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吴承恩捉妖记》  作者:有时右逝、马伯庸、海棠

本书由 有时右逝、马伯庸、海棠 合著


众所周知,《西游记》本就是吴承恩编纂出来的一部小说。 当时吴承恩想写出传世的志怪故事,为搜集灵感,要亲自下山降妖。妖魔强横,还好师兄青玄,神秘的少女及其家丁常伴身边。 但妖魔竟一个个主动找上门来,青玄的身世、妖魔的真相,这一切的故事究竟为了什么。 吴承恩直到写下《西游记》时才明白。








楼主 吴承恩捉妖记  发布于 2016-06-20 15:47:00 +0800 CST  
楔子

明朝正德十六年,距离京城三十里的万秋山净通寺。


天刚微微亮,寺院里已经如同往日一般散布着众僧咏颂经书的浑厚佛音,借以祈福天下太平。而大方丈也照例跪在巨大恢宏的天鼎之前,等待着天鼎摇出今天份儿的“平安”签。


一切都应该像以往一样:歌舞升安,天下太平。


唯独每日都奉命前来取签呈报于皇上的锦衣卫,时不时抬起脖子看看东升的日头,略微显得有些焦急。天已经微微擦亮,按平日里的时辰来说,自己现在早就该捧着今天的平安签奔波在去见皇上的路上了。只见他踱着步子,略显不安地在大雄宝殿门前走来走去。


不远处的山岗上,两名和尚打着哈欠顺着楼梯攀爬而去,从两人去的方向,看得出是要去敲钟报时。这让门口的锦衣卫更加不安了。门口拴着的良驹正在低头吃草,似乎难得享受这种宁静。


“已经卯时了吗……”锦衣卫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把目光转向了大雄宝殿之内。


这可能是朝廷境内唯一一座没有佛像的大雄宝殿。只是因为,里面供奉着开朝皇帝所铸造的巨大“天鼎”。


相传,开国皇帝耗尽京城之内所有黄金,才打造出了这尊高达三丈有余的三足巨鼎,而在正面镶铸着一尊三面观音像:正面观音手持经箧,右面观音手持莲花,左面观音手持念珠,传说随着阴晴日夜、旱涝春秋的变幻,观音也会展现出不同的表情,简直栩栩如生,天神下凡。


更加由于是纯金打造,即便在夜里,这尊神鼎也会散发出微微的佛光。


这尊天鼎并不是用来焚香的普通火器;当时的皇上请来了一位得道高僧,耗尽足足十年时间,用净通寺门口的竹林一段一段砍成竹简,然后再用沾了金粉的佛墨,一件一件写上同样的两个字:


“平安。”


没有人知道这位传说中的高僧到底写了多少支签子放进了天鼎之中;有人说,是一千支;也有人说,是一万支。无论如何,这里面的平安签,似乎永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从天鼎被放进了平安签的那天起,圣上正式赐名此鼎名为“天”。历朝皇帝每天的第一件事,就是来这里求签。


高僧曾在开国皇帝面前取出来了第一支签子:只见他仙风道骨,却只要轻轻叩击天鼎,整个三面观音像就会发出轰鸣,震得天鼎之内的平安签也摇动不已,继而会从正面观音像的手中,抖出来一支签子。


高僧当时看了签子,一脸惊恐,跪在皇帝面前,颤抖着呈上。


皇帝也迷惑不已,接过来一看,确实是平日里准备的竹简;只不过,上面写着的却并非自己所筹备的“平安”二字……


而是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天下大吉”。


高僧跪在地上对着皇帝谢罪,坦言自己准备了不知多少平安签,却从未写过“大吉”二字,这支签子出现在天鼎之中,只能说是天意,是上天的冥冥之力所拟写。看来大明江山,必定千秋万代。


皇帝很满意,随即叩拜了天鼎,并且安排了全国上下的得道高僧,日夜在此咏颂经书,为朝廷祈福避祸。


说来也怪,那名高僧在天鼎铸成之后就没了音信;而从此以后,历代皇帝每天第一件事都是派人来此求签,且一般都是平安签。而天下也确实太平。


只不过,当偶尔有诸如圣上得子、或者太子继位一类的事情时,那枚平日里遍寻不到的“天下大吉”的签子,一准儿会从观音手中赐下,足可以见识到天鼎多灵,乃是举国的神器,人人得而传颂。


今天,就是这样一个日子,所以门口的锦衣卫才会着急。皇上昨天刚刚得了太子,龙颜大悦,特命锦衣卫领军一大早便来此护签。按道理来说这是一份美差,得了大吉的签子送承龙颜,赏钱自不必说,指不准自己嘴甜一点,趁着皇上一高兴,顺便加官进爵。可是今天偏不巧的,签子迟迟不出来。


莫不是……锦衣卫心中有一个不好的猜测……莫不是,里面的平安签已经用完了?毕竟自己一直听说天鼎里面的平安签乃是神赐,远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个冷战,急急忙忙跑到了大雄宝殿门口,朝着里面张望。里面的大方丈,依旧在叩击着天鼎,祈求着今天的签子。


只不过今天,似乎连观音大士塑像的表情也不似平常。


“今日似乎迟了些许……” 锦衣卫碍于佩刀,是断不可迈入佛堂圣殿之中的,所以只能在殿外陪着笑,小心翼翼地提醒着似乎还没睡醒的老和尚:“大师,还请速速得办……下官还要回去交差呢……万一皇上醒了以后,察觉这平安签要是还……不是,这大吉的签子要是还没有送到,咱们可能都不好交代啊……”


“慌什么……”大方丈头也不回,轻声喝道:“施主,心诚则灵。”


随着一句心诚则灵,天鼎如若往日一般浑厚而响,紧接着,终于有一枚签子落入了观音手中。


锦衣卫算是长出了一口气,而心里面则骂了面前的老和尚一万句:该死的秃驴,净他妈故弄玄虚吓唬老子。


大方丈接过签子,径直走出来,递给了锦衣卫:“施主,请拿去。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锦衣卫躬身抬手,接过了这根比命还重要的签子,正准备像以往一样速速拿锦绸包裹住;但是他无意间扫了一眼签子,顿时失声惊叫,而手里的签子也掉在了地上。


大方丈眉毛都立起来了:“施主!这可是天下吉兆,你竟敢如此冒犯!如若皇上知晓,你这可是杀头的……”


锦衣卫慌乱之中连滚带爬地捡起签子,嘴唇已经是死尸一样的惨白,一句话也不能多说,只能勉强抬着胳膊,颤抖着递给老和尚。


大方丈疑惑几分,还是抬手接过,匆匆一扫,转眼间也是面如死灰:“这……这一定是有奸人所害,才……”


说着几句话,大方丈已然语无伦次。


面前的签子和以往的一样,散发着陈年的墨香。只不过,上面的书法并不是以往的小豪,而是用着一种支离破碎的鬼画符,清楚的拼凑成了两个字:


“极凶。”


锦衣卫带着哭腔,问大方丈,这可怎么办?要不要如实禀报皇上?这,皇上刚得了太子你说不是“天下大吉”,来个平安签也就算了。现在来这么一出,要是龙颜大怒,你我的脑袋可是要搬家的啊……


大方丈紧咬着嘴唇,双眼睁得死大死大,不可置信的盯着手里的签子……


奇了怪了……怎么回事……大方丈现在彻底糊涂了。


昨天晚上,方丈刚刚得知皇上得了太子的消息,自己就关了大殿之门,然后亲手亲脚爬上天鼎,将天鼎内的签子全部请出,然后放进去了百八十个早就准备好的“天下大吉”的签子啊……即便自己老眼昏花,误了那么一两个平安签留在天鼎之内,但是却万万不可能有这种“极凶”的荒诞签子在里面……


这是一个只能由净通寺历代大方丈所知晓的秘密。现今大方丈成为住持时,前代方丈才告诉了自己关于天鼎的蹊跷:博龙颜一悦,靠的就是偷梁换柱。平日里,抽出平安签后,一定要数着日子,抽空补一些签子进去,防止哪天平安签用完;如果真有什么喜事,皇上觉得应该是天下大吉时,那就去大雄宝殿的暗房之中,里面有早就准备好的一摞一摞的“天下大吉”的签子以便替换天鼎之内的平安签。


现今的大方丈已经这么做过三次了;第一次是天子继位,第二次是大将军打败东瀛倭寇凯旋而归;第三次则是皇上不久前的一次大病初愈。


每一次都很顺利,但是偏偏今天……


大方丈有点开始后悔了:是不是有人捣乱还不清楚,错就错在自己不该看也不看就把签子交给了锦衣卫。如果是自己发现的,大不了息事宁人,悄悄重新抽个签子也就罢了。现在可好,这件事已经见了光,可如何是好……


按道理来说,天鼎关乎着国家命脉,一天之内只可由任时的大方丈敲击一次。这是死规矩,其他任何人胆敢擅自进入大雄宝殿,那可不仅仅是杀无赦,更是要诛九族的重罪。


表面上大雄宝殿周围似乎无人看守,那都是为了避一避寺院内的佛气;抛开每日都在寺院周围镇守的三千御林军之外,宝殿四周十丈之外,有着一排排持刀守卫防守森严。如若是人,除了大方丈和每日来取签的人之外,断不可能有其他人进得去大雄宝殿。


那么,是妖?


大方丈想到这里,抬头看着天鼎,摇摇头。且不说这寺院之内法力浑厚的高僧不少,曾经确实有过千年古妖不知天高地厚,神不知鬼不觉闯入大雄宝殿想要掳走天鼎;但是纵然有千年修为,那古妖碰到天鼎的一瞬间就被佛光吞噬,化为了石像,周身上下被刻满了上古的经文。


妖对天鼎是一点辙也没有的……唔,倒也说不定是有妖怪来此,然后站在宝殿门口,扔了一根签子进去?但是,之前大方丈也试过,随便的签子放进天鼎之内不出一刻就化作尘烟了,必须是开过光的佛物,才得以保留。妖怪的签子肯定有着妖气,天鼎怎可能没有反应呢?


而且,一个妖冒这么大的风险进入大雄宝殿,就为了扔进去一根签子,然后看笑话吗?想到这里,大方丈也顾不得锦衣卫就在门口注目,自己三步并作两步,踩着观音托着玉净瓶的手,翻身探视天鼎之内。


没错的,里面借着烛光,可以清楚的看到,横七竖八的都是自己昨天放进去的“天下大吉”的签子。


见了鬼了……大方丈趴在天鼎之上,头上的冷汗开始流下来。因为他意识到了,就算是真的不知道什么原因,里面多了一这根“极凶”的签子,但是为什么就在今天,自己摇出来了呢?


难道真不成,是天鼎显灵了?


难道真的是……


锦衣卫在门口看着大方丈上蹿下跳不明所以,以为高僧被吓得走火入魔了,于是清清喉咙,勉强喊道:“大师……”


“赶紧去禀报皇上。”大方丈终于开了口:“要出事,要出大事!”

楼主 吴承恩捉妖记  发布于 2016-06-20 15:48:00 +0800 CST  
己时,皇宫内。


宫里面的小太监们都啧啧称奇:平日里,是见不到这么多御林军和锦衣卫的;昨日刚刚听说皇上喜得龙子,今日里本来还期盼着赏钱,未曾想到赏银没见着,倒凭空多了这么些个兵将。


“小太子刚刚出生,倒也不怕冲了皇宫之内的和气!”太监们忍不住牢骚几句,但是被几名带刀侍卫瞪上一眼,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皇宫内,此时已经被御林军从外围团团围住;各个出入口,都由锦衣卫重重把守;就连宫殿之顶,也蛰伏着二十多名大内密探。


而此时,皇帝正在太宫之内祭祖,予以慰告上苍今天喜得龙子。灵牌所在的灵虚宫的四面墙壁上,镶嵌着往日里所抽的平安签。和门外近在咫尺的兵荒马乱不同,这里面依旧乐享太平。而今日跪在门口的不仅仅是负责传签的锦衣卫统领,还有当朝国师。两人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捧着大凶的竹签,被两名大内密探紧紧按住跪在地上,抖得像筛糠一样。


“传旨。”皇帝在香炉里插上了手里刚刚点燃的千年香,一股温和平静之意四散飘开:“净通寺大方丈尸位素餐,赐凌迟。净通寺众僧护国不利,但念得彼日里咏颂经书有功,赐全尸。另,即刻选举国内高僧入住净通寺,接任方丈一职,为国祈福。”


外面有人得令,匆忙地跑了出去。国师听完圣旨已经几近昏倒,而地上跪着的锦衣卫统领好歹也是武将,若不是咬紧了牙关,恐怕此时已经要失禁了。


皇帝走了出来,轻描淡写地接过竹签,并没有顷刻间龙颜大怒;相反,皇帝似乎还带着几分兴趣。


“起来吧,与两位爱卿无关。”皇帝说道。


两人只是口称罪该万死,却依旧没有起来。


“大方丈殉死之前,可有什么口信?”皇帝问道,转身带着竹简走进了灵虚宫;虽然这不是一根平安签,但是皇帝照例找了一个位置,放下了这根祸源。


“天地祥和……不似是天灾人祸……”国师似乎找到了一线生机,匆忙说道:“大方丈之前已经入禅请神,说怕是有人要对皇上龙体不利。”


“那么说,是刺客。”皇帝耸耸肩,不以为然:“怪不得整个京城的兵马都被调过来了。”


说着,皇帝放眼远眺:“满城尽是精兵强将,如诺真有谋反之人,也如同螳臂当车……何以来大凶之兆……?况且,近几年内,虽然天下归心,但是东瀛、南苗、西蛮、北山,各个都有窥探中原之意,刺客之事虽未曾声张,但是也有过那么几次。只不过,每日只要取得平安签,朕必会化险为夷、逢凶化吉。今日之事……”


说着,皇帝顿了顿。


只是,没有人敢接这个话茬。


“罢了,谅你们也没人敢说。”皇帝依旧一脸事不关己:“昨日得了太子,今日天鼎就赐我大凶之兆,很难让人觉得没有关联。你们一定有人猜测,昨日的太子,就是凶兆之源……”


“这……”国师终于接住了话茬:“这无从说起啊……皇上乃是天子,天子所诞龙种,乃是我朝臣民所幸,保我江山可传千秋万代,实乃天下大吉……”


“啰里啰嗦的。”皇帝打断了国师的一顿溜须拍马,吓得国师不再开口:“总之,你能保证,太子和大凶之事无关吗?”


国师思忖良久,只能跪在地上,不敢再有丝毫表态。


“传旨。”皇帝拍了拍身上的香灰,看来是准备起驾回宫了:“昨日太子,即刻投入永生井,不纳入族谱;诞下太子的嫔妃,剁为肉泥,做长善包子分送给贫苦百姓。另外……”皇上顿了顿,转过身继续吩咐道:“令御膳房准备点开胃的点心,朕有点饿了。”


皇宫之内,如同往日一般平静,除了一两声不会被人听到的惨叫之外,流水般的到了夜晚。似乎大凶之兆只是一个假象,今天又会是一个平安的日子。


今日本来是十五,月圆得如此好看。本来准备的赏月大会,也无疾而终。宵禁提前了不少,刚刚入夜就已经听不到什么喧哗之声,只有几声蝉鸣,不远不近。


而皇帝此时并没有入寝,依旧在书房里批着奏折。抛开近日里国务繁忙以外,皇帝其实也很想亲眼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刺客,能让天鼎给出“大凶”这样可以撼动大明江山根基的预示。


整个皇宫内灯火通明,能点起来的灯笼已经全部挂上了,加上月色正佳,整个京城之内简直恍如白昼。


夜入三分,皇帝终于起身挪步走至书房门口;旁边的太监急忙递过茶盏。皇帝接过来抿了一口,抬头看着月亮,不由得带着几分遗憾:“多好的月色,何来大凶之……”


梆子响了一声,紧接着,是有人嘶声裂肺的高喊:“有刺客!”


