子自然知道为什么，《助六由缘江户樱》本身就是艳情得和《鸣神》有一拼的剧目，而且最后一幕甚至有吻戏，这在歌舞伎里已经算得上是尺度最大的镜头了。
“说起来你没演过那个吧？”
“没有，情节太过俗套了。”
“那就好那就好……所以小黑子的初吻还是给我了？”
“……我不想回答这种问题。”
“我记得貌似还是小黑子主动的？你快说是不是~”
黑子憋得满脸通红正为难的时候，叩门声响了起来。家臣们正在外面候着，作为少主黄濑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他站了起来，捏了捏黑子的脸：“先在我这儿住两天，有任何需要的直接跟真绫说就好，她对府上应该已经很熟了，虽然我给其他下人也打过招呼了，但还是熟悉的丫头用起来顺手一点。要出去玩儿或者要买东西，直接让她去账上领银子就行，随你怎么败家。要是想我了……”
黄濑说着凑近了黑子的嘴唇，却被黑子一把推开：“外面有人呢，你赶紧走。”
“好~好~小黑子就这么嫌弃我，这就要赶我走咯。”
“快走啦。”
“好了好了我就走，那你好好待着，我晚上就回来，嗯？”
“嗯。”
黄濑走远了以后，黑子马上跑出门，刚好撞见了正在给他收拾日常用的东西的真绫。
“大人，您回来啦。”
“你没事了？”
“没事了，多谢您记挂着。”
“那就好。我能拜托你件事吗？”
“您说，我马上去办。”
“你回去找阿历克斯问问我那套扬卷的衣服烧掉了没有，要是被烧了就再买一件来，别跟其他任何人说，要快。”
“扬卷？《助六由缘江户樱》里的扬卷？”
“对。”
“可您的所有戏服都是伊田大师提前一个月开始缝制的……现在去买也来不及吧？”
“别管那么多了，今天晚上之前能找来一件就行了，快去，记着一定在天黑之前回来。”
“好，我记下了。”
真绫一边纳闷一边跑出了门，突然要扬卷的衣服这是要唱哪出？不对，要扬卷的衣服可不是唱《助六由缘江户樱》那出么，这是要玩什么play？真是搞不懂。
黑子看着气得满脸通红的黄濑，愣了好一会儿，感觉自己跟这么个白痴的家伙拌嘴实在没必要：“为了还没发生的事情生气，挺傻的。”
黄濑没听见一样，突然莫名其妙地抽了自己一嘴巴，然后一把抱住黑子：“我还保证以后再也不吼你了。”
“……真的可傻了，快放开。”
“你要信我，我说的那些，你一定要信的。”
一辈子那种东西……真的很不靠谱啊。但是迄今为止发生的这一切，好像也是乱七八糟的就过来了，第一次见这家伙的时候还完全懒得看第二眼呢，现在也移不开眼睛了，所以以后会怎么样，这种事情是真的说不好啊……
黑子拍了拍黄濑的后背：“君子一诺，死生契阔。”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黑子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他实在不想做出比刚才还傻里傻气的事情，比如“流下了感动的泪水”之类的俗套的东西，于是他赶快找了些别的话题：“少主大人为这种事也要生气。”
“我只不想你不信任我，我不想你怀疑我对你的心意，我这么大的大名府，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还怕我有一天丢下你跑了不成？总归也是我不好，连安全感都给不了你。”
“你就是太理想化了。你这么天真这么理想化的人，怎么会喜欢《笼钓瓶》那种剧目的？”
“小黑子觉得我很天真么？这个评价还真有点……”有点意外，没有别人会这么评价大名府的少主大人了，“《笼钓瓶》里八桥的衣服很漂亮，你穿一定很好看。”
