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坂田跟土方一起来到屯所，众人一拥而上，围着坂田嘘寒问暖，土方朝旁边扫了一眼，便看到冲田正歪着脑袋盯着他瞧，见他看过来眼睛朝后一撇，示意他过去说话。
二人来到离人群稍远的廊边，土方靠着柱子，从背后摸出烟管自顾自吸了起来，冲田知道他这副清高德行，往廊阶上一蹲，自顾自讲了起来：“真是悲惨呐，我昨晚做梦梦见你了。”
“……”无语过后，土方无甚反应道，“是么。”
“爱信不信，我只是觉得莫名其妙，我竟然管你叫姐夫，奇了怪了，我都没姐姐哪来的姐夫，要叫应该叫嫂子嘛！”
烟嘴搁在唇上没咬下去，土方问：“还有呢？”
“姐姐……梦里的姐姐说，让我帮你……”说完，他“噗嗤”笑了一下，接着不屑轻哼了声，“你说你算老几，我他*娘*的连你是从哪冒出来的都查不清，平白无故做个梦都要帮你，你说好不好笑，要说爱上你就更不能够了，你这型的也不是我的菜啊。”
土方安静听着，像是在沉思，对冲田方才贫的这些丝毫没有反应，过了好一会儿，沉声问道：“你姐姐……在那边还好么……”
冲田愣了半晌，不再耍贫了，只是笑仍旧挂在嘴边，全没了不屑，多了分认真，“人美肤白，气色不错。”
土方这才将那烟管搁进嘴里，轻轻吸了一口，轻轻朝虚空倾吐而出，像是连同郁积多年的心结一起吐了出去，“有机会再看见她，替我问她声好，让她不必挂心，好好照顾自己。”
冲田正在琢磨这虚虚实实的话，这时候，近藤派人来召集开会，众人不再扯闲篇，去往会议室，坂田同众队长坐在第一排，土方坐在他身旁。
近藤说道：“下面说说这几天的人口登记情况，据户籍所的反馈，新增人口大多来自江户，且不说咱们这与江户隔着七百里，最奇怪的是，在我们跟江户那边取得联络之后，那边反映江户非但没有减少人口，反而涌进了大批京都人，而且经过比对，两边新增的都不是原有的居民，这些人究竟来自哪里着实匪夷所思。”重重沉了口气，近藤吩咐道，“杉原，汇报一下最近的治安情况。”
“是。”四番队队长杉原忠司站起身来道，“近七日京都共发生暴乱8起，哄抢13起，抗议15起，打架斗殴扰乱秩序者不计其数，汇报完毕！”说完，行礼落座。
“大家都听见了，形式非常严峻呐。”近藤皱眉道，“上级下发指令，让各司所建言献策，再不拿出解决方案，时刻都有发生全国暴动的危机，不瞒大家说，内部消息称防疫所甚至提出制造病毒人为削减人口……”
“他们还他*妈是人吗！”坂田捶地怒道。
“把‘还他*妈’换成不，把‘吗’去掉哥。”冲田说道。
“要是再没有什么好办法，为了稳定秩序，任何极端方式被采纳都是可能的，所以……”近藤看向土方，“十四君可有良策？”
所有人的目光一齐投向土方，坂田也看向他，一半原因跟众人一样，还有一半是因为他听到近藤竟如此亲昵直呼土方名字，这个称呼，他自己都不曾叫过。
许久，土方摇头，“无策。”就在众人垂头丧气时，他接着道，“不过，我还是想谈谈对这件事的看法。”
“请讲。”
“其实，解决这个问题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就是城市扩建，可这需要大量资金投入，且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耗时是其次，最重要的就是钱，所以这于统治者而言是最不可行的方案。其次，战争，这算不得什么方案，只能说是再不采取有效措施便会导致的结果。最后，也就是大家所不齿的生物方法——病毒传播，这种方法节省人力物力财力，若把它作为政治手腕，却是最有可能采取的方法。”
“十四君分析得极对，如今的情况就是这么棘手。”近藤点头，“若再没有法子安抚那些人，整个国家都要陷入恐慌之中。”
“那、那个……”坂田欲言又止。
