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来人在叶羽对面的座位上坐下，招呼服务生道：“你好！麻烦来杯蜂蜜水。”
“好的，您稍等。”服务生应答着就开始在吧台后忙开了。
“难得你还记得我。”
“对我来说记住一个人很困难吗？更何况是你这么潇洒的女主，蒋茗姐。”叶羽借着酒劲说道。
蒋茗垂眼勾起唇角，并未与叶羽计较，“心情不好，发生什么了？”
“与你无关。”叶羽只想一个人待会，她知道自己这么说有些过分了，可是却没有力气迂回委婉地让蒋茗离开。
可对面的人却不为所动，一点都不买账，“那聊聊吧。”
“没什么可聊的。”叶羽别过头看向一边。
“你跟程子凌也这么说话吗？”蒋茗靠向椅背双手环抱在胸前，很有范儿。
叶羽调整着呼吸，转移了话题，“你为什么来这？”
“出差到这，顺便跟新收的小妹妹见一面。”蒋茗毫不避讳地答道。
“蒋茗姐还真是魅力挡不住。”
“既然如此，那你喜欢我吗？”蒋茗挑了挑眉，没有等叶羽回答，只是继续说道：“不是谁都能得到的那才是魅力，对于别人的青睐我基本不会拒绝。你可知道如果纪尧愿意，她的被绝对不亚于我。”
“您好！您的蜂蜜水。”服务生的适时出现给了叶羽一段短暂的缓冲期。
叶羽伸手要去拿酒杯，却被蒋茗一手拦住。
蒋茗一口气喝完了桌上剩余的酒，挑眉笑道，“好了，现在只有蜂蜜水了，你只有选择喝或是不喝。”
叶羽动了动嘴唇想要再点酒，却被对面的声音截住，“你好！这边买单。”
“我还没要走。”叶羽有些气恼。
“买完单你也能继续坐着。”
“您好！请问刷卡还是现金？”服务生将单据递给蒋茗。
“刷卡。”蒋茗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信用卡。
“我自己来。”
“你确定？”蒋茗将单据在叶羽面前晃了晃，“你以为是在学校门口的小酒吧喝酒吗？”
叶羽悄悄探手在衣兜里摸了摸，低声说：“我待会还你。”
“那是不是该付点利息？”
“你要多少？”叶羽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回答我几个问题吧。”叶羽认真的表情激起了蒋茗的兴趣。
“你问吧。”
“在你心里，纪尧真的只是学姐吗？”
叶羽目光闪烁，沉默不语。
“你是喜欢她的吧。”
“没有！”
“这么急着反驳，就说明答案不是否定的。”蒋茗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纪尧啊纪尧，这次你可得好好谢我。
“只不过，你更在意程子凌，我说的没错吧。”
叶羽张了张嘴，终是发不出一个音节来，在这个比自己大四岁的女人面前，叶羽觉得自己完全是透明的。
“你一定有些不服气和沮丧吧，其实你隐藏得还不错。”
“我没有。”
“你这话就是承认的最好证明，我大学兼修过心理学，所以，在我面前你就没必要说反话了。”
————————————————
“老姐，你什么忘在车上了？打电话给刚刚那个小姐姐顺便带上来不就好了，干嘛自己再下去一趟。”
“她不知道放哪。”程子凌不免有些担心，叶羽下楼也有半个多小时了，“子瑄，你在房间等就好了。”
“一个人在房间多无聊，难得见一面，你不想多看看我吗？”程子瑄拉着程子凌的手绽开个甜甜的笑容。
“那走吧。”程子凌温柔地笑道。
“叮！”电梯门应声打开。
“姐姐！”程子瑄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咖啡吧的蒋茗，高举起右手挥着喊道。
程子凌顺着她的视线注意到了坐在对面的叶羽，以及…桌上的一堆酒杯。
蒋茗应声站起身，叶羽看了眼蒋茗，回身撞上程子凌的凌厉的眼神，赶紧低下头避开视线，心里却还在过滤着惊讶，程子瑄居然也是圈里的，她的姐姐居然是蒋茗！
“姐姐，这是我堂姐，程子凌。”
这回换成蒋茗惊讶了，不过毕竟也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两年，蒋茗很快恢复了笑容，“你好！我是蒋茗，常听纪尧提起你。”
蒋茗从名片夹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程子凌。
