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生若梦】过眼芙云(\n作者:瞻衣棠)

原文:晋江同人文《过眼芙云》
作者大大:瞻衣棠
【前言】
初见时,他是嘉兴油嘴滑舌的小乞丐,她是桃花岛刁蛮任性的大小姐。
重逢时,他是存心试探的全真教弃徒,她是憨人娇语的襄阳城公主。
一剑挥落,十六年的时光推着他们向前走。
再相见,他脱口而出的还是芙妹二字,她心中仍当他是当年的少年英侠。
时光从没有厚爱过他们,若能停下来,是不是会在夜半清寒时少些低低的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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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一汀芙蓉雨  发布于 2019-03-28 20:34:00 +0800 CST  
意乱情迷(一)
郭芙站在一棵梧桐树下,脚下的小红靴几乎要把落叶碾成灰尘,只听“吱呀”一声,客房的门被打开,武三通和朱子柳两人伴着一位碧眼高鼻的白衣僧人走出来。
郭芙见杨过随后掩上客房门,忙上前几步想要与他理论,转机一想,我妈妈老说我鲁莽,这次姑娘我就问清楚,再当面与这小黑鬼对质,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心上想着,郭芙已经和天竺神僧三人碰面,郭芙忙施一礼,未及朱子柳与神僧开口,武三通笑道:“郭姑娘大喜呀,杨兄弟的毒已经有眉目了!”
郭芙忙问:“武老伯,你的意思是杨过……大哥的毒已经不碍了么?”又撇嘴道:“那也是他的喜事,与我有什么相干?”
武三通笑道:“明日一早我们便动身到绝情谷,强取也好,师叔他老人家配制也好,总要将杨兄弟的病根子驱除,到时讨郭姑娘和杨兄弟的一杯喜酒喝,这不是天大的喜事么?”郭芙一呆,美目怔怔地看着眼前捻须含笑的朱子柳和嘴巴张张合合的武三通,实不知道喜酒从何而来,半天才道:“这是谁说的?杨过么?”
朱子柳微感不妥,但转念一想,少年爱侣,一时着恼便如世代仇人,一时好得蜜里调油,便轻轻放下不妥,三人自去准备行李不提。
郭芙愣了半晌,心头不知是恼是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碎玉似的牙咬得紧紧的,直到暮色降临,才渐渐地缓了缓情绪,提步朝杨过的客房走去。
推门而入,见丫鬟正往桌子上摆饭菜,郭芙向内室望了一眼,问丫鬟道:“这小子还没醒么?”丫鬟福福身答道:“这位杨爷已经睡啦七天了,每天的饭菜都没有动过。”郭芙恨道:“不吃岂不正好,我家的饭菜就是给猫儿狗儿也强过喂这个小贼!”又指着桌上的饭菜道:“都给我拿走,让他吃饱了胡说,快拿走!”
那丫鬟被郭芙突如其来的发作吓得脖子一缩,心知这位大小姐自来脾气极大,无人敢惹,手忙脚乱地将饭菜收拾出房间,出门时,又听大小姐吩咐道:“将糕点装四碟来。”忙唯唯应是。
却说郭芙没头脑地发作一通,又想到杨过七日米水未沾牙,不免心里有些不忍,然说出口的话焉能收回,只能改口使丫鬟端了糕点来,心里暗想,我便等你这小贼醒来,让你干吃点心,最好噎得说不出话来,我再找爹爹妈妈评理,让爹爹明白,我受了多少委屈。

待得第二日,杨过转醒时但听得啼鸟鸣喧,已是黎明,杨过数日未进食,腹中饥饿,见床头放着四碟美点,伸手去过几块糕饼来吃,吃的两块,忽听门上有剥喙之声,接着呀的一声,房门轻轻推开,来人身穿淡红衫子,俏脸绷的紧紧的,不是郭芙又是哪个?
杨过心下有愧,放下手中糕点,左手抓住右手,只待她开口。谁知半晌过去,屋内依旧只能听到鸟雀叽叽喳喳之语。
床头红烛尚燃着一寸来长,兀自未灭,杨过偷眼看向郭芙,见她白玉似的脸在红烛映照下明艳绝伦,心头不禁砰砰乱跳,两手不安地在被子上来回搓两下,呆呆道:“郭姑娘,你好早。”郭芙哼了一声,却不开口,在床前的椅子上一座,秀眉微竖,一双大眼怒视着他。
隔了良久,杨过心底愈加不安,讪讪笑道:“郭伯伯要你来吩咐我什么话么?”郭芙说道:“不是!”杨过连碰两个钉子,若是往日,早已翻身向着内床,但此刻觉她神色有异,自己隐约察觉原因,便又问:“郭伯母产后平安,已大好了罢?”郭芙脸上更似罩了一层寒霜,冷冷回道:“我妈妈好不好,也用不着你关心。”
杨过被她噎了一下,傲气立生,心道:“你是桃花岛千金万金的大小姐,便了不起么?”当下也哼了一声。郭芙道:“你哼什么?”杨过只不理,又哼了一声。郭芙大声道:“我问你哼什么?”杨过嘴角微微翘起,心中好笑:“毕竟女孩儿家沉不住气,我哼了两声,便自急了。”说道:“我身子不舒服,哼两声便好过些。”郭芙怒道:“口是心非,胡说八道,成天安生白造,当真是卑鄙小人。”
杨过给她夹头夹脑一顿怒骂,心中暗道:“果然我哄骗武氏兄弟的言语给她知道了。”见她虽然生气,但容颜娇美,不由见之生怜,他性儿中生来带着三分风流,忍不住笑道“郭姑娘,你是怪我跟武家兄弟说的这番话么?”郭芙低沉着声音道:“果然是你,你说什么了,亲口招认给我听听。”杨过笑道:“我是为了他们好,免得亲兄弟拼个你死我活,伤了老父的心,这些话是武老伯说的,是不是?”
郭芙道:“武老伯一见我就跟我道喜,把你夸道天上去了,我……我……女孩家清清白白的名声,就任由你乱说的么?”话到这里,语声哽咽,两道泪水从脸颊上流了下来。
杨过低头不语,心中好生后悔,那晚逞一时口舌之快,对武氏兄弟越说越得意,却没想到已糟蹋了郭芙的名声,总是自己言语轻薄,闯出这场祸来,倒是不易收拾。

楼主 一汀芙蓉雨  发布于 2020-04-05 10:48:00 +0800 CST  
意乱情迷(二)
郭芙见他低头不语,更是恼怒,哭道:“武老伯说道,大武哥哥、小武哥哥两人打你不过,给你逼得从此不敢再来见我,这话可是真的么?”杨过暗暗叹气:“武三通这人也真不知轻重,这些话又何必说给她听?”当下无可隐瞒,只得点了点头,说道:“我胡说八道,确是不该,但我实无歹意,请你见谅。”郭芙擦了擦眼泪,怒道:“昨晚的话,那又为了甚么?”杨过一怔,道:“昨晚甚么话?”郭芙道:“武老伯说,待治好你病后,要喝你……你和我的喜酒,你干么仍不知羞的答应?”杨过暗叫:“糟糕,糟糕!原来昨晚这几句话也给她听去了。”只得辩道:“那时我昏昏沉沉的,没听清楚武老伯说些甚么。”
郭芙瞧出他是撒谎,大声道:“你说我妈妈暗中教你武功,看中了你,要招你作女婿,有这等事么?”杨过给她问得满脸通红,大是狼狈,心想:“与郭姑娘说笑,不过给人说一声轻薄无赖,反正我本就不是正人君子,那也罢了。但我谎言郭伯母暗中授艺,此事却可大可小,万万不能让郭伯母知晓。”忙道:“郭姑娘,这都怪我出言不慎,请你遮掩则个,别让你爹爹妈妈知道。”郭芙冷笑道:“你既还怕爹爹,怎敢捏造谎言,辱我母亲?”杨过忙道:“我对伯母决无不敬之意,当时我一意要武家兄弟绝念死心,以致说话不知轻重……”
郭芙当下冷冷一哼:“我不帮遮掩也不行啦,我妈妈是丐帮帮主,大伙要都信了你的谎话,我妈妈如何服众?这襄阳城没了丐帮弟子,去了一半的力量,怎么守?”这几句话说的杨过讷讷不语。郭芙又大声问:“这些事慢慢我再跟你算账。我妹妹呢?你把她抱哪里去啦?”
杨过忙道:“是啊,快请靖伯伯过来,我正要跟他说。”郭芙道:“我爹爹出城找我妹妹去啦。你……你这无耻小人,竟想拿我妹妹去换解药。我妹妹才生下来几天,你的心肠怎么这么歹毒?” 杨过一直暗自惭愧,但听她说到婴儿之事,心中却是无愧天地,朗声道:“我一心一意要夺回令妹,交于你爹娘之手,若说以她去换解药,杨过绝无此心。”郭芙道:“那么我妹妹呢?她到那儿去啦?”杨过道:“是给李莫愁抢了去,我夺不回来,好生有愧。只要我气力回复,一时不死,立时便去找寻。”
郭芙冷笑道:“这李莫愁是你师伯,是不是?你们本来一齐躲在山洞中,是不是?”杨过道:“不错,她虽是我师伯?可是素来和我师父不睦。”郭芙道:“哼,不和不睦?她怎地又会听你的话,抱了我妹妹去给你换解药?”杨过一跳坐起,怒道:“郭姑娘你可别瞎说,我杨过为人虽不足道,焉有此意?”郭芙只气得脸色纸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过了许久才道:“好个『焉有此意』!是你师父亲口说的,难道会假?”杨过道:“我师父说甚么了?”
郭芙蹭得站直身子。伸手指指着他鼻子,怒容满面的道:“你师父亲口跟朱伯伯说,你与李莫愁同在那荒谷之中,请朱伯伯将我爹爹的汗血宝马送去借给你,好让你抱我妹妹赶到绝情谷去……”杨过惊疑不定,插口道:“不错,我师父确有此意,要我将你妹妹先行送去,得到那半枚绝情丹服了再说,但这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也不致害了你妹妹……”郭芙抢着道:“我妹妹生下来不到一天,你就去交给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还说不致害了我妹妹。你这狼心狗肺的恶贼!你幼时孤苦伶仃,我爹妈如何待你?若非收养你在桃花岛上,养你成人,你焉有今日?那知道你恩将仇报,勾引外敌,乘着我爹爹妈妈身子不好,竟将我妹妹抢了去……”她越骂越凶,杨过一时之间那能辩白?中毒后身子尚弱,又气又急之下,咕咚一声,倒在床上,竟自晕了过去。
过了好一阵子,他方自悠悠醒转。郭芙冷冷的凝目而视,说道:“想不到你竟还有一丝羞耻之心,自己也知如此居心,难容于天地之间了罢?”当真是颜若冰寒,辞如刀利。杨过长叹一声,说道:“我倘真有此心,何不抱了你妹妹,便上绝情谷去?”郭芙道:“你身上毒发,行走不得,这才请你师伯去啊。嘿嘿,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我听你师父跟朱伯伯一说,便将汗血宝马藏了起来。叫你师徒俩的奸计难以得逞……”杨过道:“好好,你爱怎么说便怎么说,我也不必多辩。我师父呢?她哪里去啦?”
郭芙脸上微微一红,说道:“这才叫有其师必有其徒,你师父也不是好人。”杨过大怒,坐起身来,说道:“你骂我辱我,瞧在你爹娘脸上,我也不来跟你计较。你却怎敢说我师父?”郭芙道:“呸!你师父便怎么了?谁教她不正不经的瞎说。”杨过心道:“姑姑清
澹雅致,身上便似没半分人间烟火气息,如何能口出俗言?”于是也呸了一声,道:“多半是你自己心邪,将我师父好好一句话听歪了。”
郭芙本来不想转述小龙女之言,这时给他一激,忍不住怒火又冲上心口,说道:“她说:『郭姑娘,过儿心地纯善,他一生孤苦,你要好好待他。』又说:『你们是天生……天生……一对!你叫他忘了我罢,我一点也不怪他。』她又将一柄宝剑给了我,说甚么那是淑女剑,和你的君子剑正是……正是一对儿。这不是胡说八道是甚么?”她又羞又怒,将小龙女几句情意深挚、凄然欲绝的话转述出来,语气却已迥然不同。
杨过每听一句,心中就如猛中一推,脑海中一片迷惘,不知小龙女何以有此番言语,过了一会,听得郭芙话已说完,缓缓抬起头来,眼中忽发异光,喝道:“你撒谎骗人,我师父怎会说这些话?那淑女剑呢?你拿不出来,便是骗人!”郭芙冷笑一声,手腕一翻,从背后取出一柄长剑,剑身乌黑,正是那柄从绝情谷中得来的淑女剑。
杨过满腔焦急,口不择言,叫道:“谁要与你配成一对儿?这剑明明是我师父的,你偷了她的,你偷了她的!”
郭芙自幼生性骄纵,连父母也容让她三分,武氏兄弟更是千依百顺,趋奉唯谨,那里受得这样的重话?她转述小龙女的说话,只因杨过言语相激,才不得不委屈说出,岂知他竟如此回答,听这言中含意,竟似自己设成了圈套,有意嫁他,而他偏生不要。她大怒之下,手按剑柄,便待拔剑斩去,但转念一想:“他对他师父如此敬重,我偏说一件事出来,教他听了气个半死不活。