“副长有什么要说的？”近藤问。
“我觉得可以成立一支民间自救队，大家自力更生，有什么难题是解决不了的呢？”
周围响起忍耐憋笑的动静，毫无疑问，众人都觉得这个想法天真过头了，果然他们的这位坂田副长还是没什么长进。
换作以前，坂田立马瞪起眼来朝四下吼几嗓子，大家玩笑一番互不放在心上，可这一回他一句话也怼不出口，默默垂下眼眸不做辩驳，土方以余光看他，亦不作声响。
近藤抬手让大家安静下来，点头道：“我会考虑看看的，副长重新加入队伍，大家想必都干劲十足，在拿出对策前再辛苦辛苦，加强巡逻，有什么情况立即上报。”
“请局长放心！”众人齐声道。
散会后，近藤单独把土方叫到一旁，两人俯首帖耳怯怯私语，不知在密议何事，坂田颇有些吃味，却又不能说什么，只得移开视线，起身出去。

坂田立在廊上倚着柱子闭目哼起小调，借此转移注意力，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睁眼忙道：“谈完了？”一看是总悟那小子，失望略带些尴尬。
“别这么没精打采的，你老婆又不是不要你了。”冲田调侃道。
“去去，瞎胡说什么。”坂田又倚了回去。
“人家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你这正好相反啊，结婚反倒让你找到真爱了，一天天魂不守舍的，怎么，白天守着晚上看着还不知足？”
“谁说我不知足了。”坂田望着天边的云道，“我是幸福过头了，甚至觉得自己何德何能拥有这样的幸福，有时候我会想，要是那个人还活着，他会毫不犹豫地离开我吧。”说着无奈一笑，“我倒不是非要把他绑在身边，只是，我不太确定他幸福么。”
“行啊，死里逃生一次让你改变了不少啊哥。”冲田上下打量着银发男人，似是看出了几分成熟魅力，点头笑道，“要是早先这么稳，那些个妞儿不就拿下了！”
意外的，坂田对这句调侃没有任何反应。
咂咂嘴，冲田知道这位亲哥现在满脑子都是土方十四郎，再玩笑也没劲，便继续方才的话题问：“你怎么知道他不幸福？”
坂田道：“我总能从他眼睛里看到寂寞，以前是，跟我在一起也是。”
轻叹一声，冲田道：“我问你个问题，你得认真回答我。”
“嗯。”
“你想取代那个人么？”
“……”沉默了许久，坂田终于说了最出乎冲田意料之外的两个字，“不愿。”
冲田瞬间了然，这两个字传达出的意思不单单是字面，除了这个笨哥哥的笨蛋爱情，还透露出一条重要讯息，就是土方十四郎铁石心肠的动摇，看来，无需他助力，两个人会慢慢心贴心的。想到这里，他接着道：“时间才能解决的问题，就别搁这劳心伤神了。”
“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觉得自己不是自己，脑中经常莫名其妙闪过一些没见过的场景？”
冲田“呵呵”笑了起来，边笑边道：“我的亲哥哥诶，你这从地狱走了一遭怎么糊涂了，你本来就不是你自己啊，从那天失忆开始，你就成了咱们副长、我哥、他老公了，你忘了？”
坂田想表达的并非这个意思，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描述清楚，只得笑笑。
“这是好事啊哥。”冲田说道，“你快想起来了，万一你是哪国的太子爷，发迹了可别忘了提携弟弟一把啊。”
“啊。”坂田一笑而过，“不管将来变成谁，我都不会改变本心，对你，对兄弟们，对他。”
两个人在廊上聊着，土方隐在门后静静听着，这些谈话是他与坂田所不曾有的，那个人并不经常讲自己的心事，好像二人之间尚隔着一层薄纱，朦朦胧胧看得见摸得着可就是近不了……
回去的路上，二人一直沉默不语，许久，土方终于还是开口问：“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几步过后，坂田说道：“教给我木斩铁的方法吧。”