“有刺客有刺客!”本来静如死水的皇宫突然间人声鼎沸,喝叫声之中伴随着各种兵刃出鞘的利响。书房里去取外衣的太监连滚带爬到了皇帝脚边,惊慌不已:“圣上,有刺客,您还是……”


皇帝笑了笑,并未理会:“看不见的刀剑才有危险。既然已经发现了刺客,还有什么担心的?朕就是在想,这刺客到底是人是妖,竟然可以闯入宫中才被侍卫发现……”


平时口齿伶俐的太监却没有应声附和;皇帝转头,发现太监已经丢了魂似得跌坐在地上,不禁皱眉:“朕不是说了吗,有什么担心的,竟然失了体统……”


皇帝没有说下去,因为发现太监似乎并没有在听自己说话;太监面前抬起手,指着外面——确切的说,是指着天空的方向。皇帝回身,抬头望去……


月色真好啊。


正是因为明月当空,才能清楚地看到,有数个身影从天空之中不断落下。同时,细细聆听的话,能够耳闻什么东西摔在地上发出的闷响。


而守卫皇宫的禁军,此时也已经方寸大乱。天空之中确实有人在落下来;一开始,几个禁军教头还以为是有高手腾空而至,急忙唤来了大批的弓箭手严阵以待。看得出那些个在高空之中的家伙起码离地几十丈,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大家不免紧张。奇怪的是,身影落在地上,就如同不会轻功的普通百姓一般,摔得四分五裂化为肉泥,而这一幕不断重复,一时间皇宫之内坠落的尸体比比皆是。


几个教头顾不得管那么多,一马当先冲了上去,却又被一阵恶臭顶了回来。细细望去,几个人这才发现,那些个跌落的所谓“刺客”,死因似乎并不是因为高空坠落,而是……


在跌落之前,这些所谓的刺客,已经是尸体了。


这些尸体腐烂不堪爬满了蛆虫,骨肉几乎已经被啃噬殆尽,看来就像是已经埋掉数年,最近才被人挖出来一样令人作呕。特有的尸臭越发浓厚,仿佛要遮天蔽月一样,在皇宫之中久久不肯散去。


这并不是幻觉,月亮似乎真的在消失。


埋伏的弓箭手锁定了目标;不,准确的说,是锁定了目标的方向:敌人必在半空——举眉,上箭,挽弓——然后一个个又由于惊讶与恐惧,缓缓松了弓弦,做不得半点声响。


越来越多的尸体落下,越来越多的人抬头,而本来人声鼎沸的皇宫,却越来越安静。


半空之中,凭空里悬一柄巨大的黑影,正在缓缓落下。是的,乍看起来,这柄天空落下之物好似一根棍子;唯一的不同在于,借着月光细看之后就会发现,这根如同月亮般粗细的棍子,是由无数腐尸密密麻麻交错、缠绕而成型,看起来格外瘆人……


简直就像是一根爬满了蚂蚁的糖棍一样。


而三三两两坠落的尸体,就如同夏日里滴落的雨水一般,点点滴滴的将整个世界的不详倾泻而下,令人觉得每次呼吸吐纳恍如寒冬,不寒而栗。


皇宫之内已经鸦雀无声。


“来人,护驾!”皇帝大声喝道,本能觉得这绝不能是一般刺客。


然而,虽然这一声断喝在皇宫内盘旋回荡,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响应。因为所有人都清楚的听到了一声非常、非常轻的笑声;一个如同在每个人耳边诉说着噩梦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就是这么轻的一声冷笑,已经让所有人被一股煞气死死扼住喉咙,又仿佛身体上的每一根骨头都被碾盘细致的磨碎,连分毫都动弹不得。


仿佛是为了衬托和响应这声异笑,尸棍和地面上那些本该死去的尸体,一起颤抖着发出了巨大的悲鸣——似乎是在诉说自己的痛苦,又或者是痛诉自己的不甘……


而更多的,更像是对于刚才那声冷笑的无尽恐惧。


伴随着这声阴笑,一个蹲伏的煞影出现在了斜挂着的尸棍顶端;那身影似人非人,似鬼非鬼,而且像是嘲弄着众人一般,一只爪子在不断地抓痒。众人抬眼望去,并不看不清这大胆的刺客到底是何人;只不过,煞影之下却有一双血红血红的眼睛,扫视着大地,令那些放肆的张望之人,没了继续抬头的力气。


皇帝和其对视不过弹指之间也不由得冷汗直流,不由得接连后退几步;若不是身后的太监急忙扶住,险些跌倒。


“朕……”皇帝想说什么,但是第一句话却卡住了喉咙,清了清嗓子才重新喝道:“朕乃当朝天子!来者何人!!竟然在此放肆!!!”


“区区一个天子……”尸棍上的煞影缓缓搭了腔,语气之中,似乎充满了不屑。紧接着,尸棍横着飞起——不,不是飞起,而是被那个煞影抬手抡了起来——“吾乃……”


尸棍笔直的落下,光是划破的风声就足以媲美天崩地裂。


只是短短一瞬。


从皇宫南城门开始,半个皇宫在眨眼间轰落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断壁残垣;待到尘埃落定,众人才看清,那柄尸棍,笔直的切开了皇宫。哀嚎之声终于开始此起彼伏,不少人已经被砸得四分五裂,其他可动之人,已经失去了全部战意,哭喊着四散逃离。皇帝终于站立不住,跌坐在地。


更恐怖的是,明明有人已经被砸得失去了半幅血肉之躯,却仿佛仍没有办法死去。只见骨肉迸飞后的那些肉块,似乎被什么吸引着一般,缓慢而又平静的挪动着自己残存的身体,朝着那根劈开了整个皇宫的尸棍,固执地前进。而尸棍上那些不完整的腐尸,纷纷缓缓抬起手,拉扯着新的死者,将他们容进了尸棍之中。


“传人,传……”皇帝颤抖着喊道,回头望去,身边的太监应该是被飞石崩到,只剩下了半个脑袋,单目圆睁,好像是来不及反应自己是如何丧了性命。但是,听到了皇上的昭命,太监的身体还是动了一下,继而慢慢爬了起来,一步一步,任凭脑浆从自己被削去的半个脑袋里倾流而出。


遗憾的是,他似乎听到的并不是皇帝的声音。


血水溅落在地上,但是太监似乎没有感觉,只是朝着不远处的尸棍麻木地前行。每一步虽然只有短短一刻,这副肉身都会比上一刻更加腐烂,仿佛已经过了十年、二十年的时间一样;直到走到了尸棍之前,身上不再有任何一块好肉,也不再有一滴鲜血。而这具尸体,仿佛终于心满意足,自顾自爬上了尸棍,和别的尸体缠绕在了一起。


天上的煞影似乎心满意足,伸出爪子——新的尸棍像是有了生命,霎时间拔地而起,掀翻了差不多整个皇宫, 自己飞回到了煞影手中。


皇帝明白此时已经回天乏术,只得闭上眼睛,等待刺客落下杀招。


只是良久,都没有了动静。当皇帝再次听到有脚步声接近时,他才睁开眼。外围的御林军已经冲进了皇宫,领头的将领并不知晓刚才发生过什么,只是看着已经是一片废墟的宫殿嗔目结舌。


“皇上!皇上!”几名御林军好不容易找到了被砸垮了半面的御书房,看到了在地上的皇帝,想认又不敢认。


毕竟,皇帝此时此刻已然满头白发。


同一时间,净通寺的天鼎,悄然地裂开了一道裂缝。


皇宫近乎百里之内,所有熟睡的百姓都在半夜被一声巨响所惊醒,然后纷纷感觉到了一阵地动山摇。


第二天,有人谣传说,昨夜里有人叛乱,大军烧了半个皇宫。


也有人说,怎么可能,昨夜的巨响乃是南山崩塌所致。


还有人说,嗨,瞎扯,明明是神机营的炮仗而已,不值一提。


只不过,没有人说出来昨夜所做的共同的一个梦。


在所有人的梦中,有一副狰狞的嘴脸,伴随着那声毁天灭地的巨响,清清楚楚的说出了六个字:


“吾乃……齐天大圣。”

楼主 吴承恩捉妖记  发布于 2016-06-20 15:54:00 +0800 CST  
第一章 红钱


明朝正德二十一年,春,未时三刻,京城。


天色就这么阴沉沉了半月有余,却始终见不到一丝雨水。户部门口三十步之外的望春茶楼的门板刚刚被伙计揭开,手里拿着一块干巴巴的抹布,似有似无地擦拭着上面的尘土,应付着差事。抬眼望去,街边别说是客人,连个人影都没有;照这么下去,茶楼非得关了门不可……一想到家里还有老母需要赡养,伙计心里就觉得憋上了一把火。


伙计好容易擦完了门板,远远就听到了马蹄声。几匹高头大马驮着几位官爷,耀武扬威地从大街正中穿堂而过,扬起了一路尘土。伙计一边胆怯怯地退到了屋檐下面,一边苦了脸嘟噜了几句脏话:刚才的活儿算是白干了……


倒是那个一直露宿在茶楼街边脏兮兮的傻子丝毫没有受到马蹄声的惊扰,照旧鼾声如雷,哈喇子已经流到了台阶上。似乎这天灾与他毫无关系,每天醒了之后只要去扒拉扒拉泔水,入夜以后倒头一躺,这日子便过去了。伙计忍不住踹了一脚那傻子,将他踢到了街上;傻子在地上滚了几滚,嘴里只能发出几句“呜啊呜啊”的嗓音,没多久便定了神,转头开始抓自己身上的虱子解闷;伙计看了看刚才过去的几个官爷并没在意这边的事端,赶紧张嘴出声骂了几句那个傻子,算是解了恨。骂完后,伙计心疼地拍打了几下自己的鞋底,生怕被那傻子满身的泥垢弄脏了这双布鞋,万一转身回了店里面踩出来乌漆麻黑的脚印儿,着实不好跟老板交代。


这已经是连续第三年大旱逢世,市面上的生意都不好做;莫说这茶楼的生意眼瞅着要泡汤,就连几家名震京城的青楼,都快不能供得起姑娘们洗澡了。


不过,这对于户部尚书来说,大旱并不是什么问题;毕竟皇上天恩浩荡,院子里已经挖出了三口甜水井。真正能算得上是问题的,应该是现在站在户部门口的那几个锦衣卫吧……


户部尚书接到了通秉之后,足足耽搁了半个时辰才出来见过了几位锦衣卫——因为听门童套来的话,他们并不是来宣读圣旨的。既然不是皇上的事儿,那户部尚书怎么也得摆一摆身为命官的架子才是。


几只朝廷养下来的鹰犬而已……


起身,养胃,赏花,更衣。待到下人第三次来通报,户部尚书这才摆出一副刚刚午睡完的模样,进了自己的厅堂会客。落座之后,户部尚书抬起眼皮,瞅了瞅跪在门外的几名锦衣卫,略略抬手,算是免了礼数。


“几位同僚,到此有何贵干啊?”户部尚书一边品着管家刚刚从对面茶楼拎回来的好茶,一边张嘴问道。管家猫着腰,使了个眼色询问自己的主子。尚书摆摆手,表示不用对这几个人看茶。管家这才站到了一边,换上了高高在上的神色。


外面的几人起身,排开站好。为首的一人站在大堂门口,穿戴与旁人略有不同:除了戴着斗笠遮住了眼睛之外,腰间隐约可见一串玉珠悬着的桃木令牌,上书一个“伍”字。抬起头细看,这人身架略微纤细,怎么看也不像是习武之人;倒是脸上横着三道整齐的伤疤平添了几分素杀之感,笑起来却也带着暖意。


“锦衣卫‘十二方’的老五……”管家瞅到了腰牌,低声朝着尚书提醒道。尚书这才算是勉强抬了抬下巴,随即发出了一声足够外面这些人能够听到的冷笑。


这群匹夫又来要银子吗……真是的,虽说锦衣卫这几年越来越得到皇上的重用,而又在其中选出了十二个号称可以以一敌百的高手赐了“十二方”的名号,但是说到底……


匹夫就是匹夫。


“原来是伍太医啊……”尚书又品了一口茶,不急不缓:“您从太医院调职之后,还是第一次见到您呢。看来,你们锦衣卫忙啊……”


这几年内,皇上似乎越发倚重于锦衣卫,从朝廷各个部门之中挑选了不少好手一并纳入了锦衣卫之中,不少人也分享到了十二方这名号的殊荣。表面上锦衣卫可谓是高手云集,但是私底下,大家都知道皇上算是瞎了眼:连太医、太监都能入选锦衣卫,看来锦衣卫的头头银子没少收啊。


“尚书大人过誉了。”伍太医缓缓鞠躬,似乎听出了尚书语气中的挖苦:“朝廷正在用人之际,自然是忙一些的。”


“那么,伍太医到此,到底有何贵干?”尚书懒得与这种下人斗嘴,开门见山。


伍太医双手抱拳:“尚书大人,年前税赋所收银两已全部纳入国库,我等是来通报此事。”


听到这里,户部尚书略有惊疑,张嘴问道:“皇上前日里已经着人来报了,还赐了赏旨,不知几位今天是……”


“哦,今日之事和圣上无关……我等是奉了锦衣卫的密报,有些事情想询问一下尚书大人。”伍太医继续说道,解释着自己的来意。


听到这里,户部尚书却没有答话,只是坐直了身子,舌头在嘴里面蠕了蠕,随即吐了一片茶叶在地上,转头对管家说道:“人都死绝了吗?这茶泡得不好也就不说了,连咱们户部分内的事情都让外人通秉,怎么着,户部养的都是饭桶吗?”


“你们是何身份,也配来找我家老爷问话?”管家自然是明白了主子的意思,一张口便咄咄逼人。


“尚书大人,可知道民间这两年流传的红钱为何物?”伍太医抬起头,略微掀开了自己的斗笠,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


管家愣住,转头看着尚书。尚书依旧没有抬起眼皮的打算,淡淡回了一句:“略有耳闻。”


伍太医并不着急,只是在怀里摸索几下,随即掏出了三枚铜钱,朝着大堂抛了过去。几枚铜币稀稀拉拉落在地上;这铜币表面上看起来并无异常,但是每一枚,都有一面被涂上了血色。


“大胆!”管家喝道:“竟敢在户部放肆!”


“大人。”那老五弯腰作揖,似乎并没有收敛的意思:“近年来,我大明屡遭天灾,妖变四生,民间疾苦不堪,饿殍遍野,莫说给朝廷缴纳的税赋了,就连活下去都要靠几分运气;后来,有几个聪明人人便打起了这铜钱的主意。说来也简单,只要拿一枚铜钱,用牲畜的血染红一面,然后找人掷一掷铜币即可。他们一共印了九九八十一枚这种铜钱分送于全国各地,而且管这红钱,叫‘天意’。听说,这铜币掷出了黄面还好,一旦掷出血面,那……”


“荒谬!”尚书忍无可忍,拍了案几:“我大明江山受上天眷顾,千秋万代,加上吾皇英明神武,每日都有净通寺的平安签诏告太平!尔等在这里口舌是非,简直是大不逆之罪!来人啊!都给我押下去!待我禀报了皇上,看不诛你九族!”


随着尚书的一声怒吼,脚步声渐渐在四周响起。不消一刻,护院的亲兵已经带着兵器,包住了中间的锦衣卫。


“只是听说……”那老五对着面前的剑拔弩张依旧不急不躁,继续聊着刚才的事情:“一旦铜币出了血面,便任由其饿死不算,尸首还要被其他人果腹……如此一来,即便人吃人,也是天意。天意这个东西很有意思,就跟每天的‘平安签’一样,老百姓是信的。所以呢,有了红钱以后,就不是朝廷逼死了人,而是天意逼死了人,老百姓就怪不着咱们了。皇上也说,这个办法不错,既没有激发民变,税赋也收得上来……户部想出了这么好的主意,也算是有功。只是吧……”


老五搔了搔头,嘀咕了一句,似乎有了什么难言之隐。

楼主 吴承恩捉妖记  发布于 2016-06-20 15:56:00 +0800 CST  
“你到底想说什么?”尚书已经有些怒不可遏,不晓得这个下人在这里东南西北地胡扯一通目的何在:“红钱这件事,确是老臣指使,但是也是无可奈何之举,不然,怎么来得每年税收如此顺利?皇上也首肯了,还轮得到你们锦衣卫指手画脚?怎么,难道你这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有异议?你们知道你们每年要花多少银子吗?简直是,整个朝廷就养着你们这群锦衣卫一样一样的!现在倒想着反咬一口了?”