楼主 一汀芙蓉雨  发布于 2020-04-05 10:49:00 +0800 CST  
这时她气恼已极,浑不想这番话说将出来有何恶果,刷的一响,将拔出了半尺的淑女剑往剑鞘中一送,笑嘻嘻的坐在椅上,说道:“你师父相貌美丽,武功高强,果然是人间罕有,就只一件事不妥。”杨过道:“甚么不妥?”郭芙道:“只可惜行止不端,跟全真教的道士们鬼鬼祟祟,暗中来往。”杨过怒道:“我师父和全真教有仇,怎能跟他们暗中来往?”郭芙冷笑道:“『暗中来往』这四个字,我还是说得文雅了的。”杨过越听越怒,大声道:“我师父冰清玉洁,你再瞎说一言半句,我扭烂了你的嘴。”郭芙眉间如聚霜雪,冷然道:“她就算是天仙,我郭芙也犯不着污蔑于她。哼,好一个冰清玉洁的姑娘,却去跟一个臭道士相好。”杨过铁青了脸,喝道:“你说甚么?”
郭芙道:“我亲耳听见的,难道还错得了?全真教的两名道士来拜访我爹爹,城中正自大乱,我爹妈身子不好,不能相见,就由我去招待宾客……”杨过怒喝:“那便怎地?”郭芙见他气得额头青筋暴现,双眼血红,心中虽然欢喜,但隐隐一丝后悔,继续说道:“那两个道士一个叫赵志敬,一个叫甄志丙,可是有的?”杨过道:“那便怎地?”郭芙淡淡一笑,说道:“我吩咐下人,给他们安排了歇宿之处,也没再理会。那知道半夜之中,一名丐帮弟子悄悄来报我知晓,说这两位道爷竟在房中拔剑相斗……”杨过哼了一声,心想甄赵二人自来不和,房中斗剑亦非奇事。
郭芙续道:“我好奇心起,悄悄到窗外张望,只见两人已经收剑不斗了,但还在斗口。姓赵的说那姓甄的和你师父怎样怎样,姓甄的并不抵赖,只怪他不该大声叫嚷……”
杨过霍地揭开身上棉被,翻身坐在床沿,喝道:“甚么怎样怎样?”郭芙脸上微微一红,神色颇为尴尬,道:“我怎知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事情。”语气之中,充满了轻蔑。杨过猛然间想起了终南山自己偶遇欧阳锋那晚,小龙女种种反常的言语,心里隐隐有什么线索,但又不愿相信,瞥见郭芙得意洋洋地看笑话,又气又急,心神大乱,反手一记,拍的一声,郭芙脸上中了一掌。他愤激之下,出手甚重,只打得郭芙眼前金星乱冒,半边面颊登时红肿,若非杨过病后力气不足,这一掌连牙齿也得打下几枚。
郭芙一生之中焉受过此辱?狂怒之下,顺手拔出腰间淑女剑,便向杨过颈中刺去。
杨过打了她一掌,心想:“我得罪了郭伯伯与郭伯母的爱女,这位姑娘是襄阳城中的公主,郭伯伯郭伯母纵不见怪,此处我焉能再留?”伸脚下床穿了鞋子,见郭芙一剑刺到,他冷笑一声,左手回引,右手忽地伸出,虚点轻带,已将她淑女剑夺了过来。
郭芙连败两招,怒气更增,只叫道:“你这小黑鬼,你武功高本事大,好生了不得呀!”只见床头又有一剑,抢过去一把抓起,拔出剑鞘,便往杨过头上斩落。杨过眼见寒光闪动,举起淑女剑在身前一封,那知他昏晕七日之后出手无力,淑女剑举到胸前,手臂便软软的提不起来。郭芙剑身一斜,当的一声轻响,双剑相交,淑女剑脱手落地。
郭芙愤恨那一掌之辱,心想:“你害我妹妹性命,卑鄙恶毒已极,今日便是杀了你为我妹妹报仇。爹爹妈妈也不见怪。”但见他坐倒在地,再无力气抗御,只是举起右臂护在胸前,眼神中却殊无半分乞怜之色,郭芙一咬牙,手上加劲,挥剑斩落。杨过中毒后尚未全愈,四肢无力,眼见剑到,情急之下只得举右臂挡在面前。郭芙狂怒之际,使力极猛,那淑女剑又锋利无比,剑锋落处,杨过一条右臂登时无声无息的给卸了下来。
郭芙只觉眼前一红,再睁开眼时,一片血红的世界,见杨过手臂处血如泉涌,知道自己已经闯下了无可弥补的大祸。她再也站立不住,软软地跪倒在地上。
杨过此时也已经瘫坐在地上,一阵慌乱过后,想要伸左手点穴止血,但大惊之下,出手绵软无力,有心找人帮忙,身边只有一个呆呆地看着自己的郭芙,无奈之下开口道:“快帮我止血!”
郭芙此时才意识回转,口中喃喃到:“止血?止血?对,要止血的!”身子晃了几晃,“金创药,还有绷带!”杨过这时候只觉钻心之痛慢慢得笼罩了全身,他咬着牙道:“先点我肩贞穴!”
郭芙右手颤抖,在杨过左肩胡乱地点了几下,哭道:“肩贞穴在哪,我找不着,我找不着!”杨过道:“在右肩上!”郭芙目光触及到杨过右肩臂鲜血淋漓,身子冷冷地打了一个哆嗦,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试了几次,终于点准了穴位。
杨过痛得满头冷汗,硬撑着指挥郭芙道:“包扎伤口!”郭芙愣愣地点头,双手在自己袖中一通乱找,却怎么也翻不着。杨过粗粗地喘了几口气,心里暗暗叹道,要不是这姑娘是个直来直去的肚肠,我都要怀疑她故意拖延时间要我的命了。又见郭芙满脸鲜血,惊慌失措地在袖中乱翻一气,心下一软,左手按住郭芙右手,安慰道:“你别慌,床头桌子上的蓝色小瓷瓶就是金创药,记住了么?”
郭芙连忙点头,硬撑起身体想要大步跑过去,谁料慌乱之下双腿一丝力气也使不出,竟似一只没翅膀的鸟儿一般,朝桌子直扑过去。这一扑,虽桌子被推倒在地上,郭芙手里却总算抓住了金创药。郭芙道:“我找到金创药了!”话音未落,一个踉跄,双膝跪地摔倒在杨过跟前。
杨过耳内只听砰的一声,郭芙已摔倒在自己面前,心知她膝盖摔得必然不轻,问道:“疼么?”郭芙伸手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带着哭腔回道:“胳膊都让卸下来了,还能不疼么?”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倒让杨过哭笑不得。
说话间,郭芙已经把一瓶金创药敷在伤口上,眼睛看着被单,只觉相隔千山万水,咬着牙将自己的裙摆撕下来,紧紧缚住杨过肩膀,止住了血流。抬起头见杨过脸色煞白,双唇失色,心里又悔又愧,道:“你撑着点,我去找爹妈来救你!”便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杨过呆看着她的背影,心底一片冰凉:“这姑娘果然对我没有半点情义,我又何须留在此处向你乞怜,赶紧出城要紧。” 慢慢扶着墙壁走了几步,只因流血过多,眼前一黑,几欲晕去。
便在此时,只听得郭靖大声说道:“快,快,他怎么了?血止了没有?”语音中充满了焦急之情。杨过当时心中只一个念头:“我决不要见郭伯伯,无论如何不要见他。”猛力吸一口气,从房中冲了出去。
他奔出府门,牵过一匹马翻身便上,驰至城门。守城的将士都曾见他在城头救援郭靖,对他十分钦仰,见他驰马而来,立即开了城门。
此时蒙古军已退至离城百余里外。杨过不走大路,纵马尽往荒僻之处行去。寻思:“我身中情花剧毒,但过期不死,或许正如那天竺神僧所言,吸了冰魄银针的毒之后,以毒攻毒,反而延了性命。但剧毒未去,迟早总要发作。此刻身受重伤,若到终南山去找寻姑姑,定然不能支持,难道我命中注定,要这般客死途中么?”想到一生孤苦,除了在古墓中与小龙女相聚这段时日之外,生平殊少欢愉,这时世上唯一的亲人已舍己而去,复又给人断残肢体,命当垂危,言念及此,不禁流下泪来。
他伏在马背之上,昏昏沉沉,只求不给郭靖找到,不遇上蒙古大军,随便到那里都好,有意无意之间,渐渐行近前一晚与武氏兄弟相斗的那个荒谷。
黄昏时分,眼见四下长草齐膝,一片寂静,料知周遭无人,在草丛中倒头便睡。他这时早将生死置之度外,甚么毒蛇猛兽全没加以防备。这一晚创口奇痛,那里睡得安稳?
次晨睁眼坐起,忽见离身不到一尺处两条蜈蚣僵死在地,红黑斑烂,甚是可怖,口中却染满了血渍。杨过吓了一跳,只见两条蜈蚣身周有一大滩血迹,略一寻思,已明其理,原来他创伤处流血甚多,而血中含有剧毒,竟把两条毒蜈蚣毒死了。
杨过微微苦笑,自言自语:“想不到我杨过血中之毒,竟连蜈蚣也抵挡不住。”愤激悲苦,难以自已,忍不住仰天长笑。
忽听得山峰顶上咕咕咕的叫了三声,杨过抬起头来,只见那神雕昂首挺胸,独立峰巅,形貌狰狞奇丑,却自有一股凛凛之威。杨过大喜,宛如见了故人一般,叫道:“雕兄,咱们又相见啦!”
神雕长呜一声,从山巅上直冲下来。它身躯沉重,翅短不能飞翔,但奔跑迅疾,有如骏马,转眼间便到了杨过身旁,见他少了一条手臂,目不转睛的望着他。
杨过苦笑道:“雕兄,我身遭大难,特来投奔于你。”神雕也不知是否能懂他的说话,转身便走。杨过牵了马匹,跟随在后。