这句话有些出乎土方的意料，同样的请求，十年前他亦对银时讲过，如今竟在冥冥之中往复了个轮回，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应道：“可以。”

借用了登势婆婆的后院，土方以木刀指着不远处摆在木桩上的石块，把当年银时告诉他的话一字不差讲了出来：“心，手，时机。”说着目光渐渐锐利起来，“武士的刀就是心，心即意念，也就是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这种意念越强烈，流到手上的力量也就越强，然后……”步子迅疾迈出，“在精神最集中的那一刻——”身影停驻的瞬间，木刀挥出，石块斩作两半，断口极为平整。
“怎么样？”
身后之人一言不发，土方转身，对上一双满是愕然而又神色复杂的眼睛，重新将一块石头搁在木桩上，回去把木刀递给他，“试试。”
克服着心中障碍，坂田慢慢接过木刀，盯着刀身，这是他第一次握洞爷湖，却也明明只是把木刀，可违和感从手掌心一直窜到臂后肘，他控制住颤抖，抬眼看那石头，深吸一口气，迈出步子。
逼近之时木刀抬起，却是忽地被人握住了手臂，土方下了十分的力阻拦，可依旧拦他不住，刀锋闪电般横劈过去，终是停在石头左侧一寸，所有动作顷刻凝固。
“心若乱，刀必断。”土方说道，“既然有心事，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这句话后，木刀“吭啷”落下，坂田忽然觉得头疼如锥钉，双手箍着脑袋跪倒在地。
“你怎么了！”土方立刻探其手腕，坂田随即抽出手来，喘过粗气，强作无恙说了句“我没事”。
“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不是，不是这样……”坂田道，“我只是觉得自己一无是处，非但保护不了你，还得被你照顾着。”
沉默，接着轻声一叹，土方道：“跟我上楼。”

二人回了万事屋，土方于案桌一侧坐下，立起臂肘张开手，摆出掰腕的架势，道了声“来”。
坂田过去坐下，慢慢握住那只手，两道目光交汇的一瞬，二人心照不宣开始发力，竟是势均力敌，全然不似缠绵长夜谁上谁下时的分明，虽说是较量，坂田并未觉得辛苦，他目不转睛注视着面前之人，掌心传递来的温度让他贪恋，如果可能，他希望这场“比赛”永远不会结束。
终于，掌心中的力道渐渐消失，坂田握着那只手扳了下去。
“这是你的优点。”土方看着他道，“其中之一。”
“你安慰人的方式还真是……”
“我用了全力。”
看着土方认真的表情，坂田悄悄握紧掌中的手，“你一定是上天派来的。”他说道。
土方就这么看着他，任由他握着，不动不挣扎，不声不言语。
“京都城里，没几个人看得起我，更别说跟我结婚，我曾起誓但凡有一个人不嫌弃我，我就把命给他，什么喜欢不喜欢，从没奢求过，可你偏偏出现了，偏偏是这么完美的人，偏偏选中了我……”说到这里，坂田无奈一声苦笑，“我不是在跟你抱怨，我只是不知道该以何种身份、何种心情跟在你身旁。”
“坂田。”
如果没记错，这是土方第一次这么唤他，一时间让他有点发懵。
土方看着他道：“我承认，因为你跟银时一模一样，我才一度把你当成他，不过现在，我很清楚你是谁，你是坂田，不是银时的替代品，即便如此，我还是愿意跟你一起并肩面对一切，不管世界变成什么样，不管我们还有多长时间。”
怔了半晌，“呵，呵呵……”坂田蓦地笑了起来，自嘲道，“我可真是个笨蛋呐，这么长时间的纠结被你一句话就解开了，原来这么简单。”
“是我一直以来没走出困局才让你吃了那么多苦头。”
“有你这番话，我死而无憾了。”
“你不会死的。”土方道，“我可是天下第一的医生。”