“传皇上口谕。”伍太医摘了斗笠,站直了身子。


尚书一下子慌了不少,匆忙起身跪下。管家本来也想跪下,但是又急急忙先跑到门口,招呼了一声外面的亲兵,这才随着众人齐刷刷跪在了地上,不敢抬头。


伍太医径自从袖口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了一根针,插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手指略微那么一旋,整个人的眼睛变得乌黑至极,嗓音似乎也变了一个人:


“户部近年着实有功,朕深感欣慰……”


户部尚书没有抬头,但是这分明是听到了皇上的声音。


“只不过,红钱一事到底爱卿瞒了什么,朕倒是有了几分兴趣。遂着锦衣卫前来调查此事。至于爱卿嘛……”


尚书的身子在不断颤抖——当今圣上的脾气,他是了解的。只不过,等来等去,都再也听不到皇上的下一句口谕了。思忖良久,尚书微微抬头,发觉那伍太医已然银针在手,斗笠也重新戴在了头上。


“谢恩吧。”伍太医说道。


尚书叩头,却再也没有了站起来的力气。


“十年前,皇上安排我进了太医院,只是为了监视太医院的动向。”伍太医的嗓音,已经变回了原声;看来,皇上的口谕就到此为止:“今时今日,虽说我已离开太医院,但是手底下的耳目还在。尚书大人,您能解释一下,为何这几年内,您府上每次领药,都会独独多上一份幽篁呢?”


尚书一愣。


幽篁,乃是一味长于乱葬岗的草药;倒也算不得金贵,只不过人如果被妖物啃咬,服用此药之后可以巩固丹田,抑制妖气在体内乱窜。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这味草药实在令人有些避之不及。


尚书的嘴唇不断泛白,屡次张开嘴想要辩解什么,却又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是的,幽篁……但是自己也已经万分小心,每次购入此药都是七绕八绕,重金从黑市上入手的。为何锦衣卫会察觉此事?莫非……


跪在门口的管家抬起头,瞅了一眼都如筛糠的自家主子,自己有说不出的担心。


“大人请起,尊卑有别。”伍太医抬起手,似乎想扶一把跪在地上的尚书;只不过他那带着笑意的态度,却越发像是挑衅了:“其实我们也替皇上好奇,这红钱明明只是沾染了畜生的血,为何一直洗不掉上面的血迹呢?而且尚书大人也知道,我们锦衣卫的鸳鸯刀,都是挑的上好的寒铁锻造而成……这银子还是您批的呢。只不过在我们府上,几个十二方已经试了几次,无论刀劈斧砍,都不能在这红钱上留下哪怕一个豁口……到底这红钱是怎么来的,还望大人为了自己全家的性命考虑,明示在下。”


尚书的表情已面如死灰,仿佛被看破了一切。他抬起头,向着伍太医的方向望了一眼——一直跪在伍太医身后的管家,略微摇了摇头。


“其实,红钱是……”尚书终于叹口气,张开嘴。


霎那间,不绝于耳的簌簌声忽然从天而降。众人抬头望去,看到了漫天的蝗虫从半空坠下。正当所有人忍不住拍打着身上的虫子、抬头张望之际,管家一个虎步,紧贴着地面朝着户部大门爬了过去。


“早就知道是你了。”伍太医的声音,在管家背后响起。紧接着,管家忽然觉得手脚一麻,抬手细看,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手脚分别被扎入了银针。


随即,管家发出了吱呀的吼叫声,转过头来怒视着众人;只不过,此时的管家已经半脱人形,分明长出了一张蝗虫似的脸。


“封住你的经脉,妖气上不来,是不是连本体都化不成了?”伍太医转头,信步踏去,语气之中不乏奚落:“说起来倒是挺讽刺的……修炼多年就为了能成人形,如愿之后,却又不得不褪掉人皮……”


而刚刚打算招供的尚书,此时已经再也不能说话了——刚才的蝗虫们落地之后,纷纷展翅,不管不顾地涌向尚书开始啃食,甚至从他喊疼的嘴巴中冲进了他的体内。伍太医的银针出手压住管家时,尚书已经丧了性命;现在这短短一刻过后,俨然大堂里只剩下了一副干干净净的骨架。


“无所谓……他死了,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了!”管家得意地大声说道,但是双眼却渐渐凸出。


“跟你说了,我已经封住了你的妖气,你还运气。怎么,难道你还想一搏?”伍太医俯下身,摸了摸管家的后脑勺。抬起手之后,管家的脖子上又多了一根银针:“而且,其实他死不死不重要,该知道的,我们早就知道了……无论你的主子是谁,烦请您转告一声:别太小瞧了我们锦衣卫……唔……不过,估计你是没机会了。”


伏在地上的管家身子挣了一挣,两只眼睛猛地胀大、胀大,最终“噗”的一声,连同脑袋一起血肉模糊绝望地爆开,半人半妖的肉身一下子瘫软,不再抽搐。


“皇上口谕的最后一句。”伍太医满意的看了看地上的尸首,转头对着户部尚书的骨架拜了一拜,从袖口又摸出来了一枚红钱,恭敬地放在了地上:“皇上也有这么一枚铜币,只不过,黄面写着的是天下,红面写着的是苍生。你让皇上能怎么办?”


周遭跪着的亲兵纷纷张大了嘴巴,不晓得这短短的一刻之中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那伍太医和那些锦衣卫,为何纷纷亮出了鸳鸯刀。


户部门外,伍太医带着自己的手下小心地走出来,然后帮忙关好了大门。不远处的茶楼门口,伙计正在哄打着那个躲避着蚂蚱的傻子。伍太医望了望,走了过去。


伙计急忙换上讪笑的面孔,热情招呼道:“大人,喝茶啊?”


伍太医没有搭话,只是走到了傻子旁边,抬手一挥——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伍太医手里多了一根银针。


刚才还满地打滚的傻子晃了晃,然后站了起来。


“管家是妖。”傻子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后说道:“真他妈阴险,知道我是个傻子,每天晚上都喂我吃药渣,替他销赃。不过,倒也让我尝出来了端倪,里面确实是幽篁。”


“关键除掉了。”伍太医说道,同时抬起手,试图帮着那个傻子拍打着身上的尘泥:“这半年,辛苦。”


“红钱一共八十一枚。”傻子止住了伍太医的胳膊,继续自顾自说道,似乎对自己的一身污秽并不在意。


“朝廷已经收回来了十六枚。”伍太医点头。


“朝廷收回来了十六枚……懂了。”傻子笑了一下。


“剩下的在哪里,大概也有了眉目。”伍太医摆摆手,示意傻子不要声张:“倒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姓吴的书生,让我有些在意。”


“是啊,他之前来这里喝茶的时候,手里已经有了三枚红钱。算起来,这都几个月过去了……”傻子仔细盘算了一下,似乎有些焦急:“早知道红钱这么重要,当时就该在京城下手的;反正他也不知道那红钱到底是为何物。现在,不早些动手的话……”


“那个书生有没有说要去哪里。”伍太医问道。


“南秀城。”傻子说道,似乎早就准备好了这个答案。


“回衙门休息休息吧。十二方有人在南秀城附近。”伍太医说道,然后瞄了一眼站在旁边已经彻底呆住的店小二,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枚银针:“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得了,我先去洗个澡,然后……”傻子说着,忽然顿住。抬手,一滴雨点落在了手下。慢慢的,雨水渐渐变大,似乎满溢的水缸终于有了决口。


户部大院内,并没有人为这场久违的春雨欣喜不已。倒是这雨水,渐渐洗去了满院子的血腥味。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那枚皇上赐的铜币,苍生的那一面淋浴在这一片温润之中,慢慢浸入泥土;而这场万民祈求已久的春雨,却仿佛那枚铜币止不住的哭泣。

楼主 吴承恩捉妖记  发布于 2016-06-20 15:59:00 +0800 CST  
(由于对之前的剧情节奏的设定不是很满意,所以从第一章后面全部重写,希望大家喜欢


第二章 南秀城


“客官里边请!您几位?”


“两位。”


“打尖还是住店?”


“除妖。”


“什么??”


“除妖。”


京城正南约一千六百里,南秀城。


距离朝廷那场惊天变,已经过去了五年。皇宫之外的草民似乎都已经不太记得那天夜里的惊天巨响。


对于南秀城的人来说,最头疼的不是当年千里之外的大地异动,而是眼前的灾劫——闹妖了,而且是蜘蛛妖。


南秀城地处于山区,接壤于南疆苗族,在先皇征战天下时一度视其为边陲重镇,曾经也算是繁华一时。只不过这些年却因为连年灾害而民不聊生,去年更是雪上加霜,被朝廷赐了红钱。


今年年初,南秀城总算是有了些许转机:雨水终于愿意抚慰这片干涸的土地,给百姓一线生机。但是好景不长,刚刚有了一丝生气的南秀城,很快再次遭到了灭顶之灾。


且不说村外的耕田已经许久无人照看,村子里也是人声罕见。就连屹立在村中央的那扇开朝皇帝亲笔所书的牌匾,现在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布满了沾染灰尘的蛛网,以及妖怪留下的一道不深不浅的爪痕。


去年年初时,南秀城的村民还没有怎么发觉到异象,只是觉得村子里上上下下多了不少蜘蛛。而到了今年,竟然从山上爬下来了几只耕牛般大小的凶狠蜘蛛,满身都是墨绿色的眼珠子,进了村子后不仅掳走了不少牲畜,连活人也抓走了不少。


直到出了人命,村民们才惊恐地发现,局势已经无法挽回。


西山的洞穴里,已经被那妖物占山为王了;出了村口不多几步,放眼望去,那山脉已如同大雪皑皑,漫山遍野都是银丝。


偶尔也会有几个命大的人,被捉走后能够侥幸逃回村子……但是这些人的肚皮上都长出了大大小小数十个肉疙瘩,没过几天便会被几只蜘蛛从肚子里面啃咬致死。


村子里已经上了几次万民状,期待着朝廷能够为民除害。官府每次批复都是一样:待有司议处,稍安勿躁。但是眼下全国各地妖变四起,哪里顾得上南秀城这个边疆小镇呢?


马上马上,来日方长。


被掳走的人化作了那妖物的口粮;还活着的人只能期盼着几乎不会发生的奇迹…


无奈之下,村长挨家挨户凑了些银两,找了村子里的秀才写了几封除妖告示,让逃难去的村民四下发散。


“这便是南秀城眼下的处境。”


青玄皱着眉头看着手里的除妖告示,叹了一口气。良久,只能继续颂咏着左手缠绕着的念珠。他此时一袭粗麻白衣,俨然一副行僧打扮。


站在青玄身边的吴承恩随手递过去一个馒头:“刚才的老板听说咱们是来除妖的,硬是不肯收钱。”他嚼了几口手中的馒头后,一脸的愧疚,仿佛自己占尽了天大的便宜。大袖一卷,遮住了那张满是书生气的面孔。


一黑一白的两个人,走到哪里都有几分扎眼,但在这群兴冲冲前来除妖的人群里面,算是最普通、最没存在感的两个。


是的,这群。


眼下这群人足足有三十余个,都是要来帮南秀城“除妖”的。


而牌匾上却已落满了乌鸦,呱噪地叫着,仿佛在嘲笑着下面这群人的渺小。


村长也没有想到,这除妖帖刚刚散出去没几个月,小小的南秀城竟然一下子来了这么多能人异士,一度灰暗的生活总算是涌起了一线希望。


这群人里面,有的袈裟缠身,一脸超凡脱俗;有的则面目狰狞,腰间甚至还挂着几颗妖怪的脑袋;有的仙风道骨,比划着手中的桃木剑念念有词。


相比较而言,吴承恩和青玄反而像是来看热闹的村民了。


此时在村子唯一的一口水井旁,放着一尊老旧的香檀;里面并没有祈福用的香火,反而是堆满了全村人募集来的铜币。如果真要细数的话,起码也应该有个差不多几十两银子的分量。而村子里几乎所有人都来了,围看着中间那群被除妖告示请来的各路贤能;更有不少居民翻身便拜,嘴里不住歌功颂德,生怕怠慢了任何一个人。


村长站在井口旁,絮絮叨叨地说着感谢各位恩人的套话;而下面的这群人,似乎早已不耐烦了:


一个虎背熊腰、手里攥着九环金刀的大汉向前迈了一步,足足把身边的吴承恩撞了个踉跄,但他丝毫没有理会吴承恩责怪的眼神,径自亮开了嗓门,语气里是不耐烦的焦躁:“老头,莫要在此空耍口舌!我就问问你,听说南秀城去年得了朝廷的红钱,是不是真的?”


村长一愣,继而痴痴地点头;一时间人群里发出了窃窃私语。


吴承恩愣了一下,转头看看青玄。


金刀大汉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窃笑,转而换了副语气高声说道:“得了红钱的村子,基本上说是下了油锅被朝廷扒了皮吮了骨髓都不为过。现在你们又遭了妖……哎,也是个惨。”


说罢,那大汉悻悻然捧起了一把香檀里面的铜钱,然后张开手掌,任凭那些铜币一枚一枚悉数滑落。


“估计这些也只能值上几十两银子而已……不过,你们村最多也只能拿出这么多钱了吧?”金刀大汉的口气里,不乏怜悯之心,听得下面的人不知所以;而那大汉一个转身,跳到了井沿儿上:“这样吧……这些钱乡亲们拿回去,或者给下面的这些人凑些盘缠……南秀城妖孽这个事儿,我就应下了,就当是为我修点阴德了!当然了,要是村长有心不想让我白白劳苦一番,那便将朝廷赐下的那枚红钱赠于我,权当是留个念想……”

楼主 吴承恩捉妖记  发布于 2016-06-27 19:34:00 +0800 CST  
此言一出,其他拿着除妖告示的一群人一片哗然。


不消一刻,这四下里叫骂声便起来了。牌匾上一直呱噪的乌鸦,拍拍翅膀四散而飞,可见下面这群人里不少都动了杀气。


人群中的吴承恩也忍不住高声骂了一嗓子不要脸。身边有人在吴承恩身边轻轻附和几句,语气里净是挖苦:“这小子倒精明,还什么看不上这几十两银子;现在谁不知道,京城黑市里一枚红钱,起码也值个几万两……”


下面的人与金刀大汉互相叫骂着,而那金刀大汉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此等局面,忽然间就把手里的兵器重重劈下,半个刀身嗡地一声埋进了土里。刀身上的几个金环发出一阵细细的蜂鸣,继而那声音越来越强,像无孔不入的风一样包围了四周的所有人。一下子不少人都情不自禁捂住了耳朵,也各自握紧了手中的刀剑,随时准备拔出来一战。


“各位仙友,妈的话都说到这里了,大家就别他妈藏着掖着了。”大汉见稳住了局势,从容将兵器缓缓抽出,重新扛在肩上:“既然大家都是为了红钱而来,咱们索性就敞开天窗说亮话。”


“既然大家目的一致,那怎么也该讲究个先来后到吧?”一个站在青玄身边、鹤发童颜的道士似乎颇为不满,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铜铃和桃木剑,直指着那大汉的鼻子骂道:“这是哪里来的匹夫,一点规矩都不懂!要不本仙师送你回娘胎里,学学怎么说话呢?”


“嘿嘿嘿,这位前辈说得有道理!只不过……”金刀大汉听到这儿,微微转身,朝着那道士咧嘴一笑:“我的道理更厉害一些!”


说时迟,那时快。


“不好!”青玄和吴承恩同时说道。


下一个瞬间,还没来得及还嘴的道士已经被青玄一把按倒在地;而吴承恩则是抬起左手,双腿分成马步,立地生根后生生挡住了这横着劈过来的一刀。


一声闷响。


两人摩擦处半丈之内的几人都被震倒在地,但金刀大汉却也没有讨得什么便宜;他眼下生疑,听刚才的这个动静就知道这书生宽大的袖口里不一定藏着什么乾坤。


其他人的眼睛依旧注视着水井,等到听到了闷响,这猛地才注意到刚才这几个人的动作。


那道士摔了个狗啃屎,抬手刚要推开青玄,这才发现自己侥幸避开了金刀大汉的必杀一击。


这一刀目的很明确:杀人,要命。


那道士吞了一口口水,张嘴骂道:“狗日的黄毛小儿,今天非得……”那金刀大汉并不理会,一脚踩在了道士的嘴巴上,堵住了他的后半句脏话,同时兵器一收,杀气顿敛。


“刚才你想闹出人命?”


