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鲨一击落空，飞快地停了下来，调转姿势，再次朝田柾国冲了过去，受伤的背鳍在海水中仍然在不断流血。此次，田柾国并没有再做躲避的准备，反而摆出了攻击的姿态，一双眼睛凝重地瞪着白鲨。
只是白鲨似乎忘记了狩猎的人鱼不只一条，莉莉丝在血腥味的掩护下升高了自己的位置，几乎快要贴近海面，她等待着鲨鱼冲向田柾国的瞬间，急速下游，两只爪子刺入鲨鱼的背鳍，利用鲨鱼在水底的速度将背鳍撕裂下来。
疼痛难忍的白鲨狠狠甩过它的尾鳍。极宽且坚硬的尾鳍同样可以作为攻击的工具，莉莉丝毕竟年长，此刻拼命转身，鱼尾却难以逃过鲨鱼的攻击。而田柾国却在此刻窜了过去，他抬起手，用爪子刺入鲨鱼的鱼鳃，径直冲进心脏里，与此同时他的鱼尾扫过莉莉丝，将她一把撞开，自己的腰部却再难躲过鲨鱼的尾鳍。
朴智旻的呼吸瞬间一窒，他狠狠地攥紧了自己的手，才没有立刻冲过去。大白鲨徒劳地扭动了几下，就慢慢沉了下去。莉莉丝抓住白鲨的尾鳍和田柾国一起往岸边游去。　　田柾国的腰部下方留下一道伤口，往外冒着血，游得有些别扭。
莉莉丝却并没有理会，只带着鲨鱼，率先上了岸边。他们如上次一般分食猎物。只是这鲨鱼更大，恐怕足够他们保持三到五天的热量。
莉莉丝吃掉鲨鱼富含营养的内脏，田柾国坐在一旁等待着，他的伤口不轻，边缘微微卷曲，他努力坐到岸边去，尽可能使自己少沾水。
“莉莉丝好像对田柾国受伤并不是很关心。”陈老皱着眉，有些怪异的说，“按理说人鱼不是非常注重团队的种族吗？可是莉莉丝好像一点表现都没有。”
“这样的伤口，田柾国最多三天就可以复原。”郑号锡回答道，“人鱼是母系社会，你不能指望女帝每天担心一个男仆的伤势。我比较好奇的是人鱼的智商到底有多高。他们的大脑构造很复杂，目前我们还没法用仪器测量人鱼的智商。但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好像比任何动物都要接近人类。他们懂得伏击、有完整的社会关系、或许还有自己的语言体系。他们就好像是生活在水中的人类，也许有一天就会进化到建造房子、使用工具，更何况他们那非常不可思议的塞壬的歌声……”
“你好像很怕人鱼。”金泰亨冷冷地看他。
“是的，我不喜欢他们。他们的智商让人觉得可怕。”郑号锡耸耸肩，“更何况以这样强势的攻击力和种族繁衍能力，我想不出他们存活了多少年，又为什么直到最近才被人类发现。而奇怪的是，我们只能偶然发现受伤或者落难的人鱼。无数的远征团到处搜寻人鱼的下落，却从未传来过任何消息。我怀疑，他们在躲着我们，他们和人类有着差不多的智商。”
“这不可能吧。”朴智旻的心脏砰砰跳动，他知道自己在撒谎，人鱼绝对有和人类接近的智商，或者还在人类之上，因为田柾国甚至可以听懂人类的语言。可是他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因为这件事的结果很可能是让人鱼被彻底消灭在这个地球上。
“你的意思是？”郑号锡挑眉。
“如果人鱼真的有那样的实力，他们进化的时间绝对不会低于十几万年，可是我们却从未发现过人鱼的化石。另外，他们如果有那样的智商，为什么人类从不曾在水底发现人鱼的建筑群。他们仍然在珊瑚礁附近居住，就像是人类的祖先生活在山洞里。按照这个发展阶段来看，他们更不可能和人类有接近的智商。”朴智旻说完，咽了口唾沫，随即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我，我不是学社会学的，只是随口说几句而已，大家随便听听。”
郑号锡神情闪烁地看了朴智旻一眼，随即嘴角勾了起来，口气轻松地说，“不，也许你是对的，也许是我们想多了。”

13受伤

这一顿对两条人鱼来说，花费了更多的时间，待田柾国吃掉剩下的鱼肉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他身上的伤口微微愈合了一点，只是看起来仍然狰狞。
莉莉丝伸手抓住田柾国的手臂，田柾国想要挣扎，却被雌性人鱼一把按住。对方的强硬让他微微有些妥协，顺从地被拉进海水中。
雌性人鱼再次展示着自己的身体，伸展开的鱼鳍在水中仿佛散发着璀璨的光芒，她打开自己下腹的囊袋，大咧咧地展开自己的生，殖，器，想要吸引强壮雄性的关注。
可是，田柾国仍然有些抵触，他扭动着受伤的鱼尾往后退了两步。雌性人鱼明显开始恼怒，她的腮急促地张合，双臂伸展，两个爪子也跟着张合，肢体的语言在人鱼之间很少出现，大多是用在极其重要的场合，比方说求爱。此刻的动作，朴智旻猜测该是愤怒。他也有些好奇，想知道田柾国为何无论如何也不肯与莉莉丝培育后代。他们能够看得出，在雌性荷尔蒙的刺激下，田柾国的身体是有反应的。
就在研究员们也跟着好奇起来的时候，莉莉丝突然鱼尾一甩，发动了攻击，朝田柾国利落地扑过去。
那瞬间，朴智旻有种田柾国要被雌性人鱼撕裂地错觉。
可是事情很快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就连郑号锡都露出惊愕的目光，呆呆看着液晶屏上的画面。
莉莉丝的爪子准确的扣住了田柾国的伤口，刺痛的刺激使得田柾国的表情都像是扭曲一般，在水下发出无声的嘶吼。他的鱼尾痉挛着，爪子同样扣住莉莉丝的胳膊，但却仍然在控制着力道。
“她疯了吗？她要做什么！”朴智旻忍无可忍地大吼，只是再无人回答他，所有人都紧紧盯着屏幕。
莉莉丝的双手扣住田柾国的腰，在完好的一侧同样划出了一道口子，田柾国的血涌出来，染红了周围的海水，随即雌性人鱼咬住田柾国的肩膀，将雄性人鱼半勃\起的器官塞进自己的囊袋里。
田柾国最初的挣扎过后，眼神变得迷茫起来，整条鱼尾都微微抽搐地缠住莉莉丝的尾巴。人鱼们在水中交/合，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全然强迫的行为。
没人知道这样的时候，雄性人鱼还能否感觉到快感，田柾国的表情很微妙，带着点迷茫和仿佛快要失去意识般的表情。伤口仍然在潺潺流血，将人鱼周围的海水尽数染红。
朴智旻冲出了监控室，几乎是疯狂地朝海边走去。他从不知道自己可以跑得那么快，心脏在胸腔里，仿佛快要炸开了一样。田柾国的伤口就仿佛长在他的身上，正在流着血。他跳下楼梯，剧烈的震荡让他的脚筋生疼，一个踉跄倒在地上。随即，他爬起来，朝海边狂奔。
柔软的沙子阻碍了朴智旻的速度。他索性脱了鞋，沿着海岸飞奔。可是海岸线太长了，跑过去需要的时间并不可观。朴智旻的急的眼角都跟着湿润，遥遥的他看到那片隐约带着红色阴影的海域，随即他扎进海水里。
热带地区经年不变的阳光从海底下看，有种格外瑰丽的美感。可是，朴智旻却没法在乎这些，他冲向莉莉丝，想要将她从田柾国身上推开。
奈何她的力气太小，根本撼动不了强悍的人鱼。莉莉丝转头看着他，眼神里仿佛有一丝冷漠。田柾国已经有些失去意识，眼睑耸拉着，鱼尾也自然垂下，只有被强迫使用的地方似乎还有些反应。
朴智旻再次使劲，想要推动莉莉丝，这一次，对方松开了手，任由田柾国脱离自己的身体。白色的液体从莉莉丝的囊袋里沁出来。雄性人鱼无疑已经完成了传播精子的任务。朴智旻抱着他游到海岸边上去。
田柾国几乎没有挣扎，只是跟着朴智旻在水上漂泊。海浪一个接一个朴智旻不小心喝了几口水，他方才消耗了太多的体力，此刻有些无力，更何况田柾国的身体过于巨大，实在难以维持。朴智旻觉得他的手脚都有些酸软，海岸曾经近在眼前，此刻却仿佛就在天边。
就在他快要沉下去的时候，身边的田柾国突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朴智旻感到自己被往前推了一下，他回过头去，看到人鱼的鱼尾在水中轻轻滑动，更多的鲜血从身体两侧的伤口涌出来。
“别动，别动……我能游过去。”朴智旻抱住田柾国的肩膀，轻声说着，他加快了动作，很快到了岸边。
人鱼狼狈地摊在海岸上，朴智旻抱着他的，大口大口喘息着。他全身上下的衣服都湿透了，根本无力再站起来。
人鱼的身体仍在轻颤，朴智旻抱着田柾国，声音几乎哽咽。
田柾国几乎虚弱到极点，胸膛颤颤巍巍地起伏着，他此刻应是疼的狠了，眼底都带出仿佛痛苦的神色。他伸手攀住朴智旻的胳膊，喉咙里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朴智旻的眼泪在此刻终于掉落下来，他抱着田柾国的肩膀，伸手梳理他的发丝，低声说着，“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人鱼不知想要表达什么，仍然在不停地发出声音，他的爪子紧紧扣住朴智旻的手腕，愈发用力起来。朴智旻想要回应他，可是却不知到底该说什么，他有些无助地看着田柾国，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对不起……”他哽咽着，“为什么我听不懂你想要说什么，你却能够理解我呢？”