楼主 一汀芙蓉雨  发布于 2020-04-05 10:49:00 +0800 CST  
临安旧事(一)
行不数步,神雕回过头来,突然伸出左翅在马腹上一拍。那马吃痛,大声嘶叫,倒退几步,不住跳跃。杨过点头道:“是了,我既到雕兄谷中,也不必再出去了,要这马何用?”心想此雕大具灵性,实不逊于人,于是松手放开缰绳,大踏步跟随神雕之后,他重伤之余,体力衰弱,行不多时便坐下休息,神雕也就停步等候。
如此边行边歇,过了一个多时辰,又来到剑魔独孤求败埋骨处的石洞。
杨过见了那个石坟,不禁大是感慨,心想这位前辈奇人纵横当时,并世无敌,自是武功神妙莫测,瞧他这般行迳,定是恃才傲物,与常人落落难合,到头来在这荒谷中寂然而终,武林之中既没流传他的名声事迹,又没遗下拳经剑谱、门人弟子,以传他的绝世武功,这人的身世也真可惊可羡,却又可哀可伤。只可惜神雕虽灵,终是不能言语,否则也可述说他的生平一二。
他在石洞中呆呆出神,神雕已从外衔了两只山兔回来。杨过生火炙了,饱餐一顿。
如此过了多日,伤口渐渐愈合,身子也日就康复,每当念及小龙女,胸口虽仍疼痛,但已远不如先前那么难熬难忍。他本性好动,长日在荒谷中与神雕为伴,不禁寂寞无聊起来。
一日,杨过回眼看着右臂断折之处,想起郭芙截臂之恨,不禁热血涌上胸间,心道:“这丫头自恃父亲是当代大侠,母亲是丐帮帮主,自来不把我放在眼□,自小我寄居她家,不知受了她多少白眼,多少折辱?我谎言欺骗武氏兄弟,其实也是为了她好,倘若武氏兄弟中有一人为她而死,岂非也是她的罪过?哼哼,她乘我重病之际斩我一臂,此仇不报,非丈夫也!”
他向来极重恩怨,胸襟殊不宽宏,当日手臂初断,躲在这荒谷中疗伤,那是无可奈何,此刻臂伤已愈,报仇雪恨之念再也难以抑制。
当下心念已决,连夜回到山洞,向神雕说道:“雕兄,你的大恩大德,终究报答不了,小弟在江湖上尚有几桩恩怨未了,暂且分别,日后再来相伴。”说着深深一揖,又向独孤求败的石冢拜了几拜,掉首出谷。那神雕直送至谷口,一人一雕搂抱亲热了一阵,这才依依而别。当即施展轻功,直奔襄阳。
到得城外,天色未晚,忽见一美貌少女匆匆骑马进城,马上少女唇若涂朱,眉如染黛,正是郭芙。杨过乍见之下,心中不知是怨是恨,呆在原地愣了良久,心中才恨恨地想:“好啊,我在路边立着,都不肯看一样,果然认为我死了,再回不来了!”当下便施展轻功,到了郭府门外,悄悄越墙而进。
路过花园,望见郭芙抱膝坐在花丛边的太湖石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天上的月亮。杨过忙躲在树后,心道:“老天开眼,你一个人落了单,再无人能护你,我现下上前也斩去你一臂。”转念一想:她此时虽是一个人,但郭靖黄蓉尚在府里,自己若贸然出手,即便自己报了仇,也难以全身而退。
举棋不定时,见一个小丫鬟快步走到郭芙跟前,说道:“大小姐,老爷让你先回房去……”郭芙只不理,问道:“我爹还不肯见我么?”小丫鬟回道:“老爷说,想见大小姐时自然会见……”余下的几个字渐渐不可闻。见郭芙仍然不动,丫鬟又道:“已打过二更啦,大小姐请安睡吧!”郭芙哼了一声,道:“我睡的着时自然会睡,你走吧。”丫鬟应是而去。
杨过心道:“这大小姐果然刁蛮,她爹不肯见她,拿丫鬟出什么气。”耳内又听得郭芙幽幽的一声长叹,眼见她低垂着头,月光下,一颗晶莹的泪珠闪过,滴在郭芙的手上。杨过不禁有些慌张,暗中揣测:“你哭什么,你断我一臂,难道还受了委屈不成?”又猜到:“难道她是觉得对我不住,所以才难过落泪?”想到这里,心砰砰直跳,随即又记起襄阳城外之事,否定自己:“这大小姐平时就眼高于顶,现下我成了断臂怪人,她更加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她多半是在想她的妹妹,再不然就是会奉承她的武家兄弟!杨过呀杨过,你与这丫头有断臂之仇,怎可自作多情,可怜可笑!”念头至此,心中恨意陡升:“我大声叫嚷,将郭伯伯叫来。我先将他打败,再处置他女儿。便是败给郭伯伯,男儿汉光明磊落,再也无人能笑话我一句。”心中热血潮涌,正要从树后转出,忽见郭芙起身,盈盈往郭靖夫妇居室而去,杨过忙随后跟上。
杨过躲在窗下,只听黄蓉大声说道:“这两人明明是抱了襄儿前去绝情谷,想换解□□物,你口口声声还说杨过是好人?这孩子生下不到一个时辰,便落入了他们手中,这时还有命么?”说到这里,语声呜咽,啜泣起来。
郭靖说道:“过儿决不是这样的人。再说,他累次救我救你,咱们便拿襄儿换他一命,那也是心甘情愿。”黄蓉泣道:“你情愿,我可不情愿……”

楼主 一汀芙蓉雨  发布于 2020-04-05 10:50:00 +0800 CST  
这时室中突然发出一阵婴儿啼哭,声音甚是洪亮。杨过大奇:“难道那小女孩已从李莫愁手中抢回来了?怎么她又说『这时还有命么』?”屏住呼吸,凑眼到窗缝中张望,只见黄蓉手中果然抱着一个婴儿。那婴儿刚好脸向窗口,杨过瞧得明白,但见他方面大耳,皮色粗黑,脸上生满了细毛。那女婴郭襄他曾在怀中抱过良久,记得是白嫩娇小,眉目清秀,和这壮健肥硕的婴儿大不相同。黄蓉背向窗口,低声哄着婴儿,说道:“好好一对双胞胎,你快去给我找他姊姊回来。”杨过恍然大悟,才知黄蓉一胎生下了两个孩儿,先诞生的是女婴郭襄,其后又生一个男婴。当生这男婴之时,女婴已给小龙女抱走。
郭靖在室中踱来踱去,说道:“蓉儿,你平素极识大体,何以一牵涉到儿女之事,便这般瞧不破?眼下军务紧急,我怎能为了一个小女儿而离开襄阳?”黄蓉道:“我说我自己去找,你又不放我去。难道便让咱们的孩儿这样白白送命么?”郭靖道:“你身子还没复原,怎能去得?”黄蓉怒道:“做爹的不要女儿,做娘的苦命,那有甚么法子?”
杨过在桃花岛上和他们相聚多年,见他们夫妇相敬相爱,从来没吵过半句,这时却见二人面红耳赤,言语各不相下,显然已为此事争执过多次。黄蓉又哭又说,郭靖绷紧了脸,在室中来回走个不停。
过了一会。郭靖说道:“这女孩儿就算找了回来,你待她仍如对待芙儿一般,娇纵得她无法无天,这样的女儿有不如无!”黄蓉大声道:“芙儿有甚么不好了?她心疼妹子,出手重些,也是情理之常。倘若是我啊,杨过若不把女儿还我,我还他的左臂也砍了下来。”
郭靖大声喝道:“蓉儿,你说甚么?”举手往桌上重重一击,砰的一声,木屑纷飞,一长坚实的红木桌子登时给他打塌了半边。那婴儿本来不住啼哭,给他这么一喝一击,竟然吓得不敢再哭。
便在此时,杨过见西首窗下郭芙身形一幌,接着矮了身子,快步退开。杨过心想:“且去瞧瞧这大小姐要去干什么。”当下蹑足于郭芙婀娜身形之后。突然身后一暗,房内灯火熄灭,听黄蓉气忿忿地道:“你出去罢,别吓惊了孩儿!”
杨过当即钻到假山之后,快步绕到郭芙房外,一跃蹿高,上了她房外那株花树,躲在枝叶之间。
从茜色窗纱向里面看,只见郭芙在翻箱倒柜地寻找什么,不一会,郭芙从房内快步而出,手里拎着一个不大的包袱。她略略迟疑,回身看了看房间,又返回房间,在首饰匣中翻出一小小饰物收进袖囊中,才又出来。杨过一肚子好笑:果然是个草包千金,离家出走也不忘戴自己的金银珠宝。
此时郭靖脚步沉凝而来,见郭芙正在院中,奇道:“芙儿,你在干什么?”郭芙脚步顿立,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里微带颤抖。待郭靖看清女儿身后背负的包裹,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强抑怒火道:“这些时候你到哪里去啦?”郭芙道:“我……我伤了杨大哥,怕你责罚,因此……因此……”郭靖道:“因此出去躲避几天?”郭芙咬着嘴唇,点了点头。郭靖又问:“那现在呢?你拿着包袱准备躲一辈子了?”郭芙抬起头,道:“不,我要去找杨过!”
这一句回答倒令郭靖和树上的杨过同时惊诧,半晌无言。好一会,郭靖才道:“芙儿你跟我来罢。”郭芙忙跟上郭靖,杨过稍一迟疑,仍蹑手蹑脚地跟在父女俩后面,向郭府最后面的屋子走去。