程子凌双手接过，既然是纪尧的朋友，自己也可以安心了，点头微笑道，“幸会。”
“姐姐，我们也住这吧。”程子瑄走到蒋茗身旁调皮地拽了拽她的袖口。
“嗯好。”
“子瑄，把卡拿上。”程子凌将一张银行卡递给程子瑄。
“不用了，我这次是出差到这，住宿可以报销。”蒋茗微笑着阻止。
“那你们先去办入住吧，我帮她醒醒酒。”后半句程子凌是对着叶羽说的。

【六十】
蒋茗犹豫了下，还是领着程子瑄去了酒店大堂。
“去车上把鸡毛掸子拿来，我在楼上等你。”
叶羽对着程子凌的背影，怔怔地站在原地，只听冷冷的声音再次传来，“五分钟。”
叶羽咬了下嘴唇，赶紧往停车场跑。
与车后座的鸡毛掸子对视了一秒，叶羽犯了难，这要怎么拿进去？
鸡毛掸子君依然优雅地躺着，好似在说：“我不管，你自己想办法～”
叶羽在车上找了一圈，也没能找到可以掩盖它外形的器物。
还有两分半钟，叶羽干脆脱下外套，将鸡毛掸子君包起来，抱在怀里往回跑。
“姐姐，她这是在干嘛？”还在办入住的程子瑄看着叶羽嗖一下跑出去，又抱着自己的外套嗖一下跑回来，不解地问蒋茗。
程子凌说“醒酒”时，蒋茗已经明白了她的意图，想要劝说又显然没什么立场，也就只得作罢，拿了房卡对程子瑄说；“你还有心情管别人，我们的事还没办，不是吗？”
“哎，我老姐还等着我们呢。”
“她要帮叶羽醒酒，需要时间。”
“姐姐，你跟她怎么认识的？你们为什么在一起喝酒？”程子瑄的好奇心一下被勾起。
“这么多问题，还是留到我们办完正事之后吧，走了。”蒋茗笑着说道。
程子瑄一听立即就老实了，所谓一物降一物，就是这么个意思。
————————————————
“叮咚！叮咚！”叶羽一边按着门铃一边庆幸踩着钟点赶上了。
程子凌开门，转身，回沙发坐下，期间一言不发。叶羽进房间后大气也不敢喘，都忘了自己怀里还抱着根鸡毛掸子。
“姐…”叶羽小心地唤了一声。
“东西呢？”
“哦在这。”叶羽将外套挂在椅子上，把鸡毛掸子递到程子凌面前，见程子凌未有动作，又抬起另一只手托着，标准的“双手奉上”姿势。
程子凌依旧不为所动，冷冷地问道：“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叶羽垂下眼，深吸一口气，双唇微动，声音虽轻却透着坚定，“没有。”
程子凌皱了皱眉，起身绕开站在一旁的叶羽，推开衣柜，保险柜旁挂着两个长短不一的鞋拔子。
程子凌取出长的那个，手肘到指尖的长度，周身被打磨得十分光亮，纯实木，很称手。
没有多余的话，钝重的疼痛很干脆地砸在了叶羽的大腿上。
叶羽受痛觉刺激仰起头，挺直背脊。双手举着鸡毛掸子，没有着力点，为保持平衡，另一条腿不由向前迈了一步。
“既然没有就别动。”这是接下来半小时里程子凌说的唯一一句话。
叶羽咬咬牙，迅速恢复了最初的姿势。
程子凌打得时快时慢，落点也毫无规律可言。叶羽完全抓不住节奏。虽然隔着裤子，却完全不影响威力的发挥。实木带来的钝重疼痛层层叠加着，交错着，在身后步步升华。
手臂的酸胀，身后的钝痛，哪一样都不好捱，偏偏程子凌还要来个组合口味，叶羽额上汗珠一点一点密集，手臂也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
忍耐，可是重心的失衡又怎是咬牙硬挺能够制衡的？
当再次迈开了第一步，就再也收不住了，心理防线一旦出现一线漏洞，完全击溃就只是时间问题，叶羽被疼痛逼得步步闪躲，鸡毛掸子的高度也寸寸下降。最终，随着一声清脆的落地声，叶羽也被逼到了墙角，手臂无力地垂在两侧，倚着墙的肩骨被墙面的装饰抵得生疼。
“酒醒了吗？”
叶羽重重地喘息着，动了动干涩的喉口，“醒了。”
“自己说，多少下。”程子凌拾起地上的鸡毛掸子淡漠开口，不是问句，是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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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蒋茗从行李箱取出的一堆工具，程子瑄的脸上染上了一抹红晕。
