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三千红颜 一生天涯

文案:
相传北海鲛人族的三公主星望生来一副好筋骨,是被众人期许飞升九天获得永生的女子。
相传九重天上的斗宿辰煊是玄武老儿最得意的弟子,却心性凉薄,常年歇在竹青殿,不理世事。
斗转星移,因缘际会,命运将他们牵拉在一起却未必许下一个圆满。
神驰湖岸边的几排枫杨叶子由绿转黄,纷纷飘落。他躺在一棵枫杨枝上小憩,墨发铺展而下。 秋风习习,月白竹纹衣袍随风轻轻抖动,发出瑟瑟声响。
她问他:“你是何人?”
他清亮的眸子映出她风华绝代的容颜,一向淡漠的声音难得夹杂着一丝宠昵玩味:“玄逸,毕宿玄逸。”
多年后,历经种种,她蹲坐在岩石上,望着寥廓苍穹追溯过往 。抬手轻轻抹掉眼角泪痕,感叹道:“爱或不爱,情本两种。浮生来回,缘却万重。”

楼主 亦只小斑马  发布于 2013-07-27 14:37:00 +0800 CST  
第一章 绿树村边合
我叫木莲,长在吴国,正值二八年华。
将我养大的婆婆告诉我她是在荷月镇的池塘里拾到我的。吴国多年不曾下起滂沱大雨,那年的雨却盆倾般的下了整整三日。
三日后,天上虹桥悬起,满塘粉荷娇艳欲滴,婆婆抱着五彩锦缎途径荷花塘时惊奇发现自连绵荷叶中托起一个竹篮,隐约听到婴儿啼哭。她走近一些,果然见篮中有一婴孩,慌忙将捆绑锦缎的绳子解下,一端拴在石柱上,一端拴在自己身上,跌跌撞撞下了池塘将我拉了上来。
婆婆那时只有大伯一个儿子,这唯一的儿子却是个碌碌无为的人。大娘虽貌美如花却带着一个拖油瓶嫁给了大伯。乡邻们揣测,大娘八成是都城里的风尘女子,不知和哪位恩客生下了个野种,走投无路下才投靠了大伯。婆婆为此始终不赞同这门婚事,将大伯打得遍体鳞伤,棍子折了三根依旧没有改变大伯的初衷。千般无奈下,她含泪和大伯断绝了母子关系。
世间万事变幻莫测,让人难以捉摸。
据说,大伯自和大娘成亲后在都城里做了点小生意,日子倒是越发红火起来。婆婆虽然面上冷漠,但我看得出乡邻们将大伯的事情告知婆婆时,她的眼神柔和了很多。
吴国以刺绣闻名于六国,而吴国之中当属荷月镇的木婆为其翘楚。相传吴王李昊曾许下重金聘请婆婆到王室做御用绣娘,被婆婆婉言相拒。如此看来,婆婆是个淡泊名利且不怕掉脑袋的人。
还好,吴王李昊虽没有什么治国之才,却也勉强算是个圣明君主,并未因此为难于她。
婆婆一生都致力于寻找能传承她衣钵之人,别的师夫都是传男不传女,婆婆的这门手艺确是传女不传男。
她在荷花塘里拾到我,见我指骨生的分明漂亮,私心以为这是祖宗保佑,怜她茫茫六十载未曾寻到一个可心人,眼见就要将毕生绝学带进棺材,却遇见了我。这真是一件好得不能再好的事。
她将我带回家,十分宝贝,一心盼着我速速长大。
我在前面说过,世间万物变化莫测。
在我三岁的时候,荷月镇来了一名巫祝。那时,我正陪着婆婆在池塘边采莲蓬。 由于年纪小,手不能准确的找好位置,好不容易剥开了一个莲蓬,却带翻了膝上瓷碗,莲子洒落一地。
我跌跌撞撞的去捡莲子,婆婆闻声无奈摇头,:“你这孩子,怎的这样毛躁。不要动了,小心划了手。”
我听话的伸手只捡了脚边的一粒,抬起头时,见一个穿着黑色宽大斗篷,带着斗笠的女人直直盯着我的右手。
婆婆见状,急匆匆跑来,问那女人有何事。
那女人一把抓过我的手,惊恐的看着我虎口处的胎记,我被她抓的很疼大声哭喊起来。
婆婆用力掰开她的手,将我护在怀里,愤怒的的瞪着眼前人:“哪里来的泼妇,竟欺负小孩子。”
半晌,那女人缓过神,同婆婆说她是云国的巫祝,三年前占卜到九重天上星象异动,北海浩劫,一位法术高强的灵物被加了咒印转世人间,现下身在吴国。她从最南端的云国一路跋山涉水来到吴国,就为了寻找这个转世的灵物。她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牌,上面刻着一个云字,背面是一些看不懂的繁复文字。婆婆将信将疑的看着她。
她继续道:“这孩子,可是您从水中拾到?”婆婆闻言大惊,这才相信。
她放下我,连忙起身恭敬道:“素闻云国占卜之术出神入化,老婆子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巫祝前来光临寒舍。”
那巫祝摇头亦十分谦卑道:“婆婆言重,只是这孩子非池中之物,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可否恳请婆婆割爱,让她随我回云国。”
婆婆为难,道:“这……这孩子同我有缘,我本想让她继承我木家绣工。您要带走她,我老婆子实在不舍。”
巫祝道:“婆婆之意,在下明白,只是这孩子被加了咒印,方方面面都要谨慎注意,婆婆留下她却未必能够保全她。倒不如让我带走她,云国巫祝长者甚多,定能想出法子的。”
婆婆答应巫祝给她三天时间,让她好好想一想。
三日里,婆婆将我托给乡邻照看,将自己独自关在茅屋中。
三日后,细雨簌簌,杨柳依依,婆婆牵着我到石桥边,将我交给巫祝。
那女人牵过我,不等言谢,婆婆转头便走。
我看着婆婆急急跑走的身影,大哭起来。巫祝牵着我走下石桥,我被她拉着,却独独不肯收回停留在婆婆身上的视线。
婆婆突然在雨中顿住脚步,缓缓回头,看着我哭得红肿的眼睛捏紧了双拳,像是下了好大决定。她朝我们的方向跑来,滑到在青石板的铺就的小路上,我挣脱开巫祝的手,跌跌撞撞向她跑去。
她紧紧抱住我,半晌,放开我向巫祝不住磕头道:“求求您,您教给我该怎么做,我定倾尽全力保全小莲。”我跪在婆婆旁边,不明事理却哭得更加大声。
那巫祝走过来,摇头叹息道:“在下已猜想到此种状况,只是不愿承认罢了。”她将婆婆扶起,从怀中摸出一个纸条递到婆婆手里,继而摸了摸我的脑袋,对婆婆抱拳道:“保重。”转头走向远方。
婆婆泪眼婆娑的望着巫祝的背影,摊开手中纸条,见上面写道:“人间十年男子阳气护,暂保平安。”回到家中,婆婆坐在煤油灯下,思索其中含义。
她想,十年男子阳气护,十年男子阳气护,我现下才刚满三岁,总不能立即就让我成亲;更不能把我送到窑子里;思来想去,觉得可以把我送到书院同男孩子们一起念书。想到这里,她觉得很可行。只是,吴国向来封建的很,从未有女子进书院的先例。婆婆为此又开始焦虑。
就在婆婆焦虑度日中,一个消息传来:王后五日后生辰,闺房私语,吴王李昊为其想要什么礼物,王后说她一生最欣赏青莲之高洁,若是有幸能得一件百朵青莲刺绣就好了。次日,吴王李昊昭告天下,若有人能在两日内秀出百朵青莲,定有重赏。
婆婆得知后,急忙收拾行囊,带我连夜赶往吴王都。

楼主 亦只小斑马  发布于 2013-07-27 14:39:00 +0800 CST  

第二章 往日不可追


七月炎阳炙人,鸣蜩嘒嘒。


婆婆早已汗流浃背,却不敢因此而放慢脚步。婆孙二人赶了两天两夜的路程,终在第三日日暮时分抵达。


自古繁华一都,余晖下,飞檐翘角散着极淡的光晕,庄严且柔和。


婆婆望着眼前红砖绿瓦,叹了口气,抱着我直直跪在城门外,神情坚忍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我着实有些受不住了,轻轻拉了拉婆婆的衣袖,她低头瞧我,我扁扁嘴小声道:“婆婆,我饿……”她试图牵起一个笑,却带疼干裂的嘴唇,倒抽一口气,放缓声音哄道:“好孩子,再忍一忍,回去婆婆给你做清荷露……”


朱红色城门开启,“吱呀”一声,她的话被生生打断,近百名侍卫从城中齐整跑出,腰携长刀快速分作两列,将我和婆婆夹在中间。


一名中年男子头戴乌黑冕冠,所垂十二旒,皆为青玉珠,身着朱色朝服,身侧侍从弯腰垂头小心伺候。


他缓步走到婆婆面前,顿住脚步,居高临下的看她,语气却放得亲和:“木婆千里迢迢行至王都,在城下跪了两个时辰,可是有要事来找孤?”


婆婆闻言,自眼角滑出两行泪,那泪滴顺着她苍老疲惫的面颊漫延,继而向吴王李昊重重叩了三个头,抬首时,额角已是一大片血污,她却浑不在意,哽咽道:“先年是老婆子不识抬举,还望君上莫要与拙妇一般见识,听闻王后三日后生辰,君上想寻一件百朵青莲刺绣做礼送给王后。老婆子没甚本事,却在刺绣一艺上略有小成,若君上不弃,老婆子承诺定在两日内将其完成,届时一定双手奉于君上。”


李昊听后大喜,“婆婆自谦了,普天之下任谁不知吴国木家绣技无双。”他朝身侧侍从使了个眼色,那侍从领会,一个小步走到婆婆面前将我抱过,另一个则将婆婆小心搀起。


李昊思索了一下,迟疑道:“只是婆婆此次前来,历经千辛,应不单单是为孤的王后准备贺礼吧?”


