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Not Yet



从高轨道上的飞船舷窗来看，这颗有风有水的星球依然美丽，但只有见识过这数年来星空剧变的人才知道这颗名为“伊甸主星”的天体经历过多少磨难。

这里是人类在卡戎中继器外开发的首批殖民地之一，而在获取这难得的殊荣后，这颗星球的表面却刻被上了无数条伤痕——控制杰斯的突锐人特工萨伦留下的、差点毁灭银河系所有高等文明的收割者留下的，甚至还掺有塞伯鲁斯的杰作，然而他们都失败了。

这颗不屈不挠的星球挺过了机械生命的铁蹄，挺过了深空恶魔的蹂躏，挺过了人类异端的屠戮，留下各种文明的遗骸，却依然保持着一副未受过任何征服的样子，保住了湛蓝的天空与绿地，保住了它所持之名中“伊甸”所指。

这里看上去是个坚强的世外桃源，但只有很少人知道，这里也曾被征服，也曾被哀嚎与绝望充斥。有一个文明曾带着它的尊严抵抗到了最后一刻，留下了给后世的警告，随后便被无情的收割者拉入了几近灭绝的深渊。

是的，那是“几近灭绝”，因为5万年前的那个文明并未被蚕食殆尽，他们留下的并不只是知识或警告，还有活生生的幸存者。

尽管那些幸存者，如今已是孤身一人。

那不知是幸曱运还是不幸的“最后一人”，从由野花点缀着的草地上随意地踏过，平静，而且保持沉默。

如果不是那拯救银河系的星联军人的选择，他也许会继续在休眠舱中沉睡，或者因为设备故障而不明不白地死去。那个挖他出来的人邀请他参加战斗，邀请他对抗那5万年前未被打败的恶魔。尽管带着渺茫的希望，他还是接受了这个邀请，并见证那个人类带着必胜的决心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虽然不知道那个人在被传送到深空中后到底做了些什么，但他的英勇确实创造了奇迹——收割者们退却了，转而变成银河系中最有力的技术支援，帮助各个文明在战后的废墟上重建辉煌。

同为结束战争的英雄之一，加上是上个收割循环中高等文明的唯一幸存者，贾维克本可以获得无数赞扬与崇拜，甚至有一族视其为神，而贾维克却选择了不辞而别。

他离开了“诺曼底”号，离开了那些沉浸在胜利喜悦与怀故悲伤中的形形色曱色的异族人，整理好简单的行囊，带上最低限度的武器装备，搭乘奎利人赠予的老旧穿梭机降落在这颗星球上，才有了一丝真正了结了一切的实感。

踏过草地的时候，贾维克的脚步不紧不慢, 踏踏实实, 一看就是个走远路的人——他征战一生，又沉睡了数万年，随那个英雄游遍银河，最终又回到了远点。

当初那些塞伯鲁斯科学家挖他出来的地方，设备不是被毁就是已被移走，只留下一个空空的大洞。贾维克站在那个深坑的边缘，觉得自己不必再走了——他对那个男人说过自己未来的归属。他一直都属于过去，无法挣脱，也无法逃避，现在是他永远休息的时候了。

“我没能重振我的族群，却拯救了另一个世界……”

带着复杂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形容的心情，贾维克在风中自言自语着。他放下已经空空如也的行囊，展开了差不多从出生开始就陪伴着自己的那把粒子束步曱枪——就算已经被生产出来了超过5万年，这件武器还是能像当初第一次对抗收割者一样烧化任何东西。在贾维克看来，“随风而去”是个不错的结局，至于那些风吹不走的残渣，就让它们落入谷底，与那些不幸的同伴永远在一起吧。

“……帝国万岁。”

贾维克将枪口反转，对准了自己的胸口，想要扣动扳机，但就在这时，他的感官却捕捉到有陌生的信息素被流动的风送到身边来——是已知的种族，不是敌人。

“？”

站在悬崖边的老战士停止了已经就绪的动作，转过头去，看见有个矮他一头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的高地上。刺眼的阳光让贾维克有些看不清，但他认得那轮廓。

毕竟，不是很多种族都会随时随地地在自己纤细的身躯上套一层保护服的。

<奎利人……>

从对方的身材来看，贾维克判断出那是个雌性。他微微调整自己眼中8个瞳孔的焦距，获得了更好的目视信息——从肢体语言来看，那个奎利人并没有敌意，却表现出了好奇与惊异。

<有什么关系呢？>

贾维克无奈地想到。就算那个奎利人是什么被教化的遗留产物或者发了疯，想要在这种地方要了自己的命，那反倒省事了——他是个准备赴死的人了，再有人来推一把实在是求之不得。

似乎是命运的礼物——贾维克在醒来后发现自己正被曾住在地洞里的无曱毛猴子、几经训导的蓝色生命和已经不再吃苍蝇的蜥蜴围着看，而在他即将离去的时候，给他一架穿梭机外加过来送终的则都是前生被自己族群所欣赏的奎利人。

带着这种可悲的自嘲，贾维克保持着用枪口顶着自己胸口的姿态，以平静的眼神凝视着那个奎利女孩顺坡而下，越走越近。由于她头盔上的面罩遮住了她的脸，贾维克自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他不需要，因为那女孩身上散发出的信息素随着二者距离的不断靠近变得越发清晰。

“啊，请问……”

她在一定距离之外站住，礼貌地开口了——

“……你这是要做什么，朋友？”

“还不够明显吗？”

听到这个年轻人这么问自己，贾维克差一点真的用“扣下扳机”的行动作为给她的回答。他之所以没这么做只是因为那个奎利女孩直突突地对他伸出手，像是要讨要什么本就属于她的东西。

“如果你害怕就这么跳下去所以才用枪的话未免也太浪费了。能把你的枪给我吗，先生，我会帮你完成心愿的。”

“你的意思是你打算拿走我的武器再对准我的脑袋来上一枪？”

“是的，这把枪看上去很值钱的说，我可以在某些地方找到好卖家。”

“你真说得出来啊……”

贾维克将整个身子转过来——

“……但不论如何，你其实是在说谎。”

“……？”

这一针见血的宣告给了那个奎利女孩不小的震慑——她后退了半步，似乎防护服刚刚漏电打到了她一样。

“你身上的信息素告诉我，你在害怕，”贾维克闭上眼睛呢喃着，“但你鼓起勇气来接近我并对我撒这种重商主义的谎，因为你想要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避免他了结自己的性命，哪怕他看上去如同一个长得不那么像虫的收集者。”

“你从哪里读到……”

“这是我个人的技巧，你不需要知道……”

贾维克摇摇头，举起枪来瞄准那个少女——

“……给我走开，走得远远的。即将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会给你的游记添上可怕的一笔。一个活得比你见过的任何种族都要久的老家伙即将结束自己的旅途，毛孩子不该去打扰这个人，而且我也不打算把这把枪卖掉或者送给别人。”

奎利人看上去害怕了，而她的信息素更加说明了一点。贾维克满意地看到她迈着碎步后退，可就在此时，有人从高处挡住了她的来时的路。

“看到了！这家伙在这里！”

“？！”

由于太过于专注于自己的事情，贾维克没注意到现场已经来了新的访客，三五个由轻武器武装的巴瑞塔人。他们看上去目标明确，因为他们在发觉低处的贾维克和那个奎利少女后就毫不犹豫地举枪开火了。

“呯呯呯呯……！”

所有人用的都是实弹武器，而贾维克惊讶于自己对异族敌意的反应——他就像又被扔回了那发生在地球上的最终战役里，面对着“食人魔”的枪火，为处理着飞弹发射车的那个男人争取时间。

<虽然很想睡，但睡前再大干一场似乎也很痛快。>

帝国武士的血依然在贾维克的身躯内流淌着——甚至在他意识到这一点之前，最后的普洛仙人便已从被弃置于此的装备箱后面跳了出来，毫不躲闪地迎向枪火。

<装备一般……战术素养不错……人员素质优秀……>

贾维克在战斗的同时用自己开阔的视野优势给敌方小队打着分，而不论如何，他这种不着掩护的视死如归的态度彻底扰乱了那些巴瑞塔人的思维。当子弹在贾维克身上钻出洞来的时候，他却像只是被毒虫叮了一下而已——身体一颤，接着便继续朝高处走，单手举着粒子步曱枪不断开火。