莫名地愧疚充斥着朴智旻的心脏，他为无法回应人鱼而感到深深的挫败感，直到不远处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
郑号锡带着一辆手术推车跑过来，随行的还有六七个研究人员。
“把他弄上车，他恐怕需要疗养很长一段时间。”郑号锡皱着眉，指挥着其他人把田柾国搬上推车。自始至终，田柾国都抓着朴智旻的手腕，朴智旻便这样陪着他一路进了病房。
伤口很严重，鲨鱼并不能对人鱼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但莉莉丝的动作无疑加剧了田柾国的伤口。朴智旻握着手术刀的手在颤抖，人鱼的鱼尾就如同人类的脊椎，遍布的神经影响着人鱼今后的行动，他不希望田柾国就此瘫痪。他喜欢人鱼在水里活泼地游泳的样子，快乐极了。
“朴…智…旻……”田柾国突然开口，轻轻吐出生涩的音节。他有很久没说出过这个词了，朴智旻一开始甚至没意识到那是田柾国发出的声音。
手术室里的其他人顿时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朴…智…旻…”田柾国再次重复，朴智旻才终于回过神来，他握住田柾国的手，轻轻说道，“我在这里……”
人鱼看了他一眼，这次重新安静下来。朴智旻的手套上都是鲜血。他的手只在田柾国手里停留了一会儿，又再次回到了人鱼的尾部。伤口必须缝合，他伤的很重，莉莉丝的爪子几乎切断了田柾国的肌肉，快要到达鱼尾中央的软骨组织。
朴智旻把两边的伤口缝合，再抬头时，才发现田柾国已经闭上了眼睛。他不知道对方是晕过去还是睡着了。人鱼好像不会尖叫，而田柾国之前的动作也一直很平和。也许他连因为疼痛而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朴智旻想到这里，心脏抽搐般的疼痛起来。
缝合了伤口，人鱼被推进一个恒温槽里，那里有适合他的温度和湿度，透明的玻璃罩里，人鱼的样子好像很安然，胸膛有节奏的起伏，显示他的生命还很顽强。
“要不要去休息一下？”尽管知道，朴智旻不会走，金泰亨还是问了一声。
朴智旻摇摇头，一声也不吭。
金泰亨只得收拾了东西，和其他人一起离开。
此时的郑号锡再次回到海边，遥遥的，他可以看到莉莉丝的所在。雌性人鱼似乎并没有对同伴的受伤感到担忧，她在一块礁石上休憩，下腹的囊袋紧闭。
“你或许可以成功受孕，随后对方是条很不配合地雄性。”郑号锡抄着兜，一边笑着一边接近人鱼。莉莉丝似乎认识他，并未对他的到来产生丝毫的敌意，只转头看了一眼，随即仍然望向大海。
直到郑号锡突然伸手，用一条牛皮筋飞快地将人鱼捆了起来。
人鱼发出低声的嘶吼，郑号锡没当回事，小心避开躁动的鱼尾，把特质的烧杯塞进莉莉丝的嘴里。
淡黄色的液体从雌性人鱼的牙缝中渗漏出来，郑号锡满意地呼了一口气，调笑道，“看起来，你很兴奋。”他收集好了液体，飞快地跳出人鱼能够攻击的范围，任由莉莉丝在礁石上挣扎。雌性人鱼狼狈地从礁石上滚落在沙滩上，到处打滚。可是牛皮筋却越勒越紧，很快让她再也没了力气。
郑号锡这次走过去，用小刀在牛皮筋上隔开一个口子，然后迅速后退。
人鱼又挣扎了片刻，这次恢复了自由。她朝沙滩上的郑号锡恨恨地看了一眼，这次重新跃回水中。