“明知我有这么多妹妹为什么还非得认我？”蒋茗挑了一个威力最小的皮拍问道。
“因为我觉得你会更喜欢我。”程子瑄微仰起头与蒋茗对视，展露出令人羡慕的自信。
蒋茗勾起唇角，“那就证明给我看。”走到床边坐下，招呼程子瑄道，“过来吧。”

【六十一】
“一百。”
程子凌本还在犹豫，担心叶羽受不了。
怎料眼前这丫头用力站直身子，又给自己翻倍加码，“两百。”
这分明就是带着赌气性质说的，既然鸡蛋要自己撞石头，作为石头，哪有避战之理？
“脱了。”程子凌眯起眼冷声道。
叶羽迟疑间就挨了重重的一下。
“啊…”
叶羽疼得蹲在地上，声音破出一半，后半声经努力总算被堵在了喉咙里。几秒后，叶羽摇摇晃晃地再次站直身体，连同内裤一同褪下。
程子凌审视着叶羽身后的伤，比想象的还严重。
“撑床上。”听不出丝毫的感情。
十下一组，程子凌每一组都抽打在同一处地方，自上而下，逐步下移，未知的恐惧是恐惧，可知道下一下会疼在哪的恐惧是否更甚一层呢？有别于鞋拔子宽厚的钝痛，鸡毛掸子带来的细长刺痛更加难熬。
一组过后，叶羽的臀上就有一条透着血色的棱子高高隆起，俯视着其他青紫肿胀的部位。
每组间隔仅几秒，程子凌不想给叶羽任何继续硬扛下去的喘息机会。
五组过后，叶羽疼出一身的汗，刘海泛起湿意，发白的指节已再无气力，气息紊乱，低低地唤道，“姐…”
程子凌犹若未听到，挥臂又抽下一组。
“啊！”叶羽终于撑不住趴在床上，倔强、自尊终究扭不过这肆虐的疼痛，“姐，求你…别…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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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子瑄趴在蒋茗腿上，皮拍牵动的疼痛渐渐明晰，想动又不敢动，反应很好。
“姐姐，轻一点。”
“现在就疼了，这才哪跟哪？”蒋茗用手又补了一下，程子瑄身后的颜色已变为淡粉色，热身，差不多了。
蒋茗扶起程子瑄，微笑着说：“热身结束，说说你先斩后奏跑出来该罚多少？”
“我还不是因为迫不及待想见你。”程子瑄瞄到蒋茗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见好就收，“我以后一定先报备，五十…行吗？”
“趴上去，报数。”蒋茗撂了一个枕头在床中间，引导程子瑄的视线落在上边。
“是。”程子瑄乖乖照做，撒娇又有度，确实是蒋茗喜欢的类型。
扫了眼桌上的工具，还是决定用皮拍，毕竟是未成年的小朋友，只有手里这个程度较为适宜。
“啪！”蒋茗只用了五分力，皮拍盖过之处，红色稍深了些。
程子瑄低吟一声，应声报数：“一。”
第一次实践，蒋茗在给她适应的时间，间隔五秒后，挥落第二下。
“二。”这次没有多余的音节，简单短促的报出数字。
蒋茗扬起唇角，五秒后，加了一分力。
五十下不算多，加上力道控制得很好，轻度的红色，轻微的肿。
蒋茗轻轻给揉了下，笑道：“穿上起来吧。”
正常来说，第二天应该就没事了。
可是程子瑄，似乎不用等到第二天，立即满血复活，就差没翻个跟头来证明她的完好，“姐姐，我去找我堂姐，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站住。”
“怎么了姐姐？”
“我说结束了吗？去那站着反省。”
“哦…”程子瑄身上的欢快因子瞬间被浓浓的怨念所替代，走到墙角立正站好。
现在过去还不乱成一锅粥，就暂时委屈你了，蒋茗心想着打开了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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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经历了一段虐心的沉默，传来一段平和的话语，“有几处破了，我去买药，你休息下。”
“对不起，姐。”叶羽吃力地撑起身子道。
程子凌停住脚步，没有回应。
