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旧梦•未央

(七)谁家故事,说与谁听?

博大精深的存在,未必就热闹红火,赵筱薇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就像这故宫,有殿宇无数,有游人穿梭,却只是浮在面上的繁华,

就像隔壁有带队的导游在讲解,此刻必定是汗流浃背,一墙之隔的工作室里,真正了解这里的修复师傅,和一堆文物,却是清冷安静,

就像……

哎,自己到底是发什么神经,没来由的想那么一大堆!

赵筱薇好不容易把神游在天外的思绪拉了回来,看着对面师傅的手,却不由自住的又叹了声气。

"年纪轻轻的,叹什么气啊!"慈眉善目,年过半百的修复师傅抬眼望了她一下,又低下头去,摆弄着手里的一抹红色。

其实,赵筱薇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叹气,说白了,就是无聊的伤感吧,但是,她能说,这逻辑错乱的伤感,就起源于师傅手上那抹红色吗?

"李老师,没什么,"赵筱薇走到师傅身前,眸光又落在她的手掌心里,"我大概是在替它感叹吧,
热闹,都是其它人的,孤独却是它自己的。"

李师傅的手掌心里,躺着一缕陈旧的红缨,长长的流苏,散乱的结扣,虽然被岁月风干了原有的光泽,却依然精致动人。

"哈哈"!赵筱薇的回答让李师傅忍俊不禁,"筱薇,你是在怪我把它从剑柄上解下来吗?"

赵筱薇没有否认,撅起了嘴小声嘀咕!"可不是吗.都解下来好几天了!它本来好好的待着,您非要去碰它……结果,它就散了结…… "

"这剑和红缨,如形和影,不该分离,它们躺在那里,本就孤独,只剩彼此可以相依……"

理由,絮絮叨叨,来得突然,来得毫无缘由,到最后,简直就成了抱怨!

察觉到老师静静注视的目光,赵筱薇才意识到自己的莫名其妙,

赵筱薇,你究竟是怎么了?

这近似指责的抱怨,哪是一个学徒该有的态度,

这牵强无理的"缨剑相依"之说,确定不是为赋新辞强说愁吗?

她红了脸低下头,"李老师,对不起,我,我没有别的意思……"

一双满是皱纹的手抚上赵筱薇的肩头,轻轻拍了两下,

"没事,能用心体会文物的存在,这点很让人欣慰,我怎么会生气呢!"

"不过你真错怪我啦!"李师傅抬抬眼镜,去桌角抽屉里找出张样片,语调轻松的说道,"我可不是故意拆散它们的。大概是日久年长了,例行保养宝剑时,这红缨上的结扣就自个儿散了开来,所以我才解了下来…… "

"但我还是觉得刚才的话太没有礼貌,"赵筱薇道。

李师傅低头比对了下手上的样片,又抬头看看仍在自责的赵筱薇,笑着摇摇头,"筱薇,你要真不好意思,那就帮我个忙吧!"

"什么忙?"

"这个结扣的打法我不太熟悉,"李师傅朝赵筱薇招招手,"你们年轻人脑子活络,来帮我研究一下吧!"
……..............................................................................................................

楼主 紫苑sgr  发布于 2018-07-24 06:59:00 +0800 CST  
图片上,是一把宝剑,剑身修长,依稀可见百年前的寒光,一缕红缨,如云般倚在剑柄处,拂去了剑气的几分冰冷。

"就是这个结扣,"李师傅指了指左下角放大的细节图后,摘下金丝边眼镜,对趴在桌上仔细研究的赵筱薇叹气道,"这个结法很少见,我无从下手。"

"这个……大概是燕尾结吧?"

"燕尾结?"李师傅眼睛亮了亮。

赵筱薇直起身子点了点头,"对的,燕尾结,故名思意,就是结扣形似燕子的尾巴!"

"哦?"李师傅将眼镜又戴上,凑近了看。"你这么一说,还真像!我都没听说过,真是孤陋寡闻了。"

"这个结特别罕见,打法奇特,您不知道也很正常,我也是上学时选修了生僻的编织课才了解的。"

"那你能打出来吗?"李老师递过红缨。

"我试试吧!"赵筱薇伸手接过,梳理下流苏,开始尝试。

看着在纤细手指中灵活穿梭的红色丝线,李师傅轻笑着点头,自言自语道"对,联系到这个故事,就对了……"

"什么故事?"赵筱薇停下来好奇的抬头看她。

李师傅伸手捋了捋流苏,"关于它主人的故事,这个流苏啊,可以算是个爱情证物!"

"哦?"赵筱薇不禁惊奇,她看看手上有些褪色的红缨。"古人的定情信物,不在乎玉啊,镯子啊,怎么会是个流苏红缨,"

"他们之间的其它信物也是有的,据传是一个玉镯子,大概是民国年间丢失了,从此下落不明,现在,就只剩了这个。"

"是这样啊!"赵筱薇略微遗憾了下,很快又提起了兴致,镜片后的一双大眼睛晶亮晶亮,"李老师,这是一个怎样的故事呢?"

"这……"李师傅揉了揉花白的头发,"其实我真不擅长讲故事,"

看面前的女孩子有些失望,她一笑,继续道,"其实祥叔……,"

又顿了顿,侧着耳朵听了会儿外面的声响,笑道,"其实不用问别人,也许隔壁的导游就会告诉你! "

"导游?"赵筱薇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

"对啊!"李师傅点点头,走到墙边推开了窗子。"导游们都很喜欢这个故事,因为它够特别,够吸引人!"

"各位游客,这里你们先自由参观下,"像是为了接应李师傅,也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和价值,隔壁导游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到了窗内,"一些有意思的文物,等会儿我再逐一讲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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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紫苑sgr  发布于 2018-07-24 07:00:00 +0800 CST  
苏鹏停在一个玻璃展柜前,认真看了很久,抬起头,若有所思。

故宫,和他想象中的相似,壮丽,深沉,有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可又有些和想象不一样的地方,比如,有的文物让他觉得差了最重要的……灵魂,只剩躯体的存在和刻在骨子里的落寞……

对,这样的感觉,来源于面前这柄不起眼的,清朝乾隆年间皇子佩戴过的长剑,

它孤零零的躺在玻璃柜里,介绍只有只言片语,极为平淡,但苏鹏看到它的一刹那,居然有一种奇怪而强烈的感觉,

它一定是缺少了什么很重要的部分,所以没有了灵魂,所以,那么孤单寂寥……

"导游先生,我有个问题,"他忍不住在人群中举起了手,又有些不好意思道,"但我不是你们团的,我不确定能不能问……"

大概是看眼前这个穿白衬衫的男子斯文帅气,让人颇有好感,导游摆摆手中的团旗,好脾气的笑了笑,"没事,你问吧!"

苏鹏感激的点点头,而后指指身边玻璃柜里的长剑,迟疑着开了口,

"我知道这样问很奇怪,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请问一下,这件文物是完整的吗?是不是缺了某一部分?"

导游走到跟前看了看,挑挑眉,"小伙子,你的眼睛很毒嘛,这件文物确实不完整,
这宝剑的剑柄上原来还坠了个流苏红缨,大概是上次文物保养时发现损坏,拿去修复了吧! "

苏鹏恍有所悟,却仍有不解,正想再细问一下,却见导游环顾一下四周,对着喇叭高声喊道,

"看得差不多的游客朋友们,都过来吧,这件文物的历史,也正好和我要说的故事有关!"

一大堆人涌到导游身边,探头探脑的观看了一番,又由导游带领着坐到墙根的阴凉处,
苏鹏也在附近找了一处角落坐下,

"这紫禁城里啊,多的是讲不完的光怪陆离,今儿个,我就来讲讲这看似普通的宝剑背后的故事吧,"导游撸起袖管,挺挺胸脯,

若不是胸前晃荡的导游牌子,看他那眉飞色舞的架势,可就是个说书先生无疑了!

"这柄长剑的主人是乾隆帝的五皇子,剑柄上原来坠着的红缨,是他和他福晋的爱情信物!