从另一个方向又来了几个巴瑞塔人，他们似乎还准备了什么重型单兵武器，可在贾维克迅猛的推进下，它成为了可能伤害友军的累赘。这是巴瑞塔人犯下的最后一个错误，因为在那名持有此武器的巴瑞塔人被炙热的粒子光束融掉右臂之后，贾维克便已控制了这个小小的战场

很快战斗就变成了一场残酷的游戏。贾维克带着优雅的耐心对付他们，虽然不采取任何规避动作，却以专家的手法用向他所看到的每一个巴瑞塔人开曱枪。起初他们想用优势火力直接击倒贾维克，但那帝国老兵身上的护甲，就算过了5万年并经历了又一轮收割的洗礼也照样能帮他挡一些子弹。在它一定程度的庇护下，贾维克一边像散步似地优雅走动一边释放粒子光束。

仅仅不到半分钟巴瑞塔人就发现他们的兵力少了一半——贾维克正像赶低等生物一样把他们赶到废弃殖民设施的角落中，然后一个一个地把他们的身体烧成无法复原的粒子态。

仅存的4个巴瑞塔人完全丧失了一开始的气势。他们面对着那个浑身弹孔却还在边移动边开火的异族人，近乎开始怀疑自己手中的武器装的到底是不是实弹。一人向贾维克投掷了一颗手雷，却被后者抬起左腿一脚踢了回来，并正落在他们所藏的掩体后面。

“轰！”

当贾维克大步跨过被血染红的草地时，不论是交火声还是巴瑞塔人的呼声都变小了。在烧死一个躺在地上却继续朝自己发射子弹的人时，贾维克甚至没察觉自己脸上挂出了自从醒来以后就并未有过的微笑，尽管在最后一个还活着的巴瑞塔人看来，这笑容似乎如尸傀般狰狞。

当贾维克走到那个人身边之前，他的步曱枪就已经因为过热而哑火，但这并不妨碍他拔曱出一把从塞伯鲁斯军人手中夺来的战刀，来给另外两个还有生命迹象的巴瑞塔人放血。那唯一的幸存者已经吓得张口结舌，直到贾维克的血渗过护甲滴到他脸上时才倒抽一口凉气。

“看上去你还好……”

贾维克以和往常一样的冰冷语调，带着可怕的普洛仙口音，说着银河系目前的通用语——

“……趁着咱们还有时间，告诉我你们这些混曱蛋是来做什么的？”

“……”

不只是对话能力尚未恢复还是单纯不想告之事实，巴瑞塔人只是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贾维克从他身上散发的强烈信息素读出了恐惧与犹豫，可他现在的意识也已经开始模糊，想要通过精神感应的手段来获知情报已经不靠谱。

“！”

贾维克收回刀子，然后用空着的一只手掐住受伤巴瑞塔人的脖子，轻易地将他拎离地面。那巴瑞塔人差点窒息，而贾维克毫不温和地掐着他，一步步下坡来到那个深坑的边缘。

“等等……你想做什么……？！”

“感谢你们过来送我一程……在我死前有这么一段小插曲也挺有趣的……”

“放开我……我说……我们拿钱……来找你……是想抓你……”

“看来你们这些人在银河系被谢泼德拯救后就又找到了人生目标，想要打劫一个五万岁的老古董。可惜你们搞错了对象，错得厉害……”

“先生，你流曱血了！”

从一开始就很机敏地躲到一堆燃料输送管里面的奎利少女站了出来，提醒贾维克他已经知道得很清楚的事情。

“让它流尽吧……”

贾维克回答的同时，感到自己的手臂正在失去力量——

“……最后一场战役……最后一颗子弹……可惜我看不到最后一面升起的普洛仙旗帜了……”

他打算闭上眼睛，带着那名同样受重伤的俘虏来迎接自己的死亡，可空气突然被热流搅动，化作狂风朝他吹来——一架穿梭机以极高的速度俯冲下来，严重违反安全章程，在距离三人不到几步的地方降落了。

甚至在那飞行器降落之前就有人从里面跳了出来，在贾维克站立不住的瞬间冲过来一把抱住他，顺带还拉住了那个差点坠落深渊的巴瑞塔人。恍惚间，贾维克察觉到了熟悉的信息素——是他认识的一名阿莎丽人。

“这里需要一个浮游担架！还有足量的医疗胶！”

听见那个少女这么喊，半躺半坐在地上的贾维克没好气地嘟哝了一句：“用力敷吧，用给双旋基因链生物准备的药物杀死我……”

“你是谁？”

“啊，我是云曱游至此的玛塔莎，如你所见，奎利人……”

“看得出来……快给他敷上！所有伤口！……玛塔莎，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也不清楚……听说最近有很多人破产，而这个人又站在深坑边上，想要对自己开曱枪再摔下去一了百了，然后那些巴瑞塔人突然出现想要杀了他。我猜是可能就是他欠了他们很多星币没法还吧，结果他却把债主们全宰了，然后又心灰意冷想要带着那个活的一起跳进坑里……”

“你再敢胡说八道……”

被绑在担架上的贾维克在失去意识前，吐出了最后一句话——

“……我就把你扔出气闸。”

黑暗。

未知的深邃之中。

“来了来了来了来了来了来了……”

不知声音来自何方，事实上就像是自己的语言能力被某种外来物介入，若是任其乱撞，也许自己的意识就会被夺走。

“结束结束结束结束结束结束……”

“你在说什么？”

贾维克尝试着回答，尽管他不觉得那个声音的源头透露着友好。

它和自己的语调几乎一模一样……但略有不同……仿佛来自深远的记忆中，熟悉的人。

“信号接收接收接收接收接收接收……威胁解除解除解除解除解除解除解除……重置开始开始开始开始开始开始开始……”

它逐渐变成了坏掉的传话器般重复的可憎声音。贾维克试图将其赶出自己的脑海，而他自己则也在虚空中挣扎着。这并不容易，但也并不困难到无法做到。

随着那声音的逼近，贾维克加大了抵抗的力度，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他已经在喊叫——自从由休眠舱中醒来，哪怕是面对“毁灭者”级的收割兵器，他也没有再喊叫过。

也许只有真正陷入绝境的普洛仙人才会喊叫，那是出自恐惧。被收割者教化，成为尸傀的普洛仙人也在喊叫，那是被剥夺了一切理性的本能反应。贾维克曾为他不幸的同胞感到悲哀，而现在他惊讶地发现自己似乎在体会那个痛苦的过程。

他们被教化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如此痛苦？听见有人在耳边低语？

牢靠的教化是个漫长的过程，也许一开始受害者会讨厌它，想把那些声音从脑中赶走，但在发觉这一愿望无法成真后，他们便要适应它，最后，则变成离不开它，彻底沦为收割者的奴曱隶或炮灰。

贾维克不想这样。

他身体燥热，感到了危机。他不确定自己究竟身处何处，已经睡了多久。就像他的自我意识被休眠舱的激活程序重启——他要行动，他要反抗，他要重新获得自我。

“帝国万岁……！”

引发了如动物般的狂暴性，贾维克对“那东西”张牙舞爪了起来，结果双手触到的是冰冷的机械外壳。

“……？”

八个瞳孔最先接触到的，是宁静的乳白色，一般是属于舰船内部设施的颜色。贾维克迷茫地审视着那些照明灯和墙体接缝处，接受着这种“熟悉”的事实。

“‘诺曼底’号？”

“是的……”

旁边飘来一个人类女性的声音——

“……你回家了，普洛仙人。”

“？”

恢复的信息素接受和分析能力让贾维克不用看对方的脸就能辨识出那是谁——她是“诺曼底”号上的队医贾克沃斯。

“医生……‘诺曼底’号什么时候又坠毁了？这次是全员阵亡吗？”

“你这张嘴还是臭得连克洛根人都退避三舍……”

几乎为“诺曼底”号上的团队献出一生的老医生摇摇头苦笑——

“……还是你本来就没抱着好好活下去的打算？一个普洛仙人欠债被人追杀，然后跑到伊甸主星上想跳坑自尽的事情是真的？”

“不论如何……把‘欠债’和‘追杀’这种谣言给我忘掉……顺便……帮我把那个造谣的小姑娘扔出气闸。”

“我只做救人的事情。要去你自己去，她在引擎室等着呢。”

“什么……？！”

“那孩子的穿梭机只比你讨来的那个强一点……”