“不会再有下次，我保证。”
“嗯。”与此同时，房门口响起门锁咬上卡口的声音。
身后的疼痛持续着，忍痛过于消耗体力，惹得叶羽意识越来越轻，直到闻到医院里特有的酒精味，以及身后相伴而来的刺痛，才被迫睁开眼一看究竟。
程子凌长发自然绾起，坐于一旁，正在用医用酒精棉为叶羽擦拭伤口，“忍一下，创口需要消毒，很快就好了。”
“嗯。”叶羽小声应答着，疼得咬住了手指。
“是因为子瑄对吧。”程子凌突然的一句，超出了叶羽的心理预测范围，叶羽一激动牵引到身后的伤，声音沿着牙齿与手指的缝隙传出：“唔…”
身旁的人轻叹道：“白痴。”，感觉竟是那么温柔。

【六十二】
叶羽扬起嘴角，小声嘟囔着：“才不是白痴…”
程子凌继续手上的动作，清丽的声线在空气中转了一个圈传入叶羽耳中，“小羽，有些事无法改变，有些事却可以改变，但前提是，要面对而非逃避。”
叶羽侧过头看向程子凌，恰巧程子凌也正看着她。叶羽动动嘴唇却遇上大脑罢工，不知该说些什么，心底响起一个声音对自己说：“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好了，起来吧，你酒醒了，我们也该出去了。”程子凌处理好酒精棉，站起身说道。
“可是我…这样…”叶羽的思绪回归现实，当下急需面对一个最严峻的问题：费了半天劲才从床上挣扎起来，穿裤子的过程无疑又多散了一层汗，以目前的状况，不论坐趴立卧何种姿势都可以用一个字精确概括：疼！
这时候出去，真的真的要以如此残忍的方式舒筋活血吗？叶羽试图改变程子凌的想法，却被程书记潇洒的两个字掐死在摇篮里。
“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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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快的铃声响起，程子瑄伸长脖子看了眼来电显示，又悄悄看了眼蒋茗，才开口提醒道：“姐姐，我家老姐来电话了…”
“接吧。”蒋茗笑着按下了电视机遥控上的关机键。
得到许可，程子瑄分秒间又切换回欢乐模式，拿起手机划开接听键唤道：“老姐！”
“子瑄，收拾下一起出去吧。”
“好啊好啊！”
“那十分钟后酒店大堂见。”
“好8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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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行壮大成四人行，最受累的便是叶羽，多了两双眼睛，雷达覆盖面相当于翻了两番，不仅要忍痛，还要表情舒展，忍得360度无死角，忍得好似真的一点都不痛。
好不容易捱过漫长的晚饭时光，本以为可以回酒店休息，怎奈充满朝气的程子瑄提议要去逛商场，美其名曰饭后运动，另两位欣然同意，叶羽暗自反对已是徒然。
程子凌一路拉着程子瑄，好让她尽量走慢些，以给身后的伤员一些喘息的时间。
坚强地挺了半小时，叶羽能做的运动量就只能是从一家店面的门口挪动到另一家店面的门口。
见程子凌陪程子瑄去了试衣间，蒋茗折返到倚靠着品牌吉祥物，脸色不太好的叶羽身旁。
“蒋茗姐，你怎么不去试试？”叶羽找着话题，好让气氛不那么尴尬。
“你觉得子瑄和我的年龄差会是同一种衣着风格吗？”蒋茗笑答。
叶羽扯出一丝笑容回应。
两人相对无言数十秒，蒋茗走到吉祥物的另一边靠着。
回想起下午的事，叶羽感到些许歉疚，低声说道：“那个…对不起，蒋茗姐。”
“为什么道歉？”
“下午我对你…态度不大好。”叶羽组织着措辞，总算说完整了一句话。
“我一向不跟小朋友计较。”蒋茗有着一米75的个头，比叶羽高出小半个头，抬手比了个手势，眼中带笑。
叶羽推开离自己头顶仅1mm之差的手掌，“我不是小朋友！”
“其实我明白你是怎么想的，在你这样有唯一情节的小被看来，我就是典型的渣主吧。”