他们的故事呢,要从乾隆十八年的初春开始说起 ……"

苏鹏捧着笔记本,抬头望望毒辣的日头,
"乾隆十八年的春天,阳光一定不会这么强烈刺眼吧……"

隔着一扇窗户聆听的赵筱薇放下手中已打了一半的燕尾结,托腮望着四方城外的天空,
"乾隆十八年的春天,天一定已经蓝得透亮了吧……"

百年时间,所有繁华,都已烟消云散……
吹开历史的尘埃后,只有树仍是那棵树,瓦还是那片瓦!

一只鸟突然从空中掠过,清丽婉转的叫声似曾相识,

让人忆起,

旧时天气,旧时亭台,旧时燕……

楼主 紫苑sgr  发布于 2018-07-24 07:00:00 +0800 CST  
这篇文古代现代相结合,古代为主,现代为辅。大概会有很多人不喜欢现代的部分吧!其实现阶段,赵筱薇和苏鹏的出现更多的是为了引出永燕的故事。现在永燕的故事即将开始,啦啦啦,不管有没有人在看在期待,我都要自嗨一下!

楼主 紫苑sgr  发布于 2018-07-24 07:16:00 +0800 CST  
朋友推荐的歌,果然好搭!喜欢

楼主 紫苑sgr  发布于 2018-07-24 09:04:00 +0800 CST  


楼主 紫苑sgr  发布于 2018-07-24 20:04:00 +0800 CST  
永琪的笑意渐渐凝在了唇边。

他没料到尔康会问这个问题,且问得如此直白。

不过,既然问的这个人是尔康,是他信任的知己好友,那么,他便愿意将心底想法如数告知。

永琪拈起一枚通体纯白的棋子,淡淡道,

"人生如这棋局,你我皆是棋子!我不认为,生在帝王家,便会比你多一些选择的权利!"

他叹了气,"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你该深知我的脾气秉性,我向来淡泊名利,不喜明争暗斗,只是在这宫中……"

"只是在这宫中,并不是你不犯人,人便不犯你的!"尔康会意的接口,

"你幼时便得圣宠,即便无心争夺,奈何已身处漩涡之中。朝廷上下,多少人嫉妒你,多少人怨恨你,多少人想将你除之而后快,所以,你才会遭人追杀!"

永琪颔首,拂袖站起,迎着透进窗棱的绺绺阳光,面色渐沉如水,

"尔康,若不是有你暗地里帮我打探到杀手的身份,我断然不会想道,想加害我之人,居然会是她!"

话至此处,气氛不由有些沉重。

静默有时,尔康再度开口,"好在这两年来,她数次顶撞皇上,愈发不得眷顾,圣上已有废她之心!想必,她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吧!"

永琪依然望着窗外,悠悠道,"只怕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如刚才棋局一般,没有了前面的狼,还有后方的虎,或许,还有不知何处冒出来的豺豹……"

是啊,没有了狼,还会有虎!就如同......没有了皇后,还有……六阿哥,和……其它人……

尔康不禁攥了攥拳,望着永琪颀长挺拔的身影,深长的叹了气,道,

"那么,你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

如何想的?

永琪也在心中长叹一声,

说到底,在这紫禁城中,有太多无可奈何,太多身不由己,

哪由得他想或不想?!

沉默良久,他终于回过头来看尔康,一字一句清晰道来,

"我本无心大位之争,若他们不来犯我,我便当我的闲散阿哥,但是,倘若有朝一日,他们逼人太甚,我便不会坐以待毙,必将拼尽全力反攻!"

尔康缓缓站起,眼中冒出炯炯光芒,

这言下之意,已是非常清楚!

他突然正色敛衣,对着永琪深辑一躬,诚诚恳恳的朗声道,"如若真有那一日,我福尔康愿为五阿哥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永琪胸中涌起一股暖流,忙伸手将他扶起!

"尔康!"他拍拍尔康的肩膀,想了想,道,

"我知道你是重情重义之人,只是,这大位之争,凶险至极,踏错一步,便可能满盘皆输!"

尔康按住了他肩膀上的那双手,摇摇头,

"这不只是我的态度,更是我阿玛的态度!福家世代忠良,绝没有贪生怕死之辈!我们不能眼看着纯良之人被迫害,不能愧于皇恩浩荡,所以,如若需要,只待你振臂一呼,整个福家便会站到你身后!"

如此诚挚坚定的目光,如此掷地有声的言语,

永琪只觉胸腔中那股暖流瞬间澎湃激昂起来!

"好,好,"他扶住尔康的双肩,看着他的眼睛,言语慷慨激荡,"如此,我便不会是孤军奋战了!"

"是,你不会是孤军奋战!"尔康重重的点头,正欲再说些什么,却听得敲门声响起。

"主子!"是小顺子的声音。

"何事?"

"皇上派人送来些东西,让奴才速速呈与您看!"

永琪与尔康整好衣衫坐下,方道"进来吧!"

小顺子推门进入,躬身将一个方形的托盘置于案上,

托盘里是几轴画卷,一本名册,

"这些都是什么?"永琪指着盘里的物什问道。

"回主子,这是皇上和太后替您甄选的秀女名单和画像,

圣上让您仔细瞧瞧,从中挑个可心的福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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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紫苑sgr  发布于 2018-07-24 20:05:00 +0800 CST  
夜凉如水,景阳宫的书房里,永琪仍在掌灯夜读。

立在门旁的太监小桂子掩住口鼻,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靠着门柱昏昏欲睡。

"小桂子,小桂子?"小顺子不知何时端了碗参汤走到他跟前。"叫你当值,你怎么打起瞌睡来?"

听到小顺子的声音,小桂子揉揉眼睛,强打起了精神,

"哦,小顺子,参汤煮好了?"他迷迷糊糊的伸手准备去接,

小顺子却将参汤移了开来,

"你既这么累,便回去休息吧,这参汤,我来送进去!"

看小桂子拖着步子打着哈欠离开,小顺子无奈的摇摇头,端着参汤往里走去。

将参汤轻轻搁在案几上,略一偏头,小顺子便看到了他前两日送进来的方形托盘,里面的东西,似是分毫未动过一般。

小顺子不禁奇怪,"这等大事,主子难道是忘了不成?怎的放了几日了,都不曾打开看一眼?"

在他疑惑的当儿,永琪已放下书卷,端起了参汤,

他略一思忖,便自作主张将那托盘往永琪身边挪了挪。

这么一动确实是引起了主子的注意,小顺子这样认为,

因为他看到永琪将碗放回去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下,

但也仅仅是一瞬,那修长的手指便又越过托盘,握住了书卷。

"咦?"小顺子挠挠头,"这是怎么回事?"

看自家主子似乎又凝神聚目于手中的书卷上,

小顺子百思不得其解,却又不敢再擅自有动作。

"小顺子,"永琪却突然唤他。

"奴才在!"小顺子回神,忙躬身应到。

"这选福晋一事,是明日便要给皇上答复吗?"

"是!"

永琪眉尖轻蹙,眸子里的光有些暗淡。

他掀袍起身,负手站于窗前,望着窗外苍茫的夜色,长叹了一声。

小院风寒,苍苔露冷,树影朦朦,

在这依旧透着寒意的夜晚,他形只影单的身影显得格外孤独。

这样的孤独,任谁都看得出来,所以他的皇阿玛,才准备找个人来陪他吗?

但素昧谋面,仅看几幅由画师修饰过的不真实的画像,就能找到那个可以抚慰他心灵的人吗?

永琪自小长在宫中,见惯太多类似名册里的名门闺秀,他知道,她们之中有很多,举止呆板,了无生趣,也有很多,骄纵跋扈,爱慕虚荣!

这样的庸脂俗粉,绝不是他想要的福晋!

她的福晋,应该是善良单纯的人,应该会天真的笑,应该有一双清澈的眸子,

就像……今晚的……或者……记忆里的星辰和月光!

永琪略昂起头,墨玉般的眸子里倒映出夜幕的璀璨,须臾,又慢慢被浓郁的失落覆盖。

记忆里最亮的星星月光,他不是没有派人去找过,可是茫茫人海,哪里找得到一个无名无姓,甚至样貌都未看清的人呢?