贾克沃斯对贾维克的反应并不感到惊讶——

“……科尔特斯上尉说它的引擎已经坏得不成样子了，再这么运行下去不知哪一天就会在太空中停机。加上她是发生在你身边的事情的目击证人，我们就让她带上自己的东西到船上了。”

“那么船上原来的那个奎利人呢……？”

“在你走后不久，塔莉就和盖拉斯一起去莱诺奇了。很浪漫不是吗，他们的基因链都是左旋的，当初指挥官也祝福过这一对……”

“说到这个……你是怎么救的我？”

在“诺曼底”号上，贾维克深除了谢泼德之外几乎不和其他人深入接触。作为一个出生入死的团队，他的性格特点似乎给他带来了致命的缺陷，但贾维克凭其过硬的战斗技术，在他参加的每场战役里几乎都能全身而退。算起来，被那些来历不明的巴瑞塔人弄成的重伤，在他离开休眠舱后好像还是第一次。

目前在银河系给个高等文明之间通用的医疗胶还未给贾维克使用过，而他也没打算为自己疗伤——死在对抗收割者的战斗中对他来说是最好的归宿，治疗只会让自己这条已经长得过份的命苟曱延曱残曱喘，贾维克不喜欢这样。

“你的DNA有四条，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的医疗设备发挥作用。其实自从你被谢泼德还有莉亚拉弄上船开始，我们就专门研究了针对你的紧急处理方案。而事实证明你能适应我们准备的食物、维生环境以及其他的一切。”

“现在‘诺曼底’号……在归谁指挥……？”

好奇心被勾起的贾维克恍惚中，不自觉地提出了这个问题。

“不好说，”年长女人温和地笑了笑，“之前大部分命令是由莉亚拉和盖拉斯经过商讨后下达的，盖拉斯和塔莉走后的这段时间里，莉亚拉接管了船上的大部分事务，包括去伊甸主星找你……”

“为什么？”

“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但星联似乎在阿莎丽人的控制区又发现了什么新东西。哈克特上将百忙之中专门发信息来问我有关你的事情。在得知你已经不辞而别后便命令我们立即把你找回来。”

“就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吗？”

“你知道的，贾维克，你是最后一个普洛仙人，就算没人发话找你，为了银河系的物种多样性，你也有活下去的意义，这是义务哦。”

“这种时候……议会不同意我的观点，也没人捍卫我选择死亡的权利了吗？……”

“我听说过了，但是那个同意你观点的人已经牺牲了。为了我们所有人……”

带着伤感，贾克沃斯望向自己办公桌上摆着的一张全息照片——人类英雄约翰•谢泼德肃穆而平和的面容被载入银河系内每个高等文明的史册之中，而他本人却没能活着听到胜利的喜讯。

贾维克试图从病床上站起来——他现在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从一路头皮浸到脑子里的遗憾，以及几乎涂满全身的医疗胶所带来的异样烧灼感。

“你确定你不想睡了？”

“不要告诉我我的伤情很糟糕……”

贾维克不可阻止地将双脚放到地面上，一低头，却发现自己身上有点异样——

“……呃，这是怎么回事？”

“留在你体内的子弹我已经通过手术取出来了，血止住了。幸曱运的是，内脏也基本没事，但体表伤口可能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复原……”

“我不是说这个……”

贾维克望着被他临时充当镜子的科学实验室窗玻璃，尽管反像由于光影效果显得有些失真，但那外形和基本结构是不会错的。

“医生……为什么你给我换了这身衣服？”

“因为你那身护甲严重妨碍了治疗程序，加上还要修补……”

“不……我想问的是，为什么你给我换上了奎利人穿的防护服？……”

贾维克转过身来，以一个奇怪的姿态盯着贾克沃斯——

“……而且还是他们雌性穿的？”

“哦，你说这个啊，这是那位小姑娘带着的。由于奎利人的生存条件，他们的防护服可塑性极高，而且你们的手掌和腿形都很相似，所以这身临时衣物应该很适合你的身材。”

“突锐人的四肢也和我一样……”

“盖拉斯打包带走了他的所有东西，他还说什么‘谢泼德离开了，我也不该一直赖在这艘船上了。’”

“医生，你的信息素告诉我，你最近好像摄入了大量酒精，而且你现在其实很想笑。”

“……”

“我也许是太低估你们这些进化猴子的想象力了，不管怎么说，我不能穿这么不成体统的东西。”

“你唯一的那套衣物，那套护甲正交给莉亚拉修理，”医生忙不迭地指出，“另外她和我一同进行了手术，貌似这让她兴奋得昨天一晚上都没睡得着觉。”

“你们借着疗伤的机会，把我解刨了？！”

“如果对此不满的话，贾维克，你现在就可以向我或者莉亚拉挑战，要求我们打败你。”

“……”

贾维克知道现在他的状况有多糟——全身的肌肉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切割性的损伤、神经系统也有被波及。这种情况下，也许真的连爱莎丽人都打不过，何况还是那个使用异能的高手。

将被轻度醉酒的医生惹起的怒气压下去后，贾维克以笨拙的手法，开始解除自己身上的女性用奎利防护服。

“贾维克，住手……！”

“至少我自己有权选择自己穿的衣服，”贾维克压抑着自己愤怒的语气，“最后的普洛仙人不能让猴子为他决定他该穿什么。”

“但是……很快……”

“我会一个人躲到下层甲板，就像以前一样。另外告诉那个失眠的爱莎丽科学家：在我的护甲修好之前，我不会走出那里半步。”

贾维克几乎是撕扯着将那套防护服从自己身上脱下来，然后忍住痛，踏着大步以尽可能快的速度走向“诺曼底”号内的甲板连结电梯，而就在他用手碰到全息控制面板之前，电梯门却一左一右地自行分开了。

“……？”

一个身着白色科研服的爱莎丽人站在里面，似乎正打算出来，而她的脚步却凝滞了，似乎挡在她面前的是一堵结结实实的墙而不是一个一曱丝曱不曱挂、因为愤怒而全身肌肉曱紧绷的普洛仙人。

“莉亚……”

没等他叫出对方的名字，贾维克就看到数道蓝色的弧光，就“嘭！”的一声朝后飞去，正砸在这层餐厅与电梯之间的隔墙上。正吃着饭的几名船员绕过来，只看到再次陷入昏迷的贾维克躺在地上，电梯口则站着不知为何嘴角抽曱搐的莉亚拉。

“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

莉亚拉似乎还被昨日留下的兴奋与刚刚的震惊所困扰——

“……貌似只是贾维克还不太适应那个孩子给他的衣服。”

“……”

呈“大”字躺在地上的普洛仙人看上去还会再睡上一阵，而在这段时间里，莉亚拉召集人手做了必要的准备工作，并通知“小丑”和伊蒂新的航向坐标。

莉拉亚来到作战指挥甲板上的机要通讯间内，重新启动全息投影通讯装置。过去的她很少来到这个区域里，但现在一天就得被那麻烦的身份识别装置扫描数次，也许当一个临时的领袖有时也不能自如地掌控时间安排。

那套设备很快就运作起来了。几乎无延迟的量子通讯连上了银河彼端的地球。不到数秒钟，在人类满目疮痍的家园上主持着重建工作的哈克特上将便出现在了爱莎丽少女的面前。

“我是哈克特上将……”

数分钟后，的全息投影装置被重新启动——

“……我们的普洛仙朋友醒了吗？”

“是的，长官。”

尽管拥有着不亚于一整支军队的情报网，莉亚拉依然用尊敬并谨慎的语气回答着对方。她并不知道谢泼德和这个人类军人是怎样对话的，但在经历了一场祸及银河的浩曱劫之后，种族之间的任何隔阂似乎都已经变成了小事一桩。

“我们在伊里姆的发现都告诉他了吗？”

“还没有……事实上我现在很怀疑这是否是另一个被我的族群掩盖了上万年的真相。”

“你的怀疑很有道理，博士，”哈克特的眼神变得微妙，“如果爱莎丽人早一点开诚布公，我们在战争中的伤亡也许能被大大削减，但现在我个人认为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个意外，否则早在最终战役展开前她们就该通知我们。现在战争结束了，正是重建和休养生息的时候，她们也抽不出太多力量来保守这样一个秘密。”

“我同意您的观点，长官。”

“他现在能进行交流吗？”