注视着面前的人，坂田一手紧握着那只手掌，另一只手覆上去裹住，像是捧着珍宝一样小心翼翼，“那么医生，你的病人犯了个心结，只需你点个头，这个结就解开了。”
“是什么？”
“好想唤你名字，哪怕只在没人的时候……”
唇角微弯，土方点头，“嗯。”
坂田将那手捧到嘴旁，轻轻在上面落下一吻，“十四、十四……”念着这两个字，微微发颤的声音掩饰不住欢喜，“每个人都需要一处称为‘家’的地方，在万事屋呆得越久就越觉得这里原本就该是自己的家，其实那些无家可归的人此时此刻就想要这么一处地方吧，哪怕没有红墙金瓦，只要有家人、爱人在身边，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足够了。”坂田随意说着，土方安静听着，“一家人一条心，没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
“这就是为什么你会提出成立民间自救队，团结愿意自力更生的人，建设新的家园，对么？”
“其实，我觉得自救组织还是可行的。”
“怎么说？”
“你想想，人心分崩离析最有可能生出什么，大大小小的组织，持有相同目标和观点的人聚集在一起，各个组织开始争夺有限的地盘，人口多了需要扩建房屋也只是钱和时间的问题，可人心散了倘若在这个时候运用病毒手段，京都城陷落岂不是顷刻间的事？”
“继续。”土方迫不及待要听下文，眸中闪烁着光彩。
“在新势力壮大称霸一方前，咱们不如自己扶持成立一支队伍，抢占主导权，最大程度引导民心维护稳定和安宁，至于那些恶意寻衅滋事的，就交给真选组了。”
见对方半天没反应，坂田问：“怎么了？”
“不愧是真选组副长大人。”土方赞许道，“这是众方案中最妙的一手，京都有救了。”
“是你……”坂田微微笑道，“是十四教得好。”
土方莞尔，另一只手覆到坂田的手上，二人彼此相握，“再陪我去一次屯所吧，把这个方案告诉他们。”
“好。”

时至傍晚，店铺上了半拉门板预备打烊，坂田让土方在屋里好生歇着，自个儿跑出去买吃的，不一会儿，有人敲门，动静一顿三响，极有礼数。
“万事屋和不药坊明早再营业，客人请回吧。”土方喝着茶道。
“请问新京组组长阁下在吗？”一个熟悉的声音问。
“你是……”
来人进门，土方看去，竟是桂小太郎，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桂看着他道，“土方君。”
被唤出名字的一刻，土方明白了，便是道：“许久不见，桂先生。”抬手，“请坐。”
“没想到新京组是你的。”桂打量了一眼四周环境，在土方面前落座。
“是我跟他的。”
“银时还活着？”桂惊道，“那躺在江户墓园里的是……”
“我问你一件事。”土方没有立即回答，转而肃声问，“来京都前，纸历上是哪年哪月哪日？”
“庆应三年四月十六。”
沉了口气，土方道：“此时此刻的京都是文政十一年十月廿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桂疑惑不解，“只一觉的功夫天都变了，春转冬，樱变雪，还多了一些莫须有的像自己又不像自己的记忆，像是被什么力量篡改了时空。”

“与其说时间倒退了三十几年，不如说这是另一个世界，你、我、以及这段时间凭空出现在京都的众人应该都是来自原来的世界，这中间的缘由我或许知道一些，可一时没办法说清楚。至于银时，曾经的他已经不在了。”
“那你说的那个他……”
“不瞒你说，我来这个世界的原因跟你们不同，我是专门来找他的，可以说找到了，也可以说找不到。”
“怎么说？”
土方轻摇摇头，“这里只有坂田，如今是新京组的组长、真选组的副长、万事屋的当家、土方十四郎的夫君。”
惊愕过后，桂轻笑了笑，道：“果然有些复杂，只是，既然不是他，你为什么还要跟这个人结婚？”