“没有…”再次被戳中真实想法，叶羽回答得颇为心虚。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不会说谎？”蒋茗凑近叶羽，伸手在她身后轻轻拍了下。
叶羽眉目拧到一处，差点喊出声，表情就是一个形象的“疼”字。
“看来醒酒效果不错。”蒋茗眼中笑容更深。
“渣主。”叶羽撇过头小声抱怨道，却未逃过蒋茗的耳朵。
“啊！”叶羽的呼痛声被一只手及时抵在了嘴里，身旁那个高挑的身影从侧面迅速位移到正面，耳边传来蒋茗戏谑的声音，“我也不能让你白白冤枉不是？”
不过有另一个声音几乎同时入耳。
“小羽。”是程子凌的声音。

【六十三】
叶羽急忙后退，蒋茗也放下手给予了足够配合，两人如同磁石的同极，迅速分出一段安全距离。
“小羽，过来试试这件。”程子凌拿着一件淡紫色的T恤朝叶羽走来。
叶羽心有余悸地迎上去，不知道她看到没。
“姐，我不买衣服，不用试啦。”叶羽观察着程子凌的表情，好在一切正常，应该是没看到，不由松了一口气。
程子凌直接拉过叶羽，将T恤抵在她身前一比，“还不错，这个尺码你应该能穿。”
遂转身对店员说：“你好！那两件，还有这件，帮我开单。”
“姐，真不用了。”叶羽说话间店员已拿了另两件衣服热情地过来确认。
其中一件很快吸引了叶羽的注意，除了颜色不同，款式图案与叶羽试的那件皆一致。
“姐，这件是你穿吗？”
“不然呢？你刚刚说不要是吧？”程子凌手臂微抬，笑着问道。
“有吗？我刚刚没说话呀，你一定是听错了。”
“哦？是吗？”
“是呐。”叶羽赶紧将程子凌手上的衣服递给店员，落袋为安。
回到酒店，叶羽心中依然荡漾着暖意，完全忘了之前的事，趴在床上渐渐有了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叶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很舒服。睁开眼，程子凌穿着浴袍坐于一旁，正用毛巾擦拭发尾滴落的水珠，四目相对，程子凌淡然开口：“你跟蒋茗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也就在认识你之后没多久。”叶羽揉了揉睡眼答道。
“没多久是多久？”
“嗯…大约一个星期。”
“她是主动？”
“啊？”叶羽被这句吓到，手肘撑床支起上身。
“嗯？”程子凌挑眉。
“嗯是…姐，你是怎么知道的？”叶羽一时间想不到任何点。
程子凌未答，深深看了叶羽一眼，抬起小臂在叶羽的视线中快速画出一个倒置的“N”。
“啊！”
叶羽身后涌上两股痛觉，如洪水决堤般直冲大脑皮层，慢慢舒展眉心，突然明白过来，在店门口的那一幕，她还是看到了。
叶羽将脸埋进臂弯里不敢看程子凌，思绪太深，以致遗漏了程子凌仿若问句的自语：“那子瑄也是圈里的？”，以及几分无奈的神情。
————————————————
“姐姐，你说我家老姐会不会是主动？”程子瑄扯扯蒋茗的衣袖问。
蒋茗将视线从电视上收回，“怎么突然这么问？”
程子瑄带着些许迷茫说：“嗯…我总觉得叶羽走路怪怪的，也没什么缘由，只是感觉吧。”
“你多想了，不早了，睡觉吧。”蒋茗亲昵地揉揉程子瑄的头发。
“嗯好。”程子瑄乖乖躺下，可没多久，又再次坐了起来。
“怎么了？”
“姐姐，下次我不许你再打她，轻轻的也不行。”程子瑄撅着小嘴，说得一脸认真。
“不许？”蒋茗将身旁的人儿一下按在腿上，“看来下午是没打疼。”
待程子瑄反应过来，睡裤连同小内裤都被扯到了膝盖以下，想要挣扎却因腰部被摁住动弹不得。
蒋茗的手轻抚上程子瑄的屁股，下午的伤已消肿，完全无碍。
片刻后，蒋茗扬起手，置于最高点又落下，配合着巴掌贴上臀肉的声响，程子瑄身子微震，发出一声低吟，效果一点也不比下午的皮拍差。
蒋茗左一下右一下，均衡地甩下十下后，程子瑄开始疼得不住扭动身体。
“以后别再让我听到'不许'。”蒋茗停下手沉声道。
“那不可以…”程子瑄委屈地撇撇嘴。
蒋茗被这孩子气的话逗笑，帮程子瑄盖好被子，温柔地说：“乖，睡觉吧。”
————————————————
“痛”快地玩了三天，也到了离开的时候。望着车窗外的扬州春意，桃花满路，叶羽心中尽是不舍。