楼主 一汀芙蓉雨  发布于 2020-04-05 10:50:00 +0800 CST  
临安旧事(二)
杨过忌惮郭靖武功卓绝,不敢跟的太紧,待他寻了一隐秘处藏好,见郭芙恭恭敬敬地朝桌上供奉的六个牌位行礼。杨过连忙凝神细看,见牌位上分别供奉先父郭公啸天,慈母郭门李氏,叔父杨公铁心,叔母杨门包氏,这些尤可,后两个却令杨过湿了眼眶:义弟杨康。弟妹杨门穆氏。杨过嘴角噙了一抹冷笑,自己险些忘了与郭靖夫妇的深仇大恨。
屋内,郭靖问道:“芙儿,你可知这些都是什么人?”郭芙低着头道:“自然知道,是祖父祖母,杨家的叔祖父叔祖母,还有杨叔叔杨婶婶。”郭靖点点头,道:“过儿的祖父铁心公,和你祖父啸天公是异姓骨肉,郭杨两家在临安牛家村比邻而居,他爹爹和你爹爹也是结义兄弟,这些你都知道的。“郭芙“嗯”了一声。郭靖又道:“在我和过儿的父亲尚未出生之前,你们祖父便约好指腹为婚,后两家为奸人所害,我在大漠出生,过儿的父亲流落到金人王府,这你也知道。”郭芙呆呆地听着,并不接口。
郭靖又道:“过儿这孩子虽然行事任性些,却是一副侠义心肠,几次三番救你爹娘性命,也曾救过你,他年纪轻轻,但为国为民,已立下不小的功劳,你说是不是?”郭芙轻轻地点点头。
郭靖又叹道:“我本想将你许配与他,再将他留在身边,好自规劝教导,将一身的本领传与他,谁知,你……唉!”郭靖又道:“还有一件事,你却并不知道,今日也对你说了。过儿的父亲杨康,当年行止不谨,我是他义兄,没能好好劝他改过迁善,他终于惨死在嘉兴王铁枪庙中,虽然不是你母下手所害,他却是因你母而死,我郭家负他杨家实多……”
杨过听到郭杨两家旧事时,心头一阵恍惚,原来不知郭杨两件瓜葛之深,复又听到郭靖提起惨死在嘉兴王铁枪庙中”几字,那是第一次听到生父的死处,深藏心底的仇恨,猛地又翻了上来,几欲冲进屋内。
郭芙抬起头来,道:“爹,他掳我妹子,又说了许多胡言乱语,诽谤女儿。爹,他杨家虽然和我家有这许多瓜葛,难道女儿便这样任他欺侮,不能反抗?”
郭靖霍地站起,喝道:“明明是你斩断了他的手臂,他却怎样欺侮你了?他真要欺侮你,你便有十条臂膀,也都给他斩了。那柄剑呢?”郭芙不敢再说,递出淑女剑来。郭靖接在手里,轻轻一抖,剑刃发出一阵嗡嗡之声,凛然说道:“芙儿,人生天地之间,行事须当无愧于心。爹爹平时虽然对你严厉,但爱你之心,和你母亲并无二致。”说到最后几句话,语声转为柔和。郭芙低声道:“女儿知道。”
郭靖道:“好,你伸出右臂来。你斩断人家一臂,我也斩断你一臂。你爹爹一生正直,决不敢循私妄为,庇护女儿。”郭芙明知这一次父亲必有重责,但没料想到竟要斩断自己一条手臂,只吓得脸如土色,大叫:“爹爹!”郭靖铁青着脸,双目凝视着她。
杨过料想不到郭靖竟会如此重义,瞧了这般情景,只吓得一颗心突突乱跳,只想:“我要不要下去阻止?叫他饶了郭姑娘?”正自思念未定,郭靖长剑抖动,挥剑削下,剑到半空时微微一顿,跟着便即斩落。

楼主 一汀芙蓉雨  发布于 2020-04-05 10:50:00 +0800 CST  
突然呼的一声,窗中跃入一人,身法快捷无伦,人未至,棒先到,一棒便将郭靖长剑去势封住,正是黄蓉。
她一言不发,刷刷刷连进三棒,都是打狗棒法中的绝招。一来她棒法精奥,二来郭靖出其不意,竟被她逼得向后退了两步。黄蓉叫道:“芙儿还不快逃?”
郭芙的心思远没母亲灵敏,遭此大事,竟是吓得呆了,站着不动。黄蓉左手抱着婴孩,右手回棒一挑一带,卷起女儿身躯,从窗口直摔了出去,叫道:“快回桃花岛去,请柯公公来向爹爹求情。”跟着转过竹棒,连用打狗棒法中的“缠”“封”两诀,阻住郭靖去路,叫道:“快走,快走!小红马在府门口。”
原来黄蓉素知丈夫为人正直,近于古板,又极重义气,这一次女儿闯下大祸,在外躲了多日回家,丈夫怒气不息,定要重罚,早已命人牵了小红马待在府门之外,马鞍上衣服银两,一应俱备,若是劝解得下,让丈夫将女儿责打一顿便此了事,那自是上上大吉,否则只好遣她远走高飞,待日子久了,再谋父女团聚。卧室中夫妻俩一场争吵,见他脸色不善,走向女儿卧房,心知凶多吉少,当即跟来,救了女儿的一条臂膀。凭她武功,原不足以阻住丈夫,但郭靖向来对她敬畏三分,又见她怀中抱着婴儿,总不成便施杀手夺路外闯,只这么略一耽搁,郭芙已被黄蓉从窗口掷出。
杨过将一切看在眼里,当郭芙从窗中掷出之时,若是有意出手,她焉能逃脱?但想她一家吵得天翻地覆,都是为我一人而起,这时乘人之危,实是下不了手。
只见黄蓉连进数招,又将郭靖逼得倒退两步,这时他已靠在床沿之上,无可再退。黄蓉突然叫道:“接着!”将婴儿向丈夫抛去。郭靖一怔,伸左手接住了孩子。黄蓉垂下竹棒,走到丈夫身前,柔声道:“靖哥哥,你便饶了芙儿罢!”郭靖摇头道:“蓉儿我何尝不深爱芙儿?但她做下这等事来,若不重处,于心何安?咱们又怎对得起过儿?唉,过儿断了一臂,无人照料,不知他这时生死如何?我……我真恨不得斩断了自己这条臂膀……”
杨过听他言辞真切,不禁心中一酸,眼眶儿红了。
黄蓉道:“连日四下里找寻,都没见到他的踪迹,若是有甚不测,必能发见端倪。过儿武功已不在你我之下,虽受重伤,必无大碍。”郭靖道:“但愿如此。我去追芙儿回来,这事可不能如此了结。”
正当此时,门外响起郭芙脆生生的声音:“爹爹不必追啦,芙儿自己回来了,女儿总要和爹爹分说明白。”说话间已入房内。
杨过听到不禁替她着急起来,暗暗道:“这丫头真是又蠢又倔,逃都逃出去了,还回来干什么?难道你爹爹砍下你的右臂,我的右臂就能回来了么?”
屋内黄蓉更是连连顿足,一挥竹棒纵身拦在丈夫和女儿之间,若丈夫执意要砍下女儿手臂,她也只以命相阻。
郭芙抬起头,直视郭靖,道“爹爹总要听女儿把话说清楚再做惩罚。”郭靖点点头:“你且说来。”两人一副认真的表情看的黄蓉只觉脑瓜仁疼,屋外的杨过也是连连摇头。
郭芙道:“爹爹总是怪我斩下杨过手臂”眼睛觑到郭靖脸色一变,忙转移道:“可爹爹却不细想女儿与杨过的争执。当日我因为三……两件事去找杨过,”郭芙忆起杨过曾托她之事,连忙改口:“其一,他信口雌黄,编出没影的话来偏大伙,好心固然是好心,可损害女儿名声,又逼得两位师兄离家出走,这杨过算是有错吧?”
黄蓉只道女儿随其父笨嘴拙舌,不意能说出这番话来,微微点头,示意郭芙继续说。郭芙道:“第二件事,杨过的师父小龙女抱走刚出生的妹妹,她当着女儿的面借小红马,要快马加鞭地拿妹妹换救杨过的解药,朱叔叔也听到了,并不是女儿胡说。我问杨过时,杨过却说没有的事,再问时,他又说只是把襄儿借去哄骗来解药,过后自会救妹妹出来。”郭芙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爹,你想想,那个绝情谷连杨过和他师父武功那么高强人都中毒了,妹妹才刚出生,如何逃得过绝情谷的毒手?”
郭靖微一沉吟,道:“过儿对咱们有救命之恩,若是襄儿的命能换过儿的命,咱们也……”郭芙不待父亲说完,上前一步,双手拉住他的胳膊,哭道:“爹,杨过救的不是襄儿,为什么要拿襄儿的命还?襄儿还那么小,我还没抱过她,若是……若是……”
郭靖被她说得长长的一叹,问道:“然后呢,你和过儿是怎么东起手来?”郭芙道:“我们两个争执不下,杨过动手打了女儿一耳光,我一时气过了头,拿剑要和他拼命,他大概毒发了没有力气,就……爹,我没有想砍他手臂,更没有想要他的性命,我就是想吓吓他。”此话说完,连日来的内疚、后悔、恐惧、压抑再也控制不住,郭芙扑在父亲的怀里,呜呜咽咽地道:“爹,你别生芙儿的气了。”郭靖抚摸着女儿的头发,低声道:“爹没生你的气,从来就没生过你的气,爹只是替你伤心。”郭靖同黄蓉一般,爱极了这个顽皮女儿,刚才要砍下郭芙手臂,本就是和黄蓉争执后一时激愤所为,此时听了女儿的解释,还如何狠得下心?
黄蓉暗暗松了一口气,抱起椅子上的郭破虏,笑道:“好啦,父女两个半夜又是动手又是哭的,小破虏都没法睡了。靖哥哥,我们先让芙儿回房休息吧,你看,才几天,芙儿人都瘦啦。”
躲在树上的杨过也兀自放下心来,又见郭靖父女和好,不免有些愤愤:“我被你砍下手臂,你却要回房安睡,我一会跟在你后面,等你看见我,瞧瞧你后不后悔、害不害怕。”
郭芙从郭靖怀里抬起头来,道:“我不回房,我要去找杨过,喊他回来,同他理论清楚,女儿并没有一丝一毫错怪于他,我不小心伤了他,也会向他赔礼道歉,若要我还他手臂,他也得让我奉还他一记耳光。若他……若他……不测,我赔他一条命就是啦。”郭靖点点头,道:“芙儿你能这样想,再好没有,做人最重要的便是恩怨分明。好,你先下便去吧,一切小心,找到过儿,务必要将他劝回。”说罢,将出城令牌递于郭芙。
黄蓉暗骂道:“父女两个一样的木鱼脑筋!想芙儿孤身一人深夜出城,途中难免凶险万分。想那杨过素来刁钻古怪,芙儿若是落入他手里,他便不伤芙儿,却设法折磨她,这又如何是好?”转眼瞥见郭靖郭芙两人,又叹道:“这芙儿简直就是在桃花岛长大的靖哥哥,打量全天下的人都像他俩一般全身上下只有一个心眼。”黄蓉心里叹气,眼里看这两人,却越看越爱,和郭靖一道拉了郭芙回房取软猬甲,两人千万叮咛嘱咐,黄蓉又自去送她不提。
杨过听了郭芙要寻自己的一番话,心头不知是何滋味,一时想自行现身,瞧瞧郭芙怎么对自己,一时又想,郭芙素来骄傲,她若见了少了一臂的自己,岂能不鄙夷?心头百般思量,索性将心一横,我就回独孤荒谷里去,瞧你几时能找到我。打定主意,杨过也趁夜离开了郭府。