“我不知道……事实上，船上发生了一些意外……”

莉拉亚正这么说着，却听见身后飘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想不到你和那个人类结合过后，居然还会对你们的‘神’的身体如此敏感。”

“……！”

贾维克就站在战情中心的入口处。他怪异的面孔加上暗红色盔甲上血一样狰狞的伤痕，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个从地狱转了一圈回来的鬼。

“那是谁？”

哈克特无法通过视频通讯看到那么远距离的东西，所以莉亚拉在恢复冷静后立即说道：“是贾维克，他醒了。”

“很高兴听到你安然无恙的消息，普洛仙的英雄……”

哈克特用友好并尊重的语气说道——

“……你可能只从谢泼德那里听说过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星联的……”

“省省这些客套吧，到底什么事非要我来做参谋？”

隔着银河的遮挡，贾维克无法读取哈克特的信息素，但他从身边的莉亚拉那边获得了不少令他感兴趣的信息。

“好吧，看来你的直爽不是谢泼德的夸大。我直说了……”

哈克特顿了顿，做了个深呼吸，仿佛他自己也难以置信即将出口的消息——

“……普洛仙人，你从现在开始，似乎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

这句话中的恭贺意味再明显不过了，但贾维克好不容易重拾回来的理性却让他难以接受哈克特的暗示。

他极为少见地愣了愣，同时盯着莉亚拉好一会，用最细致的态度分辨她身上散发出的信息素以弄清楚这对话中到底有多少谎言的成分，但结论是“一点都没有”。

“哈克特，”贾维克将脸转向那个全息影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们数天前收到的消息——爱莎丽人在伊里姆上的废墟中发现了一座埋藏已久的设施，据他们派出的科学家反馈说，那毫无疑问是出自普洛仙之手。”

“我们的帝国确实给了爱莎丽人很多帮助，”贾维克回忆着五万年前的那些往事，“但我从未听说过在被你们称作‘伊里姆’的那颗星球留存有设施。我们留在那里的殖民地在上轮收割循环中差不多是最先被摧毁的。收割者毁灭了一切，我们事后前去调查的部队证明了这一点。”

“这样看来……”

哈克特的脸上浮起了一丝凝重——

“……我促使重建的议会让爱莎丽人先不要去动它同时等你和我对质的决定，是对的。”

“议会已经重组了吗？”

“是的，就在几天之前。”哈克特调出了一份资料，“收割者和塞伯鲁斯给神堡造成了惨重的损失，但战争结束之后收割者展现了它们优秀的工程才能。有它们帮忙，星联实际的重建速度比先前的计划安排快上不止一倍。”

贾维克很清楚这一点——他能一个人去到伊甸主星就是得益于在数个标准月内就被收割者修好的中继器。

当初，擎天炉与神堡对接所组装起来的超级武器向四面八方释放出蓝色的能量波，被照射曱到的所有收割者单位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对有机生命体的攻击，回到太空中。这能量波通过质量中继器散布于整个银河系，却也造成了那些贵重装置的过载损坏。

化敌为友的收割者看上去是打算优先给人类、阿莎丽人、突锐人和塞拉睿人维修必要的中继器以恢复星际间的交通功能，否则来自银河系各处却拥挤在太阳系内的众多种族好不容易赢得了战争，却很快就会面临可用资源不足而引发的生存危机。

“不管谢泼德在最后那一刻做了些什么，他做到了我们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

哈克特微笑着，回忆着那奇迹的一刻——

“……现在伊里姆附近的中继器已经可以投入使用。博士，还有贾维克，你们最好去那里看看。”

“等一下，”贾维克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哈克特，你还没说那座设施里有什么。”

“是吗……虽然爱莎丽人还有所怀疑，告诉你也无妨。她们在设施浅处发现了一个休眠舱，里面还有稳定的生命迹象。”

“不可能！……”

贾维克抱住自己的头，难以抑制心中像岩浆般涌曱出的思绪与记忆——

“……普洛仙帝国灭亡了……收割者毁掉了大多数堡垒……大多数休眠舱……300人……最后只剩下300人……但我们耽搁得太久了……为了分配奇缺的能量……最后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

“我听谢泼德说过这些，”哈克特的话打断了贾维克的思绪，“但不论如何，现在我们找到了第二个普洛仙人，也许将来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你们是上个循环中的幸存者，你们能教会我们很多东西。现在银河系满目疮痍，任何东西都是我们需要的。”

“所以你希望‘诺曼底’号载着我们过去？”

“我更希望这是一道命令，如果我有权命令你的话。”

“我接受。”

在莉亚拉惊异的目光注视下，贾维克毫不犹豫地这样回答了。

“我很惊讶，”哈克特也感到一阵不知所措，“我原以为要说服你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贾维克。”

“如果这个银河里只剩下你一个地球人，你也不会觉得这很困难了。”

“嗯，换位思考是个不错的办法……”

哈克特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贾维克，能告诉我你现在的心情吗？”

“我不知道……也许这取决于我们最终发现了什么，但不管怎么说，战争已经结束了。”

“可能还没有（Maybe not yet）……通话完毕。”

留下这么一句混杂着直率、不安与某种暗示的话，哈克特的身影消失在了全息投影区内。

“……”

莉亚拉看着贾维克，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令她更为奇怪的是一向擅长通过非语言方式揣摩他人心思的贾维克，竟然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战情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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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系 地球高轨道

哈克特站在他目前所用旗舰通讯室内，舷窗外的装甲板已经打开，半个地球的风光都映入眼帘。

作为最早遭遇收割者全面攻击的种族，人类舰队蒙受了惨重的损失——几乎每艘船都带伤。能找到一艘功能保留最完善的船并将其改造为自己的临时指挥中心，足足耗费了哈克特一个地球周的时间，但现在战争已经结束，只要能看到地球上的硝烟逐渐熄灭，一切牺牲恐怕都是值得的。

正是此时，呈现在哈克特眼前的场景给了他些许安慰——尽管大多数城市已经被收割者弄成了不折不扣的瓦砾堆，从这么远的距离来看，地球表面却依然是由蓝、白、绿三色组成的美丽版图。哈克特知道这是用来自我安慰的假象，但收割者的威胁已经降到了最低，人类无疑还有未来。

“将军，突锐人的最后一批舰队已经休整完毕，并通过太阳系中继器撤退了。”

手下的一名情报官传来了消息，哈克特甚至没去回应，因为现在已经不需要回应。下面的人都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事——顺其自然。

谢泼德从银河系各处召集过来的高等文明联合舰队在最终战役中充当了强力的支援，毫不犹豫用舰体挡住“霸主”级收割者来保护擎天炉和神堡对接的大有人在，但就算大家拼得不惜一切，在收割者停止攻击后，联合舰队的数量依旧庞大，而这些来源混杂的舰船变成了又一场灾难。

首先是个体适应力差的奎利人急需大量医疗物资，再来是突锐与克洛根人的联合部队发生了食物给养不足的状况。哈克特一开始很害怕这场战争将以“各个种族之间在末日中的冲突为形式”继续下去，但他很快发觉那些大型收割者单位纷纷朝太阳系中继器靠拢并开始修复它。

在混乱的一周后，该中继器被修复完整。超过一半的收割者单位立即用它进行了一次空间迁跃。当时没有一艘舰船敢跟着它们一起使用中继器，直到从帕勒文传来量子通讯，说有大量收割者单位出现在附近并开始修复另一个中继器。

于是，在思乡心切的奎利人首当其冲后，各个外来种族的舰队纷纷开始利用太阳系中继器撤离地球。有些受损严重，无法航行的舰船则要晚一些。作为这个恒星系的东道主，人类提供了必要的帮助，但还是有相当一部分外族舰船在地球附近滞留了数月之久。

哈克特移动视线，从太空背景中看到了还未完全清理干净的舰船与收割者残骸，这些东西并不能让他感到愉快，但它们是一场抗争的证明。在战争结束不久就有人提出来拿一座完整的“霸主”级收割者残骸和一艘“无畏”级战舰拼在一起当作庆祝胜利的纪曱念碑，而哈克特出于大部分收割者单位还没停止活动的考虑，将那个建议否决了。