第十三章 完

wuli世最可的旻旻生日快乐！(≧∇≦)/

14人鱼的自白

“叛徒，你违背族群的训诫，亲近人类！”
“不，朴智旻和你们说的那些人不一样。”
“叛徒，你违背族群的训诫，拒绝繁衍！”
“抱歉，我想我找到了我的爱人，有爱人的人鱼可以拒绝非自愿的繁衍。”
“你没有合法的伴侣，人类从不被承认。”
“不，莉莉丝，我掌握着人鱼族真正的秘密，我们不该拒绝人类，我们曾经是同一个族群。”
“你总有过多的歪理邪说。”
“莉莉丝，你离开族群太久了，不知道现在的变换。我曾经是北大西洋部落的首领，我探寻过人鱼的起源……”
“口说无凭，我只知道，繁衍是人鱼的职责。我要留下熟悉人类的后代，逃离这里。也许有一天，人类决心消灭人鱼，熟悉人类的后代会有更大的用处。”
“相信我，不会有……”
他的话没有说完，剧烈的疼痛袭上了腰际。
睁开眼睛的时候，雄性人鱼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哪里，周围一片昏暗，潮湿的空气让他觉得很惬意。伤口仍在断断续续的疼痛，这一次他伤得太重，无法在极短的时间内复原。
人鱼是极其好战的种族，受伤而没有伴侣的人鱼如果一整天都无法复原，便会被安排到二线，不再担任捕猎的职责，因为那样的伤口会让人鱼留下永远的瑕疵。那是极其悲惨的境地，他曾经是一个族群的领袖，他有最强的力量和最聪明的才智，危机时刻，他总能作出最正确的抉择，但这一次，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
“你醒了？”模糊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人鱼转过头去，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他在心里定下的爱人。朴智旻，他记得这个发音，很温柔地调子，在粗噶的人类语言里无疑是让他觉得少数好听的存在。田柾国，他的爱人这样叫他。
他喜欢这个名字。
可是他却背叛了他的爱人。
想到这里，人鱼的心情郁闷到了极点。
他是差劲的情人，无法为伴侣提供庇佑和食物，甚至无法向伴侣提出邀请。他有他的责任，他该与雌性人鱼为族群的繁衍作出贡献。这是人鱼们的法则。理智告诉他，他该远离朴智旻，向莉莉丝妥协。
生存、繁衍，这是动物的本能，尤其是像人鱼这样新兴的种族。
可是他做不到，无法向爱人倾诉爱语，无法向种族奉献责任。
他竟将自己陷入了这种可悲的境地！
“你好像心情不太好，想要出来吗？”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耐心的温柔地调子，尽管很多时候人鱼都不会回应。
“朴…智…旻……”田柾国再次开口，用于人鱼来说，无限温柔的调子发声。他伸手敲击恒温槽的玻璃墙壁，随后整个箱子动了起来，慢慢让他出来。
无影灯刺眼的光线让田柾国微微闭上了眼，然后他便感到一双轻柔的手慢慢抚摸他的尾巴。
“愈合了一些，可是好像速度有点慢？至少比我预测的要慢。你想要吃点什么吗？”朴智旻的脸凑近了他。田柾国几乎怀着感动的情绪慢慢摸上朴智旻的脸，他以为他再也见不到他了。
在人鱼的习俗里，雌性有权杀死拒绝交/配的单身雄性。那时候如果不是朴智旻出现，怒火中烧的雌性人鱼或许会杀了他也不一定。
感谢海神，某种程度上，她是极宽宏大量的女性，没有对他的情人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
“别担心，我在这里，不会再有人伤害你。”朴智旻这样说。
田柾国想起那个他曾经学会过的，表达高兴的表情，轻轻裂开嘴巴，勾起嘴角，然后他满意地看到朴智旻也露出同样的表情。
他喜欢这个表情，这时候的朴智旻似乎线条都变得柔和起来了，希望今后为数不多的日子里，他能多看几次这样的表情。田柾国知道自己的伤口有多严重，哪怕再次愈合，他恐怕也很难像之前那样灵活的捕猎鲨鱼。如果在族群里，他会被编入另一只队伍，那里面大多数是老弱病残，他们负责加固巢穴，寻找可以食用的贝类给人鱼们做小点心。而如果落单，那么，他只有死亡的命运。
朴智旻仍在探查他的伤口，细细摩挲着每一片鳞片，田柾国伸出爪子去勾朴智旻的头发。他的指甲在之前的战斗中脱落了三片，露出的伤口经过一夜的修正已经渐渐长齐，但仍然不够锋利。不过现在，田柾国喜欢这种感觉，可以轻松触碰朴智旻的感觉。
“弄疼你了吗？”朴智旻抬头问他，认真的眼睛在镜片下反着光。
田柾国摇摇头，继续逗弄朴智旻的头发，对方似乎感觉出他在闹着玩，只笑了笑，也就任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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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之前在大家面前叫了我的名字呢，等你伤口愈合以后，他们可能会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测试你的智商，要记得显得笨一点，知道吗？之前你就隐藏的很好。”朴智旻一边给人鱼做着按摩一边说着。
田柾国没说话，他当然知晓后面该怎么做，人类从不是好相与的动物，但朴智旻不一样，他有永远温柔的眼睛和语调，对他没有敌意，人鱼感觉的出来。
他有些贪恋这样和朴智旻共同相处的时光，如果他是在海里的话，大概会更高兴的。
鱼尾被轻轻的按动，那样的触感很舒服，田柾国动了动尾鳍，却牵动了腰际的伤口，浑身一颤。
“很疼？”朴智旻停了下来，迟疑地看着田柾国，“你需要吃点东西，伤口的愈合速度比上次慢了很多……”
田柾国看着他，安静着不说话。他预料到这样的局面，失去捕猎的能力，人鱼没法独活。
朴智旻在短暂离开后再次回来，他拎着一个红色的塑料桶，里面有一条石斑、几只虾、蛤蜊和带鱼。海生物们在狭小的桶里挤成一片。
“吃点东西吧，否则伤口很难复原。”朴智旻把活鱼抓出来。石斑剧烈的挣扎着，仿佛知道自己的命运。朴智旻的臂力极差，两只手拼命抱住鱼，笨拙地把鱼腹按在田柾国的嘴边。
田柾国心情复杂地看着朴智旻，他不该吃的，他们是骄傲好战的种族，但凡有一丝一毫的战斗力都不会接受像现在这样不劳而获。交/配和受伤消耗了田柾国的大部分体力，但这不表示，他愿意被用这种方式获取食物，没有任何劳作，只是平白的获取。
田柾国把头扭向一边。他不能接受这样的馈赠，哪怕对方是朴智旻。
“不合胃口吗？”朴智旻发出一声失望的叹息，随后拎起一只虾，再次放到田柾国的嘴边。
“抱歉，我拒绝。”人鱼用他的语言轻声说着，人类听不懂，但看人鱼的表现，也可以理解其中的含义。
朴智旻的眼里充满了恐慌，他似乎这才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情，“你会把自己饿死的，我们总不能弄一条活的鲨鱼等你来杀。”
不，即便是那样的获取田柾国也不能接受。吃馈赠的食物，这在人鱼族的认知了是最大的耻辱，比任何事都来的耻辱。在人鱼的族群中，老弱病残至少也在参与家园的建设，并且在之前或者之后付出劳动，可是现在，他躺在一张奇怪的床上，在最适合伤口的环境里，吃不劳而获所得。
这对于田柾国来说，实在难以忍受。
除非……除非对方是“唯一”伴侣……
田柾国想到这里，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唯一”的、伴侣需要极其重要的仪式和双方的认同，可是朴智旻是怎么想的，他却不得而知。拥有“唯一”伴侣的人鱼有权利无偿获取对方的食物，拒绝雌性交/配的要求，以及脱离族群，建立新的族群。
这样的习俗最初的形成或许是为了鼓励人鱼们逐渐扩散在海洋的势力。诞生新的族群、繁衍、扩散……这样的情况原本长长发生在雌性和雄性之间。他们结成唯一的“夫妻”，生儿育女，然后从其他的族群招赘“女婿”，让女儿和她的兄长们建立族群，占据新的珊瑚礁和领地，逐渐壮大。
田柾国的奶奶就是这样的雌性人鱼。她曾经是他们的首领，带着子女们在北大西洋的海域里安居，传说在那里有片神奇的珊瑚礁，是人鱼族最初发祥的地方，那里充斥着属于人鱼灵魂的能量。田柾国年幼的时候，曾经顽皮地去过那里，随后他回到族群，渐渐成了族群的首领。
他们这一支是极其有生命力的族群，繁衍的速度很快，如今已经有五十多人，有七个雌性。人鱼的雌性数量一直相当稀少，七个在一个族群里已经很了不起的存在了。
“别这样，田柾国。”朴智旻显然有些绝望，他的语调都跟着颤抖起来，他伸手摸着田柾国的头发，几乎是恳求的说道，“我知道，人鱼都是自己捕猎，可是现在你身上有伤，等到你没事了，就可以自己去了啊。别在执拗了，先吃一点好吗？”
田柾国不知道这样的语气在人类的世界里代表着什么样的心情，但他本能感觉到朴智旻的痛苦。
“对不起。”田柾国叹息着说着，然后慢慢闭上眼睛，他很累了，想要休息。

15劝食

“田柾国不肯吃东西。”会议上，朴智旻几乎崩溃的用手捂住脸，这已经是田柾国受伤的第三天了，缺乏营养显然影响了田柾国伤口的愈合，鱼尾上撕裂开的肌肉已经开始萎缩，并消散在水中，潮湿导致细菌的滋生，田柾国已经有了感染的前兆。
“根据这两天的化验来看，莉莉丝似乎受孕成功了。人鱼的受孕概率极高，雌性人鱼会从唾液里分泌出一种神经毒素，以刺激雄性人鱼的性冲动，增加受孕的几率。通过化验，莉莉丝之前在田柾国身上注入的分量相当恐怖，看来人鱼们对这种毒素很有抵抗力。”郑号锡自动忽略了朴智旻的话，将最新的化验成果搭打在屏幕上。
“我说田柾国他不吃东西！”朴智旻愤怒的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
郑号锡看了朴智旻一眼，似乎并未因此产生什么触动，只是淡淡地说，“这是显而易见的，我记得我曾经说过我的推测，人鱼不接受人类喂给的食物。他们自己捕猎。”
“可是田柾国现在根本没法捕猎，他会死的。”朴智旻大吼。
“智旻，别冲动，跟我出来。”害怕郑号锡再说什么难听得话，金泰亨拉着朴智旻就往外走。朴智旻跟着他出去，眼底已经有些湿润了。
金泰亨轻轻叹了口气，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田柾国的情况我们都知道，但是智旻，在我们眼里，田柾国只是个被研究的对象，他的喜怒哀乐，健康状况在研究的整套计划里，都不过是一堆数据。哪怕是他的死亡。”金泰亨看着朴智旻骤然愣住，随即开始演化成愤怒的目光，“你或许觉得这很残忍，但是这本来也是你的职责，作为研究人员的职责。只是，你从一开始就没把研究当做一回事，你只是享受和田柾国在一起的过程。”说到这里，金泰亨的声音顿了一顿，他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是吗……”朴智旻听到金泰亨的话，刹那间有些茫然，现在细细想来，好像自从见到田柾国开始，他就没怎么在做过正经的研究，他好奇于人鱼的表现，但却从未想过把这些东西写成报告，甚至隐瞒了田柾国对于语言无与伦比的天赋，“我……我只是……”朴智旻想要给自己找个理由，但似乎什么都难以让这些事看起来顺理成章。
“你不用回去了，好好想想，冷静冷静。”金泰亨拍拍朴智旻的肩膀，转身回了会议室。他心里其实也在打鼓，他觉得朴智旻对田柾国就仿佛是在照顾一只宠物猫，太着迷了点。
朴智旻浑浑噩噩地穿过走廊，他觉得自己应该回自己的房间去，却终究决定去看田柾国。
或许是能量的缺乏，人鱼将自己纳入他自己的保护机制里，几乎每天都在恒温槽里睡觉，朴智旻很久没和他说过一句话了。他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睡着的样子格外安逸。
“为什么不肯吃东西呢？求生不该是你们的本能吗？”朴智旻喃喃低语着，他声音很轻，仿佛怕吵醒了人鱼。大概是因为人鱼在这里呆久了的缘故，房间里有海水的些微腥气，那样的味道让朴智旻觉得安心。
这几天他太累了，几乎是不合眼的关注着田柾国的一举一动，身体的状况，伤口愈合的速度，后来又着急于对方绝食的事。朴智旻搬了把椅子坐在田柾国的身旁，慢慢的睡着了。
散了会，郑号锡拦住了金泰亨的去路，金泰亨冷眼看他，面色寒的像冰。
“你似乎格外关心朴智旻呢。”郑号锡仍然带着笑意，眼底却没有丝毫渗透进去。他探究的目光让金泰亨觉得厌恶。
“这与你无关。”金泰亨冷笑，转身要走，却再次被郑号锡拦住了。