楼主 一汀芙蓉雨  发布于 2020-04-05 10:52:00 +0800 CST  
口是心非(一)
这一日清晨,满天乌云,大雨倾盆而下。杨过向神雕道:“雕兄,这般大雨,咱们还练武不练?”神雕咬着他衣襟,拉着他向东北方行了几步,随即迈开大步,纵跃而行。杨过心想:“难道东北方又有甚么奇怪事物?”提了重剑,冒雨跟去。
行了数里,隐隐听到轰轰之声,不绝于耳,越走声音越响,显是极大的水声。杨过心道:“下了这场大雨,山洪暴发,可得小心些!”转过一个山峡,水声震耳欲聋,只见山峰间一条大白龙似的瀑布奔泻而下,冲入一条溪流,奔胜雷鸣,湍急异常,水中挟着树枝石块,转眼便流得不知去向。
这时雨下得更大了,杨过衣履尽湿,四顾水气蒙蒙,蔚为奇观,但见那山洪势道太猛,心中微有惧意。
神雕伸嘴拉着他衣襟,走向溪边,似乎要他下去。杨过奇道:“下去干么?水势劲急,只怕站不住脚。”神雕放开他衣襟,咕的一声,昂首长啼,跃入溪中,稳稳站在溪心的一块巨石之上,左翅前挥,将上流冲下来的一块岩石打了回去,待那岩石再次顺水冲下,又是挥翅击回,如是击了五六次,那岩石始终流不过它身边。到第七次顺水冲下时,神雕奋力振翅一击,岩石飞出溪水,掉在石岸,神雕随即跃回杨过身旁。
杨过会意,知道剑魔独孤求败昔日每遇大雨,便到这山洪中练剑,自己却无此功力,不敢便试,正自犹豫,神雕大翅突出,刷的一下,拂在杨过臀上。它站得甚近,杨过出其不意,身子直往溪中落去,忙使个“千斤坠”身法,落在神雕站过的那块巨石之上。双足一入水,山洪便冲得他左摇右幌,难于站稳。杨过心想:“独孤前辈是人,我也是人,他既能站稳,我如何便不能?”当即屏气凝息,奋力与水流相抗,但想伸剑挑动山洪中挟带而至的岩石,却是力所不及了。
耗了一柱香时分,他力气渐尽,于是伸剑在石上一撑,跃到了岸上。他没喘息得几下,神雕又是挥翅拂来。这一次他有了提防,没给拂中,自行跃入溪心,心想:“这位雕兄当真是严师诤友,逼我练功,竟没半点松懈。它既有美意,我难道反无上进之心?”于是气沉下盘,牢牢站住,时刻稍久,渐渐悟到了凝气用力的法斗,山洪虽然越来越大,直浸到了腰间,他反而不如先前的难以支持。又过片刻,山洪浸到胸口,逐步涨到口边,杨过心道:“虽然我已站立得稳,总不成给水淹死啊!”只得纵跃回岸。
那知神雕守在岸旁,见他从空跃至,不待他双足落地,已是展翅扑出。杨过伸剑挡架,却被它这一扑之力推回溪心,扑通一声,跌入了山洪。
他双足站上溪底巨石,水已没顶,一大股水冲进了口中。若是运气将大口**出,那么内息上升,足底必虚,当下凝气守中,双足稳稳站定,闭上双眼,不再呼吸。黑暗中,他只隐约听到“扑通”的入水声,只当是周围有树枝落入水中。等感觉到有人拍打自己的脸颊,杨过心道:“难道洪流中还有鱼,待我抓住几条晚间烤来吃。”未及他出手,一条柔软的胳膊已环住他的脖子,缓缓地带杨过往上游。
杨过霎时大吃一惊:“难道此处还有高人?”待看清自己环绕颈中的藕荷色衣袖上点点桃花,心里长出一口气:这个笨姑娘总算找来了。
来者确是郭芙。当日,黄蓉送郭芙出城,母女俩并骑南行。黄蓉舍不得和女儿分开,竟是越送越远。一路上,见襄阳以南,虽也动荡,但未遭蒙古大军□□,居民一如其旧,黄蓉稍稍放心些,见天色大明,心知不得不和女儿分别了,道:“芙儿,你到哪里去寻杨过呢?你可有主意?”郭芙呆了一呆,道:“他身受重伤,必定在襄阳城左近,再不然他就是去寻他师父了,嗯,我过几日去终南山寻一寻。”
黄蓉道:“杨过受了如此重的伤,短短几日怎么能去终南山?”微一沉吟,道:“你也不必认真地寻他,你们以后见不着才最好,别往北面走,不论走到哪里,若遇到事情,先寻一寻丐帮弟子。”郭芙道:“妈,这怎么行?我答应爹爹要找到杨过的,女儿决不食言!”黄蓉嗔道:“真是拿你们父女俩没办法。”又细细叮嘱道:“若寻到杨过,芙儿,你须好好的和他道歉!但别相信杨过的话,一个字都别信,听明白了么?”
郭芙点点头,道:“妈,为什么呀?”黄蓉看她仍旧是懵懵懂懂的样子,如何放心与女儿分开,恨不得与她同行,但又想到女儿不能一生活在父母庇荫之下,遂摸摸女儿的小脸,狠下心道:“芙儿,你先去前面食肆,妈去买点物事,咱们一道吃点饮食,便该分手啦。”
黄蓉自去前面买苹果,郭芙在食肆里等了又等,见母亲始终未归,便走到街上张望,忽然听得头顶有雕的声音,弯起手指放到嘴边,发出悠长的嘬声,扬声叫道:“雕儿!”
郭芙见那对白雕在自己头顶盘旋片刻,便纵身向北飞去,心里奇道:“难道妈遇到了什么难事,叫雕儿来找我?”便快步跟上。却不料,双雕将她越引越偏,郭芙正待回转,不意发现了杨过踪迹,一时不知做何反应,谁知杨过落入水中竟不见上岸,亦没有挣扎,她这才慌忙跃入水中相救。
郭芙讲杨过拖上岸,正要按压胸口施救,见杨过自行吐出一大口水,便指着他道:“你是要溺死自己么?男子汉大丈夫,自杀算什么本事?”杨过哭笑不得,刚要张嘴说话,不防备又被神雕一翅膀挥到山洪中。
郭芙抓起地上的宝剑,发怒道:“你这只丑雕怎么如此不讲理,我原来以为你是个好的,你干嘛要他的命?”边说便挥剑向神雕刺去。神雕岂会惧她,登时举起双翅迎上。
杨过见了,急声喊道:“雕兄,手下留情!”话音未落,郭芙手中宝剑被神雕的翅膀掼在地上,整个人也像一只断翅的蝴蝶一般,落在了地上,人事不知。

楼主 一汀芙蓉雨  发布于 2020-04-05 10:53:00 +0800 CST  
口是心非(二)
杨过赶忙从水中跃起,手指搭在郭芙腕上,过得片刻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郭芙数日奔波再加之心神不宁,洪流中救起杨过已经是强撑着一口气,与神雕动手时自然撑不住晕过去了。
其时已至初冬,襄阳虽地近江南,人在大雨中仍止不住的发冷。杨过见雨势越发的止不住,道:“雕兄,这大小姐来了,咱们今日练不成啦。”见神雕没有反对,将郭芙扛在肩上,与神雕一起回到石洞中。