换句话说，收割者阵营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至今无人能知。哈克特和其他种族的军事高官商谈后能得出的结论仅仅是：只有谢泼德和安德森通过了收割者的传送装置去到神堡上，在擎天炉与其对接期间，安德森原因不明地牺牲了。接着哈克特的敦促让谢泼德在上面做了些调整，然后普洛仙文明留下的武器便向整个银河系放射曱出蓝色的能量波。

在那道蓝光的照耀下，不论是地球上还是其他种族领土上的收割者单位都停止了光束扫射，但谁都看得出来它们依然具备强大的行动能力。基于这个情况，局部地区依然有神经紧张的部队不顾指挥阶层下达的“停火”命令，继续攻击着收割者单位。

混乱并未结束，而这也是哈克特给“诺曼底”号上的成员留下那意味深长的三个词的原因。事实上，另一个没有告知于莉亚拉和贾维克的发现也令他感到焦虑与疑惑。

“将军，从‘拉拉队长’那里传来了申请文件。”

“接过来让我看看……不……直接让我和她谈。”

在这种时候，哈克特事实上希望和那个身份高度保密的女性面谈，但条件不允许。

一个身着白色制曱服的黑发女子很快便通过全息投影装置出现在了他眼前，她没有敬礼，而是礼貌地微笑了一下，作为某种立场的表达。

“孩子，有什么新发现吗？”

“我们已经成功阻止了机体的衰变，这耗费了目前接近一半的资源……”

“缺什么东西就尽管说，为了我们的英雄，那是值得的。”

“事实上我们遭遇了一个麻烦。我无法理解这种变化是怎么发生的……将军，我这就把资料传给你……”

比起对方，哈克特的生物学功底并不算出色，但等他审视完眼前多出来的一组数据，为人类利益征战一生的老军人脸中浮现出少有的惊诧——

“‘XY’……变成了……‘XX’？”

“是的阁下。”

“这是现在才发现的，还是说你们一开始就疏忽了？”

“我想这并不是我目前团队的错，”女性申辩着，“我接受这份委托的时候便全面按照你们所给的数据进行操作，很显然，原始数据和目前的有出入。”

“但是他为我们工作了这么多年……找回来时身份识别完全符合……怎么可能……”

“我不知道，阁下。但不论怎么说，情况大大超乎我们的预料。”

“你的意见呢，孩子？”

“我想我们不能完全照搬上次塞伯鲁斯所使用的方法。考虑到遗骸的损毁程度，我真正想向您申请的，其实是一具尸体。”

“尸体？”

“是的，一具完整的人类女性的尸体。脑部要切除掉，但其余内脏功能尽可能保存完好。”

“在眼下的混乱局面里，这太困难了……不，等等……”

哈克特回想着从地球被入侵开始，自己所收到的一切汇报，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面孔——

“……你刚才是不是说‘脑部无所谓’？”

“是的。”

“一具被一枪射穿头部的女性尸体行吗？”

“应该可以……您能找到吗？”

“没问题的……”

哈克特回忆着那段令他胆战心惊的往事——

“……塞伯鲁斯袭曱击神堡过程中的一切档案，我们都留着。”

1，文明的残骸


新月星云 塔瑟欧星系 “诺曼底”号

“莉亚拉，爱莎丽舰队准许我们入境……”

“小丑”用玩世不恭的语气反馈着——

“……我都已经等不及要去看更多的‘睡美人’了。”

“我以为你讨厌那个普洛仙人？”

“那家伙只是嘴臭而已，看看他在大战结束后想干什么？他发了神经，跑到莉亚拉和谢泼德好不容易挖他出来的地方，想要再跳回那个坑里。我是说……如果我们不给他足够的关怀，咱们就要担心他抱着你一起跳出气闸了。”

听到这个不怀好意的笑话，伊蒂突然转过脸来，用合成体特有的冰冷眼神凝视着自己人类伴侣的脸。

“事实上，我以为你才是那个会抱着我跳出气闸的人。”

“啊……你该不会真打算这么做吧？谋杀自己的男朋友？”

“其实我打算试试看花40亿给你打造一个和我一样的身体，亲爱的。”

由于内部通讯线路还没关，驾驶舱那两位的对话被莉亚拉听了个一清二楚，包括某位男士真的被吓得变调的惨叫声。

“相处愉快。”

年轻的爱莎丽人将这句话作为自己的结束语，将注意力转回到目前的事情上。

那个除了随队参与作战任务之外几乎从未离开过左舷货舱的普洛仙人，破天荒地来到了右舷观测室，吓得正在里面相互吐露爱意的一对情侣船员逃似地冲了出来。

当莉亚拉走进去的时候，贾维克就像他刚到时一样，一言不发地站立在窗前，仿佛一个等身大的兵偶。

“……”

莉亚拉沉默地站在他身后足有一分钟，后者却什么都不说。时间似乎对他失去作用，只有缓慢移动着的星空和逐渐变大的伊里姆在证明久度的存在。

“我没想到这个消息能给你这么大的触动。”

终于，贾维克并不温柔地回应道：“这说明我与你们之间的隔阂还很深。”

“我不这么认为，银河系的所有高等生命团结在一起还是不久之前的事情……”

莉亚拉摇了摇头——

“……而在那以前，整个‘诺曼底’上有来自超过5个不同种族的生命。种族的隔阂不是问题。”

“莉亚拉，你散发出的信息素显示：你现在很寂寞。”

“你说什么……？”

“我们一起看着你把谢泼德的名字贴上墙壁，”贾维克的眼睛微微上抬，“那个人类，对你来说是不可替代的，重要的存在。失去他令你悲痛欲绝。”

“为什么要说这种大家早已知道的话……？”

“只是想说明一下：我和你们相处的时间还太短了。我不指望能立即喜欢上你们，也不指望你们中有任何人喜欢我。”

“……”

尴尬的沉默，贾维克似乎连精神感应都懒得去揣摩，直到莉亚拉再次开口——

“你不也是很寂寞吗？”

“为什么这么说？”

“你现在站在这里就是证据。你看着伊里姆，好像恨不得自己飞到那里去。”

“谁允许你读我的心思了，爱莎丽人？”

“我没有读，”莉亚拉微微一笑，“我只是猜的。”

“……”

贾维克又对着舷窗看了一会，最后朝前走了几步，将前额“叮！”地靠在那坚硬的透明材料上——

“……你还记不记得谢泼德说过的——埃洛斯上的那个吾族VI？维吉尔？”

“记得很清楚。”

“他告诉我，那个VI报告说没有幸存者。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他，但我不想相信。”

“这很艰难……”

“如果你在棺材里睡五万年，这段时间只相当于一瞬间，但你会失去习惯改变的能力。醒来之后，一切都改头换面，除了收割者造成的循环……我无法接受。”

“但我们赢了。”

“我会让我体内的每一滴血凝结成扎进收割者心脏的利剑，但现在收割者已经退却了，我的血却还在，这有什么用？也许在伊里姆上等着我们的，只是个装着死去普洛仙人的休眠舱。我在离开这个世界前，又浪费了一段时间。”

“你难道觉得活下去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莉亚拉用难以理解的语气问道——

“……退一步说，我的书还没有写完。你答应过帮我。”

“我只是说‘我会考虑’，因为我想万一我们失败，你可能成为给下一个收割循环里的生物警告的人。我们从前并不十分看好爱莎丽人，你们会发展出如此程度的文明，说实在的，让我很惊讶。”

“我们还会继续下去的……”

莉亚拉转过身，用平淡的语气宣告着——

“……不管你接不接受，我们将要降落在伊里姆上去检查你的同胞了。”

门关上了。贾维克没有动。他的视线，依然牢牢套着那颗属于阿莎丽人的星球，仿佛他的目光能将它吸引过来似的。

随着“诺曼底”越接近伊里姆，在附近徘徊的“霸主”级收割者的身影就越明显。幸存下来的爱莎丽军队不会攻击它们，但不得不说，那些巨型战舰的存在令任何生命都感到畏惧。

作为爱莎丽人掌控的商业重地，伊里姆遭受的劫难一点也不亚于其他星球。收割者通过最初的几波攻击就夷平了90%的城市群落和军事基地，但就算是对外宣称“伊里姆已经沦陷”，星球上残存的爱莎丽兵力依然进行着激烈的抵抗，同时，“女妖”级收割者的出现非但没有让爱莎丽人退缩，反而加深了她们不当俘虏，死战到底的决心。