“有个故事，我很想和你说一说。”郑号锡淡笑，“是听以前研究所里的前辈说的。很早以前，夏娃还活着，带着莉莉丝生活在夏威夷附近的水域。那时候，夏娃是个很有魅力的少妇，漂亮，强大，有火红色的鳞片，喜好挑战各种强大的生物。当时的研究名字了，我们一般都叫他犹大。”说到这里，郑号锡停下来，似乎有意观察着金泰亨的表情，金泰亨尽可能的让自己显得毫无情绪的波动。
他早在很早之前就发现了郑号锡的这个癖好。这个疯子最喜欢用各种手段刺激他，然后欣赏他不同的反应，给他做各种判断和鉴定。没有去学心理学或许才是郑号锡最大的遗憾。
“有一天，他用一支麻醉枪放倒了夏娃，将她从海水里拖上岸，在一处监控器没法看到的死角里对这条人鱼犯下了罪恶的暴行。这种情况持续了最起码一个周，直到夏娃开始对麻醉剂产生抗药性，用爪子将他剖腹。第二天早上，我们找到他时，他已经被吃掉了一半。”
哪怕再有心理建设，听到郑号锡用那种“有趣”的口气说着这样惊悚的事情，金泰亨仍然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地恐惧，许久他回过神来，看着对方戏谑的目光，“大概只有你会编造这种变态的故事。”金泰亨冷冷地说着，转身朝外走去。
郑号锡再次拉住他的手，笑道，“你不相信吗？”
“相信这种事，我才是个**。”金泰亨冷声道，扬长而去。
“好吧，我承认，其实是编的。”郑号锡耸耸肩，对方没有看他一眼，大步流星的走出了会议室。
不久，瑟琳娜从角落里走出来，姿态妖娆的倚在墙壁旁边，一脸期待的看着郑号锡，“晚上你要过来吗？”
“哦不，亲爱的瑟琳娜，我想今晚我会在实验室里度过。”郑号锡笑着上前，轻轻含住女子的唇，给她一个安慰的吻。
“你总是这样。”瑟琳娜娇嗔的责怪着他，手指掠过郑号锡额头上那道隐约可见的疤痕，“喜欢招惹不该招惹的东西。无论是研究课题又或者是人。”
“生活在于挑战。”郑号锡眨眨眼，转身离开。
朴智旻醒过来的时候，田柾国正好奇地透过恒温槽的玻璃罩看着他。人鱼很虚弱，不过几天的功夫就瘦了一圈，手臂的肌肉都好像萎缩了一般。朴智旻揉揉眼，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对方用爪子悄悄玻璃罩的外壁。这是他们的暗号，意味着田柾国想要出来。
“我如果不让你出来，你会吃东西吗？”朴智旻喃喃地说着，却还是按下了按钮。
“嘿，看来我来的正好。”郑号锡拎着小塑料桶走了进来。桶里咔嚓咔嚓的声音让田柾国都跟着看了一眼。
“是龙虾，你喜欢吗？”郑号锡一边笑着，一边和田柾国打了声招呼，“活着的龙虾。”
朴智旻疲惫地朝郑号锡点点头，他心里略微有些紧张，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里面他最害怕的就是郑号锡，虽然这个看起来很开朗的美国人总是笑眯眯地样子，但偏偏就让他有种深不可测的莫名不安感。
“哒哒……”人鱼的喉咙里发出声音，直到现在，朴智旻也听不出田柾国每次说话的发音有什么不同之处，他猜测人类的听力恐怕并没有人鱼的范围广泛。
郑号锡小心翼翼的把龙虾从塑料桶里拎了出来，蓝色的身体疯狂的扭动，显然吸引了人鱼的注意。“要尝一尝吗？”男人眨眨眼。
田柾国无动于衷。
“看来你还不是特别饿？”郑号锡恶劣的笑起来，他将龙虾扔回塑料桶，拍拍朴智旻的肩膀，“别着急，我们要相信动物生产的本能。”
朴智旻脸色苍白的点了点头，看着郑号锡转身离开。

他闹不懂这个人有时显得荒诞的行事，只是在他离开后，慢慢抓住田柾国的爪子。在狩猎中受伤的手指已经逐渐恢复，朴智旻轻轻攥着田柾国的爪子，然后迟疑地把龙虾拿起来，想要塞进田柾国的手中。人鱼飞快的缩了回去。
龙虾掉在地上，哒哒的到处跑，朴智旻没有去抓，只是绝望的捂住眼睛，他莫名地有点想哭。伸手抓过田柾国的手，朴智旻俯下身看着人鱼，对方的鱼尾跟着跳动了片刻，仿佛也带着紧张地情绪。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你吃东西吗？告诉我吧。”朴智旻的声音很轻柔，他摸着田柾国的额角，低下的身体几乎要和田柾国贴在一起。
人鱼的皮肤似乎已经可以感受到人类的热度。
“哒哒……”田柾国低声呢喃着，只是朴智旻听不懂。于是人鱼换了一种语言，“朴…智…旻……”他呼唤。
“嗯，我在这里，田柾国。”朴智旻轻声回答，“我想你一定有什么话想要说，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或者你有什么要求吗？如果我说，不管你想怎么样，只要你肯吃东西就算我答应，你会做什么呢？”
人鱼显然听懂了这句话，他微微愣住了，嘴里停止了嘟囔，只是定定的看着朴智旻。
“你没听错。”朴智旻伸手梳理了一下田柾国额角的乱发，“只要你肯吃东西，怎么样都行。”

第十五章 完

16入水

朴智旻熟练的给龙虾剥壳，近来他十分熟练做这件事，鲜嫩的虾肉被切成片，然后喂给田柾国。那天，朴智旻说的话无疑给田柾国产生了作用，对方开始进食，并且愿意尝试任何从朴智旻手里得到的东西。人鱼的身体机能逐渐恢复，朴智旻准备尝试着让田柾国到研究所特别修筑的水池里去试试。
那是海边圈出的一个小圆，大约是上百平方米的面积，用渔网圈起来，海水和外界的一样。
对于田柾国肯吃朴智旻手里接过的东西，研究所里不少人都有些惊奇，其实最为好奇的自然是郑号锡，他有些诧异地看着朴智旻，用一种全新的眼神打量他，“我知道，中国有一句古话叫后生可畏。”
这样褒奖的说法无疑是极其诡异的事情，在这个共同的研究团队里，其实大部分人都看得出，郑号锡对朴智旻有种“奇怪的不以为然”，他好像并不太喜欢这个最年轻的成员，时常无视他的话。
“田柾国最近怎么样？”在午后一顿甜点之后，金泰亨难得下楼来看了田柾国一眼。前一阵，田柾国绝食的时候，团队里所有人都把注意力转移到交/配后的莉莉丝身上。她年纪渐长，又独自捕猎，看起来十分危险。而现在，田柾国再次进食，有一部分人就主动请缨，重新来照顾田柾国。这里面就有金泰亨。
“体重在稳定的增加，伤口的愈合速度也达到正常指标，身体各项机能正常，只是我不确定他下水以后会不会受到影响。”朴智旻将龙虾壳收拾回塑料桶里，然后站起来轻轻按摩田柾国的尾巴。伤痕处还在愈合的过程中，粉嫩的肉色在田柾国的鱼尾上很不协调。
人鱼感到朴智旻的触碰，惬意地长着鱼鳍，轻轻拍在朴智旻的脸上，朴智旻笑了起来，敲了敲人鱼敏感的鱼鳍边缘作为惩罚。
那是很和谐的画面，金泰亨微微有些怔然地看着那副画面，忍不住想起郑号锡所说的话，手心莫名涌出点冷汗来。
“智旻好像一直没有谈过女朋友啊。”他不动声色地问。
朴智旻愣了愣，似乎没料到金泰亨会突然来问他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才恍惚回答道，“哦，实在太忙了。”
“那男朋友呢？”金泰亨咬了咬唇，直截了当的问。
“啊，这个真没有。”朴智旻红了红脸，干脆利落的否认了。同性之间的恋情在他们的时代已经越来越为民众们所接受。2162年，中国通过了《同性婚姻法》，具体规划了同性婚姻的法律判定、财产分割和各种权益的保证，据说那一日有上百万的新人到民政局注册结婚，以至于民政局第一次启动网上预约机制，也是一时热闹的新闻。但朴智旻从小到大，倒还真不曾对男人有什么感觉。
金泰亨看朴智旻的反应，自然知道他没有说谎，一时放下心来，随后又将话题扯开，聊了别的。
两个人的生活都以研究为主，内容本就简单，饶了一会儿，免不了要提到最近的工作。
“昨天陈老告诉我，根据他们的观察，莉莉丝应该怀孕了。”金泰亨说到这里，迟疑地看了一眼仍然躺在恒温槽里的田柾国。　　“啊……”朴智旻吓了一跳，似乎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随即他想到田柾国的伤，，忍不住看了田柾国一眼，人鱼的面部本就极少有表情，此刻更是眼神空洞，只鱼尾微微的僵硬显示着他还是听进去了的。
“那倒也是个好消息。”朴智旻扯了扯嘴角。
“你看起来不怎么高兴。”金泰亨看出朴智旻仍在恼怒莉莉丝伤了田柾国，故意这样说。
“考虑到之前莉莉丝的表现，我个人实在是喜欢不起来。”朴智旻撇撇嘴，继续按摩田柾国的鱼尾，突地话锋一转，“不过我很高兴九个月以后可以看到田柾国的孩子。”
这种说法让金泰亨觉得别扭，只是他刚刚打消疑虑，实在不想再多想，便沉默了下来。
“人鱼怀孕以后，数据方面有什么变化吗？”隔了一会儿，朴智旻忍不住问道。研究毕竟是他的老本行，这种事情，他忍不住会想问一问。
“还算不错。食量增加，体内激素分泌发生变化，莉莉丝身上似乎开始分泌一种营养物质，吸引小鱼和幼年鲨鱼接近。她开始很珍惜自己的身体，不捕猎大型猎物，但每天都在不停地吃。不过这种局面没法持续太久，陈老的推测，下一步等她肚子大起来，恐怕需要不少食物。美国方面提供的经验是尽量让她和凶猛的鱼类隔离。”
金泰亨说起那边的情况也是滔滔不绝。他近来，正与莉莉丝那边做了不少交流，那些人极其希望田柾国养好了伤，继续担任捕猎的工作。只是，因为本就没有前例，田柾国又是被迫交/配，他们也不知道田柾国回去到底是起到正的效果还是反的效果。
眼下，他们也只能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算一步了。