其实他一直都不是个理想化的人，他比黑子想象的要现实得多。他就是喜欢《笼钓瓶花街醉醒》揭露现实的辛辣笔锋和近卫门抗争黑暗的精神，恰好他的理想也是像日轮一样刺破黑暗拯救世界。
只是在有的人面前，他就会很理想化地希望世界是他想要的样子，他就希望世界上一点黑暗也没有，就算有也要挡住不让那个人看到，他遏止不住地去想像那些虚无却又很美好的东西，但又因为虚无而害怕受到哪怕一点质疑，尤其正是来自那个人的。他要证明给那个人看，他可以为他创造出一个理想中的更美好的世界。
“那……你最喜欢的角色是哪一个？”
“唔……大概是扬卷吧，《助六由缘江户樱》里的扬卷，”黄濑一脸严肃地放开黑子，“但我可一点都不希望你演那出剧目。”
黑子自然知道为什么，《助六由缘江户樱》本身就是艳情得和《鸣神》有一拼的剧目，而且最后一幕甚至有吻戏，这在歌舞伎里已经算得上是尺度最大的镜头了。
“说起来你没演过那个吧？”
“没有，情节太过俗套了。”
“那就好那就好……所以小黑子的初吻还是给我了？”
“……我不想回答这种问题。”
“我记得貌似还是小黑子主动的？你快说是不是~”
黑子憋得满脸通红正为难的时候，叩门声响了起来。家臣们正在外面候着，作为少主黄濑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他站了起来，捏了捏黑子的脸：“先在我这儿住两天，有任何需要的直接跟真绫说就好，她对府上应该已经很熟了，虽然我给其他下人也打过招呼了，但还是熟悉的丫头用起来顺手一点。要出去玩儿或者要买东西，直接让她去账上领银子就行，随你怎么败家。要是想我了……”
黄濑说着凑近了黑子的嘴唇，却被黑子一把推开：“外面有人呢，你赶紧走。”
“好~好~小黑子就这么嫌弃我，这就要赶我走咯。”
“快走啦。”
“好了好了我就走，那你好好待着，我晚上就回来，嗯？”
“嗯。”
黄濑走远了以后，黑子马上跑出门，刚好撞见了正在给他收拾日常用的东西的真绫。
“大人，您回来啦。”
“你没事了？”
“没事了，多谢您记挂着。”
“那就好。我能拜托你件事吗？”
“您说，我马上去办。”
“你回去找阿历克斯问问我那套扬卷的衣服烧掉了没有，要是被烧了就再买一件来，别跟其他任何人说，要快。”
“扬卷？《助六由缘江户樱》里的扬卷？”
“对。”
“可您的所有戏服都是伊田大师提前一个月开始缝制的……现在去买也来不及吧？”
“别管那么多了，今天晚上之前能找来一件就行了，快去，记着一定在天黑之前回来。”
“好，我记下了。”
真绫一边纳闷一边跑出了门，突然要扬卷的衣服这是要唱哪出？不对，要扬卷的衣服可不是唱《助六由缘江户樱》那出么，这是要玩什么play？真是搞不懂。
□ 3
黑子站在大门口，黄濑从马厩里牵了一匹黑色的马向他走来：“以前骑过马吗？”
黑子摇头。
“千夏，去拿个软垫子来。”
“不用了，”黑子拦住千夏，“没关系，不需要。”
“真不要？”黄濑一挑眉，“别后悔啊。”
黑子倔强地摇摇头：“我确实是若众，但又不是女人，没那么娇气。”
“那好吧，”黄濑把斗篷给黑子裹严实，“入秋了，外边冷，把汤婆婆带着，小心一会儿着凉了咳嗽。来，您请上马~”
黑子踩着上马石，小心翼翼地跨坐在马背上，一手抓着缰绳，一只手紧紧地拉着黄濑不敢放手。
“没事儿，桃之助是最听话的小伙子了，不会掉下来的，你这只手抓在这儿，别怕，对，很好，抓紧了啊，我上来了。”
黄濑抓住马鞍翻身坐了上去，一手拉住缰绳一手拦腰抱紧黑子：“小黑子准备好了吗？”
“嗯。”
千夏把马鞭递了过来：“路上请小心。”
“好，那我们出发了。驾。”
桃之助甩了甩头，稳稳地迈开了步子，向主城的郊外走去。