抵抗组织的努力使得爱莎丽人能在战争结束后迅速找到理清一切的基点。简易的航空港只花了一个标准周就用不适合继续飞行的受损战舰建成。“诺曼底”号的成员预期在船降落的时候会受到朴素但又热情的接待，毕竟就算是谢泼德曾作为“塞伯鲁斯”特工到来时也是如此。

“这里是伊里姆1号临时航空港。‘诺曼底’号，你们可以用1号码头降落。请手动控制对接程序，我们的软件还在修复中。”

“好极了……”

关上通话器后，“小丑”摇晃着脑袋，清哑的嗓音中透出不满——

“……我们又得靠自己的技术才能活命了。准备再次坠机了，伙计们！”

“你对我也没信心吗？”

“伊蒂，难道你听不出来这是褒奖吗？”

“亲爱的，难道你听不出来我在开玩笑吗？”

“……”

“小丑”试图说点什么来对自己机械女友的嘲弄进行反击，但后者突然间皱起眉头的微妙表情令他感到一阵寒意。

“怎么……？”

“侦测到异常的震荡波……西面20公里处。”

“轰！”

一阵气浪袭来，“诺曼底”号的船身发生了只有其驾驶员能察觉的轻微摇晃，而一直待在观测甲板上的贾维克却看见了涌动的风吹起沙尘的情景。

“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

莉亚拉走近驾驶舱内询问道，而一道从当地爱莎丽军某部传来的通讯充当了给她的回答——

“我是诺妮卡上校……（噪声）……‘诺曼底’号，我们需要支援！”

“是哪里发生爆炸了？”

“是普洛仙遗迹的入口处！……那不是爆炸！是兵器被启动了！”

“兵器？什么兵器？”

“我不知道！”

过了两秒，负责守卫挖掘现场的作战部队所拍摄的图像就传到了“诺曼底”号上。驾驶舱里的三人分明看到——一台高约50公尺的暗红色六足步行机械正将自己的身躯挪出地面，一边抖落外壳上的沙尘与瓦砾，一边用绿色的光束扫射着现场的工事与机械。

“女神啊，那是什么……？！”

“它似乎一直都潜伏在设施里，”，诺妮卡的声音听起来就在现场，“当我们的工程师试图破开第二道大门的时候，它突然被激活了。”

“看来爱莎丽人总喜欢抢先一步。”

“小丑”带着一丝嘲弄如此评论道，而莉亚拉知道现在没时间争论谁是谁非——屏幕上那个巨大怪物的外形令她产生了与某人对质的冲动。

“贾维克，我需要你到2号甲板来。”

伊蒂提醒道：“他已经上来了。”

果然不一会，贾维克便穿过驾驶舱的门站到了莉亚拉的面前。

“发生了什么事？我似乎看到了爆炸……”

“你见过这个吗？”

莉亚拉将全息屏幕上的那台机械指给他看，而贾维克似乎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扫荡’。我们的自行火炮式机甲……为什么它会在那里？”

“那是你们自己的设施，也许是个‘门卫’……”

“不，”贾维克否定着，“在和‘收割者’作战的初期，这种具备有限判断能力的自行火炮被我们投入战场充当主力，但它们在对抗‘毁灭者’级的收割者单位时完全不占优势，更别提‘霸主’了……”

“所以它们都被消耗掉了？”

“是的……我们的舰队被分割包围，甚至来不及将这些大型单位投放到战场上就坠毁了。我们没给它们设定太多的自主行动权限，所以它们不会自己寻找出路……”

“先不说这些旧事，”莉亚拉打断了贾维克的回忆，“贾维克，这东西正在攻击我的同胞，怎么让它停下来？”

“我不知道……”

贾维克耸耸肩——

“……从我参战开始我就没见过多少能用的‘扫荡’式机甲了，也没有研究过它们的控制程序。”

“也就是说我们只能摧毁它，”伊蒂得出了自己的计算结果，“爱莎丽舰队恐怕帮不上什么忙，他们损失了大量的战斗机，重炮攻击波及范围太大……”

“把‘诺曼底’号开过去，”莉亚拉下令道，“对它开火。”

“了解……博士。”

暂时没有更新——

但可以先来个预告




第二个休眠舱装的东西让贾维克都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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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个生命从休眠舱中走出来的时候，除惊讶之外，并没有带给詹姆斯等人初次与贾维克见面时的新奇，相反卷来一阵彻骨的寒意。

它站了出来，而且走得很慢，但覆盖其身的整齐白羽却像刀锋般划过所碰到的空气。硬化骨骼构成的上颚之上，硕大的红色双目几乎占去了四分之一的脸部面积。脖颈处的裂缝从它苏醒开始就不断翕张着，仿佛鲨鱼的腮。

“这……这是什么……？看上去可不像普洛仙人！”

詹姆斯还记得星联定下的规矩，“与未知外星物种接触时要先采取‘敌对’态度”，但站在他身后的贾维克却喊叫起来——

“别！……这家伙很危险！千万别用枪对准他！”

“？！”

詹姆斯没有采取行动，不是因为贾维克的制止，而是因为那矮他半头的不明生物像一阵风似地朝他扑来——覆盖其全身的羽毛似乎让它能以近乎于贴地滑翔的方式前进。在詹姆斯发现自己来不及开火的情况下，他只能选择朝右侧滚避开那只大鸟，可后者猛然展开一条胳膊上的所有羽毛为自己减速，一个急转弯逼了过来。

“该死！……”

詹姆斯打算以万用工具带有的光刃迎击，可瞬息之间，对手的“手指”已合拢成锋利的片状，不可抵挡地贴近了他的脖子……

“别动！萨鲁德——！”

“……”

不知是听到了贾维克的喊声，还是注意到了他手中所持有的粒子步曱枪，那生物并未用自己的“刀羽”取詹姆斯的性命——它扭动脖颈，转动面部一侧的红色瞳孔。

“帝国军的人？……”

最初从那眼中涌起的杀意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某种称得上疯狂的平静——

“……这么说我的假释被批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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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曼底”号终止了降落程序，一摆船尾，再次拉高。伊蒂通过望远探头获得了直接图像信息——那台造型丑陋的昆虫型机械正在一座被毁机器人工厂的原址附近大闹。

“目标携带有电子对抗设备，”伊蒂报告着，“它正在干扰我的通讯和火控系统。”

“我们恐怕不能用船上的大炮，那个威力也太大了。附近还有爱莎丽人。”

“不用那个恐怕难以制曱服它……我们可以精确打击，攻击‘扫荡’机甲的装甲最薄处。”

贾维克发表意见，但被莉亚拉立即驳回说：“盖拉斯不在船上，我们不能冒险使用主炮。我们可以用上次在莱诺奇摧毁杰斯基地所用的那招。”

“那我们需要进行激光瞄准……”

“来不及了，直接用飞弹攻击吧。‘小丑’，从上方接近它！”

“好的。”

贾维克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他的记忆提醒他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如果那台‘扫荡’机甲的装备足够完善的话。

“已锁定！”（Lock on！）

就算有干扰，在5公里的距离内，直接瞄准的飞弹绝不可能射偏。“小丑”和伊蒂进行了最后的校正后便解除了飞弹的保险，但那朝“扫荡”机甲直冲而去的飞弹在即将击中的最后一刻，竟然不受控制地突然拉高高度，转而飞向天空。

“发生了什么……？！”

“不清楚……”

伊蒂回报着，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像受到过度运行的发电机一样不稳——

“……系统出现异常……”

“怎么了伊蒂？！”

“处理文件……接近最大负荷……错误目标……”

“该死！……”

“小丑”注意那枚在空中徘徊的飞弹，醒悟过来——

“……它通过飞弹侵入了系统里！我得断开火控系统！”

突发问题和解决方案几乎同时到达，但执行起来却迟了一步。“诺曼底”号的船身不适时地朝左偏，一半的船员站立不稳，随着倾斜的甲板摔倒在地上。“小丑”由于试图伸手去摸已经无法正常显示的全息控制面板，原本就有缺陷的肢体失去平衡，毫无警告地面朝下栽倒在地。

“纠正……航向……处理空间不足……（噪声）……”

伊蒂合成体身躯的双目盯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小丑”，位于“诺曼底”号内的主脑却有更麻烦的问题要解决。同样撞到头的莉亚拉被贾维克扶起来，呢喃着：“那家伙居然入侵了‘诺曼底’的系统……？！”

“有什么办法切断它？”