朴智旻皱了皱眉，他当然也明白这样的时刻，强大的雄性对于莉莉丝的重要性，心不在焉地梳理着田柾国的鱼鳍，他轻轻点了点头，“等下午，我带田柾国去池子里试试再说。”
“那我去准备要用的东西。”金泰亨点点头，对朴智旻的判断很是赞同，“另外……美国方面一直坚持，要重新给田柾国做智商测试和语言能力测试，因为那天，他叫了你的名字。”迟疑片刻，金泰亨终究是说了出来。
该来的总是要来。朴智旻点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件事是免不了的。
金泰亨离开后，田柾国突地扫了一下鱼尾，或许是受伤的缘故，那力道不大，只让朴智旻后退了半步。他有些愕然地看着田柾国面无表情的脸。
“怎么了？”
田柾国叫了一声，那是尖锐的调子，快要接近“塞壬的歌声”，带着点哀怨和悲壮的意思，似乎在怨恨朴智旻之前不负责任的话。
朴智旻苦涩地看着田柾国，他有些不懂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了田柾国，于是只是轻轻地叹息一声，骤然说道，“田柾国就要当父亲了呢。”
这话里带着些酸涩，带着些怅惘，带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连朴智旻自己都捕捉不到。
“哪怕是你不愿意，也有责任照顾他们啊。”朴智旻低声喃喃着，他伸手去拽田柾国的爪子，上面的些微伤口已经愈合，锋利的爪子几乎全都长齐，如同十把森森的短刀。
田柾国明显不太高兴，很快抽回爪子，扭头不看他。
轻轻放下恒温槽的滚轮，朴智旻苦笑起来，“走吧，你该下水试试了。”
田柾国转过头，哀叫了一声，就这样被朴智旻通过特质的通道，往沙滩的方向走去。久违的海风吹拂过田柾国和朴智旻的身上，带着腥咸的味道。
一边走，朴智旻也不管田柾国能不能听清，低声说着，“下一步，郑号锡要来测定你的智商，我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方法，反正你要记得尽量装得笨一点，不要让他知道你能听得懂我们的语言。如同他千方百计的叫你说话，你就念我的名字，不许说其他的。要装作一只语言系统发达，但不理解自己在说啥的鹦鹉。鹦鹉你知道嘛？他们是禽类，用五彩斑斓的羽毛，爪子的抓力很强，有也有大有小。并且和你们人鱼一样，颜色各有不同……”
似乎每次看到田柾国，朴智旻总有说不完的话，各种莫名其妙的话从他嘴里吐出来，人鱼总是认认真真地听着，并且用爪子抓他的手，表示自己情绪的变换。
使劲表示喜欢，掐一下表示暂停，松手表示换一个。
渐渐地，朴智旻已经可以渐渐感觉到人鱼情绪的变换。
“不喜欢听关于鹦鹉的故事吗？那我们再来说点什么呢？”朴智旻思索着，却感到脚下一凉，才发现他已经将人鱼拖到了海边。
码头旁的小船上，坐着金泰亨、郑号锡等七八个科研人员。郑号锡负责开船，看到朴智旻过来，朝他招了招手。
他们本是要去确定鲨鱼们暂时不会打扰莉莉丝的生活，但还未出发就听说田柾国今天要下水，于是，就又跑了过来。
朴智旻推着恒温槽走到特定的地点，随后吃力地将田柾国抱起来。近来人鱼的体重恢复的很快，这样抱他，对朴智旻来说实在吃力。他几乎把田柾国扔进水里，人鱼得了水，心情似乎好了点，在里面畅游了一阵，随即发现了这块水域有多么的狭小。
他浮出水面，直勾勾地盯着小船上的朴智旻。朴智旻忍不住趴在甲板上看他。人鱼追逐他的背影。
“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口恢复的如何，别担心。”朴智旻揉揉田柾国海藻般的头发，喃喃自语着。