永琪攥紧了拳头,心底的悲哀渐渐弥漫。

就算找到了又如何,也许,她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她只是无端承载了你理想中的美好罢了。

大概,这就是天意吧!

世间上最亮的月光,终究无法穿透厚厚的城墙照射进来,

按自己的意愿找一个心仪的女子,与她相守到老,对于身为皇子的他来说,也注定只是个奢望!

那么,就将他的姻缘交给上天来做决定吧!

这样想着,他敛了敛心神,疾步走到桌前坐下,翻开了名册。

机灵的小顺子准备将画卷也打开,却被他摇头制止了。

永琪的目光在字里行间扫过,却不先看秀女的名字,而是看她们的家世品级。

品级太高,家世显赫的秀女不要,他不需要通过裙带关巩固自己的位置,

与朝中奸佞之臣有牵扯的秀女亦不能要,混沌的染缸里,怕是难出不染淤泥的莲花!

只要家世清白、心地纯正的女子即可。

找了一圈之后,永琪的目光终于在一个名字上停留,

思虑许久,他终于叹声气,提笔画了勾,然后将笔一扔,大步离开了书房。

小顺子好奇的探头看了一眼,那个被勾名字是,

"浙江知府方之航之女-方燕慈"

楼主 紫苑sgr  发布于 2018-07-24 20:05:00 +0800 CST  
(九)所谓伊人

京城素来热闹。大街上熙熙攘攘,道路旁房屋鳞次栉比,酒肆茶馆应有尽有。小贩的叫卖声、杂耍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天子脚下,繁华果然非一般地方可比。

一辆马车在街道上缓缓行驶,窗帘掀了开来,探出一张俏丽的脸庞。

“这条街真是热闹有趣啊!”

少女望着外面自言自语,一双明丽的眸子里,满是兴奋和渴望。

进京已有一段日子了,她却没有好好逛过这条街,因为她的阿玛和额娘都告诉她,官家秀女,不能在大街上抛头露面!

是的,她便是躲了两年,拖了两年,仍没能逃脱选秀命运的方燕慈。

燕慈无奈地看看自己的一身官家小姐装扮,

哎,除了这一身衣裳,自己还有哪一点像官家的闺秀呢?

为了这次选秀,阿玛方之航令她呆在府里,每日派人用马车接送她去专门的嬷嬷那里学规矩礼仪,好不容易熬到了初选,她坐了骡车,如牵线木偶一般随浩浩荡荡的秀女队伍去紫禁城里转了一圈,原以为只是走个过场,没想到,却被留了牌子。

留了牌子,也许会被选为妃,也许会被赐婚给皇室王公,

燕慈却并不担心。自己毛毛糙糙,迷迷糊糊,规矩礼仪学问都学得乱七八糟,家世样貌又不算多好,怎会被皇上或皇子看中?之前通过大抵是给她阿玛几分面子而已。

妃子也好,福晋也罢,她全都不稀罕!就让那些容貌好,修养好,学识好的秀女,争着去当那笼子里的金丝雀吧!她可只想做只自由自在的小鸟!

又看了一会儿,燕慈忽的叹了声气,放下窗帘,小嘴一撅,转过了头。

“小姐,你怎么了?”丫鬟莺儿靠了过来。

“没什么,就是有些烦闷!”燕慈甩了甩手中的帕子,小嘴依然高高撅起。

“烦闷?烦什么啊?”

燕慈绵绵长长地叹气,“阿玛说选秀结果未公布之前,让我呆在府中,不得外出,且照例每日要去学规矩,”她苦着脸,双手托腮,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我是怕结果还未出来,我就已经被活活憋死了!”

这话语这神态,旁人只会觉着娇嗔可爱,莺儿却是如临大敌般坐立不安起来。

她记得,前些日子,小姐也有这样的感慨,随后便穿了大少爷方严的衣服,女扮男装偷偷溜出府去,回来的时候被老爷逮个正着,狠狠训斥了一番,

现在她又有这样的感叹,莫不是要故技重施?

莺儿慢慢转头去看燕慈,正碰上她狡黠含笑的目光,心里顿感不妙!

“莺儿,”燕慈甜甜的唤着她,眨眨眼往她身边偎了过来。

“小姐……”莺儿听的心里发毛,多年的经验告诉她,小姐这样的语气唤她,这样的眼神看她,必定不是好事!

“我觉得你的发髻挺好看的,”燕慈摸着莺儿的双圆髻赞叹道!

莺儿咽了口唾沫,她不知道燕慈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衣裙也好看!”燕慈又抚摸着她的素袄裙,

“小姐,你究竟要说什么啊!”她终于忍不住问道。

燕慈不回她话,围着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个遍,才嘻嘻的笑着,凑到了她耳边。

听了燕慈叽里咕噜的一番话后,莺儿脸色发白,冲着燕慈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不行,不行,这可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燕慈抓住她的手,若水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她,“阿玛今日去拜访同僚了,额娘在佛堂念经,没有几个时辰不会出来,哥哥也早就出了门,你按我的办法做,一定没人发觉的!”

“不不不,我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不过是换身衣裳的事!难道你忍心眼睁睁看着我憋死吗?”

“这……”

……

在燕慈的一番软磨硬泡下,莺儿终是败下了阵,无可奈何的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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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轱辘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停在了方府门口。

“小姐,到了!”赶车的马夫恭敬的喊了一声。

门帘掀开,燕慈率先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随后拉着也跳下了车的莺儿快步朝前走。

跨过高高的门槛,穿过抄手的游廊,燕慈拉着莺儿步履匆忙,连一路上请安问好的下人都顾不得理会。

好在下人们显然已经对这种情形见怪不怪,看那主仆俩飘飞的裙摆直入了燕慈的房间,便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片刻之后,那间房里又有人影闪了出来,悄悄往后门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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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紫苑sgr  发布于 2018-07-25 17:18:00 +0800 CST  
晌午时分,街道上愈加热闹起来。

一个十五六岁,身着水绿色裙衫的秀美少女,紧紧抱着手中的包袱,挤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

“金锁,金锁,你在哪里?”她蹙起眉头,频频回头张望。

“小姐,我在这里!”一个容貌清秀,丫鬟模样的姑娘高声应着,费力地拨开人群,到她跟前,拉住了她的手。

“小姐,这里人太多,我们到前面人少的地方歇息下吧!”

少女轻轻点头,一手抱住包袱,一手攥紧丫鬟的手,俩人一同挤到了一家店铺门口。

站定之后,她们相互搀扶住,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愣怔无语。

“金锁,看,这便是京城了!”许久之后,少女缓缓开口,言语中,有激动,也有些许的哽咽!

在店铺里忙活着的掌柜抬头望一眼,只道是两个初来乍到的小姑娘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拨着算盘珠子,挑眉笑道,“两位姑娘是外地来的吧?对了,这便是繁华的京城咯!”

少女朝掌柜礼貌的颔首,再回头时已是眸泛水光,

繁华的京城,京城的繁华,这些都与她无关,她,夏紫薇,只是一朵自济南大明湖畔飘来的不起眼的紫薇花, 只是想完成母亲的遗愿,只是想见到她的父亲,

但,这个愿望,能否实现呢?

“小姐,不要多想了,我们既然到了这里,必定是有办法完成太太的遗愿的!”金锁最了解自家小姐的心思,体贴的宽慰道,“我们先找间客栈住下,安顿下来,慢慢想法子吧!”

是啊,已经到这里了,必定是会有法子的!紫薇柔柔一笑,“好!”她按了按怀里的包袱,与金锁相携而走。

两人才走了一段路,便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嚣张高亢的声音也同时传来,“闪开,赶紧都给我闪开!”

一名男子骑着匹黑色骏马疾弛而来!马蹄扬起满路尘土,沿途的众人掩住口鼻四下躲避。

紫薇和金锁愕然回头,弥漫的烟尘瞬时迷住了她们的眼。

紫薇费力的睁开双眼,隐约辨出那匹马已离她们越来越近,情急之下,她使出了全身气力将金锁推开,再转眸时间,就见骏马冲着她抬起了蹄子!