到得石洞,杨过将郭芙放在石床上,从怀中摸出硝石,打算点燃干柴取暖,忽见神雕在旁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似是在询问自己这姑娘是谁。杨过道:“雕兄,她就是郭伯伯的女儿,我跟你说过的,就是她……就是她狠心断我一臂的。”
见神雕仍是一动不动,杨过又道:“古人云,有仇不报非君子,她自己送上门来了,不断她一臂,实在难平我心头怒火!”说罢,提起玄铁重剑几步走到郭芙面前,心想:“你断我右臂,我也断你右臂,这才是公平!纵是郭伯伯郭伯母亦不能见怪”但眼见郭芙两颊消瘦,双唇被冻得发紫,只觉得玄铁剑重若千斤,如何能提得起来?
杨过暗道:“那日听郭伯伯提起郭杨两家累世的交情,我若此时下手,此处缺医少药,只怕她小命难保,并不是我舍不得下手,若我害了她性命,岂不是难见先人?”耳边听得神雕咕的叫了一声,杨过问道:“雕兄,你的意思是叫我饶了她?难道你也懂得她美貌,不忍她受伤?”神雕又咕的叫了一声,杨过道:“是了,她还昏迷着,我此刻下手,岂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再者,她孤身一人寻到这里,我却有雕兄你相伴,动起手来她肯定会说我堂堂大丈夫欺负弱质女流。况她刚才舍命将我从山洪中救出,我再伤她,岂不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我杨过自来恩怨分明,仇不能不报,可我也不能冤枉她。”一时倒举棋不定了。
眼角忽瞥地上郭芙的宝剑,拿在手里恨声道:“雕兄,若说我断臂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正是郭芙手中的这把宝剑,若没有宝剑,郭芙焉能伤我?我如今先毁了这剑!”仔细看时,却不是那把淑女剑,而是郭芙日常佩带的宝剑。杨过一愣,抽出剑刃,其锋利处不让君子淑女剑。
杨过抖抖宝剑,道:“这把剑虽不是伤我那把,但既是她手中的剑,罪责是一样的。”言罢,将剑掷于地上,提起玄铁重剑,只听“铮”的一声,好好的一柄利刃,霎时断为两截。
杨过见郭芙的宝剑已经化为废铁,自觉已了一桩心事,遂坐在洞口专心生火。待火燃起,红红的火光映着一人一雕相对而坐,良久无言。杨过见神雕似乎是不高兴,奇道:“雕兄,我已经听你的吩咐,不伤郭姑娘了,怎么你还是不乐意么?”
话音刚落,神雕却咕咕咕的叫了几声,忽的从地上坐起,大步向外走去。杨过有意追去,但念及郭芙还在昏迷中,只能止住脚步,耐心等待郭芙醒来。
几个时辰之后,郭芙慢慢转醒,刚睁开眼睛,便看到杨过关心的神情,她一愣,继而叫道:“杨过,我可找到你了!”
杨过引她坐到火堆边上,道:“想不到郭大小姐还记挂的杨某的生死。”郭芙扁扁嘴,小声道:“我哪里想害你……”忽然想起黄蓉的嘱咐,赶忙站起身来向杨过致歉:“杨大哥……”目光到处,赫然是自己那化为废铁的宝剑。
杨过先是听得一声杨大哥,心中颇为受用,而后是一声高声的质问:“杨过,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我的剑给弄成这样的?”郭芙手中捏着剑头,生气得要跳起来。
杨过慢慢的哼了一声,郭芙问道:“你哼什么?”杨过道:“我右臂的伤口疼得厉害,哼哼几声难道不该?”郭芙犹犹豫豫半天才问:“伤口还疼么?我带了金创药,你待会敷点。”
杨过靠在石壁上,懒懒地说道:“那可不必啦,谁都知道我命贱得狠,比不上大小姐的一把剑。”郭芙一呆,道:“谁拿你和剑比了?”杨过又是一声哼,美美地合上双眼小憩。
郭芙半响才回过味来,将手里的剑头向杨过一抛,高声道:“你生气归生气,干嘛把我的剑弄断?”杨过睁开眼冷冷说道:“我不过断了你一把剑,你就气成这样,你砍我一臂,这可怎么算?”
郭芙心中愧疚后悔夹杂,讷讷道:“杨大哥,我给你赔礼就是了,可一码归一码,这把宝剑断了,我爹爹肯定要大大的生气,等回了襄阳,他说不定又不愿意见我啦。”
杨过奇道:“你家怕还有一百把这样的宝剑呢,郭伯伯怎会为了这件事责怪你?”郭芙白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什么?这是我七师祖韩小莹留下的遗物。”
杨过道:“原来郭伯伯有那么多师父。”郭芙连连点头,道:“你忘了在桃花岛的大公公啦,他和六位师祖就是江南七侠呀。”杨过听到郭芙提起柯镇恶,鼻子里忍不住想哼,问道:“七侠里怎么只剩下一个最老的啦?”郭芙道:“不许你说柯公公!六位师祖里除了五师祖,剩下的都被大恶人害死在桃花岛啦,七师祖不愿受辱,就自戕了现下结义七人,就剩大公公孤零零的一个人在世上了。”
杨过大吃一惊,问道:“谁那么大胆在桃花岛作恶?后来报仇了么?”郭芙摇摇头,道:“我爹妈没说,我也不知道。”又道:“七师祖对我爹爹亦师亦母,我爹爹最是敬重,他看我越女剑学的好,才肯把剑送给我的,你现在给我弄坏了,我可没脸回去见爹爹啦。”说罢,恨恨跺几下脚,脸向一边扭去,不再和他说话。
杨过见她生气,不由暗道:“这姑娘一副大小姐脾气,你不和我说话,当我好稀罕么?”洞中一时安静,只剩下火柴噼里啪啦的声音。

楼主 一汀芙蓉雨  发布于 2020-04-05 10:53:00 +0800 CST  
旷古孤独(一)
湿冷的风夹杂着树叶吹进洞里来,过芙两人同时打了几个喷嚏。郭芙心想:并不是我想和他说话,只是我答应爹爹要劝他回襄阳去,不说话可怎么劝。郭芙从包袱里捧出一件衣服来,对杨过道:“哼,越女剑的账我暂且不和你算,这是我爹爹的改小的旧衣服,你去换来吧。”
杨过道:“我本来就是一个流落江湖无依无靠的孤儿,现在浑身又是破洞又是血又是泥,让大小姐看不顺眼啦。”郭芙气道:“你这人……你不识好人心!”将衣服掷到杨过怀里,接着道:“你小时候我不识得你,怎么送你衣服,后来在大胜关我也求妈妈给你做衣服了,你自己不要,现在又来阴阳怪气说我看你不顺眼,我几时看你不顺眼了?”
杨过低头想想,道:“那我到洞里面换衣服去。”郭芙有意避开,无奈洞外正大雨瓢泼,只能坐在洞口,双手紧紧的捂住双眼,道:“那你快点,好了叫我。”
过了半响,郭芙只觉得衣裙的下摆都被雨水溅湿,心里暗暗埋怨杨过,遂移开双手,眼睛悄悄地睁开一条细缝,回身望去。只一眼,却叫郭芙愣在了原地。
杨过背对火堆换好衣服后,觉得湿答答的头发散在肩头和脖子十分难受,便想着重新梳起来,但他本就不擅长此事,更加之独臂不便,试了半天也没有梳好头发。
郭芙吸吸鼻子,伸手抹抹双眼,悄声走到杨过身后,从荷包里取出一柄小小的镶金玉梳,从杨过手里接过头发,杨过的手微微一顿,便不再挣扎。郭芙将他的头发打散,细细梳顺,本想将杨过的头发一丝不苟地全部束起,挽成一个髻子,但她本就娇生惯养,何时替人梳过发髻,不过偶尔见黄蓉给郭靖束发,此时有样学样罢了。郭芙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束了好几次,仍不满意。杨过忍不住求饶:“大小姐,你再不松手,小的就要变成秃子啦。”郭芙嗤的笑了一声,叫杨过转过身来,见发髻虽然歪歪扭扭地向右偏,但勉强也算有个样子。
杨过与郭芙自幼相识,常常于她闹得不可开交,难有此刻温馨和睦之景,杨过心头微动,正想着要说些什么,偏偏郭芙指着他身后,颤着声音问:“杨过,那……那是什么?”
杨过知她指的是独孤求败的石坟,故意轻描淡写地道:“是石坟呀。”郭芙指着自己道:“我也认得那是坟,我问你这山洞里怎么会有坟的?”
杨过耸耸肩膀,道:“有人想埋在水里,有人想埋在土里,自然也有人埋在洞里了。”说罢,起身往火堆边上走去。郭芙一愣,连忙跟上,道:“杨过你讨打是不是,我是问你这里埋得是谁,还有那大黑雕呢,你怎么认得大黑雕的?”
杨过在火堆边坐下,伸手烤烤火,问道:“你只让我换衣服,你呢,不怕冷么?”郭芙本想回答自己身着避水的软猬甲,话到嘴边突然想起黄蓉再三叮咛不许将软猬甲说与他人知晓,遂结结巴巴回道:“我有……嗯……我不怕冷,你知道我从小在海里游泳嘛。”
杨过看她样子必有古怪,但见她不愿细说,便点点头不再追问。郭芙忍不住道:“杨过,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说呀。”杨过掏掏耳朵,叹道:“唉,小时候杨哥哥的叫个不停,大了反倒不如小时,有些大小姐哪,怕是问路都没人理她咯。”郭芙本要发作,但始终忍了下来,一字一顿地道:“杨大哥,还望你不吝赐教。”
杨过忍住笑道:“这墓中之人正是剑魔独孤求败,他在这里怕是有一百年啦。”郭芙奇道:“这人叫独孤求败?人人都想胜不想败,都想当天下第一,他怎么就想败呢?”杨过叹道:“大约这位前辈一生未败罢。”郭芙摇摇头:“我不信,像我爹爹,还有我外公,乃至中神通王重阳祖师,他们都有比武输的时候。”
杨过道:“你外公黄岛主通今博古,他都未曾知晓,可见这么前辈当是百年前的高手了。”郭芙最是护短,听到他夸奖自己的外公,冲杨过嫣然一笑,道:“你说的很有道理,连我外公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天下第一?”
杨过站起身来,道:“你来看这坟边的石壁上,有独孤前辈的石刻。”郭芙也跟上,越靠近那石坟,步子就变得越小,几乎慢慢的蹭过去。
杨过不禁笑道:“我见桃花岛上有七八座墓,难道你在桃花岛上也这么蹭?”郭芙白了他一眼道:“墓中有我外婆和几位师祖,我怎么会害怕?有时候我还自己跑去外婆墓前吹萧给外婆听呢。”杨过问道:“你还会吹奏萧管?”郭芙摇摇头,道:“不会呀,外婆见了我欢喜都来不及,她哪有心思听箫声好不好听?”杨过故意逗她道:“你外婆又没见过你,她怎么知道你是她的外孙女?依我看,你每次过去,你外婆准捂上耳朵闭起眼睛,免得受你的荼毒。”郭芙急道:“我和我妈妈长得六七分像,外婆那么聪明,在墓里面肯定一眼就认出我是谁啦!”
杨过一怔,心道:“他日,我若一朝身死,在墓中会不会也能一眼认出来她来?”又不禁苦笑:“我若死了,只怕她离得远远的,哪里肯来墓前瞧我一眼?”
郭芙见杨过愣在原地满面悲伤,忙唤道:“杨大哥,你让我看什么呀?”杨过不愿让她小瞧,收敛了情绪,伸手抹去石壁上的青苔,指给她看。
郭芙忙凑近细看,见是三行字,念到:“纵横江湖三十余载,杀尽仇寇,败尽英雄,天下更无抗手,无可奈何,惟隐居深谷,以雕为友。呜呼,生平求一敌手而不可得,诚寂寥难堪也。”清脆的声音越读越低,她涉世未深,经历尚浅,虽对独孤求败的孤独寂寥难有共鸣,却也能感知其中的悲辛。
郭芙低头想一想,对杨过道:“原来天下第一也没什么有趣。他只有一个雕儿做朋友么?”杨过点点头,道:“不错,正是你今日见的雕兄,其实若以他的年纪,叫一声雕爷爷都不为过,你今天可莽撞了。”郭芙不平道:“我还不是为了救你,你还弄坏了我的越女剑,喂,你说你怎么赔?”
杨过单手拎起玄铁重剑,道:“这柄剑给你用好不好?”郭芙见三尺多长的一把剑黑黢黢的,只剑两边的剑锋都是钝口,剑尖圆圆的更像是个半球,道:“这把剑好古怪,我试试。”说罢便要从杨过手中接过玄铁剑。
那玄铁剑足有七八十斤重,郭芙毫无准备之下如何能拿捏的住,只听哐当一声,玄铁剑便狠狠地砸在地上。杨过哈哈大笑起来,郭芙跺跺脚,道:“你又不安好心,不用坏人出手,光这把剑就能压住我啦。”
杨过忙忍住笑声,道:“我可没骗你,当年独孤前辈就是用这把剑横行天下的,你不信的话,随我去看看。”郭芙忙跟上,嘴里不禁嘀咕道:“人古怪,剑也古怪,古怪人最爱用古怪剑……”
杨过装作没听清的样子,扭头问道:“郭师妹,你说什么古怪?”郭芙忙用手捂住嘴巴,道:“杨师兄,你可听错了,我的嘴都没动过一下。”
杨过点点头,继续领着郭芙向外走,脸上确是怎么也忍不住的笑意。