17不是意外

狭小的水域让人鱼很不适，他一圈一圈的绕着池子转圈，偶尔也会回头来看朴智旻。巨大的鱼尾在水里肆意走动，似乎比较灵活。
很快，田柾国像是发现了什么，他开始集中往一个方向望过去，游艇上的雷达显示，那里有莉莉丝存在的迹象。
或许他们有什么可以联络的方式？又或者他们的嗅觉也同鲨鱼一样发达可以闻到同伴的气息。朴智旻不得而知，他只是盯着田柾国的尾巴，最后确认受伤的情况，随即他发现了问题。
“他的尾巴有问题。”朴智旻抬头对金泰亨说，他的手指指向田柾国所在的方向，人鱼受伤的部位明显比以前僵硬了很多，动作的不自然显示着之前的伤势造成的损伤。事情比朴智旻想的要复杂。他心里微微有些滞涨的疼，顺便对莉莉丝的恶感又加深了一些。即便作为一个学者来说，对研究对象产生恶感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看来之前的伤口伤到了他的神经。”郑号锡固定了游艇之后，也走到甲板上，看着不远处的田柾国。
田柾国在水下做各种游动的姿势，他似乎也在适应自己受伤的尾巴，不断做各种姿势，急游、上浮、潜入水底……速度越来越快，幅度也越来越大。人鱼的动作很专注，几乎没有抬头看过他们，只是在水底乱转，顺便也研究着隔出水池的网和外面的围墙。很快，田柾国对距离水面半米的塑料隔板产生了兴趣，用爪子轻轻抓挠着。
朴智旻意识到田柾国想要离开。
要走的话，只能跳过去啊。他在心里淡淡地笑，免不了有些担心。　　很快，田柾国似乎意识到池子的用处，他往后退了退，随后转头深深看了朴智旻一眼。
朴智旻注视着他的眸子，瞬间有些失神，他有开口挽留的冲动，却终究是抿紧了唇，攥紧了拳头。
随后，人鱼骤然从水中跃起来，仿佛跃过龙门的鲤鱼，从隔板上方飞了过去。水花肆虐，砸在甲板上，淋了朴智旻一头。巨大的鱼尾在水面上，显得波光粼粼，水花如同碎钻噼里啪啦地落下，墨绿的鳞片带着婉转的光晕落入水中，消失不见。
“该死，我们还没有对他进行智商测试！”郑号锡扶了扶额头，恼怒的说，他知道失去了这个机会，后续恐怕很难再对有机会安全的捕获到人鱼了。和留下众多影像和资料的莉莉丝不同，人类对田柾国还太生疏。郑号锡不敢轻易试探对方的底线，“塞壬的歌声”实在是十分麻烦的东西。　　田柾国的回归很快通报了整个研究团队，所有人立刻朝监控室奔去，海底发生的事情他们必须立刻知道。另外，还有一只队伍乘着小艇在海上监控几条鲨鱼的情况，防止怀孕的人鱼出现险情。
朴智旻没有回到监控室，不知为何他莫名有些胆怯看到到莉莉丝和田柾国的画面。
留在小艇的小队一共四个人，除了朴智旻，还有也不想见郑号锡的金泰亨，会开船的金南俊以及郑号锡的一个叫约翰逊的副手。
鲨鱼的鱼鳍出现在海面上，三角形的背鳍急速的前进。这正是在人鱼栖息的珊瑚礁附近。会开船的研究员操纵着小艇跟了上去。
金泰亨站在朴智旻的旁边，手里的地图标注着前几日鲨鱼的动向。
最近有几只鲨鱼经常到这附近闲逛，他们似乎也知道莉莉丝怀孕了似的，过来碰碰运气。白鲨也会捕食落单或者失去战力的人鱼。他们是贪婪的动物，用咬啮试探未知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总是攻击人类的原因。
小艇发出一声撞击声，朴智旻回过头去，看到他们身后的水域也出现了两只背鳍，前方的鲨鱼也很快游了回来。
他们似乎不小心被三条鲨鱼包围了。
“别担心，这船结实着呢，何况我们还带了鲨鱼驱逐剂。”金泰亨拍拍朴智旻的肩膀。
朴智旻勉强笑了笑，“反正药剂什么的尽量少用，万一对人鱼会有影响，可就不好了。”
“放心，我懂得。”金泰亨也没当回事。
他们开始返航，虽然小艇足足有十几米长，高两米，船体坚硬，但被鲨鱼围观，毕竟不是什么美好的感觉。何况，他们感觉的出来，今天的鲨鱼们很癫狂。
很快他们发现了鲨鱼们疯狂的原因。半条鲨鱼在不远的海面上浮着，确确实实只有半条，背鳍以上的部分早已没有，只剩下半截尾巴往外涌着鲜血。那也是一只温顺的护士鲨，恐怕是莉莉丝捕猎的遗留物，因为太沉或者鲨鱼们闻血而动，才没能带走。
性格凶暴的白鲨嗜血，闻到血的味道就会癫狂，在这样狭小的水域，半条鲨鱼的尸体足以引来全部的鲨鱼。
很快，标志性的三角背鳍接连出现，朴智旻用眼睛一扫，足足有五条。他们开始撞击并用牙齿咬小艇的底部，很是让人惊心。
“快点返航吧，我不喜欢这感觉。”约翰逊率先开口，他是个人高马大的南美裔混血，五官深沉帅气，身高足有两米多，据他说，他的兄弟们除了他以外其余的全都是篮球运动员。
“正在返航。”开船的金南俊看上去年纪和金泰亨差不多大，在这次的研究团队里也算年轻的人，他向来沉默寡言，家里世代打渔，所以才有游艇的驾照。
然而，随着“吱嘎”一声巨响，小艇剧烈的抖动了一下，彻底停了下来。朴智旻踉跄了两步，差点落了海，还是金泰亨

眼疾手快抓住他，才没事。
“小楚！这船怎么开的，吓死我了。”那个刚才催促返航的研究员说。
金南俊似乎也未料到，先是愣了愣，随手关掉发动机，稍微看了一下，随即才说道，“好像触礁了。这附近珊瑚礁太多了。你们别往船边站，小心鲨鱼跳上来咬人，他们好像知道船上的东西能吃。”
这样的形容实在让人不舒服。
“什么叫东西啊。”约翰逊嘀咕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
金南俊打开了船上的通讯设备，和总部那边联系了一下，说了这边的情况。奈何事情似乎很难马上解决，因为整个岛上留给研究团队的只这一艘小艇，他们此时搁浅的位置距离海岸还有一定的距离，要离开就只能游出去。
看着周围仍然围着不肯散去的鲨鱼，金泰亨苦笑一下，“这样游出去，我宁愿在船上饿死。”
“实在不行就只能用鲨鱼驱逐剂了。”金南俊皱着眉说道。他方才试了一下，小艇搁浅的情况很严重，他们恐怕很难出去。
“真是麻烦啊。”约翰逊轻轻叹了口气，扶了扶额头，似乎略略有些恼怒。
金南俊继续观察着各种仪器，随即说道，“有个不好的消息，刚才的撞击似乎让小艇的底部出现了一个破洞，我们的船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沉没。
“什么？”这一次，连金泰亨都忍不住白了脸。
“那就只能用鲨鱼驱逐剂了。”约翰逊哀叹一声，从甲板下了船舱，到处找了半天，却没有找到该有的驱逐剂。
“该死，驱逐剂在哪里？”男人大叫一声，立刻引来其余三人的注意。
他们一起走进船舱，却发现驱逐剂根本不在里面。
“该死，这怎么办？”约翰逊的表情开始扭曲起来。
四个人翻箱倒柜，找遍了所有地方，却根本没有发现驱逐剂的痕迹。
而小艇的下沉却仍在就像。他们可以很明显感觉到船身在轻微下沉。灌了海水的船底无法在礁石上保持平衡，正逐渐倾斜。
鲨鱼们似乎感觉到了猎物的下沉，更加兴奋地撞击船舱。
四个人赶到甲板，皆是脸色发白。
朴智旻第一次发行自己距离死亡这样的近，虽然很多海洋生物对人类都有着巨大的危险性，正如此刻他们脚下的众多鲨鱼。然而，人类制造了太多各种各样的工具以让自己免于受到各种猛兽的伤害，可是此刻，小艇的倾覆将四个人彻底陷入了自身脆弱的境地。他们没有人鱼那样强大的身体，只要一落入水中，就只有死亡的命运。
如果田柾国知道自己的处境，他会来救他吗？朴智旻忍不住胡思乱想着。下一刻，他又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不该希望如此。毕竟五只凶猛的鲨鱼对田柾国来说也是难以应付的事。
金南俊撸起袖子，从船舱里拿出一捆绳子来，他的脸色也很是苍白，但还算镇定。他将绳子的一头绑上一块小艇上的鹅卵石，随即狠狠朝海岸边的树扔了过去。一次不行，便把绳子拖回来进行第二次。
鲨鱼们不甘心的撕咬都被他躲了过去。
“你想干嘛？”约翰逊问道。
“把绳子绑在树上，然后我们可以爬过去。”金南俊解释道。
“这太危险了。”约翰逊惊叫。
“可是不搏一搏就得死。我们支撑不了多久，这艘小艇很快就会沉下去。”
“你说的没错。”约翰逊说着，耸了耸肩，他伸手接过绳子，朝海岸线扔了过去。却仍是差了那么一点，没能将树干紧紧拴住。
“就差一点，你站到甲板的边缘，或许就行。”金南俊建议道。
约翰逊咽了口唾沫，似乎有点紧张，下面鲨鱼穿梭，他总觉得如果他站过去，就会有一条扑上来把他拽进海中。
尽量靠近甲板，约翰逊扔出了绳子，然而与此同时，金南俊骤然发力，狠狠朝约翰逊冲过来，接着跑步爆发的力量，将铁塔一般的壮汉推进了水中。
“啊……”惨叫声大约只维持了十秒钟就淹没在鲨鱼的吞噬中。
金泰亨和朴智旻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金南俊，他还是那么平静地注视着海面，仿佛方才落下的不过只是一个死物。