“没有原因，却不后悔。”土方说道，“有些事情很难解释得清楚，如果是你的话，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一句话，也只有你能听得明白。”他看着桂认真道，“他不是白夜叉，却是坂田银时。”
注视着土方的眼睛，桂了然，“不是也好，忘记那些痛苦，他能活得自在些。”接着又道，“不过，还是恭喜你们了。”
“谢了。”土方说道，“你知道吗，高杉也在这个城市。”
“是么。”淡淡两个字，桂沉默，片刻便是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先回了。”走到门口，驻足道，“对了，虽说是旧识，我也佩服你的才能，但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攘夷组誓与幕府斗争到底，今后再见我不会客气的。”
土方不清楚桂小太郎与高杉晋助之间究竟有多少恩怨，松阳死后，他的学生互相反目成仇，高杉更是视银时为死敌，不知道那个男人知不知道京都城出现了跟松阳一模一样的人，他有种预感，高杉一旦知道了这件事，京都会掀起一场惊涛骇浪。
桂离开后，没一会儿坂田就回来了，从食盒里丁丁乒乒端出来碟子碗盏，一边摆桌，脸上一边挂着掩饰不住的悦色。
“你笑什么？”土方看着他。
“没什么，就是高兴，咱们生意好嘛。”
土方收回目光帮忙摆筷，不再追问，心道或许这家伙将方才的对话听去大半，其实这也没什么，他的真实想法早就无需再遮掩了，他因为不坦率已经在第一世留下了无法弥补的遗憾，这一世他不想再重蹈覆辙。

药坊里的药全部用完了，土方给坂田留了字条，只身出城前往北部山区采一些，路经“帷蔷之念”，见城门外二十余人排队，上前询问便知都是等着笔试的，好奇之下便跟着进去看看。
跟着队伍去答题屋的途中，土方朝远处了一眼，整条主街青石铺就甚是古朴，一直望不到尽头，两侧商铺鳞次有秩，行人虽不多却彬彬有礼。这不禁让他感叹以前那个世界，自从外来天人入侵，大小城市东不东洋不洋，江户俨然被浓妆艳抹为现代化都市，唯有京都还保留着些许古色，可与眼前这城比起来却仍逊色一分。
“想来吧？想来的话就把题都答对咯！”领头的士兵如此说道。
土方收回目光往前一瞧，原来所有人都盯着城内景象挪不开步，可不一会儿就被催着进了答题屋。
“这里共有五道题，答对三题就可入城成为我们的永久公民。”
负责人宣布完毕后，有几个人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待试题发下来，纷纷傻眼。
“这是什么情况，怎么跟我们拿到的不一样？”
“我*操，花了老子20个大子儿，这不是坑人吗？”
“大家请安静一下。”负责人说道，“我们从不对外出售试题，就算买到的是真题也是以往的，我们每次的题都不一样，劳烦各位回去之后转告亲朋好友，不要再花冤枉钱，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金钱损失。”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坐在最后一排的男人突然癫笑起来，“有买题的钱还不如买几本百科全书，难道你们还看不出来吗，他们要招揽的是博学多才的人，而我，精通古今中外、熟读杂学百家，获全国非常6+1问答三连冠的百科知识大王，命中注定就是这个城一直等待的人才。”说着扬起下巴，捏起笔，“就让你们见识一下吧。”接着将试题翻到正面。
“……”
沉默持续了整整1分钟，男人突然炸起来，眼球爆出，“这都什么鬼，安政是哪年，历史上根本没这个年号，你们耍人玩儿呢吧！”
屋内乱作一团，土方开始一道道斟酌题目，这才发觉其中的违和感，若不是刚才那人提醒，他都没想到“安政”年号的怪异之处，“安政”于他而言是十年前的年号，可他穿越的这个世界却是比“安政年”早了25年，这些人看不懂题目实属正常。