秋夜甚是凉爽，路两边的田野、草丛里传来阵阵虫鸣，紫罗兰色的夜空看起来又高又远，在水户藩这个地方甚至能用肉眼看得见璀璨的银河。黑子刚开始坐在马背上还有些紧张，过了一会就放松多了，还会伸出手摸摸桃之助的脖子和鬃毛。
“好乖。”
“喜欢？”
“嗯。”
“那送给小黑子了，先搁我这儿，你什么时候想骑我就给你牵出来。”
黑子摩挲着桃之助的肩膀和脖子，手心里有一点扎扎的：“少主大人亲自给我牵马，我好大的福气。”
“那要是我老爹来给你牵马，你岂不是更有福气？”
“哪来的这一说……”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所以说啊，你觉得有福气并不是‘少主大人’这个头衔加给你的，是因为是我给你牵马你才觉得有福气，是不是这个理儿？”
“……嗯。”黑子红着脸，支支吾吾地应着。
“就算我不是少主，小黑子也会喜欢我么？”
“嗯。”毫不犹豫。
“那以后都不要叫我少主了，叫我的名字，”黄濑附在黑子耳边说，“从今以后，都叫我的名字。”
桃之助适时地停了下来，停在城镇的尽头，放眼望去，前面是辽阔的月光下的原野。
“……我不过是一介若众，直呼少主大人的名字可是重罪。”
“在你面前我不是少主，在我面前你不是若众。只有看到小黑子的时候我才觉得我是我自己，我才能逃离这个复杂的世界一会儿，没有什么高低尊卑，只有我喜欢的人和喜欢我的人。要是连你都叫我少主，我反倒觉得自己沐猴而冠了。小黑子，我的名字，世界上只有你能叫。”
“……”
“叫嘛，小黑子~~~”
黑子往斗篷里缩了缩，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嗫嚅着：“凉……咳……”
“还有一个字呢。”
“凉……凉太……”
“是~”
“凉太。”
“是~”
“凉太。”
“是~”
“……我爱你。”
黄濑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知道，我知道，而且我爱你比你爱我……还多那么一点点。小黑子，抓紧我。”
黄濑用脚后跟轻轻磕了一下马肚子，桃之助立刻撒开蹄子顺着大路向前狂奔起来，疾驰过没过马膝盖的草地，穿过层层掩映的树林，快到风吹得黑子几乎睁不开眼睛。最后他们开始翻越一座小丘，那里的草已经开始泛黄，草叶尖上挂着白露。等桃之助终于站在小丘的顶端时，清风掠过波澜壮阔的河面扑面而来，草长过桃之助的小腿，风吹的时候还会“沙沙”地响。
“……好漂亮。”
黄濑抬起黑子的下巴，吻了下去。寂静的原野上只有风吹草动的声响，宽阔的大河在静静地流淌，气氛刚刚好。
“……小黑子，下来走走吧。”
黄濑翻身下马，然后把黑子扶了下来。走了两步，他意识到黑子有些不对劲：“怎么了，一瘸一拐的？”
黑子揉着屁股，哀怨地说：“马背上太颠了。”
黄濑笑得停不下来：“就知道你第一次骑马会这样，给你个垫子你还不要。”
“知道你还让他跑那么快。”黑子气得瞪了他一眼。
“我太高兴了嘛~呐，小黑子，真的很疼吗？要不然我背你？”
“不要，你走开别动我。”
“好啦好啦~一会儿咱们慢慢走回去，我保证不颠了，可以吗？来，汤婆婆给我，走了这半天汤婆婆都凉了。小黑子冷不冷？”
黑子摇摇头，往河边走：“你坐过船么？”
“坐过啊。小黑子想坐船出去玩儿么？话说回来吉原真的对人身自由的限制比较严格呢，这个问题我得想想办法……”
“不是不是，”黑子连忙摆手，“小时候坐过一次，晕船晕的很厉害，此后就再也不愿意坐船了，连店里安排的几次游船的活都可以不用接了。”
“唔……小黑子，跟我来。”
“什么？哎——”