第十七章 完

18击杀

金南俊小心翼翼地靠向甲板，确认约翰逊已经葬身鱼腹这才转头看向金泰亨和朴智旻。两个人此刻脸色发白，显然不知道这个突然变脸的男人会怎么料理二人。
“别紧张，我是国安局的。”金南俊确认船上的通讯设备关闭，没有窃听设备，这才说道。
这样轻描淡写的解释显然得不到朴智旻和金泰亨的放心，金南俊笑了起来，“那个约翰逊隶属CIA，和我来这里的目的差不多，监控人鱼研究的情况。只不过他的履历做的不够完善，之前也和国安的人交过手，被我的同事查出了破绽。这个星期我一直在制造机会不着痕迹的杀他，你们不必担心，我没有随便杀人的癖好。”一边说着，金南俊一边从口袋里取出鲨鱼驱逐剂倒进水中。　　像这样的研究机构有国安局的人几乎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明面上每个研究所都会有一名“神出鬼没”的副所长，几乎不怎么上班，却总在诡异的时刻出现，带着的不是抓人就是命令。在金泰亨和朴智旻的概念里，国安不是什么遥远的事。但金南俊的履历可是绝对真实，朴智旻跟着陈老在读研究生的时候，金南俊正在念最后一年博士，他手脚利落，一边带研究生，一边也帮陈老做几个项目，打个下手，专业知识过硬。这样的，很难让朴智旻往国安这两个字上想。
朴智旻当然知道金南俊方才轻描淡写的解释并不那么简单，只是他一心做自己的研究，对这些和他无关的事，他明白自己无力去管，便干脆当作不知道罢了。金泰亨也是如此。他们这样的人，一生中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和数据和真理打交道，人与人之间的斗争向来不是他们所擅长。
“我是念研究生的时候被国安特招过去的，所以履历完全真实，原本的任务只是监控项目进度，没想到碰到约翰逊，所以才会出手。”金南俊站在甲板旁边查看鲨鱼驱逐剂的情况，却是微微一怔，随即飞快问道，“鲨鱼没有离开？”
朴智旻和金泰亨原本吓得够呛，此刻那点恐惧感跟着消失，他们低头往过去，只见血色海水中已经不见约翰逊的尸体，鲨鱼们似乎丝毫没有受到驱逐剂的影响，依旧在小艇周围翻腾。
鲨鱼驱逐剂是一种以醋酸铜盐为主调制的化学药剂，用以模仿鲨鱼尸体的臭味，以驱散鲨鱼。金南俊仔细观察着装鲨鱼驱逐剂的小瓶，又仔细嗅了嗅味道，脸色也跟着一白，“药剂被掉包了。”
想到方才约翰逊那自告奋勇离开的举动，金南俊皱紧了眉说道，“恐怕真正的药剂在约翰逊身上，他故意将药剂掉包，也是想借机杀我们。只是他对我没有起疑，加上想尽快离开这里。所以在发现驱逐剂被拿走后，才会听我的意见，用绳子离开，方才如果让他上了岸，恐怕我们都别想活着离开。”
这样的结论让金泰亨和朴智旻都有些难以接受。他们毕竟是纯粹的科研人员，不曾面对过这样的弯弯绕绕，此时身处险境，也没有心情理会这些勾心斗角。
“只能真的用绳子了。”金南俊苦笑，“我是没有问题，不过我很怀疑你们俩的情况。”
说这话的功夫，船舱里已经可以听到水声，小艇下沉的速度只会越来越快，也许不用五分钟，整艘船就要沉到海底。
金南俊打开通讯设备，说明约翰逊“失足”落水，驱逐剂无效的事情，那边叫他们稍安勿躁，会想办法，但就连朴智旻也知道，他们恐怕要有大麻烦了。
正是僵持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悠长的鸣叫，尖细的声音，仿佛是警告声。鲨鱼们明显沉静下来，五只背鳍相距不远，停止了对小艇的咬噬。
朴智旻心头一动，朝声音来处望过去，只见一条鱼尾在海面上一闪而过，随即失去踪影。
“田柾国！”他失声叫出来。
（人鱼游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小艇附近，他的头露出海面，看向小艇，似乎在确认朴智旻的情况。人类血液的气味蔓延了整个海域，让他躁动不安，直到看到朴智旻的脸才安下心来，还好，出事的不是他。田柾国暗暗放下心，开始集中精力对付鲨鱼们。）
最初的惊喜之后，朴智旻担忧地看着田柾国，他似乎也能感觉的到人鱼瞬间的凝重，在距离小艇三米左右的地方，人鱼停了下来，随后又是一声悠扬的声响，仿佛夜晚对月嚎叫的狼。朴智旻猜测，这是人鱼的某种威慑，希望鲨鱼们知难而退。
鲨鱼们似乎被人鱼明显的态度吓到了片刻，开始有序地退出了一点，然后很快他们意识到田柾国只是独自一个，再次肆无忌惮起来。他们放弃了小艇，开始朝田柾国形成包围的趋势。朴智旻吓得脸色惨白，他朝田柾国大吼，“快走！快走！”他害怕的手脚冰冷且颤抖，这瞬间心脏停跳的感觉朴智旻从来没有遇到过。
金泰亨看他情绪激动，赶快拉住他，连金南俊都似乎被朴智旻吓了一跳，平静的表情在瞬间滑落。
田柾国回眸看了朴智旻一眼，就像是之前他离开那个狭小水池的时候出现过的表情。那般的依依不舍，朴智旻瞬间就读懂了。
“别！田柾国，田柾国！”他歇斯底里的大叫，若不是金泰亨拉住他，他可能真的要跳下水了。
“智旻，你冷静点，别太激动。”金泰亨拉住朴智旻，一边劝着，一边心脏狂跳。
很快，田柾国和鲨鱼们都沉下了水

海面上瞬间变成一片平静，海浪随着海风起起伏伏，打在不远处的海岸上，不过是十多米的距离，咫尺却也天涯。
水面上很快涌起鲜红的血，朴智旻脚下发软，几乎跪在了倾斜的甲板上。此刻小艇倾斜的弧度已经很明显了。很快一条鲨鱼的尸体浮上水面，紧跟着还有两条鲨鱼疯狂的撕咬死去鲨鱼的肉。这般凶暴残忍的动物似乎对吃掉同类并没有太多的恶感。
很快，田柾国也浮了上来。他的尾巴并没有以前灵活，却比鲨鱼有更敏捷的速度和动作，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两条鲨鱼的后面，爪子袭向鲨鱼的背鳍。失去了背鳍的鲨鱼在水里会彻底失去平衡，田柾国似乎意识到这一点。
一阵水花翻腾，又有血冒出来。
朴智旻觉得自己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他趴在甲板的边缘，努力看过去，直到清澈的水底突然掠过一个白影。
人鱼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声，扑了过来，朴智旻被金南俊瞬间拖走，下一刻，人鱼削掉了跳出水面，想咬住朴智旻的贪婪鲨鱼的尾巴。失去尾巴的鲨鱼痛苦的扭动了片刻，慢慢沉下水底。
小截的尾巴出现在水面上，切面平和，看得出那爪子的锋利程度。
人鱼朝朴智旻发出嘶吼，似乎在警告他不要做那么危险的动作，随后他没有再扎入水中，而是浮在水面上，似乎在搜寻剩下那条鲨鱼的踪迹。
人鱼身上的海水都是鲜红一片，朴智旻不知道他受没受伤，只是连船身上似乎都沾染着血腥。热带靠近陆地的浅海区域，蚊虫闻到血味而动，海面上一片狼藉。船体倾斜的越来越厉害，朴智旻不得不站到甲板上，整个船舱有一半已经浸满了海水。等到船舱的水满了，大概只需半分钟，小艇就会从礁石边缘滑落到海底。
（田柾国靠在小艇身边，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他的体力消耗极大，没有彻底痊愈的伤口让他在水下的动作变得格外困难，他现在只想回到自己珊瑚礁下的巢穴，美美的睡上一觉。凭借着悍勇、飞快的出击和灵活的偷袭，他解决了四条鲨鱼，那些头脑简单的家伙遇到技巧绝佳的偷袭，总是显得蠢又笨拙。虽然田柾国也懂得，这不过是一点巧合和运气，鲨鱼们因为之前的甜点和巨大的游艇吸引了注意力，才使得他的袭击得逞。方才水底下的第一轮交锋，人鱼同样付出了左手上一道巨大伤痕的代价，他需要进食和休息。可是还有一个恼人的家伙没有解决，只要鲨鱼们在，朴智旻就很难安全。他有些后悔，早就该杀光这海域里的鲨鱼。
最后一条鲨鱼即是最年长的，也是最狡猾的。田柾国能够闻到那家伙的味道，对方还没有立刻这片区域，他就躲在那些石头的后面，可是他此刻不敢轻易追击。复杂的地形让偷袭变得简单，他的尾巴再不能被咬了。　　“你可以去看看，船底下有没有一个瓶子或者别的什么带盖子的东西，把盖子打开试试。”海水里的血迹慢慢散去，但田柾国周围仍然萦绕着更浓郁的红色。朴智旻感觉他或许受了伤，心里微微抽搐。
田柾国没有回头，但很快潜下了水底。
带着零星恶臭的瓶子让田柾国觉得有点恶心，不过他还是打开了瓶盖，很快，藏在礁石后面的狡猾鲨鱼飞快离开，他今天已经美餐一顿，没必要为了过于危险的人鱼来忍受臭味。田柾国冲回海面，小艇几乎已经全部浸在水里。
朴智旻全身湿透，看上去有些狼狈，田柾国急忙窜过去，将他抱住。
水面上，鲨鱼的尸体支离破碎，人鱼抱着年轻的人类学者，朝岸边游去。