吴承恩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冷冷朝着大汉说道。刚才这一刀力道着实不小,绝对不是单纯想要耍耍威风、展露身手的意思。


金刀大汉淡淡地看着蹲着的青玄和吴承恩,朝着怀中摸索了一会儿:“唔,倒是有些本事……呐,在下的名帖,还望两位卖个面子。”


金刀大汉从怀里掏出来了一段刺绣,递给了吴承恩。


吴承恩抬手接过,略看一眼便瞠目结舌,转而递给了青玄过目。青玄看了一眼后,也是默不作声。周围的人纷纷探头探脑,张望着那张所谓的名帖。


在看清楚那段刺绣之后,众人纷纷咋舌,继而一下子失去了刚才的气势。就连一直盘旋于半空的几只乌鸦,也嘎嘎叫着,振翅而逃。


那段锦绣上面,用金光闪闪的金线刺着七个耀眼的大字:


锦衣卫·二十八宿。


吴承恩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刺绣,同时看了一眼青玄。青玄摆摆手,示意吴承恩不要多说话。


“不错。”金刀汉子双手抱拳,勉强算是客气了一下:“在下就是锦衣卫二十八宿中新到任的一员,人称‘大环金刀莫相让刀光剑影镇九州’。一般朋友给几分面子,就喊我一声震九州。”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却没人吱声。眼见众人畏惧的反映,那金刀大汉不由得一脸满意:“呐,还望各位仙友给我几分薄面;这种事,还是交给朝廷来解决为好。不然,大家要是真的撕破了脸皮……”


说着,那汉子手里的金刀又发出了嗡鸣,似乎是在挑衅众人。只不过,这一次没有人再敢造次。毕竟这几年锦衣卫的名号响彻天下,而十二方更是流传于民间传说中的高手。


与朝廷为敌?这可不是小事。


没多久,有人上前,抓了一把香檀里面的铜钱塞进囊中,瞥了一眼那金刀大汉后,转身离开。很快的,下面的人三三两两,纷纷效仿着刚才那人的行动,也是取些钱,径自离开。


最后剩下的人里面,除了吴承恩、青玄和那金刀大汉外,只有那个刚才被踩了一脚的道士,还有那个腰间挂满了妖兽脑袋的赤发怪人。


吴承恩静静地看着人越走越少,而香檀里的钱也几乎见了底儿。看得出,吴承恩一直想张嘴骂几句那群拿了钱后离开的家伙们,屁也没干竟然还有脸去拿村民们的血汗钱。


倒是青玄反而变得一脸轻松:“走了也好。这群人估计都是知道了红钱的事情才来了南秀城……要是真的去除妖,这群人起码要死一大半。”


吴承恩撅撅嘴,其实心里明白青玄的顾虑。毕竟这群乌合之众当中,刚才能看得见金刀大汉出手的人里外里不会超过七八个。要知道,这汉子可没有动真格的……


而妖怪的动作,可比刚才快得多。真的到了妖怪面前,刚才那群人大部分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就会一命呜呼。


“人数还是他妈多了一些啊……”金刀大汉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确定不会再有人离开后,啐了一口吐沫在手心里,拎起了自己的大刀:“怎么着啊几位,要不然咱们就在这儿先比划比划?别一会儿上山了,有人见钱眼开背后捅刀子。”


“大人,大人!”村长刚才一直苦着脸看着别人拿走了香檀里面的铜币,心里叫苦不堪却又不敢言语;此时此刻,万万不能在由着这汉子胡闹了:“妖怪就在西边的山上,老朽拿命包票:若是哪位恩人除去了那蜘蛛,老朽一定将朝廷的红钱双手奉上……只是千万不要在村子里打打杀杀了。”


言外之意是,金刀汉子已经轰走了这么多人,万一这剩下的几个人再有个闪失死的死、伤的伤,那妖怪可就真没人对付了。


金刀汉子听完之后,鼻子里哼了一声,扛起自己的兵器,朝着村子的西口迈步而去。没一会儿,那道士和赤发怪人也徒步出发,朝着西山的洞穴甩开了步子。


倒是吴承恩摊开了手,亮出来了刚才那汉子递上的所谓名帖,开口朝着青玄问道:“话说……二十八宿里有这么一个人吗?我怎么不记得。刚才要不是你一直给我使眼色,我非得把他给……”


“他不是二十八宿,但是你也没必要和他起冲突,毕竟树大招风。”青玄示意吴承恩可以把这东西扔掉了:“因为,二十八宿里面确实已经有人来了南秀城。”


“你怎么知道的……不至于吧,锦衣卫为了南秀城竟然动了这么大的手笔?”吴承恩似乎有些不太信服。


青玄摇摇头,同时抬手指了指村口的牌匾。


吴承恩抬起头,顺着青玄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刚才已经作鸟兽散的乌鸦们已经重新聚集在了牌匾上。那群乌鸦叽叽喳喳地,仿佛在叫丧一样让人头疼。


而其中的一只黑鸟,却只是啄啄自己身上的羽毛,歪着脑袋直勾勾盯着下面的吴承恩。吴承恩目光和这只乌鸦对上之后,总是让人觉得心里发毛,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唔……”吴承恩搔搔头,不明所以:“总之,锦衣卫已经来了是吧?那南秀城的事情交给他们就行了?”


“不。”青玄说道,语气里是斩钉截铁:“正相反;咱们这就即刻上山除妖,片刻不能耽误。”


吴承恩听出了青玄语气的不一般,张嘴问道:“怎么了?”


青玄没有作答,只是抬起手比出一根食指,然后朝着牌匾上的乌鸦淡淡说道:“来。”


那乌鸦竟然通了人性一般,张开了自己硕大的翅膀比划几下,然后纵身飞了下来,稳稳地落在了青玄的手指上。细看之下,那乌鸦的眼珠和嘴角,都是浓浓的血红色。


那乌鸦依旧是歪着脑袋,直勾勾看着青玄。只是这畜生脸上,分明是一副在邪笑的表情,让人看了之后顿感毛骨悚然。


青玄摸了摸它的羽翅,然后转身,将这乌鸦摆在了吴承恩的眼前:“因为锦衣卫派来的这个人,如果断定南秀城哪怕只有一人遭了妖变,那么……他会血洗了南秀城。唔,你猜猜看,来南秀城的二十八宿是谁?”


那乌鸦仿佛要给吴承恩提示一般,嚣张地扑朔着自己的翅膀。


其实在那乌鸦在牌匾上张开它毛茸茸的翅膀的一瞬间,吴承恩已经明白了为什么青玄会如此焦急。因为那只乌鸦的羽翼竟然如此丰满,让人一看,心中凛然。


毕竟有些符号、有些传说、甚至有些名字,已经是深入人心的恐惧。


“六翅乌鸦·血菩萨……”吴承恩喃喃自语,然后觉得自己的头皮开始阵阵发麻。


(本篇完)

楼主 吴承恩捉妖记  发布于 2016-06-27 19:36:00 +0800 CST  
第三章 夜袭


虽然漫山遍野净是蛛丝,但是通往那蜘蛛精盘踞洞穴的方向依旧格外好认。吴承恩和青玄上山的路上,几乎是尸横遍野:大大小小的蜘蛛尸体七零八落,喷溅出的墨绿色汁水铺出了一条血路。


“这几个人身手可以啊……”吴承恩小心地下脚,防止自己踩到这些粘稠的汁液,同时有感而发地赞叹了一句。


毕竟青玄和自己只是晚了一炷香不到的时间上山,而前面的几人已经披荆斩棘杀出了一条小道;眼下,即便他们俩已经到了半山腰,依然没有追上那几人的背影。


可见前面上山的那三人脚程之快、身手之高,并没有被沿途的蜘蛛们耽误些许功夫。


青玄并没有做声,单单瞅了一眼附近的那些妖物的尸首——这些妖物大部分的背部都呈现出嫩绿色的花纹,蜘蛛脚末端的爪子虽然锋利却也几近透明,看来都是些刚刚孵出来不久的幼虫而已。


虽然说这些蜘蛛格外凶猛,獠牙和尖爪也格外锋利,但是充其量只能算是猛兽。


真正的除妖,还没有开始。


吴承恩和青玄有意加快了步伐,终于在洞穴口处见到了那个在村子里灰头土脸的道士。


准确的说,吴承恩和青玄是听到了铜铃声,才认出了眼前的人。


洞穴口侧挂在一片山脊之间,显得异常宽大,足有两丈余高;而洞穴门口,悬挂着厚厚一层蛛网,门帘一样垂在地上,仿佛一张屏障。这层蛛网和山上随处可见的蛛丝略有不同,织网的蛛丝足有人类的手指头般粗细;蛛丝表面丝毫谈不上光滑,反而是充满了密密麻麻的倒刺。但是,这张蛛网与看上去的厚重感不同,竟然还可以随风微微荡漾,十分诡异。


那道士已经被缠进了蛛网之中,正在尽可能地扭动着自己的四肢;道袍已经被割出了七八道口子,身上也是血淋淋的。他左手的铜铃一直声声作响,右手的桃木剑也在徒劳的劈砍,却不能斩断这些在自己身上越绕越紧的银线。蛛丝密密麻麻,道士的动作越来越小;蛛网周围蹲伏着不少蜘蛛,似乎对于落网的猎物无动于衷。


“救……”道士挣扎之余,抬眼终于扫到了身后的吴承恩与青玄,拼尽全力深吸一口气喊出了一个字。


显然,这么做是不明智的。


在道士吸气之时,几条蛛丝顺着这口气飘进了他的嘴里;一下子,道士上下嘴唇都被蛛丝上的倒刺割破继而缠绕,眼下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睛也开始向上翻,看来撑不了多久了。


吴承恩心下一动,向前迈了一步,右手伸进了左边的袖管之中——青玄抬手挡住了他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冲动。


“人命关天!”吴承恩急急地对青玄说,却看到青玄只用口型对他说:“有人监视。”


吴承恩立刻咽下后面的话,静静地站着,只见因为暴晒而干裂的地面上,两个巨大的阴影慢慢地盘旋着。


每个阴影都有尖锐的头部和六个扇动的翅膀,忽远忽近,静默的空气也被扇动出细微的唰唰声。


两只六翅乌鸦。吴承恩和青玄交换了个眼色。


青玄看了看那道士,慢慢走了过去:“从南秀城一直跟了过来,估计是冲着我们来的。你已经在朝廷的人面前露了相,眼下万不能让人看到你的招式。”


吴承恩愣了一下,悻悻然放下了自己的右手,然后发泄似地踢了一块脚边的石子。


青玄已经走到了蛛网旁边,轻轻伸出右手,拽住了那道士的手臂——但是即便这动作再轻微,也很快被几根锋利的蛛丝缠了上来。


“小心!”吴承恩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却才看到青玄藏于袖中的左手已经捏起了念珠。只听得一声溪水的响动,道士忽然被青玄从密密麻麻的蛛网里拖拽而出,甩在了地上。更神奇的是,那道士浑身上下,竟然没有带下来一根蛛丝。


道士躺在地上气喘吁吁,但是依旧点头致谢。


“咱们进去。”青玄朝着吴承恩招手,然后对那道士说道:“大师烦请您继续摇您的铜铃,我们一会儿出来后再带您下山。”


道士点头,疲倦的抬起手,握着铃铛轻轻晃摇。


吴承恩略有不解地看了一眼道士,但还是走到了蛛网帘之前。青玄照旧是左手捏紧藏起来的念珠,然后右手拍了一下吴承恩的肩膀。


溪水声之后,两人已经从蛛网正面横穿而入,片叶不沾身。

楼主 吴承恩捉妖记  发布于 2016-06-29 14:26:00 +0800 CST  
洞穴之内,可谓伸手不见五指;身后的洞穴口,从内望去也只有微弱的光亮。


“一把火烧了这蛛网不好吗?起码有点光亮。”吴承恩摸索了一下四周,发现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楚,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留得这蛛网,起码能困住六翅乌鸦一段时间。”青玄显然是有着自己的盘算。果然,蛛网门帘微微掀动,同时传来了乌鸦的声响:看来那畜生也想要有样学样跟进洞穴里来,却被门口的蛛网缠住而不得脱身。


吴承恩这才点头,然后俯下身,从自己的行李里面翻扯出了一张宣纸,平铺在地上;然后,吴承恩在自己的左袖里摸索一番,拿出来了一根笔。


“说起来,你让外面那道士摇铃是什么意思?”吴承恩趴在地上,舔了舔笔尖后,在宣纸上小心地书写着什么,顺势朝着青玄问道。


“他手里拿的是避妖铃。”青玄回答道:“只要铃响,周边的妖物便看他不到。否则,刚才那些蜘蛛早就啃了他了。”


“不错,这法器携带方便,使用简单,回头有空我也寻摸一个去。” 吴承恩说着,收起了毛笔匆匆爬起;而他手里的那张宣纸正中,书写着一个“灯”字。说也奇怪,刹那间,洞穴竟被那宣纸微微照亮。


洞穴之中,遍布洞口、石路,错综复杂攀附交错,几乎辨不清方向。而青玄借着这层光亮,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洞口:旁边的石壁上,落着一道清晰的刀痕。


吴承恩点头,看来这便是那个什么金刀震九州选择的去处。


两人快步前进,走了百十来步之后,果然见得洞穴里面豁然开朗,竟然是一片方圆几十丈的空地。借着顶上山脉的豁口洒下几分光亮,倒也算是一片人间仙境。


眼下,那金刀大汉正站在这片空地正中,闭目而立;而右手的金环大刀上面,沾染了不少汁液。


吴承恩见得光亮,匆忙撕掉了手里的那张宣纸。青玄则是拉了一把吴承恩伏在地上细细勘察,没有贸然上前。


洞穴里格外安静,只能听得几声“嗖嗖”的细响。


几个庞大的身影,灵巧地侧身匍匐于石壁之上,以极快的脚程移动着自己硕大的身躯。爪子落在石缝之中,发出了窸窸窣窣令人不舒服的坚硬声响。


“两只。”青玄仔细听了一会儿后,小声对吴承恩说道;而吴承恩只是看着那金刀汉子,不无担心:“他行吗?”


话声未落,一只如同耕牛般大小的墨绿蜘蛛猛地蹿到了金刀汉子身前几丈的位置张牙舞爪;后背上更是齐刷刷睁开了几十只血红色的眼珠子,瞪视着那金刀汉子。


金刀大汉看得于此,立马抡刀而起,朝着那妖物劈去——那妖物似乎不甘示弱,直直奔着汉子冲了过去。


只是,在他身后的青玄和吴承恩却看得清楚:前面那只蜘蛛其实只是在遮掩视线,真正的杀招却是另一只潜伏于金刀汉子身后的蜘蛛。只见得汉子身后的那只妖物无声无息地落地,缓缓张开了自己锋利的口器,然后朝着那毫无防备的金刀汉子的脖子处就是一跃!


噌的一声。


吴承恩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刚才发生的那一幕。


是的,那个震九州确确实实是朝着自己面前一刀劈出——只不过这一刀砍得实在是有失水准;刀口落下的位置,明显是砍空了的架势。


但是,那只背后的蜘蛛明明是奔着汉子的脖子而去,半空里竟然中了邪一般,径自朝着刀口落下的位置攀了过去。


也就是说,明明无论怎么看,吴承恩都认定震九州这一刀是劈空了的;但是他身后那蜘蛛却主动硬生生顶到了刀锋之下,脑袋被劈开了花。


同样被这诡异的一幕镇住的,还有金刀汉子面前那只大蜘蛛;看起来它也算是粗通了人性,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自己的同伙会如此送命。


“来,到你了。”金刀汉子脚踩在死去蜘蛛的头上,用力拔出了自己的兵器,同时招手对面前活着的蜘蛛说道。


大蜘蛛似乎谨慎了不少,左右攀爬了几步,似乎明白眼前这人有些本事,不肯上前。


“既然你不肯过来,那我只好请你过来了。”金刀汉子耸耸肩,见得那妖物如此小心,始终离自己七八丈远而不肯近身,索性再次举起了手里的金环大刀,然后双手握刀,朝着自己面前猛然一个横劈——


吴承恩这一次清楚地看到,那本来小心翼翼、死活不肯上前的大蜘蛛,竟然和刚才的牺牲品如出一辙,中邪似得径自猛冲到了刀锋的位置,然后被震九州一刀劈成了两半。


“原来如此。”青玄仔细看了看,明白了个中玄机:“旁门左道。”


吴承恩反而是越看越觉得有趣:“这个震九州到底是什么妖术?”