她吓得脑中一片空白,忘了该躲闪,也不知该如何躲闪!

眼看高高的马蹄就要落下,千钧一发之际,身旁一个姑娘迅速又果断的抓住她,将她一把拽了过去,她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在地,连带着拉她的姑娘,也被她带得差点摔了一跤!

“真是找死!”马背上飘来这么一句话!

而骏马黑蹄踏空,丝毫没有停留,继续踢踢踏踏的绝尘而去!

楼主 紫苑sgr  发布于 2018-07-25 17:20:00 +0800 CST  
“你有没有摔伤?”一个关切的,清亮犹如黄莺出谷般的声音在紫薇耳边响起。

“小姐,你有没有事?”金锁也慌忙扑过来问!

“我没事!”紫薇从惊魂未定中回过神来,习惯性的摸向怀里的包袱,突然脸色大变,“包袱,我的包袱不见了!”

“天呐,包袱不见了吗?”金锁也慌乱起来!

“是这个包袱吗?来,给你!”依旧是那个动听悦耳的声音。

紫薇一把抱住送到眼前的包袱,紧紧的按在怀里,这才抬头看声音的主人。

声音的主人,是个和她一般大的姑娘,梳着双盘髻,身着素袄裙,正睁着一双清亮亮的大眼睛看着她!

粉腮樱唇,眸若寒星,眉宇间蕴一股难得的英气,这姑娘一身丫鬟装扮,通身散发的气质,却完全不像个丫鬟!

这,正是乔装偷溜出府的燕慈!

“地上凉,快起来!”燕慈和金锁一道搀扶起紫薇,又探头望了望远处渐散的烟尘,不满的皱眉,“这是什么人?在闹市里骑马差点撞伤人还这么嚣张?”

“他是当朝一位皇子的亲信!一向都仗着主子的权势在百姓中作威作福!”不知什么人在一旁答道。

“皇子?”燕慈撇撇嘴,秀眉高挑,“皇子就了不起吗?手下这样,主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哼,这些王孙公子,都是“一丘之什么!”

“一丘之貉吗?”紫薇一愣,不由自主的纠正!

“对对,就是一丘之貉!”燕慈惊喜地转脸看紫薇,这个姑娘不仅长得美,还好似很有才学啊!转念一想,她又挠挠额头,不好意思道,“我……我成语学得不好,你不要笑话我啊!”

成语学得不好,这话不假。这些日子,规矩礼仪塞满了她的整个脑袋,她哪还有心力管一向令她头疼的成语?

紫薇看着燕慈,盈盈双眸里满是真诚,“我哪里会笑话你!我感谢你还来不及,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说完,她便款款躬身行了个礼。一旁的金锁也依样行礼,“谢谢你救了我家小姐!”

“小事一桩,不要叫我‘救命恩人’,我是……丫鬟,哪里是“救命恩人’呀!”燕慈赶紧将她俩扶起,“丫鬟”两字吐的颇为心虚!

“可是你的样子,也不像普通的丫鬟啊!”紫薇蕙质兰心,心中早已猜到七八分,只是不予点破。

燕慈一愣,低头吐舌,晃晃脑袋自语道,“我扮得不像吗?怎么这样容易便被人看出来?”

她抬眸,见俩人仍是感激的望着她,转了下眼珠,忽而扑哧一笑道,“照这样说来,姑娘刚才教了我成语,那便是我的先生了!我也得谢谢先生!”言毕,她也俏皮的躬身行了个谢礼!

饶是心里有千万愁绪,紫薇也还是被眼前姑娘的伶俐可爱逗乐,展露了流云般美丽的笑容。

燕慈也歪着头,笑得灿若星辰,对着她二人道,“这样,我们便谁也不欠谁了,好不好?”

流云与星辰,交相辉映。

紫薇轻轻颔首,笑着答,“好!”

燕慈乐得眉眼弯弯,眼前这个美丽温柔又知礼的姑娘,她真的是很喜欢!

紫薇又何尝不是对烂漫纯真的燕慈欣赏有加呢?也许,除了欣赏,还有羡慕,羡慕她骨子里的那份洒脱与无畏!

“我叫方燕慈,你们叫什么名字?”

紫薇望着燕慈,温温婉婉的回答,“我叫夏紫薇,紫薇花的那个紫薇,”

“我叫金锁,是我们小姐的丫鬟!”金锁也答了一句。

“你们的名字和你们的人一样美,对了,你们从哪里来,来北京做什么?”

“我们从济南来,来这里……寻亲!”紫薇的回答里,透着淡淡的忧郁和迷惘,而神情,则是欲言又止!

燕慈冰雪聪慧,看出她们似有难言之隐,便岔开话题道,“那你们现在去哪?”

“我们去找客栈投宿!”

燕慈粲然一笑,“正好我也要到处逛逛,我们一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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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紫苑sgr  发布于 2018-07-25 17:22:00 +0800 CST  
早春的风被午后的阳光晒暖了,不徐不疾的吹,仿佛很快便能吹红桃花,吹绿柳枝,吹来满城春色!

三个人正在街上边走边看,一个车夫赶着辆方盖马车与她们擦肩而过,

风将窗帘掀开一个角,一阵箫声从车厢里传了出来。

正津津有味的把玩着一把扇子的燕慈倏然愣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如此悠远空灵的箫声,她再熟悉不过!

她扔下扇子,往前追了两步,看清马车和驾车人的背影后,心中更是一沉。

这马车明明就是自家的马车,车夫,也是府里的车夫,那么,车里坐着的,必定就是哥哥方严无疑了!

“燕慈,你怎么了?”紫薇上前关切的询问。

“紫薇,我怕是不能陪你们找客栈了!”燕慈急得脸也红,耳也红,她咬咬唇道,“不瞒你说,我是扮成丫鬟偷偷跑出来玩的!”

她急急得指着身后驶远的马车,“刚才那马车里坐的,就是我哥哥!他现在一定是回府去了!所以我必须要走了!我得赶在他之前到家,否则他发现我偷跑出来,告诉了阿玛,我就完蛋了!”

紫薇虽然遗憾,却仍善解人意地说道,“那你快些回去吧!”

“嗯嗯,有缘再见,后会有期!”燕慈匆忙的点头,顾不得再多说话,提起裙摆一路狂奔而去。

这人,哪跑得过马车啊?

只跑了一段路,燕慈已是气喘吁吁,香汗淋漓,而那马车却已遥遥远去!

“这么跑可不行,”燕慈停下来,拭了拭额前的汗,“我得想个法子!”

可是,有什么法子呢?

她焦虑的四处张望,发现前方的岔道口分出一条小路,有个青衫男子正牵着匹高头大马坐在路边休息,那马身长蹄大,膘悍神骏,一看就知道是匹好马!

燕慈眼睛发亮,顿生一计,

马车体型庞大,在大路上行驶稍缓,她要是能骑匹马,从小路走,兴许就能赶超它!

今天可尽是和马打交道了!

燕慈咬咬牙,三两步跑了过去。

“这位公子!你的马卖给我吧!”燕慈没有时间磨蹭,直接开门见山的说话,从荷包里掏出块银子,递到低着头的男子面前。

她知道这样做不太好,但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男子见着面前的银两,愕然,一抬头,更是惊讶,哪里跑来的俊俏姑娘,二话不说便要买他的马?

“姑娘,这马我不卖!”他站起身来。

“不卖?”燕慈愣了一下,难道是银子不够?

她从荷包里又掏出一块银子、两块银子,最后直接将荷包里的银子全一股脑儿倒出来塞到了男子手上,念念有辞道,“喏,给你,都给你!这些够了吗?”

男子看看手中的银两,哭笑不得,“这么多的钱够买几匹马了,可是……”

他原是想说,这么多的钱够买几匹马了,可是这马我还是不卖!

岂料燕慈会错了意,只听了半句便解开缰绳,利落的翻身上马!

“多了就多了,你卖马给我救急,理应多给你些!”燕慈真心实意的说。

男子闻言稍怔,抬头看向马背上姑娘,瞧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和纯真诚挚的面孔,居然开不了口解释,居然不忍将马要回来,居然……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骑马离开!