婆婆靠着内侍缓缓点头,声音有气无力:“不错,老婆子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君上成全。”李昊淡淡环视一下四周,屏退侍从。


待城楼前只剩我们几人,他才开口,道:“好了,婆婆,现下你可以直言不讳了。”婆婆将前几日的遭遇和自己想出的办法一并告知李昊。


他听罢,讶然道:“竟有此等事?”婆婆微微颔首。


李昊虽是一国君主,却偏巧是个性情中人。他答允木婆会帮我度过劫难。之后,我和婆婆被安置在绣娘们所住的文绣阁中。


两日后,她双手捧着一幅“皎月青莲”跪在李昊面前,那刺绣巧夺天工,皓月当空,分开两片轻云,池塘里百朵青莲姿态不一,周遭萤火点点。


他伸出手轻抚着锦缎上细腻纹样,赞叹不已:“婆婆绣技当真精妙绝伦,好好好,王后见了定会欢喜。来人,快赐坐。”


婆婆坐下后解释道:“君上有所不知,白日里这幅‘皎月青莲’不过呈现出了它七分之美。”


李昊看着手中锦缎奇道:“哦?”


婆婆自豪一笑,微微抬了抬下巴:“君上可见锦缎上那星星萤火。那萤火刺绣的丝线是我木家世代传承下来的夜光细丝,若是到了晚上熄了灯,这萤火会散出淡淡的光,仿似活了一般,环绕一池青莲美轮美奂,这才是我木家刺绣精妙之所在。”


李昊听后,恍然道:“原是这样。”


七月十五,吴王后生辰,紫徽宫外大摆盛宴。席中,吴王下令熄灭所有灯火,众人不解。两名侍从小心抬着一物件将其放在桌宴前,这物件估算六尺高,被一方宽大布料罩着,不知为甚。


吴王接连击掌两声,一侧侍从掀开红布现出一上好锦缎,锦缎上萤火散着微弱的光,点亮一池青莲。


良久,引来一群真正萤火,纷纷坠在锦缎上不肯离去,此情此景,似梦似幻,美不胜收。


在坐臣子无不渍渍称奇,一时间,惊叹声迭起。


王后喜不自胜,提着繁复曳地长裙走向光亮之处。众人纷纷让路,纤长手指轻抚缎中青莲,引萤火落其指尖,回眸一笑百媚生,娇声劝说奖赏所作之人。


吴王下旨:荷月镇木婆刺绣之技绝世无双,赐‘一等绣娘’之称,赐文绣阁为其住所,先前绣娘搬至翠竹阁。木家传人木莲,经云国巫祝批言,乃四海仙灵转世,福泽深厚,特准进兰庭书苑,与众公子一起念书识字,日后报效吴国。


此后,我便同吴国世家大族的公子哥一起坐在兰庭书苑里听袁夫子讲学。因吴王一席话已充分证明我命格不凡,我大可不必费尽心力女扮男装,掩人耳目。


于是,每日清早,露珠滴滴,循着朗朗读书声,透过雕花窗杦便能看到万绿丛中一点红的景象。


婆婆苦口婆心和我说起这些前尘往事,无非是想让我得知现下这一切来之不易,务必要铭记珍惜,潜心学习木家刺绣绝学,不要让她白费苦心。学堂上夫子讲的那些倒不必太过用心,读书识字、建功立业本就是男人的担子,将我推到男人堆里与他们一同接受教化,左不过是冲着巫祝的那句批语来着。


我对此却不以为意,为何男子就可以指点江山,戎马一生?女子却只能刺绣烧饭,相夫教子?我不是想说男子在外闯荡有何了不得,女子在内顾家有何低微。只是人生短短数十载,我们都应该做些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而并让受伦理道德束缚起手脚。倘若那样,人生就太过悲哀了。不过,这样的话我并未同婆婆说,她年纪大了,又确实为我日夜操劳,我不好忤逆她。


而今我十六岁,有三个好朋友,和一个讨厌的人。

楼主 亦只小斑马  发布于 2013-08-03 14:44:00 +0800 CST  

第三章 海内存知己(一)

我的第一个朋友是尚书令家的二公子宋辛,字浩宇。

说是尚书令家的公子,确是府中姬妾所出,地位远不如他大哥宋岩,不过在这个金钱与权势当道的年代,不要说是姬妾所生的庶出公子,便是尚书令哪日瞧上了一个烧火丫头,一时兴起,收了房,诞下的孩儿也要比普通人家的孩子金贵很多,浩宇也算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哥儿了。

在书院里听袁夫子授课时,浩宇坐在我后面。他是个简单且容易亲近的人,脸上常常挂着笑容,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

记得第一次同他说话,夫子在讲学,正讲到“大学之教也,时教必有正业,退息必有居学”时,他从后面探过头来,小声问我:“子隐,听闻你乃是仙灵所化,福佑苍生,


那么你能否勘破我前世命格?近日里我时常梦魇,梦中反复出现一种景象,我身着一袭道服,撑一把破旧油纸伞,冒雨而行。我想问问你,问问你可否给我算一算,算一算我前世是否真是一名道士?“


我正欲思考推脱之词,夫子喝斥声传来: “子隐,浩宇,你二人解释一下我刚才所讲之句。”


我和浩宇慌忙站起,不断翻动手中竹简,却根本是徒劳。


半晌,身旁的顾霖站起,侃侃而谈:“夫子讲到‘善歌者,使人继其声。善教者,使人继其志。其言也,约而达,微而臧,罕譬而喻,可谓继志矣。’学生以为,善于唱歌的人,能够感动人心,使听者随着歌声唱起来。善于教学的人,能够启发人心,使学者随着他的意愿来学习。这样的人,言辞简约而通达,含蓄而精微,少用譬喻而使人容易明白;这可以说是善于使学生随其志向来进行学习。”


夫子听罢,一手拿着竹简,一手捋着胡须点头赞道:“明轩果真聪敏,解释得很合理。”


顾明轩听后悠悠瞥了我和浩宇一眼,气定神闲的坐在了位子上。我和浩宇亦同时斜眼瞧了他一眼。


夫子转头捕捉到我们的小动作,大声喝斥道:“你们二人上课时窃窃私语,答不上问题,还嫉恨窗友,实非君子所为。回去将今日所学内容抄写五十份,明日交上来。”屋内一阵窃笑。我和浩宇则垂头丧气应道:“是。”


自那以后,我和浩宇成了好朋友,因他总是和我提及他的那个有关油纸伞的奇怪梦境,我就给他取了个小名,叫阿伞。


我和阿伞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顾丞相家的大公子,顾霖,顾明轩。他总是在我们俩答不上问题时,轻轻松松接过且答得十分流利。没有办法,这样爱显露自己才能的人实在不能不讨厌他。


我的第二个朋友是吴王的小女儿佳阳公主。她生得面若桃花,品性纯良,美中不足的是体态太过丰腴。吴王膝下儿子颇多,女儿便显得格外珍贵。何况佳阳公主乃是王后所生的嫡出公主,夫妻二人宝贝的紧。


那年我十四岁,天空下起霏霏下雨,兰花香味浓郁,我们撑着油纸伞围在夫子身边,他指着脚下一株墨兰问离他最近的我:“子隐,你看到这株墨兰可想到了什么?”


我低头沉吟片刻,答道:“古人云‘碧草生在幽谷中,沐日浴露姿从容’,今日,子隐有幸不必身居幽谷赏兰,在这淫雨霏霏的时节,瞧着脚下一株迎风墨兰,又得一番心境。”


夫子捋着胡须,笑道:“子隐不妨说说看。”


我不紧不慢的回答:“茉莉恋骄阳,樱花缠冷月。墨兰隐君子,风雨却送香。”这“骄阳”和“冷月”合起来就是一个“明”字,意指顾明轩,我将自己比作墨兰,言下之意便是,不要以为人人都捧着你顾明轩,我木子隐偏偏不吃你这一套。斜眼瞄了一眼顾明轩,果然看见他瞬间铁青的脸。阿伞偷偷冲我竖起了大拇指,我得意的昂起了头。


聪明如夫子,怎不知我这点儿小心思,轻摇着羽扇大笑起来:“子隐越发调皮了。”闻言,我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不知哪位师兄一语惊人,指着不远处道:“夫子,前方有两个女子。”我们都冲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当真看见一个丰满的姑娘立于一棵垂柳下,旁边的一个小丫头将油纸伞撑过她头顶,絮絮叨叨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夫子老眼昏花的看了好一会儿,似是想到什么,急忙朝那女子的方向快步走去。我们一众弟子则尾随其后。


他来到那胖女子面前,两手抱拳高拱,身子弯曲,向其深深作了一个揖,道:“老朽见过佳阳公主。”我们也慌忙跟着行礼道:“见过佳阳公主。”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佳阳公主,她一袭淡粉色长裙,头插一支蝴蝶金步摇,十分娇憨可爱。不禁对这位公主产生了几分好感。


她连忙扶起夫子,朗声道:“夫子和诸位公子不必客气,今日清晨佳阳同茯苓学做了些小糕点,也不知味道如何,特地给大家拿来尝尝看,还望诸位不要嫌弃。”说着朝身旁的丫头递了一个眼色。那丫头一身碧色衣裳,梳着双丫髻,十分乖巧的掀开盒子从里面取出各色糕点端到我们面前。


我刚拿起一个看起来长得还不错的糕点就要吞掉,见那佳阳公主缓缓朝我走来,立即改为小口品尝。


谁知,她错过我直直走向我身旁的阿伞,娇滴滴道:“宋公子,不知佳阳的糕点合不合公子的口味?”


阿伞挠挠头,憨憨道:“公主的糕点很可口,就是有点儿太过甜腻了。”


佳阳公主脸上现出一抹红晕:“真的吗,那我回去好好琢磨一下,下次请公子再来品尝,给佳阳建议,可好?”


阿伞继续憨憨道:“公主言重了,在下对厨艺并不是很懂,岂敢妄下评论。”他突然指着我道:“子隐对厨艺颇有心得,在下下次可以同她一起来品尝公主的糕点。”


我赶忙低头做猛吃状,心里嘀咕:这个蠢阿伞,人家公主明明对他有意思,他还要捎上我,这下惨了。


果然,那公主走到我身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冷哼道:“你就是木家的传人,木莲,木子隐?”