从第一眼见到这个城市，叶羽就深深地爱上它。有人说，爱上一座城，是因为爱上城中之人。其实不然，爱上一座城，也许是为城里的一道醉人风景，为一段绕心往事，为一缕铭心味道。
或许，仅仅为的只是这座城。就像在意一个人，有时候不需要任何理由，没有前因，无关风月，只是她一旦住进心里，就拿到了永久产权，再也驱之不去。
“不舍得？”程子凌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嗯！”
“有机会再来，也不远。”程子凌摇下车窗，车子缓缓驶入高速收费口。
“姐还愿意再来吗？”
“嗯。”
“那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再来可好？”凝望着程子凌精致的侧脸，叶羽在心里问。

【六十四】
五月
叶羽又有一个多月未见程子凌。
上午第三节课，叶羽正做着笔记，感应到手机君欢快地振动了两下，第六感是好消息。
程子凌：在干嘛？
叶羽：在上课呢姐。
程子凌：嗯，那好好上课吧。
叶羽：姐你回学校了？
程子凌：嗯，刚到，回学校体检。
叶羽：那中午一起吃饭吧？
程子凌：下午要开会，中午要赶回公司。
叶羽：那你现在在哪？
程子凌：别动翘课的歪脑筋，专业课你敢翘试试？
被程子凌一语道破想法，叶羽抓着手机满是无奈。
也许是叶羽最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感动了上苍，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感动了体检的大夫。
五分钟后，手机再次振动。
程子凌：有两个体检项目已经结束，要到下午两点才能再开始，一起吃午饭，下课了给我电话。
“好！”叶羽激动地秒回，看来最近攒了不少人品嘛。
叶羽低头看了眼淡紫色T恤上的卡通小象，忍不住夸赞一番：第一天穿你就有好运，回头一定赐你纯手工水洗，赞！
下课铃一响，叶羽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出了教室。
“小羽这是急着去上厕所吗？”孙贝贝将课本塞进包里，用手肘蹭了下右边位置的寝室长。
“不知道哎，说是中午有约了。”寝室长摊摊手表示信息量十分有限。
“唉，色字当头一把刀啊！”孙贝贝做了个浮夸的痛心表情。
“好啦贝贝，我们也赶紧走吧，不然食堂又该排长队了。”另一位室友急忙遏止了孙贝贝的进一步抒情。
“好吧，中午我要点三荤一素，你们谁也别拦着。”孙贝贝撇撇嘴余意未散。
“我们不拦着，你平时不都点四荤没素嘛。”
“你们这些人，太没爱了！”
————————————————
校园湖畔，两个身影越来越近。
垂柳随风摆动，在湖面上划开一曲曲涟漪。柳树下，米色雪纺长裙，宝蓝色T恤，高跟鞋，左手手腕佩戴着一块气质腕表，黑色皮质表带，贝壳表盘裁剪下一段阳光，华丽地散射回空气中。精致的面容带着淡淡的笑容，看着另一个身影逐步靠近。
波西米亚风白色长裙，淡紫色同款T恤，小坡跟，右手手腕上枚紫色的石榴石点缀得恰当好处，其主人开心地唤道：“姐！”
“走吧。”程子凌眉目轻展，微笑着应答。
“嗯。”
“吃什么？”
“都好啊。”
“快决定。”
“嗯…水煮鱼？”
“没出息。”
“那你想。”
“不想，就这个吧。”
“……”
陪同程子凌完成剩余两个类目的体检，两人漫步在校园的林荫小道下，随性地聊着，对叶羽而言，只是这般静静走着，都是在勾勒美好。
和煦的风中，传来几许夏天的讯息。
路过奶茶店，程子凌买了两杯草莓蛋蜜汁，笑着说这是她大学四年来的最爱。
坐于树下的石凳，吸管被腕力驱使快速冲破封口的那层塑料纸，程子凌先递予叶羽道：“试试。”
叶羽吸了一口，凉凉的，蛋汁融于草莓味冰沙中，甜甜的，沁人心脾。
不巧手机铃声响起，程子凌用眼神给了叶羽示意，站起身接了电话。
“喂师父。”
“嗯下午会回公司。”
“嗯好。”
程子凌放下手机，笑容暖暖的，“要不要姐再陪陪你？”
“不用啦，姐你回去忙吧。”叶羽笑着松开挽着程子凌的手。
“嗯，那我先走了。”
“嗯好。”
程子凌走了几步，长裙裙䙓伴着身体旋转的气流带出一段优美舞姿，回首道：“对了小羽，下个月毕业典礼，带上你的单反来给我拍照。”
“好啊。”