“和门口那个道士的法器差不多。”青玄轻声说道:“那个道士手里的是避妖铃,摇晃起来就能让小妖对他视而不见;而眼前这人,刀上的金环正好相反,乃是引妖铃。他只要抡刀时晃动一下刀身,发出动静,妖怪自然要奔着声响发出的地方一探究竟。”


“只不过,发出动静的位置,正好是刀锋……”吴承恩听完后扫兴地点点头,仿佛一个好玩的戏法被人说破了一样委屈。


“是的……”青玄拍了怕身上的尘土,似乎是准备站起来,完全没有理会失望的吴承恩:“他为了加强引妖铃的功效,才特意用的九环大刀。九个引妖铃一齐作响,也难怪那些蜘蛛争先恐后上去送命了。”


“这倒是方便……”吴承恩语气里有些不爽,仿佛这些年自己磨练的技艺算是白费了。


“但是,这些伎俩对付小妖还好,如果这汉子遇到了这洞穴的主人……”青玄脸上带着一丝担心,显然觉得这个所谓的震九州和外面的道士只能算是半斤八两:“不行,我得去喊住他。”


“这洞穴的……主人?”吴承恩探了探头。


“喂!震九州!”青玄朝着前面喊道。

楼主 吴承恩捉妖记  发布于 2016-06-29 14:29:00 +0800 CST  
金刀汉子似乎吓了一跳,猛然转头,才看到了吴承恩和青玄。


看清两人后,金刀汉子轻松了不少,亮出了一个嘲弄的表情。


“你们来这里做……”话声未落,金刀汉子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他低头一瞥,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脖子上竟然被套上了蛛丝——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蛛丝忽然一绷,将这金刀汉子生生原地拽起,吊在半空中打晃。汉子满脸通红,手中的金刀已经脱手,双手只能徒劳地死抠着脖子上的蛛丝。


“救人!”吴承恩恍惚了一下,转眼醒过神来,起身就冲了出去。


“小心,来了。”青玄说道,捏紧了左手的念珠。


一个高大的人形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这次吴承恩看清楚了,这身影确实是走,不是爬——虽然这身影几近人形,但是却是四脚四手,肚子如同水缸般粗细。他的脑袋上此时竟然还没有五官,只有一条硕大的舌头突兀地露在外面,垂到地上。


不用青玄多说,吴承恩也知道眼前这个成了精的蜘蛛不好对付;看来一开始就要拼尽全力了。思及于此,吴承恩第一时间亮出了藏在袖中的毛笔,然后一跃而出!


那蜘蛛精虽然不晓得眼前这人打算干什么,但还是抬起一只手——那只手相比较于蜘蛛精的身段来看,显得那么硕大,而且还是八根手指;只见手心正中微微隆起,继而喷出一张硕大的蛛网,横着将跃在半空的吴承恩盖在了地上。


吴承恩挣扎几下,发现这张网虽然不沉,但是极为黏稠,硬是把自己粘在了地上起身不得。


“不是都说了让你小心吗!”青玄忍不住责怪一句,动作上倒是没有丝毫迟疑,直接跃步向前,挡在了吴承恩和那蜘蛛精之间,左手亮出念珠做出了合十的动作。


就在此时,忽然间在青玄的背后,传来了一声声由远及近的熟悉的怪叫。


“哑~哑~”


青玄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去;是的,那只六翅乌鸦,已经挣破了洞口的蛛网,跟着二人的踪迹飞了过来。照旧,那乌鸦不急不缓地落在附近,歪着脑袋啄啄翅膀,继而饶有兴趣地盯着地上的吴承恩。


“不要动……”青玄悄声说道,却没有能够劝阻地上的吴承恩继续挣扎。


“现在让我出去!上面那个什么九州快不行了!”吴承恩吃力地说道;抬眼望去,那金刀汉子挣命的双手已经渐渐用不上力气,嘴角也涌出了胃液。


蜘蛛精看着眼前这一幕,似乎有些不明所以。顿了顿,它再次抬起另一只手,但是这一次喷出的是一根悠长的蛛丝,远远甩了出去,准确地套住了那只看热闹的六翅乌鸦;六翅乌鸦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幕,一下子又被蛛丝拽着,拉扯到了蜘蛛精手里。


这次,青玄和吴承恩都看清了那蜘蛛精的动作。想必刚才那金刀汉子也是被这一招套住了脖子,现在吊在洞顶上等死。


虽然落入了妖物手中,但是那六翅乌鸦似乎完全不怕,只是继续刺耳地聒噪着,同时用力扑楞着自己的翅膀,时不时还用鸟喙啄上一口那妖怪的手指。在旁人看来,与其说那畜生是在蜘蛛精手里挣扎,倒不如说是在挑衅。


趁着蜘蛛精和乌鸦分神的空档,青玄从蛛网之中一把拽出了吴承恩。


“你用纸鸢送我上去。”青玄抬头看着吊在半空的金刀汉子,对吴承恩说道:“我去救他下来。”


“好,稍等!”吴承恩揉了揉手腕,从背后掏出一张宣纸,用舌尖舔了舔手中的毛笔,准备落字。


忽然间,一声惨叫,打断了青玄和吴承恩两人的行动。他们抬头望去,看到那蜘蛛精显然已经被六翅乌鸦触怒,继而手上用了力气。


六翅乌鸦再也叫不出声,看来是被攥碎了内脏,嘴里面开始流出猩红的血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继而血流如注。蜘蛛精满意了不少,随手将握着的鸟尸甩在了地上。


只不过,这乌鸦嘴边的血水流得有些异样,就连那蜘蛛精也有所察觉:为何这只乌鸦仿佛咕嘟咕嘟吐不尽腹腔中的血水,这血仿佛决裂的堤口流起来没完没了。


而落在地上的腥血,却也没有融入泥土,反而越聚越多,渐渐地涌成了一汪血池。


“麻烦了……”青玄说道,似乎不再急于救人。


一只枯黑的手臂,从那滩血池之中猛地伸出,摸索一番后扶住了附近的地面;而后,一个枯萎的身影,借着刚才那只手用力一撑,整个从血池之中攀爬而出,毫不忌讳地蹲伏在蜘蛛精的身边。


地上的那滩血水自动聚集于这人的脚下,顷刻间便被悉数收入了这人体内。这人心满意足,终于站直了身子,扫视了一下周围,先是俯身将那死去的六翅乌鸦捧在了手里,继而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淡淡问道:


“两个问题。第一,你们四个,谁招惹了我的鸟?”


没有人回答。


这人似乎也不见怪,摆摆手自顾自继续问道: “无所谓了。第二个问题,你们四个……谁是吴承恩?”


吴承恩本能地张开嘴,刚要回答,青玄急忙拦住了他。


但是这个动作没能逃开那人的双眼。


那人苦笑了一声,抚摸了几下手里的乌鸦,淡淡说道:“在下锦衣卫镇邪司,血菩萨。既然人到齐了,那么……”


那六翅乌鸦忽然拍了拍自己的翅膀,重新站了起来,耀武扬威地在自己主人手里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鸣叫——


“咱们开始吧。”

楼主 吴承恩捉妖记  发布于 2016-06-29 14:29:00 +0800 CST  
“谁告诉你们——我只有一只鸟?”血菩萨眼见自己坏了吴承恩的戏法,颇有些嘲弄的意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了宣纸的,果然是另一只六翅乌鸦。这畜生得手后即刻飞回到了血菩萨肩头,速度之快,简直如同离弦之箭。


幸而青玄反应神速,早已看到了冲过来的乌鸦,千钧一发之际总算是勉强一跃,高举着的右手终究摸到了震九州的脚踝。顷刻间震九州便从蛛丝中滑落,两人一下子坠在了地上。青玄顾不得自己摔的轻重,急忙抬手试了试震九州的鼻息,然后露出了一个轻松了些许的表情。


吴承恩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跑过去帮着青玄将那震九州抬到一边,这才真正开始全心全意面对着不远处的血菩萨。


血菩萨一直注视着青玄和吴承恩二人的举动,反而对身边的蜘蛛精提不起什么兴趣;即便那蛛丝确实韧性十足,但是比不过血菩萨的乌鸦厉害。六翅乌鸦展翅在蛛丝旁边飞了几个来回,蛛丝便被切断了。


蜘蛛精显然没想到此人有此一招,匆忙张开了三只手,一并甩出三道蛛丝——一道重新绕上了血菩萨的手脚,让他动弹不得;而另外两道蛛丝则是捆上了那两只乌鸦,想要阻止它再次飞起来切断蛛丝。


“这妖怪,手还挺多,是蜘蛛吗?”血菩萨试着转了转身子,发现确实行动不便。两只乌鸦也是用尽了浑身解数,却无法展翅。


蜘蛛精见得这一回合自己得手,得意不已,腹腔的位置发出了难听的吱呀声,仿佛是在欢笑一般。


“趁着他手脚不便,我们动手?”吴承恩看到这一幕,小声朝着青玄问道:“我负责对付乌鸦,你想办法对付血菩萨;三打一,怎么也是有些胜算。”


“倒不如趁着他此时不得空,我们先逃。”青玄倒是小心谨慎,并不打算逞强。


“咱们人多,就这么逃了去岂不丢人?而且……”吴承恩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嘟囔了一句抱怨。


还没等吴承恩说完,那蜘蛛精叫的声音越发响亮,撕裂般的吱呀声在洞穴里来回盘旋,异常刺耳。


“不过……”血菩萨似乎被这笑声惹恼了些许,抬头,朝着那蜘蛛精抬头说道:“谁告诉你——我只有两只鸟?”


话声未落,顷刻间几十只乌鸦从血菩萨身上腾空而起,朝着那蜘蛛精飞袭而去,切割、啄食着那妖怪的肉身。蜘蛛精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吞没在一片黑色羽翼当中。等到吱呀吱呀的惨叫声散去后,那些乌鸦重新飞向血菩萨。


血菩萨身上的蛛丝,已经被悉数斩断。他抖落了身上的蛛网,枯黑的身影屹立于原地,仿佛一棵等待众鸟归巢的古树。收拾一番之后,血菩萨抬眼看着对面的青玄……


还有那目瞪口呆的吴承恩。


“唔,计划不变吗?”血菩萨朝着吴承恩问道,显然是听到了刚才的那番密谋:“你对付我的乌鸦,身边那个行者对付我?”


吴承恩立刻故意放声大笑,放言让血菩萨洗干净了老实等着;然后他悄悄对青玄说道:“估计打不过,跑吧?”


青玄急忙摆手,却也没赶得及。


“你们人多,而我只有一个;就这么逃了去,岂不丢人?”血菩萨歪着脖子,和肩膀上歪着脑袋的六翅乌鸦如出一辙。这句话虽然平淡无奇,却足以让刚才还信心满满的吴承恩面红耳赤。


同时,几只乌鸦从血菩萨身上腾空而起,扇扇翅膀落在了吴承恩和青玄退路的方向。


青玄叹气,责怪似地瞥了一眼吴承恩。


吴承恩抿抿嘴,忍不住大声说道:“你耳朵倒是好使!”


“胜算不到一成。不……两成。”青玄回答时不禁皱眉;眼下双方实力悬殊,青玄其实并不想和对方生死一搏。


但是既然看来对方并不打算给出一条生路,那便也只能鱼死网破。


血菩萨似乎并不着急攻过来,反而是俯身,查看着蜘蛛精支离破碎的肉身。细细端详之后,血菩萨抬手一指,肩膀上一只乌鸦起身飞去,在蜘蛛精的尸体上四下叼啄,很快将一块不规则的淡黑色石子,带回了主人手里。


血菩萨将这石子举高,似乎是在查验成色;没多久,血菩萨放下了手,将那石子扔向了吴承恩:“压根算不上精修,这内丹勉强算是成型了……怪不得这妖怪化作人形后竟是这个鬼样子。”


那枚淡黑的石子跌跌撞撞,落在了吴承恩脚和青玄脚下。细看下,那石子虽然顽陋不堪,此刻却如同活物的心脏一样,微微跳动。


“内丹是什么,你们知道吧?”血菩萨照旧歪着脑袋,似乎是在试探。


吴承恩和青玄互相看看,不晓得对方这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知道的!”吴承恩心中不服于对方戏谑的口气,大声答道。


内丹,乃是每一只妖物的核心。差不多来说,妖怪的内丹好比是一般人类的魂魄。


当妖物有了最初的灵性之后,便会自然而然将妖气萃成实体,继而凝丹;这便是内丹的初形,日后修炼之时用来运转储存体内的妖气,同时开始打磨凝练。


越是修为高的妖物内丹,外表越会圆润无瑕,成色更加晶莹剔透,大小也自然会有所变化。


只是妖物内丹吸取的所谓精华,大多都是作孽后留下的业障,所以此物也一直被视作不详之物。一般人绝对不能像血菩萨这样以皮肉碰之,否则多少会被妖气感染,甚至灼伤。就像刚才所说,内丹和魂魄几近相同,妖气会以不自然的形式侵入人的魂魄之中;一旦如此,那下一步,就是妖变。


虽然不晓得为什么血菩萨在此明知故问,但是显然,对方有着自己的目的。


“动手吧。”血菩萨见吴承恩动也不动,开口催促道。


青玄皱眉,捏紧了左手中念珠,右手搭在了吴承恩的肩膀上;而吴承恩也立刻上前一步压低了身段,紧握纸笔。


对面的血菩萨似乎发觉自己用词不当,重新说道:“不是与我动手,是内丹。”说罢,血菩萨喃喃自语:“与我动手……你们疯了吗……”

楼主 吴承恩捉妖记  发布于 2016-07-05 14:05:00 +0800 CST  
吴承恩愣了愣,回头看了看青玄,似乎是在询问。


青玄显然也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么一出,一下子打乱了自己的方寸。


如何是好?难道要让吴承恩在锦衣卫面前露出自己的绝技?但是,听血菩萨所言,似乎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别藏着掖着了。”血菩萨仿佛看破了青玄的犹豫,开门见山:“在京城时,锦衣卫便有人发觉这书生的能力不简单。只是,我却觉得这说法太过玄虚,只能算是下人们以讹传讹。所谓眼见为实;如果你真有这本事,咱们倒是可以好好聊聊。但是,如果真的只是江湖戏法……”


血菩萨没有说下去;而他身边腾起的几十只已经不耐烦的乌鸦,算是补充了后面半句话。


唔……果然……在京城时,吴承恩已经被盯上了……


思及于此,青玄实在是有些后悔。


眼下,吴承恩反倒是一脸轻松:“既然他知道了……那,怎么办,青玄。”


“做吧。”青玄叹气,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办法最好。之前不让吴承恩显露本事,就是担心会有人垂涎于此;不过既然对方已经知晓这个秘密却没有动杀招,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


吴承恩点头,将手中的宣纸向上一抛后抬起左手,宣纸尽数落入袖中。然后,吴承恩从腰间小心翼翼摸出来了一本书,盘膝而坐后细细翻开——


除了开头的几页有着笔墨外,这本书基本上全部都是白页。


吴承恩看了青玄一眼。青玄明白吴承恩的意思,虽然还是不放心面前的血菩萨,终究还是松开了搭在吴承恩肩膀上的手。


但见吴承恩闭目些许,猛然将手中的笔尖轻点了一下身边的蜘蛛精内丹;顷刻间那淡黑色的内丹失去了原有的僵硬,笔尖轻易融了进去,蘸上了内丹的颜色。紧接着,吴承恩似乎身无旁骛,开始在手中的书卷上奋笔疾书。而内丹逐渐被一笔一笔蘸取很快便耗去了大半。


青玄一开始还目不转睛地盯紧了血菩萨,生怕他会趁着这个当口动手偷袭;但是很快,青玄发现对方应该没有这个意思。


此时盯着地上吴承恩的血菩萨那原本枯黑的脸上,说他现在两眼放光也不足为过。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吴承恩长出一口气,收起笔后双手在膝头摊开了书卷,用嘴吹着未干的墨迹;而地上的那块内丹,也已经消耗殆尽,没留下一丝痕迹。


一只六翅乌鸦在青玄身边盘旋了几圈,落在了吴承恩的肩头,歪着脑袋看着吴承恩手捧的书卷,嗅了嗅,然后抬头朝着自己的主人“哑哑”叫了几声。


“精彩。”血菩萨说道。


“那当然了……”听到这句话,吴承恩才回过神来:“这每一篇故事,都是我绞尽脑汁后才落笔的,自然是……”


“我不是说你写的故事,而是你的手段。”血菩萨打断了洋洋得意的吴承恩,继续说道:“比传闻中还要精彩。还以为只是碎了内丹而已,但是,那内丹的业障、戾气经你一笔,竟然烟消云散;这比高僧的超度还要精进一层。”


正说着,所有乌鸦全部展翅,飞回了血菩萨身边,溶入了这棵枯树;只剩下了最开始的那只,依旧蹲在血菩萨肩头。


“你叫吴承恩是吧……”血菩萨一边说着,一边朝着洞穴深处回头;其实不仅是血菩萨,吴承恩和青玄也隐隐听到了有什么东西正从洞穴深处走出来。


片刻之后,之前进入洞穴的赤发怪人,拖拽着两只蜘蛛的尸体,走进了众人的视线。这赤发怪人显然没有防备,看到面前出现的几人后吓了一跳。


血菩萨也不搭话,只是抬手朝着那赤发怪人一指,肩上的乌鸦立刻朝着那人的脖子飞了过去——血光一闪,那赤发怪人连惨叫都没有发出,脑袋便齐整地被削掉,在空中旋了旋后掉在地上,继而整个身子朝后仰去,重重摔倒。


“你做什么!”青玄喊道,不明白为何血菩萨突然就下了杀手。


“不要让别人看到你的身手,以免枉生事端。”血菩萨定睛看了看那血流成河的赤发怪人,转头继续对吴承恩说道:“你这功夫,理应为朝廷鞠躬尽瘁。”


青玄恍然,明白了血菩萨是在杀人灭口。青玄低头看了看那个晕过去的震九州,咬牙抬头:“既然吴承恩的秘密不能被人知道,下一个是不是轮到我了?”