楼主 亦只小斑马  发布于 2013-08-04 21:55: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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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亦只小斑马  发布于 2013-08-04 21:59:00 +0800 CST  

第四章 海内存知己(二)


微雨渐收,清风徐徐,布谷栖在枝头催农播种,韶和殿外一派春意盎然。夫子见天色放晴,特准我们早早下课感受一下自然风光,以便酝酿酝酿感情做出千古绝句。


终于熬到可以光明正大的偷一次懒,而我却要跪在韶和殿内接受一个娇蛮公主的风月审问,真是苍天有眼,全怪阿伞啊。


她拧眉喝退了殿内所有的侍婢,只留了茯苓一人立于一侧听候差遣。自己则坐在正上方,横眉怒目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我,半晌,猛地一拍扶手,伸出肥肥的食指指向我:“说,木子隐你是不是思慕宋公子?”


我一脸坦然的看着她,道:“我没有啊。”


她骤然拔高音量:“你撒谎。”我和她身旁的茯苓都被这一嗓子吓得抖了一抖。


她连忙收回手,顺了顺胸口,翻个白眼,继续道:“那他是不是喜欢你?”我想,这真是个胸大无脑的公主。这句话是用来问我的么?


我镇定的回望着她,十分客观的回道:“我不知道啊。”


她颤抖着闭上眼睛,静默片刻,狂吼:“你撒谎。”这下,我和她身旁的茯苓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想再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这韶和殿非要被这呆公主震塌不可,必须拿回主动权才行。


于是在她大口喘着粗气时,我偷偷瞄着她,试探的问道:“公主,您这是看上宋浩宇了?


她的脸因我这句话腾地一红,怒火顷刻间消了不少,结巴道:“我,我,我哪有。你,你,你别胡说。”嘿,看样子这招果然有效。


我继续循循善诱:“公主对宋浩宇的情谊,子隐看得出来,兰庭书院的师兄们也都看得出来。吾等觉得您贵为一国公主,乃是千金之躯,能瞧得上宋浩宇那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她的脸又红了一红,含着笑偏过头去。我越发有底气,挺直身子,道:“即便宋公子的家世配不得公主,细看之下却也是一表人才,与公主站在一起很登对,很登对。”


她绞着手中娟怕,咬唇嘟囔:“谁在乎那些身外之物,本公主看中的是他这个人。”哈,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我双手一击,露出敬佩之态:“所谓英雄不问出处,公主不以身世来评判一个人,实在令子隐折服。子隐虽不敢自称君子,十几年来却也常用君子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断断不会做出破坏他人因缘之事。”想了一下,补充道:“尤其是像公主这般如此深明大义之人的因缘。”


她听罢,转头盯着我的眼睛盯了好一会儿,仿佛要从我的眼睛里看到我内心的真实所想。婆婆曾经和我说过,要分辨一个人说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就要看他的眼睛,因为眼睛是最不会撒谎的。我怕她也知晓这个道理,便故作镇定的回看着她,一眨不眨的。


正当我感觉我即将斗鸡眼的时候,她缓缓起身走到我的面前,蹲下,手托腮的看着我:“好吧,我就相信你。”我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她站起身,拍拍有些褶皱的衣服,朝我伸出手。


我有些受宠若惊,颤颤巍巍的将自己的手递过去。


她一把拉起我,笑嘻嘻道:“不过,我知道宋公子同你走的很近,从今日开始,你每日都要告诉我宋公子他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他所有的喜好厌恶也都要一并告诉我。”


我急急道:“不行啊公主,我很忙的,我下了学堂还要赶去文绣阁同婆婆学刺绣,不去的话婆婆她会打死我的。”


她瞥了我一眼,耍无赖道:“我那我可管不了这么多,你自己想办法。反正这事就这么定了。你每天抽一个时辰来韶和殿,同我讲讲宋公子的事情。若我看不到你人,我就告诉你们夫子,让他天天找理由罚你抄写,看不抄到你手软的。”


我哭丧着脸,道:“公主,您怎么能这样啊。您这不是故意为难子隐嘛。”


她咧着嘴朝我笑,拍着我的肩膀,一本正经道:“放心,本公主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本公主能帮的一定帮你。”


我泄气:“子隐多谢公主,定当竭尽所能报答公主的知遇之恩。”


她笑看着我,点点头总结:“这样才对。”


茯苓送我出去的时候天色已晚。春寒料峭,新月如钩,片片飞花逐水流。


走到石桥边上时,我回头同她道:“姑娘就送到这里吧,走过这石桥就是文绣阁了,姑娘不必再送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她停住欲跟随的脚步,乖巧的嘱咐我:“那茯苓就不再送姑娘了,姑娘自己小心些。”


我冲她笑笑:“恩,好。”


走上石桥,发现今晚月色尚好,便在桥上逗留了一会儿,望着远处灯火璀璨的宫殿楼宇,看着桥下黑色湖水上飘零的千叶桃花,仿似脱离了尘世喧嚣,从未感到如此平静,如此舒畅。正陶醉在这良辰美景中,石桥那端传来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


我回头见刚刚离开的茯苓此时气喘吁吁的站在我面前,因跑的太急,脸颊都红润起来。


我愣愣看着她,讶道:“茯苓姑娘?”


她将散落下来的一缕发丝拂到耳后,从怀中摸出一个油纸包,笑呵呵的递给我。


我指着自己,一脸茫然状,小声确认:“给我的?”她忽闪着那双大眼睛瞧着我用力点点头。


伸出双手接过,小心打开油纸包,见里面放着几块精致糕点。


她在一旁搓着手解释:“我见天色这样晚了,姑娘肚子一定饿了,就揣了一些早晨做的糕点在怀里。刚刚竟忘记给姑娘了。想着姑娘应该还未走远,一路追来,姑娘果然在这儿。”我看着她额头沁出的细密汗水,眼神中流露的温柔真诚,心中暖暖。


将纸包简单裹了裹,指着前方一处凉亭与她道:“茯苓姑娘可否愿意同我去那里坐一坐,我还不是很饿,咱们可以一起吃。恩,边吃边聊。”她欢快的点着头。我们肩并肩坐在亭中,赏着月色,吃着她带来的糕点,惬意的晃着双腿说着彼此的故事。


她告诉我,她的家人在她八岁时因一场大旱死绝了。她从家乡一路讨饭讨到吴国南郊,本以为会死在途中,确恰逢那一年吴王带着妻女南巡围猎。大家出门时都是本着出来游玩的心,想着玩一玩就回去了,因此并没有带太多的人伺候。


谁料,七岁的佳阳公主却在途中染上重病,医术精湛的御医说要以同龄女子的鲜血为引,才能斟酌下药。李昊夫妻二人一时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


随侍的一名官员打算出去碰碰运气,看一看附近是否有适龄的女孩子在外游荡,却真的让他撞了大运。那个大运说的是隐在草丛里瑟瑟发抖的茯苓。那时,她已两天没有进食,上下嘴唇都脱了皮,脸色苍白的近似一个死人,可是却能一眼能看出是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姑娘。那官员命人将她拖了出来,上下打量一番,缓缓勾起一丝奸笑。


将她带回营账中时,桌上已布满了各色佳肴。她本就穷人家的孩子哪里见过如此丰盛的美食,当即风卷残云般的将桌上食物一扫而光。


月色朦胧时,御医拖着一个红木盘子掀开了营帐的布帘,那盘子里放着一把尖锐小刀,一个青瓷碗,还有一块雪白绢布。


他将她拉到桌旁坐下,迎着烛火烧着刀锋。半晌,握着她纤细手腕就要划下一刀,她害怕浑身发抖,本能的要从他手里抽回胳膊。


那老御医紧紧握着她的手腕使她动弹不得,沉声告诉她她只要乖乖的给公主献了这半碗血,自此以往,便能跟随在公主身边,再也不必受饥寒之苦。她听后,蓦地安静下来,不再挣扎。


三日后,公主痊愈,李昊带领众人返回吴王都。她因救了公主一命,便被安排在公主身边做个贴身侍婢。


如今,公主十六,她十七,她在公主身边待了整整九个年头。


她笑笑告诉我说,别看公主有时会很任性,其实她心地单纯,没有什么心计,对下人也很照顾。倘若我能在她和阿伞的因缘上帮上忙,还请我一定多费心。我看着满湖月色,点点头,道:“好吧,我尽力。”


这就是我的第三个知己,我最重要的朋友,茯苓。

楼主 亦只小斑马  发布于 2013-08-06 23:16:00 +0800 CST  
第五章 兰庭遇玄逸(一)(未完)


女子年方二八,前人含蓄的称其为碧玉之年,佳阳公主则比较烂俗的将其定义为黄金时段。但无论是前人,还是公主,又或者是正值这个年纪养在深闺里的姑娘,没有一个不认为这是女子一生中最美好的一段岁月。而本应和她们一起享受这段美好岁月的我却把日子过得如此惊心动魄,阿婆常说的“同遮不同柄,同人不同命”大抵就是我这种情况。


十一月二十三,雪虐风饕,百花凋零,唯有槲寄生依旧苍绿,善良的为饥饿难耐的飞鸟提供食物,体现着生命的慈悲与博爱。


我披着前日里刚刚赶好的湖蓝斗篷,用手压了压要被寒风吹落的兜帽,提着一架食盒匆匆向韶和殿赶去。


刚到拐角处,便看到穿着淡绿色斗篷的茯苓站在殿外石阶上搓着手徘徊不定,似是听到脚步声,抬头时正巧和我目光对接,裹了裹斗篷急匆匆的迎了过来,一脸喜悦的顺手接过我手中食盒:“小莲,你怎么才来呢?公主问你好一阵子了,见你迟迟未到,才催促我到外面等。”她给我掸了掸肩头落雪,我抬手拦住她:“算了算了,别掸了。进去再说吧。”她笑笑收回手。


走进殿内听到一连串急促的咳嗽声,我迅速脱下斗篷递给茯苓,向里面走近了一些,盯着纱帐,轻声唤道:“公主?”