黄濑拉起黑子往回走，把他扶上马，然后脱下外套垫在黑子屁股下面。
“你做什么？”黑子有些着急，“会着凉的！”
“不会，骑在马上其实很容易出汗的。对不起啊小黑子，接下来的这一段路会有点长，如果不走快一点回家就会太晚了，不过有衣服垫着颠一点也不会太硌了。”
“要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
黑子站在大门口，黄濑从马厩里牵了一匹黑色的马向他走来：“以前骑过马吗？”
黑子摇头。
“千夏，去拿个软垫子来。”
“不用了，”黑子拦住千夏，“没关系，不需要。”
“真不要？”黄濑一挑眉，“别后悔啊。”
黑子倔强地摇摇头：“我确实是若众，但又不是女人，没那么娇气。”
“那好吧，”黄濑把斗篷给黑子裹严实，“入秋了，外边冷，把汤婆婆带着，小心一会儿着凉了咳嗽。来，您请上马~”
黑子踩着上马石，小心翼翼地跨坐在马背上，一手抓着缰绳，一只手紧紧地拉着黄濑不敢放手。
“没事儿，桃之助是最听话的小伙子了，不会掉下来的，你这只手抓在这儿，别怕，对，很好，抓紧了啊，我上来了。”
黄濑抓住马鞍翻身坐了上去，一手拉住缰绳一手拦腰抱紧黑子：“小黑子准备好了吗？”
“嗯。”
千夏把马鞭递了过来：“路上请小心。”
“好，那我们出发了。驾。”
桃之助甩了甩头，稳稳地迈开了步子，向主城的郊外走去。
秋夜甚是凉爽，路两边的田野、草丛里传来阵阵虫鸣，紫罗兰色的夜空看起来又高又远，在水户藩这个地方甚至能用肉眼看得见璀璨的银河。黑子刚开始坐在马背上还有些紧张，过了一会就放松多了，还会伸出手摸摸桃之助的脖子和鬃毛。
“好乖。”
“喜欢？”
“嗯。”
“那送给小黑子了，先搁我这儿，你什么时候想骑我就给你牵出来。”
黑子摩挲着桃之助的肩膀和脖子，手心里有一点扎扎的：“少主大人亲自给我牵马，我好大的福气。”
“那要是我老爹来给你牵马，你岂不是更有福气？”
“哪来的这一说……”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所以说啊，你觉得有福气并不是‘少主大人’这个头衔加给你的，是因为是我给你牵马你才觉得有福气，是不是这个理儿？”
“……嗯。”黑子红着脸，支支吾吾地应着。
“就算我不是少主，小黑子也会喜欢我么？”
“嗯。”毫不犹豫。
“那以后都不要叫我少主了，叫我的名字，”黄濑附在黑子耳边说，“从今以后，都叫我的名字。”
桃之助适时地停了下来，停在城镇的尽头，放眼望去，前面是辽阔的月光下的原野。
“……我不过是一介若众，直呼少主大人的名字可是重罪。”
“在你面前我不是少主，在我面前你不是若众。只有看到小黑子的时候我才觉得我是我自己，我才能逃离这个复杂的世界一会儿，没有什么高低尊卑，只有我喜欢的人和喜欢我的人。要是连你都叫我少主，我反倒觉得自己沐猴而冠了。小黑子，我的名字，世界上只有你能叫。”
“……”
“叫嘛，小黑子~~~”
黑子往斗篷里缩了缩，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嗫嚅着：“凉……咳……”
“还有一个字呢。”
“凉……凉太……”
“是~”
“凉太。”
“是~”
“凉太。”
“是~”
“……我爱你。”
黄濑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知道，我知道，而且我爱你比你爱我……还多那么一点点。小黑子，抓紧我。”