吴承恩听到这里立马跳了起来,收好了书卷后抽出了一把宣纸:“你敢!”


“不,留着你,照看他。”血菩萨摆摆手;那六翅乌鸦立刻落在地上,张开嘴,缓缓呕出连绵不绝的鲜血;渐渐的,如同刚才一样,地上的血液凝化成了一汪血池。血菩萨略微挪动身躯,踩进了血池当中;那滩血水仿佛深不见底,血菩萨整个肉身开始缓缓下沉:“这小子的能力格外有趣,万一死了,岂不扫兴。”


眼见得血菩萨似乎是要离去;剑拔弩张的吴承恩似乎大感意外,迟疑问道:“你……不杀我们?难道不是为了红钱来的?”


“你是说南秀城的红钱,还是你身上的红钱?”血菩萨脸上出现了干涸的笑容:“无妨,反正迟早都是朝廷的。今天开了眼,够了。”


说着,血菩萨整个身躯全部浸入血沫之中。在一旁的六翅乌鸦,也随着主人跳入了血池;顷刻,那汪血水突然四散而开,融入了大地。


青玄和吴承恩互相看了看。


“他……什么意思?”吴承恩摸索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确信那几枚贴身保管的红钱还在身边后才小心问道。


“可能,血菩萨并不知道你身上还有红钱的事情。”青玄想了想后,说道:“但也有可能,他刚才说的,似乎日后想拉你去镇邪司办事……那么说的话,红钱也不急于一时拿走了。”


“鬼才去呢。”吴承恩忍不住骂了一声。


而青玄只是看着洞穴中的现状,叹了口气。


“可惜那个汉子,来不及救他……”青玄的语气充满了自责,指了指那赤发汉子的尸首:“可以说,他是因为我们才死无全尸。”


“怎么办?”吴承恩这也才意识到,那赤发怪人确实死得有些冤枉。


“起码也要埋了他。”青玄看了看还是没有醒过来的震九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吴承恩点头答应,朝着那赤发怪人的尸首奔去;但是没走几步,吴承恩忽然停下,然后吃惊地指着前面喊道:“青玄,你看……”


不用吴承恩提醒,青玄也已经看到了异状:


那赤发怪人的身躯竟然动了动,继而摸索一番寻找着什么。很快,便摸到了身边被血菩萨劈下的头颅。那赤发怪人心满意足,急忙像是戴帽子一样,将脑袋重新安在了躯干之上,然后一个鲤鱼打挺,径自站了起来!


“这真是奇了!”吴承恩瞠目结舌,一下子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但是很快的,吴承恩才知道,自己这句话说得早了。


那赤发怪人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擦拭了伤口附近的血迹后,显得有几分虚弱;在他简单打量了一眼吴承恩和青玄后,转身俯下,朝着自己刚才拖过来的两具妖尸,张开了血盆大口,开始大快朵颐……

楼主 吴承恩捉妖记  发布于 2016-07-05 14:07:00 +0800 CST  
第五章 初逢


震九州醒来的时候,猛地一握右手,心中轰的一空——竟然没有握到熟悉的刀柄;他闭着眼睛一个翻身,试图坐起来,手腕却觉察到有什么东西搭着,他不敢再动,勉强睁开眼睛,只见一个道士,鹤发鸡皮,胳膊和脸上都有渗着血丝的新伤,那伤势之重并不亚于自己。道士干枯的手指搭在自己的脉门上把着脉。


这是南秀城的客栈二楼,震九州抬眼看看窗外,窗纸乌黑,应该已经是后半夜了。


“哎哟,大英雄醒啦?没有大碍吧?”道士看到床上的震九州睁开了眼,带着一副看热闹的语气挖苦道:“不得不说您这身子骨结实,一般人挨完打这么快就能起身?您啊,了得!”


震九州咬咬牙没言语,也顾不上对方是个干枯的老人,抬手便一推;道士被推得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震九州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上面的血痕依旧;这旧伤让震九州一下子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一切,于是他掀开被子直接下了床。


“妈的,小人!”震九州没头没脑地骂了一句,四下一张望,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那把金环大刀被人安稳地放在房间的门边,刀口已经被人小心地擦拭干净,似乎一直在等待着自己的主人苏醒。震九州过去一把抄起自己的兵器,抬脚踹开门——


楼下大堂,村长正在设宴招待着南秀城的几位恩人。一张四方桌子上摆满了酒菜,而桌子周围落座的,除了吴承恩、青玄之外,俨然还有那赤发怪人;三人各坐一边,单单留出了正东的位子空着,看情形也不像是村长的位子。最为显眼的乃是桌子正当中,摆放着一段黄绸,上面安放着那枚众人魂牵梦绕……


红钱!


没人有心情吃饭。大家的眼睛都盯着饭桌正中的红钱,没有人开口。


沉默,令人难堪的沉默。


大约过去一炷香的时间,村长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所以,这红钱到底归属于哪位恩人,不如等一会儿恩人们自行商议……”


一阵破门的响动。众人齐刷刷抬头看去,只见震九州横刀而立,瞪着下面的一桌人。随后,那道士也跌跌撞撞追了出来,站在震九州身后,却也不敢近身。


“醒了?”吴承恩抬头望去,寒暄一句,算是打了招呼。


震九州一时间怒目圆睁,猛地拔地而起从二楼一跃而下,不管不顾举刀欲砍——那赤发怪人倒也不是等闲之辈,眼见此景倒也不慌,只是张开了自己的血盆大口,右手从自己的喉咙里面拔出一把五尺钢叉捏在手中。


这番情景倒是令震九州迟疑了片刻。赤发怪人立刻朝着楼上纵身一跃,用手里的钢叉接住了半空中震九州的刀刃,硬生生将他顶到了一旁制住。


“松开!”震九州试图将大刀从那怪人的钢叉里抽出来,却发现那怪人力气惊人,大刀仿佛被那钢叉吸住一般纹丝不动:“这事和你没关系!我要砍了那边两个背后捅刀子的东西!”


吴承恩和青玄相互看看,一时间也有些摸不到头脑。


村长自然是急忙起身,劝说着震九州先把刀放下大家有话好说。而震九州则是一脸愤慨,直言自己之前凭一己之力降服了妖怪,末了却被奸人设套所害,差点被吊在洞穴里一命呜呼。


“我他妈可是朝廷命官!”震九州抵不开眼前的赤发怪人,只能侧身朝着吴承恩和青玄的方向喊了一句,说明了事情轻重:“你们这是谋害朝廷的人,懂不懂!万一我他妈有个好歹,二十八宿追查下来,别说你们逃不了干系,雇了你们上山的南秀城恐怕多少也得被牵连!”


村长听完之后背脊一阵发凉,跌坐在座位上。倒是坐在旁边的吴承恩总算是明白了这汉子发脾气的缘由:合着他当时打败了两只小妖后就以为自己功成名就,结果紧接着被最后瞅到了一眼的吴承恩和青玄暗算了;不过,这倒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毕竟那蜘蛛精手法极快,真可能这个震九州被套上天后都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就晕了过去。看来,他连后来血菩萨的事情也浑然不觉。所以,现在震九州怀疑是青玄和吴承恩设计陷害自己,倒也算是正常。


只不过,那震九州骂得实在厉害难听,污言秽语不绝于耳,从吴承恩和青玄家的祖坟骂起,一直骂道两人今生今世断子绝孙。


那赤发怪人听完了震九州的辨述,忍不住摇头冷笑,嘴里发出了“呜哇呜哇啦乌啦啦”的怪声。


震九州愣了愣,不晓得这怪人是什么意思:“你他妈的,跟老子说人话!再呜哩哇啦,我他妈一刀砍了你!”


“他说,他看到了,你当时是被蛛丝捆的脖子,乃是妖物所为,同我与青玄没有关系。”吴承恩耸耸肩膀,替那怪人翻译了几句。也难怪震九州听不明白,那怪人说得是南苗土语。


怪人点头,继而继续乌拉乌拉了几句。


“他还说……”吴承恩仔细聆听之后,朝着震九州说道:“以你的身手,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哪里还有脸面在此邀功。要知道,你可是我和他一起抬下山来的。”


“这……”震九州脸上猛地白了一阵,又迅速转红,低头想了想,一拍桌子:“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儿的,合起伙来诳我?”


楼上的道士听到这里总算是能插进一句话了:“对对对!他俩抬的你,我帮忙扛着你的刀!难不成我们都是一伙儿的吗!你说你,就你这三脚猫功夫,除妖不行,充大头蒜你倒挺在行!”


一番话,说得那震九州面红耳赤,手上渐渐卸了力气。


怪人抬头看看那道士,最终吐出了一句“乌咯咯”,同时也将自己的兵器让开——


“他还说你脚臭。”吴承恩故意捏住自己的鼻子,大声说道。此言一出,不仅震九州一下子暴跳如雷,也引得青玄和赤发怪人同时扭头,盯着一脸坏笑的吴承恩。

楼主 吴承恩捉妖记  发布于 2016-07-05 14:20:00 +0800 CST  
“你这人……就你话多。”青玄忍不住轻声责怪道。


只不过那震九州显然是和面前的赤发怪人差了几个段数,加上自己有伤在身更是明显;虽然他挥刀而起,却依旧被赤发怪人轻易一掌推开,兵器都脱了手。那赤发怪人似乎并不打算继续发难,只是俯身捡起了地上的金刀,然后抬头仰脖,张开嘴后将这把近百斤的兵器轻易吞进了肚子。


“南苗秘术……”震九州显然也是有几分见识,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脱口而出。那赤发怪人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粗糙的玉牌,悬于对方眼前晃了一晃。


“他是京城鬼市的人。”吴承恩见到两人已经不再争执,才扫兴地站起来:“看看玉牌,你也应该对那些人有所耳闻吧。”


虽然说朝廷明文下旨,除了镇邪司之外不允许任何人插手关于妖怪的事情;只是鬼市第一定律便是,越是朝廷不允许流通的器物,越是价值连城。好比这内丹,之前也在鬼市上有着不菲的价格,近几年更是水涨船高;即便一般权贵不晓得这内丹到底能为何用,起码也可以当成个罕见的珠宝,放在宅子里图个镇宅避凶。


有人买,便要有人卖。鬼市自然有着自己豢养的人手,为了买主的要求出生入死不在话下。这些人可不讲什么江湖规矩,为了防止内讧,绝大多数都是独来独往。由此推断,这赤发怪人还真应该不认得青玄与吴承恩。


“也罢,没得来与你们这些市井小儿争执。那咱们现在就说说,这红钱怎么分吧。”震九州嘴硬了一番,算是给自己打了个圆场,说着便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只见满桌酒菜却没有人动,自己拿过一只白瓷大碗,从酒坛子里倾了半碗酒出来,仰着脖子一口喝干,另一只手把一个装着冒尖的牛肉盘子扯到自己面前——


所有人一起大喝一声:“别动!”


噗!震九州一口酒含在嘴里,被吓得喷了一地,抬眼看去,人们都盯着那盘牛肉看,村长早就扑了上来,双手护在盘子上。


“他妈的,老子还以为是蜘蛛精又回来了,卖了这么多力气,命都差点搭上,吃个牛肉怎么了?你这老头也忒抠门!”


“不是不是,这猪蹄膀、炸羊肉片儿、大鸡腿,您随便吃,只是这牛肉不行,这是给一个姑娘留的。”村长边陪着笑边把牛肉端得远远的。


震九州向着人群扫了一眼,一个个高的高,矮的矮,丑的丑的男人,哪有什么姑娘?


“这姑娘,说起来也是您的救命恩人,您前半晌昏过去的时候……”


“谁他妈昏过去了!我那是,那是闭目养神!”


“对对对,您闭目养神的时候,山上的妖怪杀了回来,好像来报仇……”村长急忙改了口,才继续说道:“正巧赶上这姑娘路过此地,只身一人便赶走了所有妖孽。南秀城的不少百姓都亲眼所见,我们好说歹说才留下人家吃顿饭,人家也说了,有牛肉就行,你说,人家就点这么一个菜,再被您吃了……”


“一个人就赶走妖怪?”震九州放下酒碗,早把牛肉忘一边去了,只反反复复琢磨着这句话,半信半疑的,“我震九州活了半辈子,女高人也见过几个,她们联起手来也许能打退妖怪一阵子,这一个人就……她使的什么招数?”


“说来也奇怪,也没有什么招数,就是这么一走,妖怪就自动退开了……”


“胡说!有这本事,除非她也是妖怪。”


“哎呦呦可不敢这么说,”村长慌忙地摆手,“那小姑娘长得眉清目秀的……”


“你老头儿没见过世面,等会儿她来了,我会会她,就知道是人是妖!”震九州得意地一笑,又倾了一碗酒。


“不光要吃我点的菜,还要验我是人是妖,这位大哥,素昧平生,何必这么凶呢?”一个脆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震九州忙抬头去看,高大的男人们站满了一屋子,只从人群的缝隙里看到一片红衣,一团乌发,越走越近。


人群让出一条路,一个娇娇小小的姑娘,笑嘻嘻地看着他。


“真是对不住,害得你们等我吃饭。”姑娘边笑着说边走过来,“这是我的小毛病,身上沾了泥土,非洗干净不可,村长大叔,多谢您夫人帮我烧水。”


村长半鞠着躬笑着请姑娘坐下,震九州这才看清,姑娘头上用金钗松挽着一个髻,发梢还滴着水,沾湿了胸前的水红色短衫;细瘦的蜂腰,腰后露出银色剑柄;想必洗澡水烧得太热,她的双颊还是鲜腾腾的红润,额上带着一层细密的汗珠,抿着嘴笑着扫视了一圈屋子里的人,漆黑的瞳仁飞快地一轮。


所有人都红着脸低下了头……


“没没没,不敢不敢……”震九州结结巴巴地说。


“吃呀。”姑娘又说。所有人像得了命令一样乖乖拉了一把椅子坐下,齐刷刷地拿起筷子,却不敢动。


“你们不好意思,那我先吃了哦。”姑娘说着把那盘牛肉揽到自己面前,一边吃一边说,“我们家规矩大,说耕牛是不能吃的,自己老死的也不行,怕是吃一口就难忘,以后再也戒不了了。我只有很小的时候,一个嫁出去的堂姐偷偷给我吃过一片卤牛肉,以后再也忘不了了。”


“嘿嘿,你们家可真迂腐,唐朝的法律才不许吃牛肉呢,是不是没人告诉你爹妈大唐早亡了?”吴承恩低头嘟囔,青玄瞪了他一眼,他赶紧闭上了嘴。


可是这一声还是被姑娘听到了,她脸上白了一白,似乎不大自在,然后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姑娘别客气,您刚才降妖费了大力气,得多吃点。”村长忙给她添了半碗小米饭。


姑娘笑笑:“也没费什么力气,我只是走了一圈儿。妖怪怕我而已。”

楼主 吴承恩捉妖记  发布于 2016-07-05 14:22:00 +0800 CST  
“哟,不战而屈妖,本事可以啊。”一直冷眼看着的震九州终于又开口了,“但是村长,你想好了,我可是实打实除妖!一个人砍死了两只蜘蛛精!她眼下不晓得用了什么媚术哄走了妖怪,说不定哪天那些妖怪还会回来的!你若是肯将这红钱交予我,以后南秀城有事,我随叫随到!”