她将脸偏过来一些,气息不稳的埋怨:“你今天怎么这么迟啊,害我等了好久,快点过来告诉我阿伞今日又发生了什么事。”自从我告诉她阿伞的奇怪梦境,她便同我一起称呼浩宇为阿伞了。我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这公主的毅力真非一般人可比,整整两年了,她对阿伞的爱慕丝毫没有减少。当然,我的毅力也非一般人可比,两年来,风雨无阻的来韶和殿问安。她撩开纱帐,示意我坐在她旁边。


我慢吞吞的蹭过去,慢吞吞的坐下,看着她略显病容的脸问道:“公主今日可好些了?还发热么?”


她紧了紧身上布衾,笑笑道:“好多了,你来之前御医刚走,开了方子,茯苓她们现在看着药呢。”


我点点头,摸了摸她的布衾,又问道:“冷不冷?要不要叫人拿个汤婆?”


她笑着瞥了我一眼:“你可真婆妈,越来越像茯苓了。”指了指脚下,同我道:“在这里呢。”我表示理解的点点头。


她贴过来,娇滴滴的拉着我的手臂嚷嚷:“哎呦小莲,你就别再絮叨了,快说说你们今日又发生了什么好事儿?阿伞他知道我染了伤寒么?有没有问起我?”我歪着脑袋想了一下,看着她道:“今日倒真的有一件事,但与阿伞无关。”


她撇了撇嘴,似是遗憾没有阿伞的事儿,不过还是说道:“你都开口了,那就说说吧。”


我调整了一下坐姿,继续话题:“夫子说明日会有一位公子到兰庭书苑同我们一起上课。应该还会与我们几个比试一番。这位公子相当神秘,夫子也不知道他是哪国人。不过从小道消息得知他是君上的忘年交,此次来我们书苑却不知为何故。”


她捕捉到我话里的敏感词语,斜着眼睛看我:“小道消息?”


我摸摸鼻子,讪讪的笑了:“就是阿伞,嘿嘿嘿,阿伞他告诉我的,嘿嘿嘿嘿。什么都瞒不过公主,嘿嘿嘿嘿嘿。”


她翻了个白眼,将腿蜷起来把头搁在膝上,语气幽怨:“他倒是什么都和你说。”


我急忙摆手:“不是不是。其实是。。。。。。”


“好了,我又没有怪你。知道你们是纯正的朋友关系。”我连连点头。


她思索了一下,缓缓道:“不过,我确实不知父王还有一个忘年交。”默了一会儿,看着我眼神一亮:“明日,我和茯苓去你们书苑瞧瞧。”


我结结巴巴道:“您,您的伤寒好了么?”


她挥辉手,样子颇不在意:“没事儿的,没事儿的。”其实我想和她说的是,即使她去了也没法看到阿伞侃侃而谈的一面,不是我看低自己的窗友,就阿伞那个水平还不如我呢,夫子是铁定不会让他上去丢人的。



楼主 亦只小斑马  发布于 2013-08-17 23:43:00 +0800 CST  
她慢慢收回手,偏着头瞧我:“你今日这么晚到就是因为这件事?”


我瞪大眼睛:“自然不是,下了学堂我跑去小厨房给您熬了点儿粥,怕有些冷了,方才叫茯苓拿去热了热。”


我靠到她耳边,贼贼一笑:“您猜,是谁陪我一起去的?”


她害羞的转过头,嘴上还是强硬道:“我哪里知道。”


我故作夸张的拉长声音“哦——您不知道啊?那可白白辜负阿伞一番心意了,他还特意嘱咐我要熬得清淡些。”说完偷偷瞄了她一眼,她激动得抓住我的手,眼睛似有万般神采:“真的?他真这样说?”


我冲她眨了眨眼,调笑道:“没有,他没有这样说,我都是骗您的。”


她不管不顾的探过身子,一把拂开纱帐:“茯苓,快点儿把小莲熬得粥端过来。”我含笑听着这力度十足的声音,暗暗想她的身体应该快好了。


一个人拎着空空的食盒走出韶和殿,寒风凛冽,天幕残星隐现,顿觉心里一阵阵的害怕,埋着头加紧了脚步。嘀咕着到底当时是为什么执意不让茯苓相送啊。


由于走的过急,没留神被绊的一个跄踉。还好,我自控能力比较好,没有喊叫出声。待稳住时,抬手紧紧捂住眼睛,半晌,露出一条小缝瞟了一眼脚下不明物,看清原是一团杂草,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抬起袖子抹了抹额头上沁出的冷汗。


“扑哧”从远处传来一个男子的嘲笑声,我后脊一下子发麻,硬着头皮顺着声音看去,将食盒颤抖的护在胸前,哆嗦着问:“谁,谁,谁在那里?”


片刻,见前方一棵冬青上跃下一个男子,带落一枝细雪,深黑色发丝在飘雪中飞扬,颀长身形隐在树下,单单留给我一个背影。声音里染上一丝戏谑:“夜黑风高的,小姑娘胆子这样小,还是不要出门的好。”黑发乱舞,冷月白光映出他极俊的侧脸。


我看的不太真切,摸索着前移了几步,鼓起勇气同他道:“你到底是何人?怎会在此处?王宫内院也是你可以随便闯入的?”


眼看就要走到他身后,他却倏地一下消失不见了,徒留不羁的笑声在四周回荡:“我若想去的地方,还没有去不得的,不要说是这小小的王宫内院,便是碧落黄泉若我想也没人能拦得住我。”





(第五章 完)

楼主 亦只小斑马  发布于 2013-08-24 00:18:00 +0800 CST  

兰庭遇玄逸(二)(未完)


骤雪初霁,屋外寒鸦几鸣。一大清早,躺在床上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想来是昨晚受了寒。用力拍了拍晕呼呼的脑袋,起身端起铜盆出去倒水便看见衣冠楚楚的阿伞负手立于文绣阁外,看样子他在这里等了很长时间。


我抱着铜盆,晃了晃脑袋,试探性的喊道:“阿伞?”


他转头,丰神俊朗的模样,握了握手中折扇,边走边冲我打招呼:“子隐。”我揉揉眼睛,上下打量他一番:“你这样……难道是……君上同意你和佳阳公主的婚事啦?”


他闻言脸红了起来,恼羞成怒道:“你在说些什么胡话啊子隐,你忘了,今日我们要来一位新窗友,夫子叫我们早点儿过去。我在这里站了很久了,快走吧。”说完就要抓起我胳膊朝外走,我连忙叫住他:“急什么啊,你看看我还没梳洗呢。不然你先过去吧。诶,你这扇坠还挺好看。”


他看了我一眼,摸摸头不好意思的笑了:“嘿嘿嘿,这扇坠是我哥的。子隐你知道,我平日里也不喜欢这些,借来应个场也就得了。啊,你快进屋梳洗吧,收拾的妥帖些,所谓输人不输阵,兰庭书院就你一个女弟子万万不可掉了身价。我就在这里等你。”


我懒懒的转过身,不耐烦的嚷嚷:“来了就来了呗,还要盛装迎接,夫子就喜欢弄这些有的没的。我们又不参加比试,为什么还要费心打扮……”


嘴上虽是这样说,出来的时候还是涂了点儿茯苓送的胭脂。一路上,阿伞对我今日的这身装扮赞不绝口:“子隐你这样打扮真好看。”


我边走边转着手腕上的玉镯,漫不经心道:“哦?难道我平日就不好看。”


他认真辩解:“你平日也好看,不过今日最好看。哎,你这么好看不知道日后会许给谁家呢?”


我被他认真的语气逗得一笑,弯着眼睛打趣道:“那就许给你家吧。不过我善妒,娶了我可就不能纳妾了。”他在一旁低头思考,像是一时间拿捏不好到底是娶了我不纳妾好,还是不娶我纳很多妾好。


我看着他无所适从的样子,不忍再拿他寻开心:“别想了,咱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这是命中注定的事儿。你上进些,说不定会当上吴王的女婿哦。佳阳公主对你一片痴心,你可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一阵寒风吹过,脚上覆了一层薄雪,我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见阿伞迟迟没有答话,疑惑的瞧过去见他一脸严肃的望着前方,我拿手肘撞了撞他,轻唤:“阿伞?”


他慌忙回头看我,急急攒出一个笑:“怎么了子隐。哦,你是不是也染了风寒?应该多穿一些的。”


“我没事儿,大概是昨晚受凉了。倒是你,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想什么呢?表情这么严肃,吓死我了。”我看着他的脸,努力探寻缘由。


他偏过头不让我看到他的表情,拉了拉黑色狐裘:“没什么,快走吧。”我奇怪的看着他,不知道这家伙在想些什么。


和阿伞一前一后的迈进书院就看到穿着锦衣华服的师兄们围在一起说话。书童们则在忙前忙后的打扫庭院,摆放桌椅。我和阿伞凑到人堆里,一向不务正业的七师兄此时立于正中央,握着一把折扇,唾沫横飞的透露着今日的赛程。


我才知晓,夫子打算派出大师兄、二师兄和三师兄也就是顾明轩应战,分别比试琴技、丹青和文采。听到顾明轩的名字,我还是反射性的撇撇嘴,表示十分不屑。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小子的确写了一手好字。如果在我和顾明轩相处的这么多年里还有哪点儿让我对他多少存了些好感,也只能是他摊开卷轴行如流水般的做出让人一看就忘不了的诗句的那一刻。




楼主 亦只小斑马  发布于 2013-08-24 22:06:00 +0800 CST  
今天听了一首叫做红尘的歌儿李翊君唱的 挺有感觉。 喜欢抒情歌曲的亲可以听一下~~本来想给你们发上来的 可是小斑这里网络不好 亲们只能自己搜搜喽~

楼主 亦只小斑马  发布于 2013-08-25 21:57:00 +0800 CST  
传说他曾在一日晚饭后去院子里漫步,行到一半时看到院内银桂开的饱满,低声唤了一直尾随在身后的小书童。小书童哒哒哒的跑过去,他微垂头吩咐他按原路折回将他惯用的那只紫毫笔取来。


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多年以来,我一直认为顾明轩之所以能云霞满纸完全归功于他这支价格不菲的紫毫。


直到有一天夫子让当堂即兴作一篇文章,顾明轩又不紧不慢的执起他这支紫毫,我心中一时无法容忍拍案而起,向夫子大声提议要和他换笔,并把心中想法一一道出。在场的所有师兄弟连同夫子都被我说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倒是顾明轩,待我脸红脖子粗的一通抢白后,微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紫毫在手中轻轻打着转儿,笑看着我:“你是想要我手中的紫毫?”