“呦,真是稀奇事啊!”一位皮肤稍黑,身着浅蓝暗花锦缎长袍的男子走到青衫男子身后,望望已远去的马和马上的人,惊奇道,“翰轩,你居然把你最喜欢的马卖给了那个姑娘!?”

他低头往青衫男子手中瞧一眼,又不由笑了,“这姑娘也是有意思啊,花了那么多银子买你一匹马!”

“是啊,这姑娘……很有意思!”青衫男子收回目光,微微笑了下,将手中仍有些温度的银子收了起来,看看天色道,

“尔泰,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进宫吧!我想赶紧看看那只铜镀金冠架钟是哪里损坏了!”

“好,”对面的男子点头赞同,“我们早些进宫,你去修理皇上的架钟,我去景阳宫看看五阿哥!”

楼主 紫苑sgr  发布于 2018-07-25 17:23:00 +0800 CST  
(十)降旨赐婚

有了良驹,便如神助,果然能比马车先一步到达!

燕慈骑着骏马在小路上飞奔疾驰,到了方府后门,将马儿随意往附近的树上一拴,从小门里溜了进去。

待她换好衣衫,整好仪容匆匆忙忙踏出房门,刚走上曲折的回廊,便撞上了信步走来的方严。

“小燕子,你要去哪?”方严倜傥潇洒,声音亦是爽朗热情。

他和燕慈相差三岁,虽自小分开,到底是一母同胞,血脉相连,燕慈回来之后,他便对这个淘气调皮却又着实可爱的妹妹宠爱有加,

因她顽皮活泼似鸟儿,“燕慈”又音似‘燕子”,私下里,他便唤燕慈“小燕子”。

燕慈微微怔了会儿,

若是平时,听到方严问话,她一定会瞧着他腰间的祖传佩剑和翡翠玉箫,嬉笑着拱手施礼,回问道,“‘’箫剑’大侠,您有何指教?”

不过今日……还是算了吧!

“哥!”燕慈规规矩矩,老老实实低头叫了声,心虚的嘟囔了一句,“我还能去哪里?不过是从房间里走到房间外而已!”

方严愣了一下,这般规矩守礼,可不像她啊!

又见她不自然的一遍遍整理衣裳,再想到府外大树上拴着的马匹……已是心中有数,

这丫头,怕是又偷跑出去玩了!

他取下别在腰间的玉箫,轻敲了下燕慈的脑袋,笑道,“是我错了,不该问你要去哪儿,该问你从哪儿回来?!”

燕慈瞪圆了眼,小脸儿涨得通红,“哪里有哪里有,你可别冤枉我!”

方严扬起剑眉,望着她缓缓地说,“我方才听到后门附近有马叫声,出去一看,见到大树上拴了一匹马……”

“马?”燕慈一拍脑袋,“呀!我忘了将那匹马藏好了!”这可真是犯了大糊涂了!

“哈哈哈,”方严朗声大笑,冲着一脸窘迫的燕慈直摇头,“我的好妹妹,我可没说马是哪来的!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什么银子三百五百两!”小燕子扯着手中的帕子,撇撇嘴,一屁股坐在回廊轩上,“我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反正一定很多……”

那么多银子,全被她拿去买了马,现在想来,还真有点心疼呢!

燕慈正自顾自想着,头上又冷不防被敲了一记,

“又没好好读书!连‘此地无银三百两’都解释得乱七八糟!”

燕慈抬脸起身正准备反驳,看清眼前那张面孔后,却是膛目结舌,呆在了那里。

头戴青金石顶戴,身穿绣云雁补服,站在眼前的,居然是方之航!

“阿……阿玛”望着方之航表情肃穆,不怒自威的脸,燕慈舌头都打起了结。

糟了,阿玛一定听到了他们的谈话,那她免不了要受到责罚了!

“阿玛,对不起……”燕慈将心一横,想着认错态度好总是不错,便提起裙摆先跪了下来,“女儿错了,不该偷跑出去,请阿玛责罚!”

“阿玛,您饶了她这次吧!”方严忍不住在一旁求情。

燕慈垂眸端跪,既不抬头,也不出声。

错便是错了,她的阿玛向来说一不二,不会因为谁的求情而改变主意!

按照惯例,他该是会先斥责燕慈一番,再罚她回房思过,抄个十篇八篇的文章!

燕慈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硬着头皮等待,想象中的斥责却迟迟未来。

许久之后,倒是一声长叹传到了燕慈耳朵里,随后一双大手伸过来,将她扶了起来。

“阿玛?”燕慈愕然,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不解地望向方之航。

阿玛居然都不责罚她一句?

方之航的脸色在燕慈疑惑的眸光中渐渐缓和,甚至透出些许慈爱,

“燕慈,”方之航的声音温和有力,他负手看着燕慈,语重心长道, “这些日子阿玛对你是严苛了些,但你要知道,那也是为你好!”

轻微地叹了声气,他顿一顿,又继续道,“皇子的福晋,哪里有那么好当的?”

“什么?”燕慈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福晋?”

“老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之航刚准备开口,听到身后一声轻柔却焦急的女声,

他转身,看见夫人杜雪吟在丫鬟的搀扶下疾步走来。

“老爷,你刚才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雪吟停在方之航面前,重复之前的问话。

“是啊!阿玛!”方严上前一步扶住了雪吟,“您快告诉我们,什么福晋?谁要当福晋?”

“我今日刚拜访完同寮,便接到旨意入宫面圣,”

方之航的目光扫过雪吟和方严略显不安的面庞,扫过燕慈懵懂迷茫的小脸,最后投到庭院中那一大片欲来未来的春色之中,

他的言语里,居然有无奈和不舍的萧瑟,与这晴暖的天气格格不入。

“皇上特意招我入宫是要告知我……燕慈已被指给五阿哥做福晋,圣旨明日便到!钦天监……也已选好了良辰吉日!”

雪吟惊得脚下一软,若不是丫鬟和方严及时将她扶住,少不得摔一跤。

那边燕慈却是虚脱一般直接跌坐在回廊轩上,脑子里全是不可思议的混沌!

怎么会?怎么可能?

她喃喃自语,

那个阿哥是眼睛坏掉了吗?怎么会选了我?

难道,我真要进到那个大牢笼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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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紫苑sgr  发布于 2018-07-25 18:19:00 +0800 CST  
淡淡的草药味充斥在房间里,镂空的窗柩中投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雕花床精致古朴,铜镜安静的置于木质的梳妆台上,满屋子清新闲适的氛围。

在屋中央焦躁打转的倩影破坏了周围的和谐。

绣花鞋踩着青石砖,来来回回几百个回合,怕是要将鞋底给磨破了!

“小姐!你都这么走了一早上了!头都要晕了吧!快别走了!”

听了莺儿不厌其烦的劝解,燕慈总算是停下步子,一屁股坐到了窗边。

她支起下颌望着窗外,努力想将心中的烦忧扔开。

窗外天空湛蓝,没有一丝忧愁的云!

燕慈出神地看着,怀念起云南高远的、一碧如洗的蓝天,也想起了选秀时在皇城内望见的那方逼仄的四角天空!

向往自由,讨厌禁锢!她的爱憎如此分明,怎么会心甘情愿的步入那个深似海的紫禁城中?

更何况,从前几天的经历中,她已经知道,紫禁城中的阿哥,都高傲骄纵,难以相处!

但是,皇上赐婚,她又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如若抗旨不遵,或贸然逃婚,后果都不堪设想!

“小姐,你老望着那天空,天空里也不会开出朵花来啊!”莺儿又站到一旁开口劝说,并努力使自己的语气欢快轻松一点儿,“你别总往坏处想,可得往好的方面想想啊!”

燕慈换了个手支住下颌,忍不住叹了声气!

哪里还有好的方面!

昨天方之航夫妇特地找了燕慈去房里详谈,内容不外乎:皇恩浩荡,被赐婚是方家无上的荣幸,要燕慈安心等待大婚,以及婚后要做个知书识礼,温柔贤惠的福晋云云。

燕慈状似乖顺般听着,但她知道,她的阿玛额娘是不得已才这么劝慰她,也借此劝慰着他们自己!因为她早些时候便无意间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亦了解了他们的担忧。

“老爷,燕慈嫁入皇家,我是一百个不情愿,一千个不放心啊!”