第一题：安政年间被誉为“暴君”的幕府将军是哪一位？
土方不假思索便写上『德川定定』四个字，并未细想题目字里行间对那位将军的讽刺意味。
第二题：安政年间全国共有多少个藩郡？
这题亦难不倒他，提笔写上『二七六』。
第三题：安政年间由境外引进一种耐旱粮食作物，并在民间广泛种植，这种作物是什么？
答案是『玉米』。那几年，土方跟随师父常在民间走访行医，这题目于他来说很是容易，规则说答对三题就可入城，这前三道题，但凡来自安政年的人都会知道，由此可以断定，这“帷蔷之念”的主人应是来自安政年，而设置这些题目的意图，应是要聚集同样来自安政年间之人。
第四题：安政二年始，有一首盛行于宫廷的曲目，用以歌颂士族精神，这首曲子是什么？
盛行于宫廷的曲子，于民间便是阳春白雪、高高在上，他也曾出入不少达官显贵的府邸，自然知道是『兰菊君子引』，想必剩下两题便是用来区分答题者的身份阶层。
第五题：安政四年，国药监曾颁布一项规定，所有平民医者皆可通过考试入选士医，这条法律叫什么？
当土方写下『惠医举士令』五个字的时候，才意识到这里面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前三题筛选出来的是来自安政年间之人，第四题区别出平民和士族的身份，而最后一题则是专门为医者设置的，出题人费尽心思、层层谋划，除了为招揽百姓，似乎还在寻找什么人。
土方一心入神思考，浑然不觉周围的人已经离开，屋内只剩他一人，直到负责人站在他身旁提醒道：“考试时间到了，请您写好姓名。”
将答题纸攒成一团，土方站起身，“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并不想入城。”说完离去。
那负责人将纸团小心整平，仔细看了一遍，立刻召手下进来，吩咐道：“跟上刚才那个人，看他住在哪，打听清楚他的底细。”
“是。”
负责人将那纸轻轻折好掖进袖中，自言自语道：“已经是第六个满分了，却是第一个不想入城的，但愿他就是您要找的人，城主大人。”

回来的一路上，土方越想越觉得那几道题是个圈套，而自己险些就踩陷阱里去了，“垂璧”“金辇”“奈落”“帷蔷之念”，没有一个是人间天堂，其主人均各怀鬼胎，盘算着各自的利益。
“脸色这么差，一定是采药累坏了，来我给你按摩按摩。”坂田正要拉他胳膊。
土方一把抓住其手腕，“暂且歇业，要是有人打听我，提高警惕。”
“什么人要对你不利？”
“没什么，只是有种不好的预感，可能会有麻烦。”
“别太担心。”坂田宽慰道，“这几天咱们先在家里，出门就一起行动，要是有什么异常就搬去屯所。”
土方点头。
几天过去，并未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当他们再回来开张，却是发现门口被贴了封条，上面写着“勒令停业”，印章是“国药司”。
“我去找近藤兄帮忙。”坂田预备动身。
“没用的。”土方道，“这张封条上的印真选组管不了，只有全国范围内的清查才会贴这种条子，先弄清楚原因再说。”
这时，土方才发现封条内还夹着个信封，里面是张邀请函，上面写着京都城将要举办全国医术等级评测，合格的颁发从医资格证，才被允准经营医馆药铺，优异者还被国药司录取为士医。看到此处，土方于心中冷笑，士医，别人视为荣耀的头衔对他而言如同草芥，第一世因为这头衔吃得苦头已经够多了，如今又要往那火坑里跳么？
不过他们来的路上，其他医馆药铺似乎也有骚动，看来这封条和邀请函不像是专门针对他的，可一时又想不通弄这一出到底是何意图，就目前来看，手上这张纸最惹眼的也就是那两行并行的比赛日期了。