被他这样一问,我倒有些心虚,不过很快就将自己说服:“当然,你做出好文采的真正原因想必你心里很清楚,果真不心虚的话就和我换一换又何妨?不敢换?那便是没有真本事喽。”


他转动紫毫的手一顿,撑着额头无奈笑笑:“你我二人到底是谁没有真本事。”


我恼羞成怒:“你……”不等我怒完,他便出声打断:“无妨,你喜欢就拿去好了。”我看到他轻轻一抛,那支我垂涎很久的笔在空中翻了个身稳稳落到我的书案上。我亦将手中狼毫对准他的后脑用力一掷,满心欢喜。只是……欢喜还未达脸上传递给阿伞就生生被压下去了。顾明轩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伸出右手牢牢的接住了我的笔,斜着眼睛悠悠瞟了我一眼,凉凉道“真是小孩子。”我被打击得一败涂地,但这不是最惨,最惨的是我握着这支紫毫仍然无法写出令父子和众师兄弟惊喜的文章。然而顾明轩执着我再廉价不过的笔,一气呵成的做出一篇《长陵赋》,将赵宋两国的长陵之战通过文字呈现给世人。夫子震惊的捧着他呈上来的卷轴,片刻,惊叹道:“若非明轩是老夫的弟子,老夫知晓他不曾参与长陵之战,单单看这篇赋,绝不相信这是他即兴创作而来。何况,明轩今年只有十五岁……”夫子的话再次教育了我什么叫做没有最惨,只有更惨。那就是我现在的状况。从那件事情之后,毫不夸张的说我足足有一个月没有抬起头来走路。除了更加嫉恨顾明轩,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好吧,其实这件事归根结底想表达的主要思想是顾明轩并不是没有优点的,他也勉强算是一个有实力的人,一个有着真才学的人。


扯远了。继续顾明轩闲庭漫步的话题。小书童听完他的嘱咐,诺诺称是。转头撒开丫子就跑,不过还没跑出院子就被他叫住。他以为顾明轩还有什么事情没说完,停住脚步,回头询问:“公子,可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他看着他家公子弯腰从地下捡起一根枯树枝,抬头环顾了下四周,找到一方看起来还算平坦的土地,缓缓踱过去,背对着小书童扬了扬手中枯枝:“用这个就好,别跑了。”小书童茫然的点点头,又哒哒哒的跑回去。


(未完持续)


楼主 亦只小斑马  发布于 2013-08-27 21:57:00 +0800 CST  
刚刚把甩下的小尾巴码好了 电脑居然断网了 只能明天传了。

楼主 亦只小斑马  发布于 2013-09-01 00:34:00 +0800 CST  

那时正是月影疏斜,寒光重叠,清风惹花落,满园桂馥。他一手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外衣,一手拿着枯枝在土地上扬扬洒洒。未几,笔力遒劲的划下最后一笔,一首七言绝句跃入眼帘。


他直起腰身看着自己的作品,眼里染了笑意,轻轻吁了一口气。跟着他的小书童模样认真的辨认这些字迹,一句一句的低低念叨:“屋外寒风吹几许,尤惹闲人院中行。惋叹明月隔千里,恍然桂落已送香。”


我不知道这首《秋夜信步》是如何流传出去的,不过名人的生活大约一贯没有隐私,或许是因为思慕顾明轩的女子夜夜派丫头趴在墙头上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也说不准。如果佳阳公主思慕的人是顾明轩,出现这种状况的概率简直可以达到百分百,并且我敢断定,那个趴在墙头上的丫头一定会是茯苓。不过,佳阳公主思慕的人是阿伞,我们就会本着一颗乐观的心想吴国的好姑娘应该大多都是很含蓄的,想必不会做出这么,这么……这么奔放的行为。幸运的是,顾明轩的这首诗引起了全国正牌夫人的一众称赞。原因是这首诗逐渐呈流行趋势发展,她们的夫君走到哪里都能听到“惋叹明月隔千里,恍然桂落已送香。”让他们情不自禁的就想起来家中的糟糠之妻,便收回正欲跨进窑子门槛的脚,向家中一路奔去。


当然,所谓风靡一时,就是说任何值得轰动的东西轰动的时间普遍都是短暂的。没过多久,人们的欲念卷土重来,花姑娘们一扫阴霾,重新振作,窑子里又恢复了正常营业。不过顾明轩的诗词有过这样一度影响力也是很值得称赞的,即便我很不情愿承认,但这就是事实。事实就是很残酷的,不是吗?


随着七师兄的停顿,我回过神来。他一脸兴奋的拿着折扇指着前方:“来了来了,终于来了。好戏要开始了。”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从夫子后面缓缓走出一个男子,他披着一件紫色大氅,容貌随着光影移动逐渐清晰,俊美突起的五官带着几分邪魅不羁的笑意,冲着我们抱拳道:“在下玄逸,今日前来叨扰各位师兄弟,当真抱歉。还望日后众兄弟多加提点才是。”眼中却无半点抱歉。不过,他的声音,他的声音……我猛的抬头看他,他也正瞧着我,眼睛里闪动着我辨不出的情绪。他是那日我在韶和殿外看见的男子,他竟是吴王的客人。竟是他要与师兄比试。他究竟是谁?又为何要来兰庭书苑?





(第六章 完)

楼主 亦只小斑马  发布于 2013-09-01 08:13:00 +0800 CST  

第七章 笔落惊风雨(未完)


夫子走到庭院中间,身后跟着披着紫色大氅的玄逸。他像往常那样捋了捋胡须,看着我们几个笑吟吟道:“平日念书瞧不见你们几个,今日看热闹你们几个倒是积极。”


我们纷纷不好意思的打着哈哈。


夫子走过来,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点点头道:“恩,子隐打扮起来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模样了。”


我继续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嘿嘿,夫子谬赞了,谬赞了。”


他大笑出声。未几,收敛起笑意问我们:“咦,明轩他们三个还没到吗。”


我们互相大眼瞪小眼的看了看,而后转头看向夫子摇摇头,表示不曾看到他们三个。


夫子皱眉正要开口,七师兄忙上前一步,指着前方正欲迈进门槛的大师兄一脸欣喜的叫道:“夫子您看,大师兄他们来了。”这个七师兄真是有一副好眼力,比试双方都是他先发现的,很有做伯乐的潜质嘛。围在一起的众师兄顿时欢欣鼓舞起来,我想这约莫就是亲友团的力量。我朝着大师兄挥了挥手,他看到我后,笑了笑,也朝我挥了挥手。


大师兄待人亲厚,师兄弟们都很尊敬他。我听阿伞说大师兄的祖上曾是吴王都的大司乐,当时名气之响绝不亚于婆婆。


他最为著名的一首曲子应该是叫《梵云菩提》。阿伞同我提起这首曲子时是在两年前了,所以这名字到底是叫《梵云菩提》还是叫《菩提梵云》,说实话,我也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那时我一时心血来潮想着要好好研习一下乐理。他便推荐我去找大师兄当师父,顺别和我提了提大师兄的家事。


传说这首《梵云菩提》,是大司乐出外踏青,机缘巧合下,遇到清远寺久不下山的恵觉师父,经其点化后闭关三日所得。曲调庄严肃穆又婉转柔和,丝丝扣人心弦,让人灵台清明,犹如醍醐灌顶。大司乐辞世后,留下一纸遗书和一个放了这曲谱手稿的红木盒子。遗书上交代他的儿子,这支曲子只传给他们家的嫡长子。我当时心中存有疑问,要是他家的长子而非嫡子,嫡子也非长子可如何是好?难不成这曲子要传给两个人,或者从今以后世间再没有一首名叫《梵云菩提》的曲子了。好在,大司乐的后人相当争气,他们的正牌夫人也相当争气,至少到目前为止我的担心纯属多余。到了这一代,有幸得以传承这首旷世绝曲的人,正是迎面朝着我们走来的这位翩翩佳公子。我们的大师兄。


夫子看着站在他眼前的这三位衣着华服的贵公子,欣慰一笑。眉眼之间难掩自豪之色,简单介绍了下今日赛程,微微抬手向身边的小书童示意了下。小书童乖巧的点点头,一路小跑。半晌,颠儿颠儿的抬回两个上好琴案,对放而置,将两把七弦琴分别摆放。


玄逸和大师兄脱下身上大氅递给一旁的小书童,绕到各自琴案后,礼节性的向对方抱了抱拳,一撩衣摆,相对而坐。


我十分紧张的盯着对面这个不速之客。见他伸出修长手指轻轻放到琴弦上,随意拨弄了两下,七弦琴发出清脆响声。他拨弄琴弦的手指顿了顿,却并未再次落下,轻笑了声,转而以手撑着下巴,手肘抵在琴案上,皱眉看了看放置在眼前的琴,打了个哈欠,慵懒道:“说来说去,原是比这七弦琴纳。哎,你们凡……你们吴国人可真狡猾,专挑些我不擅长的比。”


大师兄闻言连忙解释:“瑾睿亦不知今日赛程具体比试些什么,瑾睿祖上虽对这七弦琴稍稍擅长些,但今日却未将祖上传承的七弦琴带来,用的也是这兰庭书苑里平日上课时练习用的琴,同公子的是一样的。若公子觉得这样比试仍是不公,瑾睿愿顺从公子安排。”他又打了哈欠,冲着一脸真诚的大师兄摆了摆手:“不必了,不必了,你都这样说了,我若提出换别的乐器,岂不是承认我技不如人。话说回来,我只是说我不擅长七弦琴,可从未说过我赢不了你啊。”他幽幽瞟了一眼大师兄,轻蔑一笑。大师兄脸色苍白,显出尴尬之色。


看到那纨绔子弟这样傲慢,我的爆点被瞬间点燃,想着必须灭灭他的气焰才行。强行按压住心中怒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相当镇定,学着他的样子轻蔑一笑:“公子此言是断定我师兄赢不了你?我师兄为人宽厚,凡事从不与他人计较。但世人皆知我师兄的祖上乃是吴国掌管宫廷歌舞的大司乐,也是这一代唯一有资格传承《梵云菩提》的人。”说到这里声音小了一些,我转头看了看阿伞,多年交情他必然知道我此刻突然间声音变小,定是记不清曲子的名字。他冲我肯定般的点点头。


我咳嗽了下,调整了神色,看着他的眼睛继续道:“言语上占了便宜终究算不得什么本事,玄逸公子,你说是与不是?”