“夫人,我也舍不得,燕慈刚回来没多久,我还想多留她几年……只是事已至此,你就不要过于担心了!嫁给阿哥总好过被选为妃,与后宫三千佳丽争宠吧?”

“能好到哪里去?皇家男子皆薄幸!你看看那些王孙公子,哪个不是妻妾成群?何况是堂堂阿哥!

哎,燕慈过惯了无拘无束的生活,性子又单纯得很,皇宫内处处都勾心斗角,她能应付得来吗?五阿哥喜不喜爱她尚且不知,就算现在喜欢,过几年又纳了妻妾,我们燕慈又该如何自处?

我只愿我的掌上明珠,能如我一样,找到一心一意对她的人,无忧无虑,安安稳稳的度过此生,别无它求啊……”

原来,那个皇宫,不止是个大牢笼,更是个阴暗的地方,她日后的夫君,不论好坏,都不会是她一个人的夫君!

越想心里越是抵触,燕慈烦躁的一甩袖子,却不小心将窗边一个精致的鸟笼碰倒了!

笼子里一只漂亮的画眉鸟尖声啼叫,扑扇着翅膀在笼子里飞来撞去!

这只画眉的翅膀原先受了伤,方严在路上捡到了,知道燕慈喜爱小动物,便带来给她救治,她上好药后暂时养在了笼子里!

燕慈愣愣的望着画眉,

它那么灵活那么敏捷,想必伤已好完全了吧?

那么,是不是可以回到属于它的地方去了?

这样想着,她便伸出手来,轻轻的拨开鸟笼上那扇小门,

画眉鸟在那扇小小的门前稍作停留,便扑腾扑腾的展开翅膀,毫不留恋的飞出窗外,飞向了天空!

“莺儿,你看,它自由了,它回家了!多好!”

“是啊!它回家了!多好!”莺儿仰头看着画眉消失在天空中,脸上不自觉流露出一抹羡慕的神色。

燕慈望着莺儿良久,第一次觉得,自己应该重新考虑下莺儿的去留问题!

她离开百夷族好久了,肯定也想家了吧!自己不该那么自私,让她远离家乡,还要让她作为陪嫁丫头一起进宫!

也许,很多的问题,都要想想解决的方法!

思虑一会儿,燕慈站起,将窗子更推开些,半个身子都探到了窗外!

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她深深呼吸了一大口,精神顿时振奋不少!

乍暖还寒的天气,处处有春光流动,天空中也已有鸟儿南归的痕迹!

燕慈环顾四周,又抬头望望天空,看那阳光将最后一丝阴霾驱散。

豁然开朗的感觉!

她不禁扬起嘴角笑了开来!

不就是嫁人,不就是进宫吗?

有什么大不了?天又没有塌下来,塌下来不还是能当被子盖?

古人不是说什么,士兵来了将士可以挡,水来了,土可以去掩吗?

哥哥也说过,我像一只飞来飞去无所畏惧的燕子,

那么,我一定会想到办法,成为那只勇敢的,坚强的,连皇宫都关不住的自由的燕子!

楼主 紫苑sgr  发布于 2018-07-25 18:26:00 +0800 CST  
(十一)大婚花烛(1)

皇室的婚礼,隆重且繁琐。

成婚当日,五阿哥永琪一早便着蟒袍补服到皇太后、皇帝、皇后前行三跪九叩礼,

随后,銮仪卫预备红缎围的八抬彩轿,内务府总管一人率领属官二十人、护军参领一人率领护军四十人,跟着永琪前往方府迎娶新人。

待一切顺利完成,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接到新娘,打道回宫之时,天已经黑了。

锣鼓喜乐奏起,鞭炮齐鸣!无数礼花在夜空中竞相绽放,璀璨夺目的光华照亮了漆黑的夜空,也映红了围观群众的脸。

是啊,京城的百姓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样声势浩大的接亲场面了,于是乎,乌泱乌泱的挤满了整条街,争相一睹皇子的风采!

“哎,你看你看!五阿哥真是玉树临风,气度非凡啊!”

“那可不?也不知这方家小姐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能被五阿哥给选中!”

尔康和尔泰骑马行在队伍里,听到人群中的议论,相视一笑,抬首朝前看去。

穿了红色吉服,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的永琪,身姿挺拔端正,侧脸轮廓如雕塑般完美,果然是风姿卓然的佳公子。

俩人均是赞赏而笑。

“你们在笑什么?”永琪回过头,头顶恰好盛开一朵烟花,将他的五官映得清俊无比。

尔康尔泰驱马上前。

“没什么,”尔康微微一笑,“我们听百姓们夸赞你,听着听着就笑了!”

“是啊,百姓都赞你芝兰玉树,贵气潇洒,”尔泰笑着接了口,停顿一下又道,“不过听说这方知府的千金也是个大美人,这样才真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

永琪只淡淡一笑,道“容貌是其次,品性如何才最重要!”

说完不多时,他忽然想起什么,侧头对着并行的尔泰道, “我之前拜托你的事进展如何?那位姑娘,仍然找不到吗?”

尔泰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永琪会在这个时候问起这个事,

“是,”他不无抱歉的回答,“仍然未找到!”

见永琪面露失望之色,他又急急的说道,“但前几日,我将你画的红缨给一位朋友看,他研究之后给了我一个新的建议。”

“什么建议?”

“他说那缕遗落在你身上的红缨是百夷族姑娘发间的装饰,款式虽大体相似,细节处却都有所不同,如果依靠这一点去细细排查,虽然仍然难度颇大,却也不是没有找到的可能!

总之,我一定会托他们继续寻找,定会帮你找到那位姑娘,让你有机会报恩!”

“报恩?!”永琪怔了怔,片刻后,轻不可闻的叹了声气,才道,“对,你一定要帮我找到她,让我可以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一直想着的是怎样找到她,而找到了该如何报答,永琪却是有些迷惘了!

也许,之前曾有过模糊的希冀,可是现在……

他下意识的回转身,看了一眼红缎的花轿,再回头时,已将心里的胡思乱想收起。

“一切都是天意!”他低低叹了一句,轻夹马腹,驱着马儿往前走去。

尔泰望望永琪的背影,又回头看看花轿,不解地问身边的尔康,“哥,什么天意不天意的?我怎么听不懂!”

“我也听不懂。”尔康笑笑,也望着永琪的背影道,“大概只有老天才听得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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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紫苑sgr  发布于 2018-07-25 18:41:00 +0800 CST  
大红的轿子摇摇晃晃,晃得燕慈头晕脑胀。

被关在狭小闷热的空间里晃荡,还被繁复的装束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那滋味着实难受,盖头下那张如花的小脸,早已热得红扑扑了。

终于,红盖头的玉珠坠子又划出一段优美的弧度后,“哧溜一下”,盖头被一把扯了下来。

“热死我了!”燕慈深深吐出一口气,扑哧扑哧的拿盖头用力扇着风,“这哪里是嫁人啊,简直就是受罪!”

今日的她,不似平时那般清淡素雅,画着精致的妆容,头戴凤冠,红衣胜火,别有一番娇艳欲滴的味道。

这样天仙般的新娘,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欢喜。

燕慈却浑然不觉,一下扯扯厚重的吉服,一下又伸手推推沉沉的凤冠,小嘴儿撅得可以挂油瓶,

哎,自己怎么就那么倒霉呢?

偏在这时,轿子外有人同她唱起了反调,

“哎呀,这新娘子福气太好了!若是我有这样的福气,少活几年我都愿意!”

燕慈没好气的朝窗口瞪了瞪眼,真恨不得把说话的人一把拉进轿子,然后将衣服一层一层剥下套到她身上,“喏喏,要去嫁你去嫁,我可不稀罕!”