黄濑用脚后跟轻轻磕了一下马肚子，桃之助立刻撒开蹄子顺着大路向前狂奔起来，疾驰过没过马膝盖的草地，穿过层层掩映的树林，快到风吹得黑子几乎睁不开眼睛。最后他们开始翻越一座小丘，那里的草已经开始泛黄，草叶尖上挂着白露。等桃之助终于站在小丘的顶端时，清风掠过波澜壮阔的河面扑面而来，草长过桃之助的小腿，风吹的时候还会“沙沙”地响。
“……好漂亮。”
黄濑抬起黑子的下巴，吻了下去。寂静的原野上只有风吹草动的声响，宽阔的大河在静静地流淌，气氛刚刚好。
“……小黑子，下来走走吧。”
黄濑翻身下马，然后把黑子扶了下来。走了两步，他意识到黑子有些不对劲：“怎么了，一瘸一拐的？”
黑子揉着屁股，哀怨地说：“马背上太颠了。”
黄濑笑得停不下来：“就知道你第一次骑马会这样，给你个垫子你还不要。”
“知道你还让他跑那么快。”黑子气得瞪了他一眼。
“我太高兴了嘛~呐，小黑子，真的很疼吗？要不然我背你？”
“不要，你走开别动我。”
“好啦好啦~一会儿咱们慢慢走回去，我保证不颠了，可以吗？来，汤婆婆给我，走了这半天汤婆婆都凉了。小黑子冷不冷？”
黑子摇摇头，往河边走：“你坐过船么？”
“坐过啊。小黑子想坐船出去玩儿么？话说回来吉原真的对人身自由的限制比较严格呢，这个问题我得想想办法……”
“不是不是，”黑子连忙摆手，“小时候坐过一次，晕船晕的很厉害，此后就再也不愿意坐船了，连店里安排的几次游船的活都可以不用接了。”
“唔……小黑子，跟我来。”
“什么？哎——”
黄濑拉起黑子往回走，把他扶上马，然后脱下外套垫在黑子屁股下面。
“你做什么？”黑子有些着急，“会着凉的！”
“不会，骑在马上其实很容易出汗的。对不起啊小黑子，接下来的这一段路会有点长，如果不走快一点回家就会太晚了，不过有衣服垫着颠一点也不会太硌了。”
“要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
□ 1
破败的净闲寺内，横陈着一具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大多都是女人，衣不蔽体，便用草席子盖上。一些人正在后院里挖大坑，等挖好了就会草草葬了这些在火灾里丧生的游女。多少年来，惨死暴毙的游女从来都是拖到这里来埋掉，为她们造了座遮风避雨的净闲寺，已是世人最大的怜悯。
因为身体不好，黑子不知道有多少次走到吉原里的这个小祠堂里来，想象着自己哪天病死之后也被埋在这里时下葬的场景。那天冲上去救下真绫，也有不愿她被埋在这个凄凉的地方的原因。这里实在是太过冷清、太过孤寂了，好像聚集了地下亡魂所有的不甘与怨气。
“在这么凉的地上跪得久了，当心得关节炎，”阿列克斯头上依然打着一圈绷带，“你这孩子有福气，我看你是不用再有被埋在这里之类的的阴暗可怕的想法了，少主有意赎你出去。”
黑子抬头看了看面前高大的佛像：“你准备给我开个什么价码？”
“现在这价钱还真不好说，我怕按上一代八桥太夫的价格走他们一时还出不起呢，现在政府可都穷的叮当响。你觉得自己值个什么价码呢？”
“这种事轮不到我说话，还是你们谈去吧。Alex，我上次演出的打赏还有余下的吗？”
“有，你想干嘛？”
“捐给寺里。她们下葬的时候连个纸钱都没有。”
“吃饱了撑的，给死了的人烧钱还不如把钱攒着给活的人用，真想不通你们日本人。”
阿列克斯说着摇摇头走了，但还是数出几块钱来交给跑腿的小厮，让他去买了办丧事要用的东西来，顺便叫来了火神：“这两天风声紧了，你多找些人看着点这傻小子，攘夷志士被赶出京都无异于落草为寇，那些家伙都正在气头上，这时候跟保守党走得太近都是个麻烦。他可是咱们店里的台柱子，折了就麻烦了。”