他眯起眼睛瞧了我半晌,我被他盯得有点儿发毛,刚想躲到阿伞身后,他突然坐直身子,低低道:“那好,既然姑娘都开口了,我便送个人情给姑娘,由你大师兄先开始如何。当然,他也可以叫人把他的传家宝搬来,不必迁就我用这普通的七弦琴。”


我偏头看向大师兄,用眼神询问他的意思。


大师兄并未理睬我,看着对面吊儿郎当的玄逸摇摇头,表情难得严肃:“这张琴便好。公子盛情,瑾睿恭敬不如从命。今日便为诸位献上一曲《梵云菩提》,以祝雅兴。”

楼主 亦只小斑马  发布于 2013-09-11 21:48:00 +0800 CST  
他将手指落在琴弦上,轻轻试了两下音,继而微闭双眸,悠扬曲调自指尖婉转流泻。我长这么大还从未听到过如此神圣的琴音,尘世纷扰仿似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此曲当真如传闻般能使人心境平和,追求佛之禅心。


一曲终了,我们神思都还沉浸在刚刚的乐曲中,久久无法自拨。


还是最先回过神的阿伞打破寂静,“大师兄的琴技果真非同凡响,这曲《梵云菩提》实是妙不可言纳,小弟今日真是开眼了。”


大师兄好涵养,对阿伞的称赞并未表现出过多自豪之感,只自谦道:“浩宇过奖了。”


我抬头看着对面刚才还嚣张的和夫子养的那只鹦鹉一样的人,傲慢道:“玄逸公子,我大师兄既已弹奏完。现在,换你了。”


他自顾自的拨弄着手中琴弦,摇头叹息:“这下惨了,你的水平这么高,我肯定是要输的。出门在外,我师父最怕我给他老头子丢脸,此次我又是偷溜出来的,丢了这么大人回去,他肯定又要念念叨叨了。你看都是被你们害的,非要比这七弦琴,要是比玉笛我何须将自己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倒霉啊,真倒霉。”


“喂,你说完了没有啊,说完了就快点儿弹,没看到我们都在等你嘛,不要耽误我们时间。”


“子隐!”被夫子厉声叫住,我愤愤偏过头。


他看着眼前的七弦琴,干脆闭上了眼睛,一副死马当活马医的样子,“玄逸不才,恐是要让诸位的耳朵受些摧残了,还望诸位不要生气才好。”我瞥了他一眼,眼睛转到他身后枯树上的一枝落雪上,只想比赛快点儿结束,好找茯苓她们去玩儿。


说起来,公主不是说今日来观战么,怎么这个时候还没有来啊。耳边传来一阵舒缓琴音,犹如春日幽谷里蜿蜒流淌的山泉,脑海朦胧出现一幅美妙画面,俊秀男子牵着身侧爱人,穿过丛丛玉兰花海,向着不远处搭建的小茅屋漫步而去。


我不禁将眼神重新落回在弹琴之人身上,见他突然皱了下眉,修长手指快速移动,琴音急促激扬如千军万马奋勇过境,怒吼厮杀,血染战甲,战场上处处尸身白骨,惨绝人寰。胸口的地方剧烈跳动起来,像是亲临了这样惨烈的场面。


指尖一转,曲调又慢了下来,却不似一开始般舒缓温柔,平添了几许哀怨,猜想应是女子倚在门框,眉目间染有隐隐哀愁,眼神空洞,痴痴等待爱人凯旋而归。曲子在这样的基调里落下最后一个音,留给听众一个悬念,一个向往。


他睁开眼睛,看着我们目瞪口呆的表情,缓缓道:“我认识一个人,虽然我们俩个自打出生就音是对手。因为他的存在,我师父总是想着让我同他比试,害得我一天清闲日子也过不得。我很想尽快灭掉他。好睡个安稳觉。“他垂眸看着琴弦:“但我那个天敌曾对我说过,真正好的琴应随心而奏,并非教条的效仿前人之曲。”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对面的我们:“这一点,我很赞同他。”
(第七章 完)

楼主 亦只小斑马  发布于 2013-09-12 16:43:00 +0800 CST  

第八章 笔落惊风雨(二)


须臾,阿伞凑过来,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问我:“子隐,大,大师兄这是输了么?”我心中虽然不甘,却一向不喜欢自欺,沉默的看着对面的男子,并未做回答。


见我不理他,阿伞讪讪的缩回脑袋,手中折扇有节奏的敲击着掌心,砸吧着嘴自言自语的感叹:“想不到,琴技如此高超的大师兄也会输,这玄逸公子到底什么来路啊,不会是专门来拆台的吧?”大师兄闻言脸一阵红,一阵白。我向阿伞偷偷递了个眼色,他立刻会意刚刚说了不合时宜的话,耸了耸肩不再多言。


大师兄站起身,绕开琴案,朝玄逸抱拳诚恳道:“瑾睿今日输得心服口服,公子一番指点对瑾睿来讲犹如当头棒喝,回去之后一定学着用心体会乐理之奥妙,希望来日有幸能与公子合奏一曲。”


他伸了个懒腰,摆摆手,又恢复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好说好说,其实我也是乱弹的,谈不上什么指点,不过是来时的路上碰到一个妇人同我讲了讲她的悲苦往事,一时有感而发便随性弹了出来。你弹的已经算是不错的了,我说的话,你大可不必如此介怀。”


大师兄似乎还欲说些什么,被一旁的二师兄抬臂拦下。他轻咳了一声,看着玄逸的目光坚定,朗声道:“公子与我师兄的七弦琴比试已过,接下来便由云鹤与公子切磋一下丹青之艺......”二师兄还未说完,玄逸猛地站起身,身后枯枝上那层落雪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斜斜倾洒,敷在地面薄雪上,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响。


他看着那处落雪,怔愣了一下。继而一脸不悦的反驳:“你们这是做什么啊,以三敌一不说,还叫我饿着肚子和你们比,你们吴国也太欺负人了。这都要怪李昊那老小子,非说我若进这兰庭书苑就要与书苑的弟子切磋,谁知道仅这一场比试就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我从早上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有吃……”


“是谁这么大胆,竟敢直呼我父王的名讳。”我抬头,惊喜看见佳阳公主身披桃色缎面披风立于相距我们五步远的地方,身后跟着的那位绿衣姑娘,不用想,就知道是茯苓。


夫子连同兰庭书苑的所有弟子齐齐弯腰行礼,唯独那个狂傲不羁,只用一首不知名的即兴曲子便赢了大师兄的那个人,此时环抱双臂,轻皱眉头,上下打量着不知何时立在他眼前一身富贵的女子。


良久,恍然大悟道:“哦,我想起来了,你应该就是李昊的小女儿,叫……叫…….”这一国公主的地位何等尊贵,见面不行大礼不说,就连人家的名号你都记不得,不是叫公主下不来台是什么。


她一张俏脸憋得通红,因着阿伞在现场,不好发作,极力维持着一国公主的端庄仪态,接过话头:“佳阳,本公主的名字叫佳阳。”


他左手成掌,右手成拳,在半空中“啪”的一碰,灵台一亮:“啊,是了,是了,就是这个名字。”佳阳瞥了他一眼,傲慢地哼了哼。


他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言行举止有何不妥,小心的试探道:“那你现在过来,是……要来给我解决我的午饭问题?”


佳阳:“…….”


冬日午后,暖阳慵懒,洒下白光弥漫庭院,加速融着地面积雪。


玄逸酒足饭饱的回来,打着饱嗝,坐在位子上昏昏欲睡。


这一边,二师兄蘸了墨汁的长短锋毛笔在手中迅速交替,中间摆放的香炉里,用来计时的檀香已燃了半截。我探过身子瞧去,见二师兄的作品已隐约成形。


茯苓拽了拽我的衣角,我收回身子,眼睛还是不由自主的跟着师兄那在宣纸上,犹如灵蛇般移动的笔尖。


她凑到我耳边,眼睛却飘到对面打瞌睡的玄逸身上,小声问我:“你可知道,那位新来的公子是怎么一回事儿,这眼看半柱香都要燃没了,他怎么还迟迟不下笔。”


我叹了口气,翻了个白眼,刚想告诉她此人举止怪异,难以捉摸。


左边的阿伞却先我一步凑过来,隔着我,对站在右边的茯苓说:“哎,你们来晚了,没有看到。这人刚刚就是这样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随随便便的弹了首曲子,竟把在琴技上当得上‘卓绝’二字的大师兄都给比下去了。哎,不可轻敌啊不可轻敌。”


我抬头看向对面,那睡得酣甜的人蓦地睁开眼睛,迎着我传来的目光,邪邪一笑。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摇摇晃晃的直起身,伸手执起架上羊毫,蘸了蘸一旁墨汁,在纸上缓缓画了起来。动作优雅得全然没有比试的紧迫感。


四周响起一阵指点声:“搞什么啊,半柱香都已经烧完了,现在才动笔,铁定输了。”


“这玄逸公子明显不如早上有精神头啊,半死不活的,是不想比了吧。”


“依我看啊,他肯定是在丹青上没有什么造诣,才做出这样一副模样。没关系,哪里有人样样精通的。”


“有啊有啊,满花楼里的姑娘不是样样精通嘛,哈哈哈哈…….”