楼主 一汀芙蓉雨  发布于 2020-04-05 10:54:00 +0800 CST  
旷古孤独(二)
杨过引着郭芙向山谷深处走了大约一里远,来到一座峭壁之前。那峭壁便如一座极大的屏风,冲天而起,峭壁中部离地约二十余丈处,生着一块三四丈见方的大石,便似一个平台,石上隐隐刻得有字。郭芙极目上望,瞧清楚是“剑冢”两个大字。
郭芙道:“剑冢?难道独孤前辈把剑埋在了这里?那他又如何独步武林的呢?”杨过指着峭壁道:“你上去一看便知了。”
郭芙忙走进峭壁,但见石壁寸草不生,光秃秃的实无可容手足之处,心中好生疑惑,见杨过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道:“要是雕儿在这就好啦,它们可以驮我们上去。你的雕兄呢?”
杨过摇头,道:“雕兄它可不会飞,你再仔细看看这峭壁。”郭芙素来好胜,仰着脑袋眯着眼睛细细地打量着石壁,叫道:“我知道了,你看那有一排小小的洞,定是踩着哪里攀爬上去的对不对?”
杨过暗道:这丫头还不算笨得无可救药。郭芙道:“可这剑冢离地有二十多丈,要一口气攀上去可不容易呀。”
杨过道:“这有何难?”说罢,紧一紧腰带,提一口气,窜高数尺,左足踏在第一个小洞之中,跟着窜起,右足对准第二个石洞踏了进去,转眼间已攀上了石壁。杨过低头冲郭芙大喊:“郭师妹,你快上来呀,高处的风景都比你在地上看到的畅快!”
郭芙并不理他,身子跃起,学着杨过的样子双□□替往上攀去,但她到底功力较杨过差上许多,只攀爬了五六丈高,便支撑不住轻轻滑了下来。
杨过忙从石壁上溜了下来。郭芙却撅撅小嘴道:“你好得意么?”杨过哈哈大笑道:“得意是当然要得意的……”一语未了,郭芙怒道:“杨过,你好没良心!当日在大胜关你上不去树,还不是我拉你上去的?我得意了么?我像你这么笑了么?”
杨过笑道:“所以在下不是打算回报了么?”郭芙问道:“你也打算拉我上去?”杨过指指自己的断臂到:“若我还有两只手的话,自然要拉你上去。”郭芙缩缩脖子道:“那现在就一只了呀。”杨过接口道:“不错,现在就一只了,只好……”不等说完,左手抓起郭芙肩膀往自己后背上一抛,便起身跃上石壁。
待郭芙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趴在杨过的背上了,气道:“杨过,你又疯了,快放我下来。”杨过笑道:“你最好小声点,万一吓得我失手掉下去,你变成了小瘸子,那可好看的紧了。”郭芙连忙一手捂上嘴巴,一手紧紧勾着杨过的脖子,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一时上得平台,杨过早料到郭芙此番必定发怒,未及放她下来,便先发制人道:“你看这是什么字?”郭芙果然忙不迭地从他背上溜了下来,仔细看“剑冢”旁边的两行小字,见是:
“剑魔独孤求败既无敌于天下,乃埋剑于斯。
呜呼!群雄束手,长剑空利,不亦悲夫!”
郭芙道:“原来他当真是天下第一!”杨过道:“我还骗你不成?你来看看这剑冢。原来边上许多石块堆着一个大坟。这坟背向山谷,俯仰空阔,别说剑魔本人如何英雄,单是这座剑冢便已占尽形势,不难想出此人文武全才,抱负非常。
杨过搬开冢上石块,露出并列着的四个位置两柄长剑,在第一把剑的旁边,另有一块长条石片。两柄剑和石片并列于一块大青石之上。
杨过提起右首第一柄剑,郭芙见剑下的石上刻有两行小字:
“凌厉刚猛,无坚不摧,弱冠前以之与河朔群雄争锋。”
再看那剑时,见长约四尺,青光闪闪,确是利器。杨过道:“这把剑我问一问雕兄,借来给你用好不好?”郭芙点点头,却看那长石片下青石上刻:
“紫薇软剑,三十岁前所用,误伤义士不祥,乃弃之深谷。”
郭芙脱口道:“原来独孤前辈也误伤了人……”杨过斜斜地乜她一眼道:“也?”郭芙忙住了口,指着第三行字道:“这重剑无锋,大巧不工说的是那把坠手的玄铁剑了?”杨过也不和她计较,只点点头。第四把剑却是一把腐朽了的木剑,但见剑下的石刻道:
“四十岁后,不滞于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自此精修,渐进于无剑胜有剑之境。”
郭芙问道:“无剑胜有剑?是说内力么,杨大哥,你懂么?”杨过摇摇头,到:“我也不太明白。”郭芙道:“我们记下来,请教外公他老人家罢啦。”
杨过还要再说什么,忽听天空中一阵雕声,郭芙喜道:“雕儿来了!”果然是郭靖黄蓉的一对白雕飞来,郭芙忙一手一个抚摸白雕的脖子,见雄雕足上缚着一个纸筒,取下看时,正是黄蓉的手书。郭芙看了,当真眉开眼笑,道:“杨大哥,我妈妈找到襄儿了!襄儿还好没事!”
杨过当下也是一喜,问道:“你妈妈还说什么?”郭芙道:“自然是让我寻找你和你一道回襄阳了,杨大哥,我们今晚连夜赶路好不好?”
杨过见到她明媚的笑容,没有来心里一堵,暗道:“人家一家骨肉团圆,我去凑什么热闹,我不过是个无依无靠任人欺侮的孤儿罢了。”当下一哼,道:“我不去襄阳了。”
郭芙笑容微减,问道:“你不愿意去襄阳?”杨过大声道:“我打算在此和雕兄做伴,你回到襄阳,代我向郭伯伯郭伯母问安罢。”郭芙见他面色不愉,犹犹豫豫道:“好罢,那我去了。”
杨过一言不发,脸阴沉沉得要滴下水来,忽的一声长啸,一双白雕应声而去,转眼间便不见踪迹。
郭芙正要发作,耳边听杨过怒气冲冲道:“你却是去不得。”郭芙不禁一呆。


作者有话要说:
郭芙那一剑,把自己日后的待遇直接从公主抱降成了背麻袋.........

楼主 一汀芙蓉雨  发布于 2020-04-05 10:55:00 +0800 CST  
不虞之隙(一)
郭芙怒道:“杨过,我伤了你是我不对,我也歉也道了,剑也让你折断了,你怎么还阴阳怪气的?”
杨过哼了一声道:“大小姐贵人多忘事,我且问你,你出来时向郭伯伯许的什么诺呀?”郭芙侧头想了想,道:“我答应爹要寻你回去。”
杨过再一哼,道:“我再问你,你来的时候都带着什么?”郭芙不解其意,伸出指头挨个数:“给你的衣服、九花玉露丸、我娘给我的软……”郭芙顿了顿,觑到杨过好似并未留意到,接着道:“还有些小玩意。”
杨过嗯了一声,道:“接着往下说。”郭芙一副摸不到头脑的样子道:“没有了。”杨过左手挥一挥玄铁剑,郭芙登时记起被毁的越女剑,咬牙切齿道:“杨过,你赔我越女剑!”
杨过慢慢坐到地上,倚着剑冢的石头,笑道:“大小姐你现下回了襄阳,郭伯父可欢喜啦。”郭芙心下狐疑道:“我爹爹怎会欢喜?他不因为我伤心我就谢天谢地了。”
杨过仰头直视郭芙,凤眼里满是促狭的笑意,道:“郭伯伯见到你,哟,芙儿,你出府几日便回,当真了得,这是第一重欢喜。”郭芙隐隐觉得杨过定然说不出好话,可眼下也无话反驳他,问道:“难道还有第二层?”
杨过笑吟吟的点点头,道:“郭伯伯再往你身后一看,哟,芙儿,你没寻得你杨哥哥一起回来么,当真好极,这是第二重欢喜。”郭芙张嘴想斥他胡说八道,却听杨过伸出三根手指头,忍不住笑道:“郭伯伯再往你手中一看,哟,芙儿,越女剑是断为两截了么,当真妙极,这是第三重欢喜——”一语未了,郭芙出手狠狠地将杨过的手拍下去,怒道:“我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回不去襄阳是谁害的?”说罢,颓然地坐到地上,道:“那你说怎么办,我便一辈子回不得家了么?”
杨过起身,拍拍膝上的尘土,道:“也不能这么说,你仔细想想,断掉的越女剑还能修补好么?”郭芙低头想了想,道:“应该不能罢?纵是能工巧匠,剑身亦有痕迹,或者我去寻外公问问,外公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或者他有办法。”
杨过道:“你外公闲云野鹤一般的人物,你怕是难找喽。”郭芙道:“谁说的,我今年生辰还见他来着。”杨过点点头,了然道:“那你也不必难过了,等明年生辰便罢了。”
郭芙皱皱鼻子,为难道:“可是离我明年生辰还早呀。”目光瞥到杨过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灵光一现,喜道:“杨大哥你同我回襄阳去,我爹见了你,再没有气我的道理。”
杨过微微一笑,吐出两个字:“不去!”郭芙反问道:“为什么不去?”杨过道:“我为人最是古怪,就偏爱在这古怪山谷里住着,陪着这把古怪剑,大小姐,你说是不是?”
郭芙一窘,讪讪一笑,绞尽脑汁想了半响,道:“杨大哥你的毒呢,也不解了么?襄阳有医有药,我们回去便……”杨过一笑,道:“暂且不碍事了,再者我杨某人已经看淡了生生死死,解不解药的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郭芙又是一呆,道:“你又胡说,哪有人想着死呢?”杨过道:“我父母早亡,孤身一人流浪江湖,唯一对我好的姑姑也不知所踪,这辈子不知道能不能再见面,我一个人孤伶伶的活在世上有什么乐趣?不如死了干脆,反正也没人肯为我掉半滴眼泪。”
此时,天色已是黄昏,西边天上的晚霞渐渐隐去,广阔的天幕上寥寥的升起了几粒星子,黑暗在声声松涛和鸦啼中笼罩大地,树木飒飒作响,群山藏在明明暗暗的影子里,仿佛巨大的野兽。
郭芙打了一个寒颤,心道:“若是独孤前辈日日面对这样的情景,那当真是可悲可叹。”回头又看杨过面容悲戚,右边的袖子空空荡荡的,心中酸涩难当,心道:“他要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这里,那也太可怜了。”伸手抹了抹眼睛,道:“杨大哥,我左右也回不去襄阳,就在这里陪你疗伤好啦,你别这样难过了。”
杨过绷住要翘起的嘴角,冷声道:“我不要你可怜,你还是离开吧。”郭芙忙摇着头道:“不,不,我没有可怜你,我误伤了你,于情于理都要待你伤好了之后才能离去,再说我答应了爹爹要带你回去,哪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杨过道:“好吧,那我们下山崖去吧,你不饿么?”郭芙愣了愣,总觉得哪里有不对,怎么自己就主动要留下来呢,可经杨过一提醒,肚子倒真有些咕咕作响,道:“我包袱里有些干粮......”
夜空中传来大雕咕咕咕的声音,杨过道:“是雕兄回来啦,我介绍给你认识。”说罢,便携着郭芙下崖。


作者有话要说:
黄蓉:生了个女儿常常被卖了还要替人家数钱,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郭靖:我女儿完美地继承了我家忠厚的基因,开心,自豪!