贾维克来不及解释这一切的原因，只想尽快让飞船恢复正常。

“不知道……那台机甲才是主因……要么尽快摧毁它……要么让伊蒂恢复正常……伊蒂，听我说话，就一句就好！”

“正在分离无用后台信息……莉亚拉•T•苏尼博士……请下命令……”

“能迫降吗？”

“复杂动作……现阶段无法执行……”

交谈间，一道绿色光束正打在“诺曼底”号的船身腹部，但被能量护盾抵挡住了——

“……删除进程已满……莉亚拉•T•苏尼博士……破坏引擎室部件……GX……可以强制终止动力供给……”

“GX？GX什么？伊蒂，再说一次！”

“警告……系统权限正在被暴力破解……”

情况似乎已经变得不可逆转，但贾维克在其他人束手无策时候直逼向主控制台，对已经动弹不得的伊蒂下令道：“接通引擎室的备用内部通讯线路，然后一边呆着杀自己的毒去。”

“收到……正在修复220号预备防火墙……通讯权限开启……”

“我是贾维克，”最后的普洛仙人在驾驶舱里吼着，“引擎室里还有人活着吗？”

过了两秒，一个被惊恐与焦虑充斥着的声音回答道：“我……我在！发生了什么事？！”

贾维克听出来那是那个新来的奎利女孩的声音，但她不是他想要找的人。

“玛塔莎，赶快去找亚当斯，让他……”

没等贾维克说完他想让那个工程师做些什么，玛塔莎就忙不迭地说道：“我就在他身边！但是他头撞到了控制台的桌角，昏过去了！”

“该死！……”

贾维克知道刚刚那一下实在是很不巧，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利用目前手中所有的一切资源抗争——

“……你有武器吗？！告诉我你带着！”

“武器？手曱枪可以吗……？”

此时“诺曼底”号又在城市的废墟上空做了一个急转——那是伊蒂所为。同时一道光束从船体旁边擦过。

“护盾设备已经失效……正在争夺大气内飞行模块的最高权限……”

“玛塔莎，还在吗？”

“没事……腿扭到了……贾维克先生……枪在我手里！”

“拿好它，然后去看引擎核心的左侧。如果你的视力够好的话，找出那截漆有“GX12”字样的管子！”

“GX？……等等……看到了……要打断它？”

“是的，立即！”

“呯！”

贾维克听见那个女孩用一声枪响作为回答，紧接着驾驶舱内的全息示图立即切换成不同的条目栏，伊蒂的合成体身躯猛然前倾又后仰，活像人类得了痉曱挛病，但是很快，飞船便从毫无规律的“布朗运动”状态改入了小角度俯冲。

“我们正在下坠！”

“你迫降过吗？爱莎丽人？！”

“没有！至少没在这艘船上！”

“现在就试试吧，这在我的军旅生涯中可是经常发生的！”

说这话时，贾维克发现自己难以控制地加入振奋与怀念的语气，仿佛他那天生的普洛仙军魂嗅到了在战场上空弥漫的硝烟。

“诺曼底”号以20度角擦过布满瓦砾的地面，在最后关头被启动的制动器将推力开到极限，但依然无法阻止惯性与反作用力在飞船内大肆破坏。驾驶舱内，除了“小丑”被恢复过来的伊蒂紧紧压在地板上，莉亚拉和贾维克都被抛离地面一米多高。幸曱运的是，在他们被重力拉回地板后不久，飞船腹部与地面之间的硬度较量就结束了。

最后，“诺曼底”号像一条搁浅的巨鲸一样趴在伊里姆布满裂痕的土地上。贾维克最先恢复清醒的意识，发现驾驶室内只有他一个有机生命体是这样的。伊蒂正在进行系统检查——

“重启……恢复条目C122285U903……侦测到高威胁物体接近……”

不用她提醒，贾维克便感到了地面的震动——“扫荡”机甲正在用它的六条主负重足移动。

这时，詹姆斯冲到了2号甲板上。他全副武装，手里拿着M-96“鹤嘴锄”式步曱枪。武器的弹曱药是满的，保险也已打开。

“发生了什么？！飞行甲板那边都快乱成一锅粥了！”

“没关系，反正我们现在不需要穿梭机……”

贾维克拍拍脑袋站起来——

“……伊蒂，你还能动吗？”

“现在重启引擎可能引发泄露……恢复护盾功能……建议转入地面行动。”

“……”

贾维克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且额角流曱血的莉拉亚，说：“在贾克沃斯医生处理船上的问题的时候，我要有人能跟我去解决船外的问题。”

“发生了什么？……”

“一台普洛仙出品的自走炮机甲。”

时间不等人，贾维克只能和詹姆斯一边朝下层甲板前进一边解释。他们在中途遇到了正和贾克沃斯一起帮助受伤船员的玛塔莎，而詹姆斯看到她手里拿着一把M-77“圣骑士”式手曱枪，冷不丁地吓了一跳。

“你从哪里摸出来的？！你行李里的武器明明都在右舷仓库里锁着！”

“我……我……”

那个女孩张口结舌，无法解释她作为新来者为什么会持有武器，但贾维克替她做了——他揪住詹姆斯的衣领，逼他把视线从玛塔莎手上移开。

“人类，现在不是顾及这种小事的时候，我们需要把注意力放在那台机器上！”

“是敌人又来攻击了吗？……”

玛塔莎插入了对话——

“……我能帮什么忙？”

“你如果觉得自己不会添麻烦，就跟过来吧，在外面会合，记得拿上武器。伊蒂，解锁右舷货舱。”

“你是认真的吗？……”

下到飞行甲板的中途，詹姆斯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

“……‘扫荡’？这听名字就知道是个狠角色，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补给过一次了。现在没有多少重火力……”

“那东西正在朝这边过来，”贾维克强调着，“这艘船是个显眼的目标，呆在里面是等死。”

“话说你是怎么让飞船迫降的？”

“我让那个奎利人用枪打坏了一根GX12热能管，那会激活飞船引擎室的自我保护程序来避免辐射泄漏。”

“我都不知道这么粗暴的方法……你怎么……”

“我一直在4号甲板呆着并不代表我一直像个傻曱瓜一样无所事事。那一层的角角落落我都摸透了，包括谢泼德和他的工程师就‘硬件升级’进行的对话。”

幸好飞行甲板的门没被损坏。它被科尔特斯打开，迎面而来的是伊里姆地表上和煦的风，只是现在略带了些还未散尽的硝烟气息。

“现在怎么办？”

詹姆斯正这么问的时候，玛塔莎跌跌撞撞地跑出电梯跟了上来。贾维克对她那副业余战士的装束没有表示异曱议。

“嘿，蟑螂头(Roach)，你确信我们要带上她？”

“在我的帝国，儿童掌握了信息交流能力之后就要开始接受军事训练。这个奎利人留在一艘暂时飞不起来的船里也保护不了她，我现在需要船上任何一个能拿枪的人。还有，不许用你们星球上低等节肢动物的名字称呼我。”

“只是为你取个更合适的名字，而且我敢说那个物种的存在时间绝对比你的帝国还要久。”

贾维克不想再就这种无聊问题争辩，简单明了地下令道：“跟在我后面，，向前推进。”

詹姆斯曾有过和贾维克合作的经历，但那是无一例外都是在谢泼德的指挥下进行的。“诺曼底”号上的人都尊敬那位人类第一“幽灵”兼舰艇指挥官，甚至达到了“崇拜”的地步。相比起来，对于说起话来不冷不热还总是躲在舱底独来独往的贾维克，“诺曼底”号上的大部分成员除了好奇之外，都表示毫无好感，然而正是这个年龄超过五万岁的“老古董”，现在却要在危急关头发号施令。

“战术是什么？”

“和我保持距离，在我发信号后原地待命。”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是个普洛仙人，”贾维克解释着，“那台‘扫荡’的敌我识别系统如果还没坏，就不会把我当作目标。”

“你是说你要站到他的火力射程里？！”

这时候，那个盯着贾维克看了半天的奎利少女开口了：“什么是普洛仙人？”

闻言之后，詹姆斯差点当场摔趴下——

“这个宇宙里，居然还有人不知道你是谁？！”

“因为见过我的人要么认为我是手术台上的产物，要么就是想把我送上手术台。”