“说的也是,说的也是,嘻嘻嘻嘻……”


“嘘嘘,你们小点儿声音,夫子在前面呢。对了,你们今晚有没有空,要不要一起去楼里玩玩儿。”


“不行啊,我娘让我回家吃饭……”于是话题朝着另一种境界越奔越远。


寒风吹过,香炉里最后一点香瞬间燃为灰烬,夫子叫停的声音落下,我看到他们二人几乎同时停住。


明明是寒冬腊月,二师兄的额头却沁出了细密汗水,想他一定很卖力的在作画。我从怀里摸出一方绢帕,走过去递给他。


他看着我,大大舒了口气,轻松笑了笑,“不用了子隐,别把你的帕子弄脏了,我自己来就好。”旋即抬起胳膊胡乱在袖子上蹭了蹭。


我看着他袖口的污渍,无奈笑笑,将绢帕重新收回怀里。众人不知何时已围到二师兄案边,点着头,啧啧称赞。


我也好奇的踱过去,见纸上画着一名衣着华贵的女子,身姿曼妙如二月拂柳,手中团扇微抬遮住半张脸,眉似远山,眼如秋波,臂弯间轻搭的朱色罗纱轻轻扬起,恍如天女下凡。脚下是开得正艳的牡丹花。


这样美艳的女子,这样细腻的笔法,不愧是二师兄。


几个师兄直勾勾的盯着画中女子,我甚至能听见他们吞咽口水的声音。


再走过去看玄逸的画,我险些摔倒。那画里,茫茫夜色中,一个身披湖蓝斗篷,容貌清丽的小姑娘急匆匆向前走着,兜帽被寒风吹落,却仍然紧紧护着手中食盒,看神情应是怕食物冷掉。不远处的枯树下立着一位翩翩佳公子,公子一身紫衣,背抵着身后树干,双手环抱置胸前,嘴角含笑地看着朝他疾步而来的女子。细雪簌簌,脚下杂草丛生。


这画中二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我和玄逸。这情形,明眼人一看,就联想到是姑娘私会情郎。


虽然前一天有见过他,可绝不是这样的情景啊,他怎么能这样颠倒事实。我想我的脸现在一定像个红透的柿子,我顶着一张柿子脸,指着他:“你!”


他似笑非笑的看我:“怎么?”我被噎得无言以对。这样的话,我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口,憋在心里又实在堵得慌,只得站在那里不停运气,在心里将他骂了千百遭。还好还好,我今天没穿那日的头蓬,搞不好真能蒙混过去。


但老天残忍,总有那么一两个人让你避无可避。佳阳公主和茯苓看了看画,又狐疑的看了看我,再互相看了看对方,最后异口同声的道:“小莲,这画里的女子…….”我朝她俩连连摆手,挤眉弄眼,动用了一切肢体语言,只希望他们不要将这画里女子就是我的事情透露出来。她们俩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捂着嘴躲到一边乐去了。


我知道,她们想歪了。


“单凭画技来讲,这二人不相上下啊,画得都很传神嘛。”七师兄摇着头评论。


阿伞看着画中女子,语不惊人死不休:“你们看,这画里女子像不像子隐?”我一哆嗦,众人纷纷看过来,连忙尴尬的笑道:“巧了,嘿嘿嘿,巧了巧了,嘿嘿嘿嘿。”大家将信将疑的看着我。我只得继续陪着笑。


夫子的声音响起,及时救我于水火:“明轩,你怎么看。”


一直安静得像不存在一样的顾明轩,闻言,沉吟半晌,道:“我们输了。”


话音刚落,庭院里瞬间炸开了锅:“怎么可能啊?咱们怎么会输?”


“就是啊,你看,他这幅画光秃秃的,连朵花都没有,怎么能赢啊!”


顾明轩缓缓摇摇头,平静道:“你们仔细闻一闻。”


我们皱着眉头嗅了嗅,刚刚光顾着看画,视觉能力大大提升的同时嗅觉能力便大大减弱,经他这么一说,真的闻到一股淡淡清香。这香气好像是花香,却又不像是我们院子里的花散发出来的。


“是梅花。”顾明轩仿佛知道我的疑惑,解释道。转而看着坐在案前的玄逸,声音没什么起伏:“是梅花的香气,对么。”


玄逸迎着他的目光,片刻,‘嗤’地笑了:“好聪明的小子。”


“阁下现在可以起身了吧。”他无奈笑笑,站起身,身后枝头上的一串落雪掉下来,刚好落在画中枯枝上。


那方才看起来还光秃秃的树枝因着这落雪的浸染,慢慢浮现出点点红色。半晌,整棵树都坠了朵朵红梅,伴着清淡梅香,这幅画像是有了生命。


顾明轩绕到案边,将画作拿起,赫然发现在这幅画下面还藏了一张纸,上面仅用丹红画了些零散梅花,花边湿意尚存,我知道这不是笔墨未干,而是刚刚落雪的痕迹。


难怪他和大师兄比试后,起身时看着震落的雪花怔愣片刻,原是这样。


心中感叹此人的反差如此之大,表面上看着落拓不羁,心思却细腻至此。当真不容小觑。


顾明轩托着手中画作,笑看着玄逸:“阁下好心思。这梅香想必是阁下进膳途中,路径后花园,拾了几片落梅掺入这丹红之中吧。”四下响起一片唏嘘之声,他点点头,道:“不错。”


余光瞥见二师兄脸色难看至极,晃晃悠悠的离开了人群。阿伞见状,转身就想追上去


,被我一把拉住:“现在他心情肯定很糟糕,依二师兄的性子一定不想让我们看见他失败的模样,找个地方让他冷静一下也是好事。”阿伞担忧的望着二师兄的背影,微微颔首。


玄逸从身边的小童子手中接过紫色大氅:“既然胜负已定,恕在下不奉陪了。”


顾明轩见他欲走,开口挽留:“阁下请慢,阁下难道不愿与在下比试一番么。”他顿住脚步,回头看他。半晌,轻轻吐出两个字:“不愿。”转头自顾自的走了。


我看见顾明轩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

楼主 亦只小斑马  发布于 2013-09-15 21:00:00 +0800 CST  
祝大家月饼节快乐~!

楼主 亦只小斑马  发布于 2013-09-19 20:17:00 +0800 CST  


楼主 亦只小斑马  发布于 2013-09-19 20:25:00 +0800 CST  
第九章 雪月酒言欢


那狂傲不羁的男人摇晃着身子渐行渐远,颀长背影在落日下慢慢失去轮廓,直至成为眼帘中模糊的一点。


我转身大呼一口气,看着吐出的白雾,心情莫名的好起来。


这心情好的原因一半是由于玄逸没有答应同顾明轩的比试,省下来的时间我可以找茯苓她们去堆雪人了。


还有一半则是他没应下顾明轩的挑战,顾明轩此刻心情一定很不好。他这个人一向自负,像今天这样当众被人拒绝真是从未有过,指不定回家怎么耍脾气呢。不过没关系,他不高兴我就高兴。


你看,其实我是这么记仇的人。


阿伞说没有料想到今日比试这么早就结束,后面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想问问我堆雪人工程能不能也算他一个,我觉得这正是一个撮合他和佳阳公主的好机会,爽快的允了。


令人懊恼的是,场地格外的不好找。地面积雪都被融的差不多了,那些还没有融的也被打扫庭院的仆从一扫而光了。四个人寻寻觅觅半个时辰,也未找到一处能足够让我们堆起一个雪人的地方。


我灵机一动,转头对他们三个说:“要不咱们三个打雪仗吧,你们看,这里的雪也只够打雪仗的。”他们三个找的也都没什么兴致了,听到我这样说,觉得我的提议很可行。


此提议决定后不消片刻,四个人便愉快的玩耍起来。


不过很快我便后悔了。因为无论站在哪个立场看现下状况,我都是被攻击得最惨的且是唯一一个被攻击的人。


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有强大的现实依据。


公主身体刚好,我不能这么缺心眼冰天雪地的还朝她扔雪球,等回去她病倒了,君上那里我恐是要吃不了兜着走。阿伞和茯苓应该也想到了这点,掷出雪球的刹那,三个人整齐划一的避开了右上角那抹桃色身影。至于茯苓,阿伞和她其实并不算是很熟,偶尔能说上几句话也基本有我在场,再说茯苓到底一个姑娘家,于情于理,他都不会把目标锁定在茯苓身上。公主就更不用说了,茯苓曾舍命救过她,这种时候着实不能对救命恩人痛下杀手。当然,公主对阿伞爱慕的紧,也绝不会粗鲁的朝他丢雪球,让他看到她还有那么彪悍的一面。话说回来,人家阿伞都不攻击茯苓了,茯苓还能这么没长心的攻击阿伞么,冲着公主的架子也不能这么做啊。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雪球从三方铺天盖地的砸过来,以一敌三,真是连睁眼的时间都不给人留,这阵势委实让我有些有些招架不住。待我抱头鼠窜的时候,他们三个才大笑着渐渐收手。


我挣扎着爬起来,抬手抹掉脸上雪花,气愤的冲着他们吼道:“你们三个也太欺负人吧。三个打我一个,还不带停顿的。你看,我这头发也散了,衣服也脏了,肯定会被婆婆骂的。”


他们三个依旧看着我没心没肺的大笑。


我算是知道了,这雪仗打得完全是牺牲我一个满足他们三个嘛。我气结得不理他们,独自背过身去整理头发。


公主约莫觉得我真生气了,斜眼瞟见她抬手制止了他们二人的笑声,悄悄走到我背后,拍了拍我的肩膀,娇莺似的嗓音含着抱歉:“小莲,小莲。”


见我不理她,轻笑了声:“哟,真生气了?”


我哼了一声,斜着眼睛昂起了头。


她绕到我身前,看着我故作倔强的神情,“噗嗤”笑出声来,半晌,拉着我的胳膊摇晃着:“好了好了,同我回韶和殿吧,衣服赔给你便是了。”说的好听,你的衣服足够装下两个我了,我能穿么。不过碍于她公主的地位,这句话没有说出口。


我收回昂起的头,端正站好,看着她饱含笑意的眸子,摇摇头:“还是不了公主,天色不早了,我想回去休息了。您也早些回去吧。”


她轻蹙起了眉:“还是不高兴?”


我摆摆手,一脸诚恳的同她道:“真的没有,我真的是累了。”想了一下,附在她耳边小声道:“趁着天暗了,叫阿伞送您回去,岂不更好?”