楼主 一汀芙蓉雨  发布于 2020-04-05 10:56:00 +0800 CST  
不虞之隙(二)
待得两人下了山崖,回到独孤求败的石洞中,果然见大黑雕已经从外衔来三只野兔,杨过生火炙了,两人饱餐一顿。
郭芙自幼和一双白雕玩耍嬉戏,早将其视为亲友,因此见了黑雕也颇有好感,只一顿饭的时间,便与大黑雕厮混熟了,右手摸着大雕的羽毛格格笑道:“雕儿雕儿,你来的迟了,没见到我那一双白雕,要不然你们肯定能玩到一起,”大雕咕咕的叫了两声,似是应和郭芙的话,她又偏头想想,问道:“你果然不会飞么?飞到天空多自在呀,或者你明天开始重新学一学怎么飞?”大雕大声的鸣叫两声,像是在反驳郭芙的话,又大踏步地走出石洞。
郭芙纳闷道:“他这是生气了?我也说的没错呀,雕儿不会飞叫什么雕儿?”杨过哈哈大笑,道:“不会飞算什么,雕兄除了这点,余下的本事胜咱俩十倍。”郭芙白了他一眼道:“雕儿就应该会飞,本事再大,不会飞,也不算一个好雕儿。就像人一样,一个人武功再高,他不为国为民锄强扶弱,反而残害忠良,那他算个大侠么?”
一番话倒不意戳中杨过心事,杨过一惊:“她难道知晓我原意要刺杀她爹娘?”转念又一想:“这姑娘心思浅得很,她若是知晓,早和我拼命去了,哪里还会和我坐在一起说话?”心里这般想着,额头上早冒出来一层细细的汗珠。
郭芙见他脸色变了几变,刚要开口询问,耳内听到呼呼的大风声更胜平时,原来是大雕回来了。
神雕嘴里衔着两枚圆球,郭芙闻到圆球甚是腥臭,连忙用手捂住鼻子,却见杨过伸手接过一枚,张口吞下去。神雕挥一挥翅膀,朝郭芙走来,郭芙暗道:“糟啦,它定是听到我说它不是一只好雕儿,所以拿这臭东西来戏弄我了。”忙问杨过道:“杨大哥,这是什么?”
杨过笑道:“这可是好东西,雕兄请你吃,足见有多喜欢你。”郭芙勉强冲神雕笑笑,接到手里看一颗深紫色的圆球,问道:“这是蛇胆么?”神雕拍拍翅膀,以示肯定。
郭芙忙托着蛇胆要递给杨过:“你身中剧毒,合该吃这蛇胆,我可不能抢你的良药。”杨过笑道:“怕是你胆小,不敢吃才是真。”郭芙道:“敢倒是敢,可我哪里能和你抢伤药吃?”
杨过悠悠叹道:“郭伯伯月前孤身直入蒙古大营,杀得蒙古人胆战心惊方回,真称得上当世大侠。”郭芙连连点头道:“这是自然。”杨过接着道:“郭伯母更是巾帼不让须眉了,我听鲁帮主说,郭伯母十六岁就做丐帮帮主了,武功胆识当真了不得。”郭芙更是欢喜道:“谢谢你的夸奖啦。”
杨过伸手拨拉下篝火,叹道:“可惜!可惜!”郭芙奇道:“可惜什么?”杨过忍住笑道:“可惜他们的女儿连一颗小小的蛇胆都不敢吃,要我说,若是郭伯伯郭伯母在这里,别说一颗,便是十颗也……”
郭芙没好气地道:“吃就吃嘛,偏来***爹妈妈。”看看旁边神雕殷勤的目光,也不忍拂逆它的一番美意,更不能让杨过讥笑自己胆小,勉强闭眼将蛇胆放入口中。只轻轻咬得一下,圆球外皮便即破裂,登时满口苦汁。
这汁液腥极苦极,难吃无比。杨过郭芙几次张嘴想要呕出来,忍了又忍,只觉得自己的五官都被苦得皱成一团,终于咽了下去。耳内听杨过吩咐运气,忙盘腿坐下略行运气,但觉呼吸顺畅,站起身来,抬手伸足之际非但不觉困乏,反而精神大旺,尤胜平时。
郭芙奇道:“这蛇胆好生奇怪,杨大哥你是靠这蛇胆解了你身上的剧毒么?”杨过摇头道:“按理说,十八日已过,我早该毒发身亡了,却不知是不是这蛇胆的功劳,又或者是你的功劳。”郭芙一愣,问道:“我?这话怎么说?”
杨过道:“其实,你损了我一臂倒也不完全是件坏事。我猜,我身上毒随着血流走一部分,所以才能捱到现在。”郭芙喜道:“那不是找到解毒的法子了?你再流一部分血,毒不就更轻一层?从明天开始,血日日流,毒日日少,不也是个好法子么?”
杨过心叹果然不能高看这姑娘的脑袋,没好气地道:“到最后,只怕毒未完,我就变成一具干尸啦。毒是解了,我的命也没啦。”郭芙哑然,半日道:“我还没有问你呢,你怎么会染上这等怪毒?

楼主 一汀芙蓉雨  发布于 2020-04-05 11:00:00 +0800 CST  
杨过便略去小龙女要嫁公孙止一事,其余在绝情谷的遭遇便说与郭芙听。郭芙恨道:“那个老太婆当真可恨,你既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怎么能只给你半枚解药?我下次见到她,一定要狠狠骂她!”又想了一想,问道:“那她说怎么才肯救你了么?她干嘛要我妹妹?难道和我们家有旧仇?”
杨过点点头,道:“她大哥便因***而死。”郭芙哼了一声,道:“那这老太婆的大哥定然不是好人,我爹爹妈妈从不伤了好人。”不意这话触动杨过心中暗藏之事,杨过霍的站起来厉声道:“只你爹爹妈妈是好人,是大侠,是英雄,旁人的爹爹难道是十恶不赦的坏蛋?难道活该被***打杀?”
郭芙却是吓了一跳,道:“杨大哥,我说的是裘千尺的一家,你好端端的说什么旁人的爹爹,你又恼什么?”杨过深吸几口气,情绪渐渐稳定,心想:“我虽恼恨她爹妈害我爹爹,可她那时还未出生,并不关她的事情。”
郭芙本不想再和杨过说话,但心里又委实好奇,忍不住问道:“她是要你杀我爹妈去换解药么?”杨过一惊,连连摆手道:“不,不,我焉有此意?”
郭芙信以为真,道:“你只答应那老太婆把我爹妈引到绝情谷?”杨过喉咙里发出几个模模糊糊的音节,权作回答。
郭芙道:“那老太婆还说什么啦?”杨过面上一红,觑了郭芙一眼道:“她还要把女儿嫁给我……”郭芙一呆,慢慢说道:“原来她也要招你做女婿……”
杨过面上狡黠一闪而过,笑道:“还有谁要招我做女婿,我却是不知,你且说与我听听。”嘴里说着,心里却忽而想通一件事:“裘千尺要把女儿嫁给我以后才给我解药,自是疼爱女儿。郭伯伯郭伯母疼爱女儿更胜裘千尺百倍,若我爹爹真是被他两人害死,他两人又怎么会三番五次提出将爱女许配与我?”
杨过一时惊疑不定,实不知该不该将郭靖黄蓉视为杀父仇人,一时想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又一时想说不定是听信了奸人,误杀了我爹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煎熬,忽听的郭芙脆生生的一句:“那你就娶她女儿呀。”
杨过愣道:“你说什么?”郭芙微微一窘,小声的说:“那你就去娶她女儿呀,何必要赔上自己的一条命,或者又抱走我妹妹?”一语未了——杨过突然暴起,手里拿着玄铁重剑指着郭芙大声喝道:“郭芙!你把我当成什么人?难道为着你妹妹,便要我去娶一个不相干的人么?”
郭芙气上心头,也恼道:“你一晚上喜怒无常究竟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为了我妹妹?你娶她不是为了救你自己的命么?有这样的办法,干嘛还拿我妹妹冒险?”
杨过只气得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怒道:“在你心中,我杨过就是这等贪生怕死的小人么?我若有心仪之人,又如何能娶那公孙姑娘?”
郭芙也不甘示弱,大声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和你师父情投意合,我并没有干涉阻挠你们,你故意跟我显摆显摆是什么道理?”
杨过气得面如纸白,道:“你还是不信我,我没有和我姑姑做下苟且之事,我和我姑姑冰清玉洁,为什么你们全不信,为什么你不信?”
郭芙见杨过双眉皱成一团,嘴唇颤抖,似是陷入极大的痛苦之中,问道:“你的毒又发作了么?”
杨过冷冷地哼一声,咬牙喊道:“郭芙!郭芙!”郭芙正要答应,却听哐当一声,玄铁剑被重重掷到地上,溅起一团火星,杨过去大踏步地走出石洞。


作者有话要说:
黄蓉:和老实人说话,千万不可脑补过多。举个例子,比如杨过同学,看,憋出内伤了吧?

楼主 一汀芙蓉雨  发布于 2020-04-05 11:00:00 +0800 CST  

楼主:一汀芙蓉雨

字数:221280

发表时间:2019-03-29 04:3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4-30 04:00:2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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