破败的净闲寺内，横陈着一具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大多都是女人，衣不蔽体，便用草席子盖上。一些人正在后院里挖大坑，等挖好了就会草草葬了这些在火灾里丧生的游女。多少年来，惨死暴毙的游女从来都是拖到这里来埋掉，为她们造了座遮风避雨的净闲寺，已是世人最大的怜悯。
因为身体不好，黑子不知道有多少次走到吉原里的这个小祠堂里来，想象着自己哪天病死之后也被埋在这里时下葬的场景。那天冲上去救下真绫，也有不愿她被埋在这个凄凉的地方的原因。这里实在是太过冷清、太过孤寂了，好像聚集了地下亡魂所有的不甘与怨气。
“在这么凉的地上跪得久了，当心得关节炎，”阿列克斯头上依然打着一圈绷带，“你这孩子有福气，我看你是不用再有被埋在这里之类的的阴暗可怕的想法了，少主有意赎你出去。”
黑子抬头看了看面前高大的佛像：“你准备给我开个什么价码？”
“现在这价钱还真不好说，我怕按上一代八桥太夫的价格走他们一时还出不起呢，现在政府可都穷的叮当响。你觉得自己值个什么价码呢？”
“这种事轮不到我说话，还是你们谈去吧。Alex，我上次演出的打赏还有余下的吗？”
“有，你想干嘛？”
“捐给寺里。她们下葬的时候连个纸钱都没有。”
“吃饱了撑的，给死了的人烧钱还不如把钱攒着给活的人用，真想不通你们日本人。”
阿列克斯说着摇摇头走了，但还是数出几块钱来交给跑腿的小厮，让他去买了办丧事要用的东西来，顺便叫来了火神：“这两天风声紧了，你多找些人看着点这傻小子，攘夷志士被赶出京都无异于落草为寇，那些家伙都正在气头上，这时候跟保守党走得太近都是个麻烦。他可是咱们店里的台柱子，折了就麻烦了。”
□ 2
“大人，您看这个，少主说是八音盒呢，西洋玩意儿。”
“大人您看，梅津寺町的蜡染和岬青花鱼。您没去过四国岛吧？那儿的蜡染可是一等一的漂亮，虽然说我也没去过。”
“大人，这是今早刚从江户送来的樱饼和烧果子，少主都没舍得尝一口，马上让我给您送来了。”
“大人，这药是少主找了京都的名医和英国人的大夫开的，他说您体虚，要按时吃药，多注意休息。”
“大人……您好歹看上一眼啊，”真绫哀求道，“您这样我可怎么跟少主交代啊。”
黑子扫了一眼桌子上花花绿绿、五光十色的小盒子、小袋子，淡淡地嗯了一声，顾自看别处去了。
真绫叹了口气，劝道：“真绫知道大人心里不高兴，但是您是不知道，这些日子老爷的情况时好时坏，府里上上下下全靠少主一个人操持着，最近攘夷浪人活动又不稳定，少主有时候一天下来连口水都喝不上，忙到天亮了才能合上一眼。还能记挂着让我给您送东西来就已经是抽了所有的空余时间了，他又怎么不想来见您呢。”
黑子又看了看桌子上的七七八八，再看看这些天已经攒了一屋子的礼盒，也是心下叹了口气，一只又一只的拆起礼盒来。
他也不是不知道黄濑有多忙，可忙得自他回到吉原起这一个多月来只见了一面，还连一炷香的功夫都不到，连演出也是只包席位不见来人了，这多少让人心里有些郁闷。郁闷归郁闷，黑子也坚决不要真绫去打扰黄濑，只说自己这里一切安好，要他自己多注意休息。有时候下雨天，他阴郁的老毛病又犯了，又会胡思乱想些“果然人总都靠不住”“没了兴趣就开始敷衍我了”之类的东西，可雨一停心情也就好得差不多了，便觉得自己可笑起来。
“大人，您放一百个心，我帮您盯着呢，少主现在忙得连轴转，自然是没那个时间去偷腥的，少主说了，他对您可是忠贞不二的。”
“我没那么想。”
“他还说您明天在歌舞伎座的场子他一定来——要是他能腾出时间的话。”
这话都说了上百遍了，也没见他哪次来了。
“他还说，等这阵子忙过去，马上就跟妈妈桑赎您出来，到时候就能天天见面了，让您别着急。”
黑子叹了口气：“我没着急……”
“少主还说…….”