说完直起身,见她轻蹙的眉头缓缓舒解开来,轻点了下头:“好,那你一个人小心点儿,早点儿休息,明日再过来。”我连连点头。


她转身朝他们俩走去,茯苓和阿伞也急急迎过来,她低下头轻声吩咐了什么。我想肯定是告知他们我玩儿的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并让阿伞送她回韶和殿。吩咐完,迈着莲步径直向前走去。茯苓和阿伞不放心的朝我这边望了一眼,我朝他们安慰一笑,转身向相反方向走去。


夜幕高举,冷月在枯树间浮动,残星遥坠天际,各殿外点起盏盏灯笼,寒风则携了烛火映在一旁窗杦上。


我停住脚步,心情舒畅地伸了个懒腰,席地而坐。


真是让人想不到,这恼人的冬天,夜景倒不差。想着回去也是听婆婆絮叨,倒不如晚些回去,坐在这儿看看灯火,赏赏月。


“我说,子隐姑娘,你能不能坐过去些,你挡到我的视线了。”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得‘蹭’的一下站起来,捂着胸口见荒芜的草地里还躺着一个人。


胆战心惊的一点一点挪过去,待看清那人面容后,指着他磕磕巴巴道:“玄,玄逸,你,你怎么坐在这儿啊?”


他幽幽瞥了我一眼,松开枕在脑后的双臂,倏地坐起来。我下意识退后一步。


他像看傻子那样看我,随后抄起身旁酒坛猛地灌下一口酒。放下酒坛后,抬起衣袖蹭了蹭下巴上的酒水,凉凉道:“看月亮。”


我木然看他。


他拍拍地面:“既是都被月色所惑,那便坐下一同赏吧。”


见我久久不动地方,他复又躺下,气定神闲的看着夜空。


看他这样子,好像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危害。我重重咽了一口唾液。万分戒备的裹了裹衣服,万分戒备的一点一点挪过去,万分戒备的坐下,万分戒备的同他隔开一段距离。


他抓起酒坛递给我,眼睛却仍望着天边:“喝点酒,去去寒。”


我看着他递过来的酒坛,摇摇头:“多谢了,婆婆不准我喝酒。”


他闻言欲收回手:“那便算……”话未说完,手中酒坛已被我一把夺过,猛灌下一口,叹道:“啊,好酒。”我朝他晃了晃酒坛子,眨眨眼:“可我偶尔也会背着她偷偷喝。”


他讶然看着我,片刻,眼底浮现一丝笑意。


我将酒坛放在两人中间,转头问他:“玄逸,你到底是谁,哪国人,为什么来到吴国,又为什么要到兰庭书苑去?”


他微微调整了下姿势,撇撇嘴道:“你这逮住机会就来审问我,真不吃亏。”


我瞪了他一眼,偏过头:“不想说算了。”感觉到他扭头看了我一眼,半晌,望着天色低低开口:“我是谁这不重要。我的国家很远,说出来你也不一定知道。至于,我为什么来到吴国……”


我转过头,抱着膝盖,静静等着他的后文。


楼主 亦只小斑马  发布于 2013-09-20 19:51:00 +0800 CST  
第九章 雪月酒言欢


那狂傲不羁的男人摇晃着身子渐行渐远,颀长背影在落日下慢慢失去轮廓,直至成为眼帘中模糊的一点。


我转身大呼一口气,看着吐出的白雾,心情莫名的好起来。


这心情好的原因一半是由于玄逸没有答应同顾明轩的比试,省下来的时间我可以找茯苓她们去堆雪人了。


还有一半则是他没应下顾明轩的挑战,顾明轩此刻心情一定很不好。他这个人一向自负,像今天这样当众被人拒绝真是从未有过,指不定回家怎么耍脾气呢。不过没关系,他不高兴我就高兴。


你看,其实我是这么记仇的人。


阿伞说没有料想到今日比试这么早就结束,后面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想问问我堆雪人工程能不能也算他一个,我觉得这正是一个撮合他和佳阳公主的好机会,爽快的允了。


令人懊恼的是,场地格外的不好找。地面积雪都被融的差不多了,那些还没有融的也被打扫庭院的仆从一扫而光了。四个人寻寻觅觅半个时辰,也未找到一处能足够让我们堆起一个雪人的地方。


我灵机一动,转头对他们三个说:“要不咱们三个打雪仗吧,你们看,这里的雪也只够打雪仗的。”他们三个找的也都没什么兴致了,听到我这样说,觉得我的提议很可行。


此提议决定后不消片刻,四个人便愉快的玩耍起来。


不过很快我便后悔了。因为无论站在哪个立场看现下状况,我都是被攻击得最惨的且是唯一一个被攻击的人。


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有强大的现实依据。


公主身体刚好,我不能这么缺心眼冰天雪地的还朝她扔雪球,等回去她病倒了,君上那里我恐是要吃不了兜着走。阿伞和茯苓应该也想到了这点,掷出雪球的刹那,三个人整齐划一的避开了右上角那抹桃色身影。至于茯苓,阿伞和她其实并不算是很熟,偶尔能说上几句话也基本有我在场,再说茯苓到底一个姑娘家,于情于理,他都不会把目标锁定在茯苓身上。公主就更不用说了,茯苓曾舍命救过她,这种时候着实不能对救命恩人痛下杀手。当然,公主对阿伞爱慕的紧,也绝不会粗鲁的朝他丢雪球,让他看到她还有那么彪悍的一面。话说回来,人家阿伞都不攻击茯苓了,茯苓还能这么没长心的攻击阿伞么,冲着公主的架子也不能这么做啊。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雪球从三方铺天盖地的砸过来,以一敌三,真是连睁眼的时间都不给人留,这阵势委实让我有些有些招架不住。待我抱头鼠窜的时候,他们三个才大笑着渐渐收手。


我挣扎着爬起来,抬手抹掉脸上雪花,气愤的冲着他们吼道:“你们三个也太欺负人吧。三个打我一个,还不带停顿的。你看,我这头发也散了,衣服也脏了,肯定会被婆婆骂的。”


他们三个依旧看着我没心没肺的大笑。


我算是知道了,这雪仗打得完全是牺牲我一个满足他们三个嘛。我气结得不理他们,独自背过身去整理头发。


公主约莫觉得我真生气了,斜眼瞟见她抬手制止了他们二人的笑声,悄悄走到我背后,拍了拍我的肩膀,娇莺似的嗓音含着抱歉:“小莲,小莲。”


见我不理她,轻笑了声:“哟,真生气了?”


我哼了一声,斜着眼睛昂起了头。


她绕到我身前,看着我故作倔强的神情,“噗嗤”笑出声来,半晌,拉着我的胳膊摇晃着:“好了好了,同我回韶和殿吧,衣服赔给你便是了。”说的好听,你的衣服足够装下两个我了,我能穿么。不过碍于她公主的地位,这句话没有说出口。


我收回昂起的头,端正站好,看着她饱含笑意的眸子,摇摇头:“还是不了公主,天色不早了,我想回去休息了。您也早些回去吧。”


她轻蹙起了眉:“还是不高兴?”


我摆摆手,一脸诚恳的同她道:“真的没有,我真的是累了。”想了一下,附在她耳边小声道:“趁着天暗了,叫阿伞送您回去,岂不更好?”


说完直起身,见她轻蹙的眉头缓缓舒解开来,轻点了下头:“好,那你一个人小心点儿,早点儿休息,明日再过来。”我连连点头。


她转身朝他们俩走去,茯苓和阿伞也急急迎过来,她低下头轻声吩咐了什么。我想肯定是告知他们我玩儿的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并让阿伞送她回韶和殿。吩咐完,迈着莲步径直向前走去。茯苓和阿伞不放心的朝我这边望了一眼,我朝他们安慰一笑,转身向相反方向走去。


夜幕高举,冷月在枯树间浮动,残星遥坠天际,各殿外点起盏盏灯笼,寒风则携了烛火映在一旁窗杦上。


我停住脚步,心情舒畅地伸了个懒腰,席地而坐。


真是让人想不到,这恼人的冬天,夜景倒不差。想着回去也是听婆婆絮叨,倒不如晚些回去,坐在这儿看看灯火,赏赏月。


“我说,子隐姑娘,你能不能坐过去些,你挡到我的视线了。”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得‘蹭’的一下站起来,捂着胸口见荒芜的草地里还躺着一个人。


胆战心惊的一点一点挪过去,待看清那人面容后,指着他磕磕巴巴道:“玄,玄逸,你,你怎么坐在这儿啊?”


他幽幽瞥了我一眼,松开枕在脑后的双臂,倏地坐起来。我下意识退后一步。


他像看傻子那样看我,随后抄起身旁酒坛猛地灌下一口酒。放下酒坛后,抬起衣袖蹭了蹭下巴上的酒水,凉凉道:“看月亮。”


我木然看他。


他拍拍地面:“既是都被月色所惑,那便坐下一同赏吧。”


见我久久不动地方,他复又躺下,气定神闲的看着夜空。


看他这样子,好像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危害。我重重咽了一口唾液。万分戒备的裹了裹衣服,万分戒备的一点一点挪过去,万分戒备的坐下,万分戒备的同他隔开一段距离。


他抓起酒坛递给我,眼睛却仍望着天边:“喝点酒,去去寒。”


我看着他递过来的酒坛,摇摇头:“多谢了,婆婆不准我喝酒。”


他闻言欲收回手:“那便算……”话未说完,手中酒坛已被我一把夺过,猛灌下一口,叹道:“啊,好酒。”我朝他晃了晃酒坛子,眨眨眼:“可我偶尔也会背着她偷偷喝。”


他讶然看着我,片刻,眼底浮现一丝笑意。


我将酒坛放在两人中间,转头问他:“玄逸,你到底是谁,哪国人,为什么来到吴国,又为什么要到兰庭书苑去?”


他微微调整了下姿势,撇撇嘴道:“你这逮住机会就来审问我,真不吃亏。”


我瞪了他一眼,偏过头:“不想说算了。”感觉到他扭头看了我一眼,半晌,望着天色低低开口:“我是谁这不重要。我的国家很远,说出来你也不一定知道。至于,我为什么来到吴国……”


我转过头,抱着膝盖,静静等着他的后文。


楼主 亦只小斑马  发布于 2013-09-20 19:56:00 +0800 CST  

楼主:亦只小斑马

字数:129565

发表时间:2013-07-27 22:3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3-03 18:06:08 +0800 CST

评论数:226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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