“哎呀,”村长又跑过来对着震九州说:“咱们先把饭吃完再说红钱好不好?”


“少废话!”震九州突然拈起那枚红钱,啪的一声拍在桌子正中央,“大伙都是为这个来的!你们对这个丫头片子如此恭敬,不会是想把红钱给她吧?打这个主意,先问问老子手里的刀答应不答应!”


“我不叫丫头片子,我叫李棠。”姑娘也款款站起来,盯着桌子中央看:“这红钱……”


李棠歪了歪脑袋,竟然径自抬手拿起了桌子上的那枚钱币看了看,之后又小心放下,满脸不解。


那赤发怪人和旁边的青玄,看到了李棠眼下的反应,同时都加了几分小心。


看来李棠也知道……


没等得李棠开口,青玄先是发话:“既然,头功在你……那这钱币便交由你,可以吧,震九州?只是你要做到,但凡以后南秀城有事,即便你在天涯海角,你也得随叫随到。”


倒是吴承恩一下子跳了起来:“给他?青玄你疯了吗?”


李棠似乎不太明白吴承恩此番反应,眉头轻皱。而青玄抬手,悄悄拉住了吴承恩,示意他不要插话。


那震九州听闻于此,脸上布满了惊诧的神色,似乎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赤发怪人,似是询问;但见那赤发怪人也只是略微一点头。


震九州即刻抬手,一把抢过了桌子上的红钱,揣入怀中:“放心,既然大家这么给我面子,日后南秀城我保了!当然了,上山除妖这件事,大家也是辛苦……”


说着,震九州掏出了重重的一锭银子,放在了桌子上。


那赤发怪人忍不住笑了一声。


“之前,都是误会,我震九州多有得罪……日后大家便成了朋友,诺是有了麻烦,随便报我二十八宿震九州的名字!”震九州双手抱拳,丝毫没有怠慢,似是告别之意。


赤发怪人打量了一下震九州,随即张开血口,从喉咙深处掏出了之前吞下去的兵器,物归原主。那震九州也不担搁,接过兵器,拿起酒一饮而尽,口说告辞,便起身离开了客栈。没多一会儿,从远处的街上传来了急急的马蹄声和酒疯一般的欢呼:


“发财了!发财了!”


村长看到此情此景,身子似乎有些抖。


“送走了一个江湖人……那,这位仙友作何打算?”青玄抬头,看了看身边的赤发怪人。赤发怪人摆摆手,嘴里嘀咕了几句。


“既然只是为内丹所来,目的不在红钱,便好说了……”青玄长出了一口气,轻松不少,抬手将桌子上那锭银子交给了赤发怪人:“毕竟阁下也有恩于南秀城;那妖物的内丹还未成型,估计也就这个分量差不多……如果不介意的话……”


赤发怪人倒也不客气,揣上了银子便起身离席。只是他临走前还是偷偷看了看李棠,同时抛给了青玄一个眼神。


青玄感激地点点头,知道对方是在提醒自己小心。眼前这个突如其来的女子身上,确实有不少未解之谜。赤发怪人选择离开此地,也是怀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


只是,青玄和吴承恩还不能走。


吴承恩拉开了一把椅子,让给李棠。


“李棠姑娘……”青玄揣度了一下自己的语气,终于开口道:“你是怎么发现那枚红钱是假的呢?”


李棠愣了愣,眨眨眼。


吴承恩也愣了愣,眨眨眼。


而在一旁一直陪酒的村长,却瘫软着跌坐在了地上。


“假的?那个震九州带走的那枚?”半响,吴承恩忍不住脱口而出。青玄点点头,似乎对村长此时的反应并不意外。


其实当村长把红钱放在桌子上时,青玄和那赤发怪人便同时察觉到了这只是一个粗劣的赝品,看起来应该是村子里的人匆忙之中随便找了一枚钱币染上了几笔猪血。未曾说破的道理也是简单:


赤发怪人只是单单觉得自己并不是为红钱所来。


而青玄则是明白,村民也是万般无奈,知道凑的银两不够让人动心,才故意用红钱这个伎俩引诱了不少能人来此。只不过,一旦南秀城掷出过红钱,那么红钱理应就会被送到其他村子。所以,青玄在出发之前,就明白想在南秀城找到红钱的机会并不大。倒是那震九州可能要一路美到京城,才会气得骂娘了吧。


只是眼下,这李棠是如何获晓红钱真假,着实令人吃疑。毕竟红钱可不是一般的稀罕物,就连那震九州也被轻易蒙在鼓里,而李棠却一副了若于心的样子,更显得不那么一般。


李棠并没有任何慌乱,只是有些莫名其妙:“红钱吗?那肯定是假的呀……颜色都不对……真的红钱很漂亮的,颜色就像是……”


说着,李棠在袖口之中一探,抬手在桌子上放下了一枚钱币。霎时间,整个客栈宛若红霞,淡红色的柔光淹没了烛火,蔓延在夜色之中翩翩起舞。


显然,李棠的这番举动远远超出了青玄的预料,一时间竟然愣住。倒是吴承恩惊了片刻后绊翻了椅子,急忙向后退了几步,挡在了村长身前。


“怎么了?”李棠愣了一下,却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将红钱重新收起,不晓得为何两人竟然是眼下的反应。


吴承恩吞了一口口水,抬头看看青玄。


而青玄也是一副没了主意的模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距离南秀城不到五十里的山路上,一路骑马疾奔到此的震九州拎着自己的兵器,嘴中也是喃喃出了这么一句话。


只不过,却也是自己人生中的最后一句。


震九州面前站着两个佩戴着同一款式雪白色面具的黑衣人,闲看着自己举起手中的大刀,金环声声作响。


“送。”其中一个黑衣人淡淡说道,同时抬起自己的手。


只见震九州仿佛得了命令,一刀狠狠劈下,顿时血光四溅。只不过,这一刀,是劈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伤口之深,已经切筋断骨。


一切却只是刚开始;那黑衣人再次抬手,而震九州则重蹈覆辙,朝着自己又是一刀。


其实,震九州早在第三刀时就已经一命呜呼,但是那僵硬的尸首却足足又砍了自己七八刀,才颓然倒地。


那两名黑衣人这才信步走到震九州的面前,俯身翻弄着他的行李。摸索一番后,两人很快便发现了震九州贴身藏着的那枚“红钱”。其中一人急忙将它放在鼻子的位置,细细嗅闻。


“没错。”一边说着,那人一边甩手将那钱币扔下了山崖,仿佛对那枚钱币本身极其不屑一顾:“上面,是少主的味道……”

楼主 吴承恩捉妖记  发布于 2016-07-05 14:26:00 +0800 CST  
第六章 棋局


京城,未时,镇邪司天楼。


麦芒伍端坐在一副还未开局的棋盘面前,静静闭目养神。天楼唯一的大门从内反锁,只剩得楼顶正上方开启的一扇天井,投下了一束阳光照亮了棋盘。


没多久,一只乌鸦扑棱着翅膀落在了天井旁,抖了抖自己的身子,俯身朝着天井开始呕血。麦芒伍照旧没有睁眼,只是朝着棋盘另一边渐渐凝成人形的血块开口说道:“日夜兼程,辛苦。”


不一会儿,天井旁的乌鸦完成了使命后展翅高飞,单留下了血菩萨坐在了棋盘对面,抬手下了一枚黑子。


麦芒伍睁开了眼睛,端详着血菩萨的这一手。


“横梁上有两个人。”血菩萨指了指正上方开了口:“要除掉吗?”


“不。”麦芒伍斟酌着自己落子的位置,随口说:“这两个人是朝廷派来的大内密探,负责秘密监视锦衣卫的。”


听到这里,血菩萨抬头,嘴角带着一丝不屑:“皇上有什么可担心的,竟然还要如此大费周章。”


“不仅如此。”麦芒伍终于想好了自己的第一步,提子在左下角落下,似乎无意与对手正面周旋:“昨天夜里,兵部调了三大营旗下的五军进宫护主。就连今天早晨的平安签,也是第一次让五军的人传给皇上过目的。我们的人直接被拦在了禁宫之外。”


血菩萨忍不住笑了笑,捏碎了手指中的玉石棋子后重新拿起一枚,重重落下:“不是亲兵……也就是说,这不是皇上的意思。”


“是的,这就是奇怪的地方。按道理来说,三大营一向各司其职:神机营掌管机法、火器;三千营主巡哨、布防;而五军营平日负责研习营阵。”麦芒伍看着血菩萨走的这一步,实在是略微有失水准;看来刚才的谈话扰乱了血菩萨的节奏:“按道理来说,如果这件事是皇上的意思,那么应该是这些亲兵入宫。即便布防于皇城外围,兵部也该是调遣增派三千营的人手。这突然抬出来了五军营……”


“兵部要造反?”血菩萨的目光离开了棋盘。


“也可能只是声东击西。毕竟我们镇邪司现在也被五军包住了。”麦芒伍倒是目不转睛,专心致志的醉心于棋局当中:“如果真的是针对我们,还要瞒得住皇上……估计文武百官参与其中的不会太少。你也知道,六部、五寺一向都与我们锦衣卫不和……”


“上面知道了吗?”血菩萨追问道,觉得这件事似乎非同小可,不太理解为何眼下麦芒伍还能稳坐钓鱼台。


“老大还是给了那八个字。”麦芒伍耸耸肩,知道这答案了无新意。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血菩萨叹口气:“是啊,上面的意思,一向如此。只是这好端端地突然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红钱的事情。”麦芒伍又落了一子:“京城鬼市上露了第二枚红钱,我赶过去的时候,已经被人高价买走了。”


“谁买走的?能出得起价钱的人,应该没几个吧。”血菩萨问道:“给我名单。”


“鬼市牵连甚广,不可太过深究。买走了便买走了,不用太在意。”麦芒伍摆手,明白血菩萨想做什么:“而且,眼下这一步比较重要。”


血菩萨揣度良久,迟疑片刻落下一子。


“不过,倒也不会这么快。”麦芒伍看了这一步棋路,略微摇头: “三天之内,二十八宿可以赶到京城的能有几人?”


血菩萨抬起手,用手指插进了自己的双眼,同时天井外面传来了乌鸦的叫声。过了一会儿,血菩萨将手拿开,双眼血流如注,却似乎不痛不痒:“加上你我,能来十七人。”


“十七人……足够了。即刻下令,召集能赶来的二十八宿入京。”麦芒伍点点头,眼睛终于离开了棋局:“胜负已分,不用下了。四十三手,赢你两目半。”


血菩萨点点头,擦了擦脸上的血水,抬手收拾着棋盘上的棋子。


“说起来……你让我去看的那个姓吴的书生,我见到了。”血菩萨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口说道。


“如何。”麦芒伍听到血菩萨突然提及此事,顺势一问。


“有趣。现在除掉他实在可惜。”说着,血菩萨似乎颇为开心:“眼下,二十八宿正缺一人,我想举荐那个吴承恩加入二十八宿。”


“哦,如此厉害?”麦芒伍倒是没有想到这么一出。


“他的本事格外特殊,你需要亲眼一见。”血菩萨说着,端详着自己枯黑的身躯,言语之中带着几分期待。


“此事不急,得空再说。”麦芒伍说道,抬头看看日头——应该快到申时了吧:“不过,说起来这空缺的事情,倒也着实让我心烦……入了锦衣卫的衙门,便生死在此,更何况是二十八宿。胆敢擅自脱离二十八宿,那叛徒也太目中无人了。”


“派了谁去找那叛徒?”血菩萨问道。


“九剑。”麦芒伍念出一个名号,之后起身抬手,朝着虚空中招呼了一下;那两个刚才被血菩萨提及的黑影顺从地响应了召唤,从藏身的横梁上轻轻落下,端端跪在麦芒伍面前。


麦芒伍抬起双手,用两只手掌分别捂住两人的脖颈,慢慢拱起手指后,从两人脖子后面分别吸出了半截银针。麦芒伍轻轻转了转这两根银针,很快它们又自顾自被那两人吸回了体内。那两人的瞳孔逐渐不断扩大,过了片刻才恢复正常。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镇邪司一切正常,不曾发觉一丝异样。其余的,一概忘记。”麦芒伍不再看那两人。那两名密探呆滞地点头,之后纵身而起,消失在天井之外。

楼主 吴承恩捉妖记  发布于 2016-07-06 16:19:00 +0800 CST  
楼下的人像是呆住了,转过头去看看楼上,三个人的身影都不见了,又转过头看看这位壮汉,他的脸色一直白着,再也没红起来。


那只刀鞘,和寻常的皮革或金属质不同,只用粗布做底,锦丝缠绕,至柔至软,却包裹着江湖上最锋利的一把刀;他刚才的质问的确有故意夸大的意思,这姑娘未必是妖,但这把刀却的的确确是刀气成妖——


一把刀杀人太多,难免会沾了人气。


“唐宫旧物。”壮汉说。


有人搭腔:“当年李世民杀兄,用的不就是这把刀?”


又有人说:“江湖说书人都爱讲,武则天那娘们能号令李家宗室,也是因为得了这把刀。”


“那倒也不完全是。捕风捉影也是有的,但是这把刀……据说唐室一灭就消失了……”壮汉盯着楼上,忧心忡忡地说。


楼上,吴承恩和青玄的房间,吴承恩和青玄像两个读书的小书童一样正襟危坐,而李棠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会打开窗子让风吹干头发,一会儿拿起茶杯看上面描着的花纹,就是不说话。她不开口,他们也不动,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李棠终于说:


“好了,他们差不多觉得咱们聊完了。我要休息了。”


“等一下。”青玄开口了,“今天我们帮姑娘解围,只是因为看不下去那个汉子粗俗无礼,其实我们也好奇姑娘的来历。姑娘如果不想说,我们自然不会勉强,可是下次再有人刁难姑娘,我们怕是帮不上忙了。”


李棠笑笑:“大师如果问我,我当然会回答,可是你又怎么知道我说的一定是真话呢?这位书生一定清楚,文人随便下笔,可以编出任何想要编的故事,我没有那样的才华,但是编个好玩儿的还不在话下。”


“我能辨真假。”青玄淡淡地说。


“姑娘,我……”吴承恩犹豫着,“我其实更想提醒姑娘,那枚红钱如今人人觊觎,为了它搭上性命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姑娘以后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千万不要再在众人面前亮出红钱了。”


李棠脸上飘过一点红云:“只是个好看的小玩意儿,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抢的。”


“别东拉西扯,请姑娘继续编,为什么妖怪怕你?”


“好,我就编给大师听。”李棠笑着看着青玄。


“因为我和你们这些从小就在寻常市井里长大的人不一样,我出生在一个封闭的家族,是人,但近妖,妖是我的玩伴、书童、家丁,我不一定都认得它们,但是它们都认得我,当时是因为有你们在,它们不便对我说什么,否则岂止乖乖退去,还要齐齐跪下,叩头喊‘大小姐’!”


吴承恩和青玄都傻了。只抬头看着她,漆黑的瞳仁映着烛光和月光,樱红色的嘴唇含着笑。


“我编得怎么样?”李棠突然笑出了声。


“不错,不错。”吴承恩擦擦额上的汗。


“编的不错。”青玄也说,“玩笑开完了,能不能继续说?”