彼之蜜糖,吾之毒药。

在别人看来是无上荣耀的事,对燕慈来说,却是束缚与桎梏。

她并不情愿接受这样的束缚与安排。

美丽的明眸闪了几闪,燕慈从袖子里掏出本书卷。

大婚前夕,燕慈忍痛将莺儿送回了云南,心中很是不舍,情绪不免有些低落,方严见状,劝慰开导之余,还送了她几本书籍。

燕慈素来见了文字便头疼,这次却难得的收了下来,上轿前一刻,还将来不及收好的这一本揣在了袖子里。

此刻翻开书页,微弱颤动的光线下,那些密密麻麻的字一个个都晃起了脑袋。

燕慈抿抿唇,看那跳跃的脑袋连成一片,最后幻化成方严的面容,

“小燕子,在宫中闲来无事时,多翻翻这些书。智者的名言,阿玛的教诲,我都写在了上面。皇室确是不如百姓家自在,但我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即便是在深宫大院,你也能过好自己的生活!”

以后会不会过得好,燕慈不得而知,今后的路怎么走,也没有方向!

但是她也同哥哥想得一样,认为自己还算聪明机灵,总不会随随便便被别人欺负了去!

这,大概是种盲目的自信,却也难能可贵。

燕慈刚将书卷揣回袖子,轿子就稳稳当当的停了下来。

轿帘微微掀开,喜娘带着笑意的声音传了进来,

“小姐,下轿了!”

燕慈忙将红盖头又盖了回去,扶住喜娘伸进来的手,下了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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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紫苑sgr  发布于 2018-07-25 18:42:00 +0800 CST  
在喜娘的搀扶下跨过马鞍、火盆,与未见过面的五阿哥拜了天地,又夫妻对拜后,燕慈便被大红的喜绸牵着,入了喜房。

直直的端坐在床榻之上,她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得一阵整齐的踢踏声由远及近,最后在她耳边嘎然而止,

那是一众宫女端着桂圆,红枣,花生,平安符,吉祥锁等物分列在了两旁。

燕慈微微晃动酸胀的脖颈,垂眸望向面前的青石砖,忽然,一双黑底缎面绣暗纹的靴子停在了她的视野正中。

燕慈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他,他这是要做什么?

虽然心中已有猜测,她的双手仍不自觉地攥紧了吉服。

面前的人却只是站着,迟迟不动。

“请新郎拿起喜秤,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喜娘虽然奇怪眼前这位阿哥的古怪神色,但是声音里,却仍保持着恰如其分的喜庆。

永琪沉默了一会儿,拿起宫女托盘里的桃木喜秤,缓缓的将它伸向面前大红的帕子。

喜帕下他的福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望了眼帕上栩栩如生的鸾凤和鸣图,永琪轻轻一叹,

自己和她是否真能如这喜帕上绣着的图案一般举案齐眉、鸾凤和鸣,抑或是冷冷淡淡,相敬如“冰”?

想到喜秤就要探进来将盖头掀起,燕慈忽然心生抗拒,不由自主的往后靠了靠。

衣袖拂动,哗啦一下,一册书卷从袖子里滚落到地上,砸到了一名宫女的脚。

“啊!”惊呼声和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清脆声同时响起,

圆滚滚的桂圆噼里啪啦跳了一地!

众人皆被吓了一跳!

燕慈惊觉自己闯了祸,情急之下忘记礼数站了起来,谁知还没站稳,花盆底的鞋踩到一颗桂圆,脚底一滑便往前摔去。

眼看着面前红色的祥云扑向自己,来不及思考,永琪双臂一抬,

猝不及防的,便软玉温香抱了个满怀!

他从未与异性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茫然无措地低下头,

恰逢喜帕如花蝶般飘起,燕慈也抬起双眸,

眸光相撞之时,永琪猛地呼吸一滞。

好晶莹明澈的眸子啊!如星海映月般耀眼,直教凤冠上璀璨的宝石和满室辉煌的烛火都黯然失色,

心跳蓦然加快,恍恍惚惚中,他似乎又回到云南那片古老的树林,拨开层层云雾,看清了在其间若隐若现的明眸!

为何她会有这样一双眸子!?难道她......

不,不对!一个是千里之外云南百夷族少女,一个是养在深闺的官家千金,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也许,只是有双相似的眼睛而已!

永琪这里正神思云游,那边燕慈望着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孔,也是怔住了,

不是说心什么样,人就长成什么样吗?那狂枉自大的皇室子弟,不都该长得凶恶无比吗?怎么眼前这个,长得那么……好看呢?

呀!方燕慈,你在想什么呢?

脸上温度腾得升高,她倏然回神,一把推开永琪,红着脸想要走开,岂料脚下又是一滑,

“福晋小心!”喜娘这次倒是眼疾手快,伸手扶住她坐回到床榻上。

永琪被燕慈一推,瞬时清醒过来,想到刚才拥抱的一幕,不禁也微红了脸。

片刻后,他稳一稳心神,望着一地桂圆微微皱了眉,

“这......”

身侧打翻果盘的宫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他连连叩首,“奴婢该死,请五阿哥责罚!奴婢该死,请五阿哥责罚!”

“你……五……五阿哥……你饶了她吧!”燕慈坐直了身子,怕面前这位“厉害”的阿哥真要开口责罚宫女,忙不迭的开口劝阻。

永琪一愣,侧身回头,

她是在替犯错的宫女求情吗?

像是回应永琪的疑惑,燕慈不停点头,满头珠翠丁玲出声,“是,你饶了她吧,错不在她,是我的书砸到她,害她打翻了果盘!”

她言语恳切,眸光清透,模样看起来可爱又纯稚,令人不忍拒绝。

永琪不由心头一动,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

他挑的福晋,果然与众不同!

转回身,永琪朝着跪在地上的宫女温声道, “既然福晋都不怪你了,我就不责罚你了,以后小心些便是!”

在燕慈稍显震惊的目光中,他又对候在一旁的喜娘道,“你们将这里收拾收拾,然后先行退下吧!”

“奴婢遵命!”

喜娘躬身将合卺酒倒好,又帮着将散落一地的桂圆捡起,连同其它干果倒入床铺之中,才领着一众宫女行礼,退出了房外。

楼主 紫苑sgr  发布于 2018-07-25 18:44:00 +0800 CST  
十一 大婚花烛(2)

房内红烛高照,铺天盖地温柔的颜色。

宫香缭绕,大红的床幔漫过同样鲜红的裙裾,寂静慵懒。

燕慈坐在床沿上,将沉重的凤冠摘下来放在一旁后,探头看着桌前的身影,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扯着床幔,掩饰自己内心的紧张。

那人手里端着的,是空酒杯,杯里原先盛着的,是象征百年好合的合卺酒。

燕慈撇了撇嘴,能把酒喝完,对她来说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了,至于接下来的事……

她的脸蓦的一红,婚前嚒嚒曾给她上过课,所以喝过合卺酒之后该做什么,她自然是知道的。

要和一个陌生人同床共枕,还要……不不不,不行,这绝对不行。

她用力甩了甩头,脸色愈加深红,一颗心突突得跳得厉害!

揪着手边的纱缦,燕慈又朝那个颀长的身影睨了一眼,心里暗暗下了决心,

等下若是这个阿哥真要对她做什么,她定会拼死抵抗,大不了挣个鱼死网破,总不会让他得逞的!

永琪将酒杯置于紫檀木桌上,顺手拨了拨暗淡的红烛灯芯,看烛火逐渐明亮后,墙上拉起一道探头探脑的纤长影子。

眸光微波,他转过了身。

燕慈迅速偏过头,捞起床幔,认真地研究起上面的刺绣。

永琪不禁失笑,他从未见过如此古灵精怪的女子。

就像方才喝合卺酒时,他才徐徐端起面前的酒杯,他的这位新娘就已捧起她的那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他只能惊讶地看着她,看她前一刻还很豪迈勇敢的昂着头,后一时,就将俏脸皱成了个小包子。

“天呐!这酒好难喝啊!”

永琪愕然,真是想笑笑不出来,想气……看看她的模样,又不知该如何气!只得摇头无语。

摘下身上的喜庆的红绸,永琪走回到床边轻轻坐下,想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从来不曾喝过酒吗?”