19幽会

冰冷的海水让朴智旻觉得手脚都变得沉重起来，可是人鱼的双臂紧紧揽着他的腰，飞快地朝岸边移动。小艇在身后发出喑哑的声音，慢慢砸向海底，海面上产生一个小小的漩涡，坠着朴智旻的腿，水鬼一般的将他拖进深海。
人鱼和自然的逐力给田柾国带来了沉重的负担。他要担负的不光是朴智旻的体重，还有小艇沉没所带来的惯性。手臂上的伤口似乎变得更疼了，田柾国咬着牙，奋力地摆着尾巴，没有痊愈的鱼尾很难如往常一般让人鱼在海中肆意，尤其是体力消耗殆尽的时候。
感觉到人鱼的动作在变慢，朴智旻多少有些担心，随后他才注意到田柾国左臂上血肉模糊的伤口。
“这是什么时候弄伤的！”几乎是瞬间，朴智旻连自己还在海里都忘记了，喊声里带着责备，高分贝的声音给人鱼的耳朵带来了负担。田柾国的耳鳍颤了颤，头也不回的朝岸边游。
几个起落，在朴智旻想要挣扎之前，他们终于接近了岸边。田柾国松开手，朴智旻下意识的搂住他的脖子，随后意识到自己的脚已经可以触碰到柔软的沙地。
朴智旻愣了愣，下一刻，伸手拖着田柾国的手臂，竟就这样接着海水的浮力将人鱼拉上了岸。
人鱼无辜地瞪着眼睛看他，田柾国有些困惑，他似乎不敢确定朴智旻此刻散发出来的情绪是不是生气。
“伤的很厉害。”朴智旻皱着眉查看田柾国手臂上的伤口，喃喃着说，“也许需要缝针。”鲨鱼牙齿的尖利和咬合的力道都很惊人，朴智旻很迟疑，如果带田柾国回去缝针的话，郑号锡的测试无可回避，只要被他们发现了一丁点有关田柾国智力水平的证据，田柾国所处的境地都会比眼下凶险一千倍。
“哒哒……哒哒”感觉到伴侣艰难的抉择，田柾国用完好的右手轻轻碰了碰朴智旻的头发，随后小心翼翼地看他。他今早是很生朴智旻的气的，可是此刻他却反而有些心虚起来，不明白自己怎么惹到了朴智旻。
其实朴智旻是在生自己的气，他本就心疼田柾国尾巴上的伤，如今旧伤未愈，人鱼又为他添了新伤，那种恼怒和无力感实在不怎么好受。
“别担心，会好的，会好的……”朴智旻轻声说着，却终究是不敢带田柾国回研究所。
此刻，比人鱼的速度慢了不知多少倍的金南俊背着呛了水的金泰亨上了岸。两个人都只剩下贴身的内衣，其他的都在刚落水的时候扒的精光。此刻，金南俊大力喘着粗气，将金泰亨放在地上，在他的胸口使劲按压几下，对方吐了口水，慢慢转醒。
“好了好了，没事了。”金南俊拍拍金泰亨的脸，然后稍微检查一下，确定他没事，这才一头倒在沙滩上，一动也不动了。
朴智旻这才想起一起落水的同伴，忍不住有些尴尬地轻轻咳嗽了一声。田柾国坐在他旁边，右手扶着受伤的左手，沉默地打量着那两个人。
金泰亨他是认识的，除了朴智旻，他见得最多的人类无疑就是金泰亨。而金南俊他却没什么印象，毕竟对他来说，除了朴智旻，其他的人类都差不了太多。他们的颜色那么的单调，只有白色和黄色，嗅觉极其迟钝，身高和体型相差微小。田柾国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分辨彼此的。
金南俊休息了一会儿，总算有了力气，他歪头看了一眼正打量着他们的人鱼，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就说，这人鱼也没郑号锡说的那么危言耸听，至少咱们的田柾国看上去挺温顺的。”
“他们很聪明，分得清善意和恶意。”朴智旻笑起来，伸手攥住田柾国的手，轻轻抚摸过去，田柾国朝他咧了咧嘴，表达了此刻愉快的心情。
“他那是在笑？”金南俊愣了愣，猛地从地上坐起来，“他们不会这种表达方式吧。”
朴智旻心里一惊，小心翼翼地说道，“我觉得他大概在模仿我们的表情。”
“能够模仿表情和语言？聪明的动物啊。”金南俊感叹了一句，他看到朴智旻紧张的目光，忍不住笑了起来，“放心，我明白，我不会说出去的。现在美国方面，因为对人鱼的研究时间较长，知识体系和经验都很完善，所以一直压着我们一头，且在研究中占据主导地位。这其实对我们很不利。以郑号锡目前对人鱼表现出来的兴趣来看，我觉得他最关心的还是塞壬的歌声。”
“因为那意味着一种新的能源，新的武器，甚至新的战争。”金泰亨接了过来，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又咳嗽了一声，揉揉胸口，才接着说道，“智旻，我早就想提醒你，这次的研究不会那么简单，等到莉莉丝的孩子生下来以后，搞不好两边的军方就会介入，到时候，他们很可能……”

“别说了。”金南俊突然开口，制止了金泰亨的话。他看向田柾国，对方正直勾勾地盯着金泰亨，目光专注的让他有种对方也许听得懂他在说什么的错觉。
朴智旻感觉到田柾国瞬间握紧了他的手，那样恐怖的力道让他的手腕瞬间多了一抹青色。
田柾国扫过金泰亨，又重新看向朴智旻，鱼尾接着涌上来的海水将朴智旻的腰卷住，很快又松开。
那瞬间，朴智旻甚至可以感觉到田柾国小腹下方的囊袋有瞬间的张开，某个器官探出头来，在他身上轻轻一蹭，又重新回去。
田柾国在地上花了一个小圈，又画了一个大圈，一条直线从小圈里延伸出去一直穿过大圈。随即他抬起来，再看朴智旻一眼，回身朝海里挪了过去，很快消失不见。
朴智旻愣了愣，低头看着那奇怪的涂鸦，随手抹掉了。
三个人目送人鱼回到大海，竟是谁也没再说话。
一分钟后，研究所里接应的人终于找到了他们。郑号锡的脸色很难看，毕竟有一个人命丧鱼腹，更何况郑号锡是知道那个人的身份的。
“上帝啊。”瑟琳娜跟在郑号锡身旁，听到这个消息捂住了嘴巴，眼里难得的噙着泪花。
当天晚上，他们举行了一个短暂的仪式，算是给约翰逊的悼念。现下的环境，像样的葬礼都是奢侈。一来没有符合西方习俗的牧师，而来死者甚至没能留下遗骨。鲨鱼的尸体沉在水底，或许已经成了人鱼的美餐。
事实证明，事情确实如此，录像上显示，回到海里的田柾国拖着一条鲨鱼，在一块空旷的海岸边上，把整条鲨鱼吃了个干净。
入了夜，朴智旻躺在床上，想到之前在沙滩上，田柾国划着的图形，按捺不住心里的躁动。他隐约猜到田柾国的意思，只是不能确定，更不知道这样到底是否正确。
在床上辗转反侧多时，朴智旻终究是忍不住起身，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往小岛中央的树林走去。
小圈是那个小湖，大圈则是整个小岛，直线是连接小岛和小湖的溪流。田柾国或许是想他在小湖旁边等他。
朴智旻走过去，田柾国已经等在那里的。人鱼就坐在岸边，鱼尾泡在水里，白日里左臂受的伤已经开始愈合，显得好多了。足够的营养和合适的食物让他看起来气色不错。朴智旻松了口气，坐到他身边。
月光洒在湖面上，湖水里浸着漫天的星子，星星仿佛在水底游荡，还有一些顽皮地爬上了人鱼的墨绿的尾巴。
鳞片反射的光芒这样耀眼而美丽，镀了银一般的样子。
朴智旻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潮湿光滑的触感格外舒服。
田柾国转头看他，突然伸手抓住他，将他拉进水中。
水面上溅起水花，朴智旻猝不及防，还未来得及惊呼一声，就被拖了下去。
小湖里的水似乎不深，他的背很快就触到了湖底，人鱼压着他让他难以动弹，昏暗的光线下，朴智旻几乎看不清人鱼的脸，直到对方的嘴巴压住他的嘴，氧气从田柾国的独有的肺泡中呼出来，被朴智旻吸进肺里。　　朴智旻安静下来，氧气的充足让他渐渐放松，他伸手攀上田柾国的手臂，脸烧得通红。虽然朴智旻很清楚，田柾国只是单纯的在为他提供氧气。人鱼的世界里肯定没有“接吻”这一说。只是此刻，这浪漫的仿佛电影里才能见到的情节，出现在他的身上，实在让人有种说不清的滋味。
田柾国的鱼尾压下来，几乎整个人都趴在朴智旻身上。朴智旻瞪大了眼睛，却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阴影。
朴智旻感到脸颊上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他不知道那是水草还是小鱼，也不在乎，他摸索着伸出手，很快触碰到田柾国的脸。他下意识地靠过去，寻求更多的氧气和更亲密的触碰。
此刻，朴智旻很难分得清他这样做到底是出于呼吸的本能还是感情的驱动。
你想干什么？田柾国？
他忍不住默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