“都不问是哪一天吗？白痴。”
“哈哈是哪一天？”叶羽傻傻追问，心里也诧异着，不知从何时起，你的要求，我已失去了拒绝的能力。
“下个月三号。”
“好。”

【六十五】
“叶羽，明天上午没课来我办公室帮忙。”叶羽前脚刚踏出潘老师办公室的门，立即又被叫住。
“潘老师明天毕业典礼我有事。”叶羽无奈地回过身。
“大四毕业你有什么事？”
“我答应了子凌姐帮她拍照。”
“明早7点你先过来…”老潘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夏天了人容易躁热，偏偏叶羽这丫头真能挑自己的火。
“那我到点就走咯，您再多抓几个壮丁，免得到时忙不过来。”
老潘一口水差点呛到，“叶羽！”
门口已没了人影。
次日，学校里随处可见成片的学士服，程子凌毕业典礼的时间是在上午，叶羽一早就到老潘办公室待命。
“一二三四五…六。”叶羽数着壮丁人数，脑补着昨天老潘被自己气到的表情，心中一阵暗爽。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掏出手机等着程子凌的短信召唤。
“小羽，到体育馆来。”
“好，马上来。”
叶羽趁老潘不注意，背起相机包就溜出了办公室。
————————————————
“子凌，你居然还独占一个摄影师！”一旁几位身着学士服的女生笑着打趣，透着些许羡慕嫉妒恨的味道。
“姐，跟拍费很贵的。”叶羽接过话茬，托起单反定格程子凌这一刻的表情。
程子凌轻轻挑眉，说道：“这样，你拍了几张，我就拍你几下作为补偿。”
“不用了…”
程子凌嘴角扬起一抹弧度，“真不用吗？”
“嗯…”
毕业，拍照真的就是一大重点工程，不仅要与校园的一草一木各类建筑合影，还要与室友、同学、老师、甚至慕名而来的路人甲各种合影。
要同程子凌合影留念的人真是不少，场面堪比签售会现场。一直忙活到中午，叶羽才有了与程子凌好好聊聊的时间。
走在教学楼中庭内，长廊处摆了一排展架，是应届优秀毕业生四年来的取得的成绩，供在校的学弟学妹树以榜样学习。
“姐，你好厉害，这么多奖项！”叶羽指着其中一块展板，语气中满是仰慕。
“白痴，以后你也会有的。”程子凌笑嗔道。
会吗？叶羽在心里给自己打了问号，不过，既然你说会，我便一定会做到。
“程子凌同学，来谈一谈毕业感想？”叶羽将单反切换到摄像档，右手握拳充当话筒递到程子凌面前。
程子凌笑了笑，很快进入状态：“感谢YY电视台，给我这个机会。首先，我要感谢……其次……最后，我还要感谢我的学妹，叶羽。”
叶羽目光偏移片刻，用力扯起唇角，表情很好。
“姐，等我毕业的那天，你会来吗？”叶羽摆玩着程子凌学士帽上的流苏问。
“如果是周末的话。”
“那如果是工作日呢？”
“工作日嘛…”
见程子凌显得有些为难，叶羽垂下眼掩不住的失落。
“当然请假，满意了吗？”阳光洒落，给程子凌的笑容打了一道天然的聚光效果，精致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宠溺，是错觉吗？
叶羽清澈的眼眸中闪着光芒，拉着程子凌深黑色的学士服开心地道：“程书记一言九鼎，说话要算话哦！”
“白痴。”
“哈哈！”
“到时我穿你的学士服。”
“啊？那我呢？”
“给我拍照。”
“不行，那我多亏，你现在脱下来先让我穿穿过过瘾。”
“臭丫头，别那么用力，要扯破了。”
“哈哈，反正要还也是你去，不关我事。”
“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叶羽朝着程子凌做了个鬼脸，“你来呀，是不是后悔穿了高跟鞋？”
叶羽还没来得及笑出声，屁股上就挨了一下。
“啊！”
“就是踩了高跷，要揍你也是易如反掌。”程子凌扬起成功得手的右手，看着叶羽小心后退的样子，眼中铺满笑意。
————————————————
次周周一
“子凌，到我办公室来下。”
“好。”程子凌拿上笔记本和笔跟着进了公司南面的总监办公室。
“坐吧。”
程子凌颔首拉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下。
“有个好消息，不过我还是想听下你自己的想法。”