“是从来没喝过这么难喝的酒!”燕慈下意识的往旁边挪了挪,头也不抬的纠正。

她在云南常喝当地自酿的米酒,那味道可是清甜可口,哪像这皇宫大内的酒又苦又涩!

“这宫里的酒加了些中药材,确是难喝一些,”永琪顿一顿,又道,“但是,合卺酒也不是如你那般的喝法!”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说,一向,他都是不屑于拘泥这些形式礼节的。

直到很久以后,再回忆起婚礼上的细枝末节,他才恍然悟到,

其实当初他在乎的,不是饮酒的方式,而是那杯酒蕴含的寓意:

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聪明如燕慈,一下便听出了永琪的言外之意,她当然知道交杯酒该怎么喝,

却转脸,拿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瞧着他, “那该怎么喝?我还从没和陌生人一起喝过酒,所以不知该怎么喝!”

“这……”

永琪一下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虽说他们现在已是名义上的夫妻,但确实是第一次见面,陌生得不能再陌生了。

所以,即便知道她是强词夺理,即便看到了她水灵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与得意,他也讲不出话来反驳。

他抬眸看向她,心里泛起一丝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

她,好像很抗拒自己,从内心里的抗拒……

燕慈被永琪看得面色发红,不由撇过脸去。

永琪一愣,脸上竟也微微发烫,正欲收回目光,余光一瞥,看到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往窗边凑来。

眸光一闪,永琪大手一扬,床幔瞬时落下,将两人裹在了一片嫣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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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紫苑sgr  发布于 2018-07-25 20:06:00 +0800 CST  
突然弥漫而来的红色让燕慈茫然无措,等她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永琪已掀袍靠到了她身边。

“啊!”燕慈惊得直往床里钻,一张小脸儿吓得煞白,

“你……你想干什么?”她手忙脚乱地抓起一个枕头对着永琪,虚张声势道,“你不要过来啊!否则,否则我不客气了!”

永琪果然被“吓住了”没有再靠近,只拿手指抵在唇边道, “小声些,隔墙有耳!”

“什么有耳?”燕慈下意识地摸了摸耳朵,立刻又警惕起来,“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总之,你不要过来就对了!”

永琪有些奇怪,不知道眼前这位姑娘……不,他的福晋,究竟是真听不懂还是装听不懂,

不过,现在可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好,我不过来,”他坐在原处不动,指指窗子,又耐心解释了一遍,“窗外有人!”

“有人?什么人?”

“慈宁宫的嚒嚒, ”永琪抿抿唇,低声道,“大婚之夜,太后会派嚒嚒来听房!”

“听……房……”燕慈慢慢咀嚼这两个字,又看看永琪不自在的神情,顿时猜到了其中的含义,脸上霎时如火般烧了起来,

宫里怎么还有这样的规矩,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啊!

她不由自主的缩到了床角,转动着骨碌碌的大眼睛,透过漫无边际的红看向外面,恨不能将这无底的深宫看穿,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简直比牢笼还恐怖嘛!

看着她脸庞红红,鼓着腮帮子,一脸委屈的样子,

永琪心底涌起一股深深的怜惜之情。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永琪的声音出奇的温柔,“我知道有些事不能强求,所以你只要配合我瞒过她们便可!”

看她那么激烈的反应,他更确定了之前心中的感觉,他的福晋,并不愿意接受自己。

燕慈咬了咬唇,低头不语,

这位阿哥的话听起来很真诚,要不要相信他?但天下的乌鸦不是都一般黑吗?他难道是个例外?

她悄悄抬眼看对面的人,见他正征询的看着自己,目光亦是温温和和,心里便更松动了些。

看他的样子,确实不像特别坏的人,刚才还饶恕了犯错的宫女,要不,就相信他这一回?

她这边还犹豫不决,那边永琪已自顾自放松下来,“你不说话,我便当你同意了,”末了,还自嘲得笑了一下,

在新婚之夜要求新娘帮忙做戏,这样的皇子,在这大清朝,估计找不着第二个了。

燕慈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又想了下,将手里的枕头挪开了点,才嘟嘟囔囔道,“好吧,你要我怎么配合。”

永琪想了想,“很简单,我念几首诗,你听着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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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紫苑sgr  发布于 2018-07-25 20:13:00 +0800 CST  
红色的床缦上,红烛映出的两个影子偎依在一块儿,看起来耳鬓厮磨,恩爱无比。

永琪看一眼床缦,稍微调整了下姿势,令那两个影子看起来更亲密些,才清了清嗓子,低头轻轻吟咏起来:

“海燕双来归画栋。

帘影无风,花影频移动。

半醉腾腾春睡重。绿鬟堆枕香云拥。

翠被双盘金缕凤。

忆得前春,有个人人共。

花里黄莺时一弄。日斜惊起相思梦。”

……

永琪一句一句慢慢的念,一边念,一边转头看燕慈的神色。

她的闺名里有个“燕”字,所以他才特意挑了几首和“燕”有关的诗词来念,

虽然选的这几首不太露骨,但,还是不知是否会唐突到她。

当看到她撑着脑袋神色如常地听着,直听到眼皮跟着韵律开始有节奏的打架时,永琪心里没有安心,相反的,倒有些莫名的失落。

帐内的气氛温馨融洽,窗外两个嚒嚒却在捂嘴偷笑,

“五阿哥还真是风雅啊,洞房花烛夜还念情诗给福晋听……”

“是啊是啊,看样子,他对这个福晋真是满意得很啊!”

……

掀开缦帘,看窗外的人影越来越远,永琪松了口气。

“五阿哥,嚒嚒们走了吗?”燕慈揉揉眼睛问。

“嗯,走了!”永琪将两侧床缦挂好,下了床塌。

“哦,”燕慈也下了床,一边努力睁眼一边点头,那迷迷糊糊懵懵的可爱样,甚是惹人怜爱。

“皇室婚礼,礼节繁琐使人劳累,你……早点歇息吧!”

歇息?!

听到这两个字,燕慈愣了一下,猛然清醒过来,一双大眼睛登时又清清明明,警惕地看着说话的人。

永琪苦笑一下,他就这么惹人讨厌,让她避之唯恐不及吗?

“你放心,这间房同隔壁房相连,仅以一道内门隔开,我等下会去隔壁歇息,”永琪瞥一眼床上洁白的帕子,想一想,又道,“但是在走之前,我还要先做一件事。”

“什么事?”燕慈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

永琪不回答,凝视她一会儿后,忽然靠到她身旁,在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之前,抬手拔下了她发间的碧玉簪,

三千青丝瞬间散落肩下,如倾泻墨瀑垂至腰际,

乌发玉颜,明眸皓齿,红衣妖娆,此刻的燕慈,简直美得不可方物,

永琪不由看得有些呆了。

“你,你干嘛!”燕慈退后一步,惊得差点跳起来。

这个阿哥也太古怪了吧,干嘛要拔她的簪子,难道他看上了这支簪子,难道他一个皇子,没钱买一支簪子吗?

永琪在燕慈的惊呼声中回过神来,趁她还未抢走簪子之前,用力将簪子扎入了自己的指尖。

“你在干什么?”这回燕慈可真是急得跳起了脚,“十指连心,扎到可是很疼的啊!”

永琪闻言心中一震,倏然抬眸,

燕慈正又急又怒地瞪着他,

烛影摇晃,她的盈盈水目里,似乎有两团小小的火苗在跳动,这是急怒的火焰,却不知为何,让他的心有了暖融融的感觉。

唇角勾起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没事,不疼!”

他轻轻推开燕慈递过来的手帕,大步走到床榻前,挤出几滴鲜血,滴在了洁白的帕子上。

看那殷红的血滴在如雪的白布上渗透开来,燕慈蓦的偏过头去,脸也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原来,他是为了这个原因,才……

“好了,时辰真的不早了,你早些歇息,明日还要早起去行朝见礼。”背后的声音依然温润动听。

燕慈愣了一会儿,回过头去,却见永琪已掩上内门,去了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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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紫苑sgr  发布于 2018-07-25 20:15:00 +0800 CST  

楼主:紫苑sgr

字数:91243

发表时间:2018-07-22 03:2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2-06-28 08:11:3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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