詹姆斯知道贾维克说的是什么事——一位塞拉睿军官在看到所谓“最后的普洛仙人”后居然将其当作DNA改造工程的产物。有一则在“诺曼底”号内流传的说法是，贾维克在那件事后回到他住的仓库里，第二天谢泼德就发现他们不得不为他换一个新的洗手池。

“普洛仙人是哪个种族？”

这个问题证明那小姑娘的好奇心明显超过了她的求生欲，詹姆斯正欲就他自己的理解给出回答，贾维克却组织起简单粗暴的言语，试图结束这个会干扰作战的话题——

“管这么多做什么？我的种族五万年前就已经灭绝了。”

“全都破产跳楼了吗？难怪你要替他们还债还到现在啊……”

“詹姆斯！……”

贾维克立即转身下达了新命令——

“……把这个死丫头（main girl）给我拎回‘诺曼底’号里去！”

“呃……我倒觉得她和你挺般配的。”

突然之间，一堵墙被砸塌的巨响打断了三人的对话——“扫荡”机甲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该死，隐蔽！”

詹姆斯一把抓曱住玛塔莎的手腕冲向一处深达一米的弹坑，而贾维克并未躲避。他以放松的姿势小跑着，站在毫无遮掩的大路当中。

他将枪口朝天，对那台机甲高喊：“报出你的识别码，帝国的钢铁从者！”

“嗡！”

在“扫荡”机甲侦测到贾维克的存在后，首部的激光炮停止了运作，取而代之的是呈条状的光学传感器放出无害的橙色光芒，迅速地照射住贾维克的全身。

<告诉我你认识我。>

贾维克希望这事就这么解决，同时也希望那台机甲还能听他的命令去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确认为友军单位，但身份识别码验证不明……”

“扫荡”机甲的内置电脑用普洛仙语回报着——

“……请口头报出军籍识别码，身份等信息。”

“我是……”

贾维克正要照做，却听见侧面的街道传来阿莎丽人的声音。

“它停下了！立即攻击！”

“该死……住手——！”

贾维克想阻止那些突击队员向正在扫描自己的“扫荡”机甲发射飞弹，但那银色的弹头“嗖！”地飞了出来，正好在那台机械的首部正面爆炸。

“敌意行为……判断为诱饵策略……抹除目标！”

机甲的合成语音并未带任何杀意，但它再度运转起来的光束炮证明，它已经将视野范围内的一切活物当作敌人。

机甲的合成语音并未带任何杀意，但它再度运转起来的光束炮证明它已经将视野范围内的一切活物当作敌人。

阿莎丽突击队员的攻击并未很好地伤到那台机器，反而将其彻底“激怒”。在贾维克机敏地闪身躲到一辆废弃载具后面的同时，“扫荡”机甲开始用绿色的粒子光束攻击离他不远的爱莎丽人。

“嗡……！”

大气中传来令人毛曱骨曱悚曱然的刺耳振鸣，一名突击队员当场被击中胸口，连惨叫一声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分解成了闪着蓝光的残渣。

等剩下的爱莎丽人撤回贾维克所在的位置后，后者立即冲她们吼道：“谁是负责人？！”

“是我，瑞弥•诺妮卡上校……”

那个满脸是灰的爱莎丽军人打量了贾维克半天，迷茫地说——

“……你……你就是那个普洛仙人？！”

谁也没想到，贾维克给她的回答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

瞬间，那张光洁的脸就被抽向地面。四周完全呆住的部下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贾维克做了什么，自然是纷纷用枪对准他，可她们的怒气却被普洛仙武士的眼神压制了下去。

“上校，你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

“我们……”

那个爱莎丽人试图撑起身体，却晕头转向, 怎么也站不起来，只能断断续续地解释——

“……我们试图击毁它。”

“我差一点就能让它停火了！”

“但是你怎么可能做到……”

“我是普洛仙人！那台机甲是帝国的产品……”

贾维克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甘与失望——

“……不然你觉得我一个人站在路当中是想做什么，给它当靶子吗？！”

“但是现在……”

“上校，你刚刚又害死了一名部下，现在我要求你收拢你曱的曱人，放弃和那台机甲进行正面冲突的念头。呼叫重火力支援！”

此时詹姆斯带着玛塔莎成功跑过来会合。那黑人的第一句话就是“‘大蟑螂’往‘诺曼底’号的方向去了，我们能做些什么？！”

“……”

贾维克看着诺妮卡，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答复，而这名军官从震惊中恢复了理性后，也开始与贾维克一行人交换情报。

“刚才的事是我指挥不当……我们的工程师和科学家试图开启隧道尽头的那扇门，没想到那台机甲就在她们脚下。它爬出来之后就杀掉了我近乎三分之一的部下。对这种东西，你有什么了解的，普洛仙人？”

“如果是针对缺乏重火力的步兵，‘扫荡’式的破坏力是很恐怖的。你应该见识到了，机甲的前后左右各有一门光束炮，要我说的话，它的缺点是传动系统与自重没有设计得足够平衡，所以机动性较差。”

“你的意思是它的身体太重，腿却太细？”

“是的。你有什么办法吗？有的话就快说，它还在移动！”

“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们在北面的那栋大厦一层放置了诡雷，是准备用在和收割者的地面巷战中的……”

诺妮卡的语速越来越快——

“……它的威力足以炸塌那栋建筑并让它朝街道的方向倾倒。”

贾维克顺她所指，望向那座高楼。测算过一下那堆建材的质量与全部塌下来后可能造成的冲击力，他又问道：“引爆装置在哪里？”

“我不知道，但类似的诡雷设备本身都附带有激活系统，不过要我们军方的解码器……”

“也就是说我们得从‘扫荡’式的面前冲过，你觉得谁能做这个？”

“我来！”

詹姆斯自告奋勇地站出来，但贾维克看了他一眼，问：“你有解码器吗？”

“她们没有吗？”

于是贾维克又望向诺妮卡，但后者回答：“有那东西的人差不多都被那台机器杀了……它刚爬出来的时候暴躁得像一头巨螯……”

“我有解码器！”

那个奎利少女再次说出令人意外的台词。看到她从工具包里取出一件像老式星联电话一样的装备，诺妮卡惊得合不拢嘴。

“这是我们军方配发的东西，你从哪里搞来的？！”

“现在不是讨论你们内部漏洞的时候。”贾维克把她的问题压了回去，“这个解码器有用吗？”

“应该有用……女神啊，这序列号还差不多是最新的……”

专业人员的鉴定结果让贾维克立即打消了把玛塔莎从自己队伍里清理出去的念头，他转向詹姆斯，又用有些怀疑的语气问：“你会用吗？”

“只要按照使用说明……”

“行了，”贾维克没再看他，“玛塔莎，你去把这颗诡雷激活。我需要有人掩护她！”

“我的部下已经准备好了。”

“你们已经有过教训了……”

贾维克在“诺曼底”号上是个不喜欢说话的人，但现在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翻动自己的嘴皮——

“……‘扫荡’式机甲的火力极其强大。放弃与它正面冲突或者偷袭其尾部的念头。要试着从上方攻击！”

“你的意思是寻找制高点？”

“是的，听懂了就给我快动！”

詹姆斯拉住正要跑的玛塔莎，对贾维克说：“我会像护着‘小火花’一样护着她的，‘蟑螂头’。”

“要不是你没缺胳膊少腿，我就当场枪毙你。”

“等我们摆平那只大虫子再说吧，普洛仙人。”

尽管詹姆斯说得信誓旦旦，可等他打算与玛塔莎一起实际执行计划，却发现后者目前为止所展现出来的惊异能力不过是冰山一角——

爱莎丽突击队员按照贾维克的提示占据有利位置后，便开始由高处对那台失控的普洛仙机甲进行压制射击。对此“扫荡”的反应是减速并进行仰视迎击，这给瘫痪在不远处洼地中的“诺曼底”号争取了时间，同时也吸引了机甲的注意力，在某种程度上让它难以发觉一个人类士兵与奎利女孩近在咫尺的身影。

“我一会会跑出去，在我发射榴弹之前紧紧跟着我，然后别停下，一直跑进那栋建筑里。”

“好的。”

说完，詹姆斯做了个深呼吸，然后便全力以赴地奔跑着离开掩体，但他很快就发觉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玛塔莎的身影始终保持在他视野内的左前方，不论他怎么试图激发自己腿部护甲装备的加速潜能都追不上去。

<我都不用支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