“好。真实的原因,可能是我身上的味道吧。”


吴承恩和青玄对视一眼点点头,其实从第一眼见到李棠,他们就能闻到她身上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异香,只不过两个男人问一个姑娘身上的味道,也未免太唐突。


“从小我们家的女孩都用这种胭脂,我们家专门有人四海云游收集奇草,调和花瓣制成胭脂,可能是花草里的味道让妖怪害怕。这些妖怪也不过是飞禽走兽花花草草成精,也有它们怕的东西。”


“连制胭脂都有专人来做,想必姑娘出身大族,一个女孩子孤身出来,家里父母亲不担心吗?”青玄步步紧逼。


“我爹妈都死了。”李棠轻声说。


“对不起——”吴承恩忙道歉,青玄还依旧盯着她看。


“没什么。”李棠叹了口气,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下,“我爹妈死了以后,哥哥逼我嫁给一个我没见过的人,我不同意,可是哪里有女孩自作主张的规矩,我就跑了出来,到处走走玩玩,说起来,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出家门,原来天下这么大。”


“夜深了,姑娘歇息吧。”青玄突然开口说。


李棠点点头,看了看青玄,又看看吴承恩,吴承恩还想说什么,但她已经走出去了。


听着李棠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吴承恩问青玄:“她的话,你相信吗?”


“半信半不信。”青玄说。


此刻,早晨的太阳已经把光洒满了楼下的方砖地面,青玄和吴承恩交换了个眼神:“看看去”。李棠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两扇雕花的小门紧闭。


吴承恩轻轻叩了两下:“姑娘?”


没有声音。


难道还没起床?


不会已经走了吧!


还是出危险了?就说过红钱大大方方地亮出来是个祸患!


吴承恩和青玄对视的眼神里闪过一片惊恐。


“喂。”楼下一个脆甜的声音,“我已经起床恭候两位很久了。”


吴承恩和青玄回过头来,只见楼下的大堂门口,李棠站在一片阳光里笑着说。

楼主 吴承恩捉妖记  发布于 2016-07-06 16:24:00 +0800 CST  
第七章 生意


一路上,吴承恩忍不住朝着身边的青玄抱怨了几句,不明白青玄为何答应了李棠提出同行的要求;青玄一言不发,悄悄向后张望一眼:李棠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三五步远,他们快些,她便快些,他们慢些,她也慢些,头都不抬地捧着一摞书稿看。


“你也有女看客了。”青玄用口型对吴承恩说。


吴承恩冷着脸转过头去看着路边的风景。


“我看到你嘴角在笑了。”青玄又说。


吴承恩扯起领巾遮住半张脸。


“唉。”青玄叹了口气,忍不住又回头看看李棠,她此刻因为出门行走,换了一身鹅黄色的窄腿府绸裤子,配着月白色的短袄和一领防风的天青色斗篷,越发显得干净爽利,腰后的那把唐刀……锦绣蝉翼刀,青玄在心里默念着,怎么也无法把视线从刀柄上移开。


“好看吗?”李棠头也不抬地说。


“李棠姑娘,你——”青玄斟酌了一会儿词句,发现自己实在不善于油嘴滑舌,还是有一说一的好,“你配的那把刀,可是——”


“锦绣蝉翼刀啊。”李棠边说边踢开路边一个石子。


“什么刀?”吴承恩也回头问着,两人站住脚步,等着李棠跟上他们。


“写的不错。”李棠随手把书稿往吴承恩怀里一扔,“第二章有点啰嗦,建议删了,第三章好看,卖给说书先生当底稿,大概值二十个铜子儿吧。”


“二十个!?只能买两筒米花啊!”


“米花是什么?”


“你连米花都没吃过?没童年,真可怜。”这一路同行了十几里,吴承恩在姑娘面前也不像昨天那么腼腆了,青玄吃惊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没想到啊!


“喂,我童年吃过的东西,你也不一定吃过好吗?什么阎立本的真迹,我们家都用来垫桌脚,吴道子的扇面儿,只能给我的猫扇凉。”李棠瞥了一眼吴承恩,他正把稿子锁进书箱里,书箱里除了稿纸,还有一些《阎立本绘技鉴赏大全》《吴道子代表作赏析》一类的书。


“那又怎样,你没吃过米花。”吴承恩不气不急,笑嘻嘻地说。


“那锦绣蝉翼刀在你们家是用来干什么的?”青玄轻描淡写地问。


“凉菜大师傅用来削萝卜的,它特别薄,萝卜皮削下来都是透明的,但切萝卜的时候不能用,因为刀柄太长了,不趁手。”李棠认真地说。


吴承恩和青玄对视了一眼,两人什么也没说。锦绣蝉翼刀,连昨天那个粗野的什么平海大仙都知道,是李世民弑兄之物,也曾被武则天用来号令唐室,朱温灭唐后第一个点名寻找的宫中宝物便是此刀,它薄如蝉翼,轻如鸿毛,砍人头颅血不喷、尸不扑,站立十二个时辰直到血液自然凝固,因为沾染的怨气太多,江湖传说此刀已经成精,如果使用它的主人不幸毙命,刀还能自行杀人十二个时辰。


——所以它隐匿江湖的这600多年,一直在削萝卜皮!?


“我……能拿来玩玩吗?”吴承恩看了看李棠的脸色,没有什么不悦,鼓起勇气说。


“割破了手可不许哭。”李棠干脆地答应,解下刀来扔过去,吴承恩吓了一跳,忙伸出双手去接,只见那刀并没有横飞出去,也没有直直落下,而是像一片羽毛,或者干枯的树叶,在风中轻轻地盘旋着,盘旋着……


然后轻飘飘地落在了吴承恩的怀中。


一点重量也没有。


“好轻。”吴承恩脱口而出。


“太重的我也拿不动啊。”李棠说着把刀夺回来别在身后,吴承恩还要说什么,只见青玄似乎无意理会这把刀,而是抬头朝着不远处的山头望去。


“有古怪。”青玄抬起头,右手指了指山头,左手捏起了念珠。


果然,山那边站着一个高大身影,双手环抱于胸前,站姿挺立;那人头上戴着斗笠,身后似乎是倒插着一把束好的雨伞。隔着大概百余丈远,并看不清那人表情;但是从那人的动作来看,显然是发现了吴承恩这一行人。而且看那身影,表面上站得随意,却丝毫不留破绽。


“是人是妖?”吴承恩小声朝着青玄问道。


青玄还没开口,李棠即刻说道:“是人。”


青玄轻声问道:“离这么远,可有把握?”


“是妖怪我都认得出。”李棠淡淡地说。


那人打量了一会儿吴承恩等人,终于开了口,语气似乎几经斟酌:“那位姑娘,这两个男子没有对你图谋不轨吧?”


李棠大笑:“他们哪里敢!”


“真的不是吗?”那男子语气之中还是夹杂着几分怀疑:“姑娘不用怕这两人。如果真的是遇上了恶人,只需言语,在下自当出手。”


“多谢,放心。”

楼主 吴承恩捉妖记  发布于 2016-07-08 17:12:00 +0800 CST  
那人顿时长出一口气:“那便是我误会了。这荒郊野岭,你一个姑娘和两个男子同行,我怕是有歹人强掳民女,多问一句。从几位来的方向推测,应该是打南秀城过来的吧?烦请问一句,这里离南秀城还有多远?”


“不到三十里。”吴承恩开口说道。


“多谢。”那人双手抱拳,显得礼让三分。眼见得那人拔腿准备离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指了指自己踩着的山头,朝着吴承恩喊道:“对了,如果你们是要向西北去的话,最好能绕开我脚下的山头……这附近有妖怪。”


“什么妖怪?”吴承恩刚问了一句,那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苍山之中。


青玄只是一直目送着那人的身影,一眼也不敢离开。


“哪里来的怪人……”吴承恩推了推青玄,自己耸肩,示意青玄有些草木皆兵了。但是青玄却示意吴承恩不要松懈;隔了一刻,青玄径自朝着刚才那背着雨伞的男子站立的山头奔去。


“过来看看。”青玄攀过了山头之后,招手示意吴承恩和李棠也过去。两人你瞪我我瞪你,却还是听了青玄的话。


只是过了山头后,放眼望去,两人才略微有几分吃惊。


山头的这一边,躺着两具还算温热的妖尸,看来是蝗虫所变,体形都将近一丈;而且这两个妖怪都还握着手中的长刀,应该是刚刚被人收拾;肚子已经被人剖开,内丹也不见了踪影。


青玄细细看了看这些尸首,一言不发。


“没想到那个家伙还真的有几分本事……”吴承恩忍不住开口赞叹道。


李棠却急忙走到了刚才那人站着的山头,搜索着那人的身影。


“按他的脚程,应该看不到了。”青玄自言自语道。


吴承恩一脸茫然,似乎不知道李棠和青玄为何都对刚才那人如此在意。


李棠看了吴承恩一眼,说:“这两个妖物近在咫尺,也亮出了兵器;而那人刚才出手,我们却丝毫没有察觉,可见这人身手极快。”


吴承恩恍然,细细看了看地上的妖怪:“内丹也挖走了……看来是行家。看得出是哪边的人吗?”


青玄摇摇头,起身示意吴承恩和李棠即刻出发,自己也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在还没有到达那道士提及的黄花镇之前,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眼下,有着差不多想法的人,可不仅仅是青玄他们而已。


京城内,此时有些人心惶惶:且不说最近京城内调兵遣将颇为频繁,甚至今天五军大营里有个把总突生妖变,闹了祸害,死伤将近三十人。要知道,近日里五军可是围着皇城的部署,这可实打实是在天子脚下发生的乱子。


麦芒伍带着锦衣卫的人赶过去的时候,却被拦在了五军大营之外。通报的士兵说得倒也简单:“人,已经烧了,灰都不剩。这点小事,就不麻烦伍太医您过目了。你们锦衣卫忙啊……”


话里话外,客气点说是送客,直白点说,就是“滚”。


虽然自己下面的人都忍不住骂骂咧咧,而麦芒伍本人并没有与之争执;或者说,他并不打算现在就与五军有所摩擦。所以麦芒伍只是点头,随即便带着人回了镇邪司。


妖变吗……麦芒伍将自己锁在了天楼之内,同时手中摆弄着一颗棋子细细揣摩。按道理来说,皇城四周方圆二十里之内,除非有人动了手脚,否则是不会发生任何妖变的;毕竟整个京城有镇邪司坐镇,对于这一点,麦芒伍有十足的把握。


既然五军之中生了妖变,那麦芒伍可以断定,此事必有蹊跷;只是目前自己手头掌握的信息实在是寥寥无几,如果可以抓一个五军大营中目睹了整个妖变过程的人回来细细拷问,那多半可以知道个大概。


但是从五军大营里面拿人,谈何容易。


又或者,是对那具号称已经被烧掉的尸首下手。如果真的妖变了,多多少少也会有些内丹凝练于躯体之中;而且,内丹单纯用火是烧不掉的。只要内丹到手,来龙去脉起码也能知道个七分。


这倒不如……麦芒伍看着手中的玉石棋子,想到了一个办法:鬼市。


在鬼市里,没有用钱买不到的东西。麦芒伍深知这一点,倒不如派人前往鬼市,向他们悬赏一笔银子,引得他们去偷取妖变之人的内丹——内丹换银子,所以才会有鬼市的人出手。即便鬼市的人失手被五军抓住,“为了银子铤而走险”这个动机也是再正常不过了,反正鬼市的人本来就是目无王法。


甚至,只要价码够高,五军之中会有吃里爬外的人私底下悄悄倒卖出那人烧剩下的尸骨也不无可能。


即便五军想要怀疑锦衣卫,也拿不到任何真凭实据。如果硬要上门理论,那自己也可以顺势反咬一口。


最重要的是,鬼市的人嘴紧。 如此,事情成与不成,都能与镇邪司脱了干系……

楼主 吴承恩捉妖记  发布于 2016-07-08 17:14:00 +0800 CST  
正在思考着,麦芒伍突然听到了敲门声;麦芒伍起身,开了门,却看到管家一脸得意的站在门口:“大人,喜事。”


麦芒伍皱眉,他最不喜欢下人卖弄口舌。


管家显然意识到自己多嘴了,急忙说道:“是这样的,五军的掌号头官正在门口求见,说是务必想要见一下大人——看看,这是赔罪来了。敢和锦衣卫放肆,真是……”


“请至天楼。”麦芒伍摆摆手吩咐道,无意听管家替自己逞口舌之快。


没多久,果然几个五军打扮的人被管家引着阔步而入,进了天楼后便一抱拳。麦芒伍独自端坐在天楼内,抬头看了看迎面的几人,并没有起身相迎,反而嘴角露了一笑。


“伍大人,我等此番前来,其实是……”领头的掌号头官开口便说。


麦芒伍摆摆手,示意对方稍等;然后他对管家说道:“退下吧,从外面把门关上。”


“还需要给几位看茶吗?”管家领命之后,低着头问了一句。


“他们不是来喝茶的。”麦芒伍说道。


“那……需要喊来其他二十八宿吗?”管家显然听出了麦芒伍内里的意思,继续问道。


“你说呢?”麦芒伍说道。


管家点头,低头倒着退了出去,然后即刻关上了天楼厚重的石门。一声闷响之后,天楼里变得略显漆黑,只剩下天井投下一束光芒,照在麦芒伍的身上。


几个五军的人互相看看,不晓得这算是什么待客之道。


麦芒伍虽然没有动作,却还是突然忍不住笑出了声:“真的,你们是头一遭……之前还从没有妖怪敢主动走进我们镇邪司的大门。”


几个五军的人显然吓了一跳,领头的掌号头官上前一步,凛然道:“伍大人,这是开得什么玩笑?我等今日前来,一是致歉,二是想大人喝顿酒,关于军中妖变之事还想同大人从长计议……”


“伪装得确实好……只是,这里可是镇邪司啊。”麦芒伍止住了自己的笑容,从容起身;对面的七八个人纷纷后退一步,似乎提防着麦芒伍的一举一动。


“伍大人,您是不是喝醉了?”掌号头官“噌”的一声,亮出了自己手中的锋利宝剑,示意麦芒伍不要轻举妄动。同时,他转身吩咐了几句,两个手下立刻跑到门口,摸索着从里面给天楼大门上了门闩。


“放心,不会有其他人来。”麦芒伍并不着急,淡淡说道:“就我一个。”


“如此,甚好。”掌号头官突然间嘴角一翘,目露狰狞:“省得装腔作势,干脆大家敞开天窗说亮话吧。”


“诸位到此,是为了红钱吗。”麦芒伍抬头,顺着天井看了看天色。


“鬼的红钱!莫装糊涂,速速把我们少主交出来!”掌号头官压低了声音,但是一字一句,容不得任何商量。


“……我要说我不知道诸位所言何事,想必你们也不会信吧?”听到这番话,反而是让麦芒伍收回了目光,略显意外地看着眼前的掌号头官。


“那,便只能得罪了。”掌号头官说完,伸手向后腰摸索一番;很快,绕回来的手上,多了一个雪白色面具。身后的其他人,也像是得到了命令一般,做出了相同的动作,将面具捧在手里。


麦芒伍看着眼前的一幕,眉头略微皱了皱:“李家……这我便不懂了;大家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为何见了面便大动干戈?不如坐下来好好聊聊。”


“上身。”掌号头官说道,一行人齐刷刷套上了面具。霎时间,一股绛紫色的妖气从天井之中喷薄而出。几个人亮出的兵器上,全部缠绕上了相同的颜色。


“既然骗不得他出去,就在这里速战速决。”掌号头官下了命令:“不用同他废话,他是在拖延时间。其他二十八宿势必已经察觉,拖下去对我们不利。”


“再说一次。”麦芒伍依旧温文尔雅,亮出了手里的银针:“诸位放心,不会有其他人来的。来吧……”


是的,麦芒伍可绝不想此时有人打扰。


诸位,咱们好好聊聊……

楼主 吴承恩捉妖记  发布于 2016-07-08 17:16:00 +0800 CST  

楼主:吴承恩捉妖记

字数:83051

发表时间:2016-06-20 23:4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2-05 15:37:39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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