『文政十一年十一月十九』『庆应三年五月初六』，看来连上面也承认了双历的存在，一个日子两个日期，前后跨越三十余年，当真旷古奇谈。
土方侧目看到坂田也正盯着那纸上的日期发愣，那家伙想必也知道两个世界的存在了，两本日历使得派别之间的矛盾日益加剧，大家按照各自的日历年份生活，斗争蠢蠢欲动，他们注定是没办法两个人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你最近都没怎么睡好。”夜半，昏暗的卧室里响起坂田的声音。
自从分手风波过后，二人再也没有同被，只一个房间，两床被褥相隔半臂，像结婚十年互不打搅睡眠的老夫老妻，这种微妙的夫妻关系并不让二人觉得别扭，反而有种彼此信任的感觉，坂田不晓得这种状态会持续多久，也不去瞎琢磨土方的心思，他知道二人尚缺少一个契机，在那个时刻到来之前，他跟土方这么安静地同居便已经足够幸福。
“嗯。”土方轻声回应，“最近发生了太多事。”
“是跟你以前所在的世界有关对么？”
“你知道了？”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当时我想尽办法调查你，却什么都查不到，最近又发生了人口暴涨，甚至还出现了两本日历，我就想，你或许跟他们一样，都来自异世界。”
“外面变成这个样子，我是罪魁祸首。”土方说道。
“那我就是万恶之源咯？”坂田打趣道。
“你这家伙……”土方失笑，“问你个问题，你想让我抛头露面么？”
“作为丈夫来说，不想，因为夫人太优秀。作为知己来说，想，因为土方医生苦习医术是为了悬壶济世。”
“口才见长。”土方夸赞道，“所以说，你是想还是不想？”
“比起丈夫，作为知己更使我荣幸。”坂田微微笑道，“放手去做吧，不要有什么顾虑，你我都不是从前的我们了，不是吗？”
“是啊……”土方将心中郁结的不安轻轻吐出，合上眼。
“睡觉睡觉，晚安了。”坂田蒙上被子，心道再继续聊下去非得出事不行。
“你知道么，我来这个世界，苦习医术，只是因为你……”
“！”坂田愕然睁眼，扭过头去，看到土方已经入眠，方才的难道是呓语？
任凭胸口怦怦乱跳无计可施，他无奈叹了口气，“糟了，这下该我睡不着了……”
……
翌日醒来，土方发现身旁的被褥已经收拾起来，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桌上留下“晚上回来”的字条，兴许又去做什么傻事了，土方心里想，在人回来之前就只有等了。
临近半夜的时候，坂田兴冲冲地跑回来，怀里抱着个大盒子，气喘吁吁进了屋。
土方放下医书问：“你这是……”
“生、生日快乐！”坂田把盒子放在他面前。
“今天不是我生日。”土方有些奇怪。
“你忘了，现在两本日历，今天是文政十一年十一月十八，也是庆应三年五月初五。”
“你怎么知道是五月初五？”
“那次在河边，我问过你，你告诉我的。”
当时喝醉了，土方模模糊糊记得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打开盒子，竟是一身衣服，坂田说：“四条河原町那边有家顶有名的裁缝铺，我亲自选的料子定的款式，快去试试。”
整套衣服分为内外两层，内层为纯白内衫，外面再披上一件黑色外袍，领口、袖口及下摆处均绣着白色水波纹，最后系上黑色腰带。
换好衣服的土方从卧室出来，坂田满意地上下打量着，拍手道：“这个颜色果然最配你，明天穿着去考试，一定能拿好成绩！”
土方张开手臂，一个猝不及防的拥抱让坂田全身僵住，“谢谢。”他在他耳边说。
全身血液翻腾奔涌，将意识冲刷得一片空白，坂田抬起胳膊收紧，认真感受着温暖的怀抱，轻声道：“该道谢的是我，谢谢你，让我这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