“好了，”黑子打断了真绫，“没什么事的话就收了这些东西吧，既然忙成这样哪来那么多时间让你给我带话的。回去就跟他说我很好，不要老让他担心。明天的演出……位子还是不给他留了吧。”
“大人，您看这个，少主说是八音盒呢，西洋玩意儿。”
“大人您看，梅津寺町的蜡染和岬青花鱼。您没去过四国岛吧？那儿的蜡染可是一等一的漂亮，虽然说我也没去过。”
“大人，这是今早刚从江户送来的樱饼和烧果子，少主都没舍得尝一口，马上让我给您送来了。”
“大人，这药是少主找了京都的名医和英国人的大夫开的，他说您体虚，要按时吃药，多注意休息。”
“大人……您好歹看上一眼啊，”真绫哀求道，“您这样我可怎么跟少主交代啊。”
黑子扫了一眼桌子上花花绿绿、五光十色的小盒子、小袋子，淡淡地嗯了一声，顾自看别处去了。
真绫叹了口气，劝道：“真绫知道大人心里不高兴，但是您是不知道，这些日子老爷的情况时好时坏，府里上上下下全靠少主一个人操持着，最近攘夷浪人活动又不稳定，少主有时候一天下来连口水都喝不上，忙到天亮了才能合上一眼。还能记挂着让我给您送东西来就已经是抽了所有的空余时间了，他又怎么不想来见您呢。”
黑子又看了看桌子上的七七八八，再看看这些天已经攒了一屋子的礼盒，也是心下叹了口气，一只又一只的拆起礼盒来。
他也不是不知道黄濑有多忙，可忙得自他回到吉原起这一个多月来只见了一面，还连一炷香的功夫都不到，连演出也是只包席位不见来人了，这多少让人心里有些郁闷。郁闷归郁闷，黑子也坚决不要真绫去打扰黄濑，只说自己这里一切安好，要他自己多注意休息。有时候下雨天，他阴郁的老毛病又犯了，又会胡思乱想些“果然人总都靠不住”“没了兴趣就开始敷衍我了”之类的东西，可雨一停心情也就好得差不多了，便觉得自己可笑起来。
“大人，您放一百个心，我帮您盯着呢，少主现在忙得连轴转，自然是没那个时间去偷腥的，少主说了，他对您可是忠贞不二的。”
“我没那么想。”
“他还说您明天在歌舞伎座的场子他一定来——要是他能腾出时间的话。”
这话都说了上百遍了，也没见他哪次来了。
“他还说，等这阵子忙过去，马上就跟妈妈桑赎您出来，到时候就能天天见面了，让您别着急。”
黑子叹了口气：“我没着急……”
“少主还说…….”
“好了，”黑子打断了真绫，“没什么事的话就收了这些东西吧，既然忙成这样哪来那么多时间让你给我带话的。回去就跟他说我很好，不要老让他担心。明天的演出……位子还是不给他留了吧。”
□ 3
《笼钓瓶花街醉醒》最终还是在歌舞伎座上演了。演出一如既往地卖座，票一早就被一抢而空，售票点高高地挂起了“感恩”的字牌。现场气氛火爆极了，尤其是黑子出演的八桥太夫在花魁道中巡街的时候被近卫门刺死的那一幕，雷鸣般的掌声差点掀翻了歌舞伎座的屋顶。
黑子到最后还是抱着一线希望把包厢给黄濑留了下来，可到了谢幕退场的时候，那个位置却还是空荡荡的。黑子叹了口气，从花道走下来，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室卸妆。
近来也不是没有客人找他，因为黄濑实在太久不见往高天原来，其他觊觎薄樱已久的嫖客只当是少主玩儿腻了，也胆子大起来，屡屡登门造访，但无一例外的都吃了闭门羹。
这次也是一样，黑子回到房间刚换了衣服，还没来得及把妆卸干净就又有人敲门了。
他一边没好气的对门外的真绫说了声“不见”，一边在心里扎了个小人把黄濑咒了一千遍。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了真绫的声音：“这不是黄濑家的家徽，你们不是老爷的人，你们怎么进来的？你们是——”
接着便是死一般的寂静，那句话也没了下文。
“……真绫？”
没有回应。
黑子觉得不对劲，紧张地站了起来，一边试探地叫着真绫的名字一边往出走，可不仅得不到回应，纸拉门上连个人影都没映出来——外面走廊上已经没人了。
黑子触及门把的手变得冰凉，心脏也跳得很快，胸口开始一阵一阵的发紧，呼吸也困难起来，因为到了深秋他的哮喘比以前更严重了，情绪稍微有点波动就会费劲地喘息起来。他最终没敢贸然开门，而是躲在门后，把纸捅破了个小洞往外看:果然什么人也没有，真绫已经不见了。
他后退了几步，深呼吸，尽力地使自己的声音不因恐惧而发抖：“什么人？”
一个听不出方位、距离的陌生男声响起：“藩领家的家丁，来给薄樱大人送点东西。”
他明白了真绫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了：“这个笑话不好笑。”
“那……就对不住了。”
突然有一块手帕捂住了黑子的鼻子嘴巴，接着，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笼钓瓶花街醉醒》最终还是在歌舞伎座上演了。演出一如既往地卖座，票一早就被一抢而空，售票点高高地挂起了“感恩”的字牌。现场气氛火爆极了，尤其是黑子出演的八桥太夫在花魁道中巡街的时候被近卫门刺死的那一幕，雷鸣般的掌声差点掀翻了歌舞伎座的屋顶。
黑子到最后还是抱着一线希望把包厢给黄濑留了下来，可到了谢幕退场的时候，那个位置却还是空荡荡的。黑子叹了口气，从花道走下来，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室卸妆。
近来也不是没有客人找他，因为黄濑实在太久不见往高天原来，其他觊觎薄樱已久的嫖客只当是少主玩儿腻了，也胆子大起来，屡屡登门造访，但无一例外的都吃了闭门羹。
这次也是一样，黑子回到房间刚换了衣服，还没来得及把妆卸干净就又有人敲门了。
他一边没好气的对门外的真绫说了声“不见”，一边在心里扎了个小人把黄濑咒了一千遍。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了真绫的声音：“这不是黄濑家的家徽，你们不是老爷的人，你们怎么进来的？你们是——”
接着便是死一般的寂静，那句话也没了下文。
“……真绫？”
没有回应。
黑子觉得不对劲，紧张地站了起来，一边试探地叫着真绫的名字一边往出走，可不仅得不到回应，纸拉门上连个人影都没映出来——外面走廊上已经没人了。
黑子触及门把的手变得冰凉，心脏也跳得很快，胸口开始一阵一阵的发紧，呼吸也困难起来，因为到了深秋他的哮喘比以前更严重了，情绪稍微有点波动就会费劲地喘息起来。他最终没敢贸然开门，而是躲在门后，把纸捅破了个小洞往外看:果然什么人也没有，真绫已经不见了。
他后退了几步，深呼吸，尽力地使自己的声音不因恐惧而发抖：“什么人？”
一个听不出方位、距离的陌生男声响起：“藩领家的家丁，来给薄樱大人送点东西。”
他明白了真绫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了：“这个笑话不好笑。”
“那……就对不住了。”
突然有一块手帕捂住了黑子的鼻子嘴巴，接着，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