“是什么师父？”
“想不想调去总部？”
“师父，面试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不打算离开Y市。”
“别急着回绝，你知道在Y市，我们目前的项目、市场都还很有限的，你若想主导一个项目至少还需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你能力很强，也有不少想法，今年总部拿了不少项目，正是用人之际，现在就有这个机会，可以亲自操盘，我不相信你会不感兴趣。我给你一周的时间，你再好好考虑下，下周答复我。”
“好，谢谢师父。”
“子凌，我已跟总部沟通过，去深圳，你就是主策，好好历练一番，别让我失望。”

【六十六】
整理着将近一个G的照片视频，叶羽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与其简单打包直接发给程子凌，不如用这些素材剪成一个短片，想想就觉得很过瘾。
到点熄灯，可这一想法的效果简直胜过一杯现磨咖啡，叶羽感到所有脑细胞都开始异常亢奋，跃跃欲试。
“姐，你最近什么时候有空呢？”叶羽发完短信后就一直盯着手机君不放。
五分钟后，大抵是受不了如此灼灼的目光，手机君传来了程子凌的回复：这周六下午我应该会回趟学校，找老潘有点事，到时来看你。
叶羽立即又回了信息：那几点到呢？
程子凌：四五点吧。
叶羽：都快晚上了哎
程子凌：周六不是英语六级考试吗？等你考完我差不多也到了。
叶羽：好吧。
程子凌不说，叶羽自己都快忘了这事了。
手机君为增强叶羽的印象，友爱地提供了再次提醒服务，屏幕上又闪出一条推送：
程子凌：嗯，好好准备。
确定了时间节点，叶导创作的心就愈发蠢蠢欲动。
“小羽，你怎么还不睡？明天一二节还有课。”寝室长从床上探出头对叶羽说。
“我想做个小短片。”叶羽转过椅子，眼神发亮。
“哇，好期待！你之前做的那条就超赞！”对床的室友闻言也从床上坐了起来，“什么时候做好先给我看。”
“没问题，这次的一定更赞！”
“现在进展得怎么样了？”
“还没开始…”
“……”
“快上床睡觉吧叶导…你是又想通宵吗？”孙贝贝忍不住探出头对这段对话进行了总结，她明明都快跟周公对上话了……
叶羽被斜上方投来的三道堪比聚光灯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
“好吧。”关机，上床。
躺在床上，叶羽盘算着可用时间，今天周三，还有周四、周五、周六，应该来得及…
————————————————
周四课相对较多，至傍晚才得空对着碎片化的素材构筑思路，以及寻找合适的背景音乐，正式开工，已是周五。
很快，时间就跑到了六级考试当天。
考试前六小时，叶羽在剪片子；
考试前四小时，叶羽在剪片子；
考试前两小时，叶羽依然在剪片子；
考前一小时，叶羽终于在三位室友的夺命连环催下，被迫收拾东西一同前往考场。可一路上，脑子里全是片子的思路转场，要不这次不考了吧，想法一旦冒出，就立即得到身体的肯定。
“哎，我…不去了…”叶羽停住脚步对身旁三位室友说。
“你说什么呢？快走啦。”在三人诧异的目光中，寝室长进行了代表性发言。
“不去了，我有点累。”
“你是不是患了考前综合症？别紧张，这病一考试就治愈。”孙贝贝搭上叶羽的肩开导道。
“没有啦，我只是有点不太舒服。”
“可你不是准备了一学期吗？”寝室长继续劝说。
“今天没状态，离毕业不是还有四次机会，下学期再考。”
室友们拗不过叶羽，只得说：“那好吧，你好好休息。”
“嗯嗯，你们快走吧。”
距离六级考试还有50分钟，叶羽转进奶茶店买了杯奶茶，径直折回寝室楼。
对于考试，叶羽真不曾想自己也有打酱油的时候。
在下楼考试的人群中，叶羽犹如一股逆流，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尽量忽视同学们的注目礼，叶羽两阶并一阶，直奔寝室。
调整好呼吸，打开电脑，戴上耳机，用力吸一口草莓蛋蜜汁，继续开工。
两天一夜，仅睡了三四个小时，回放了上百遍，终于差不多了。看着生成器一点点推进至100%，叶羽舒展着僵硬的肩臂，想到程子凌看到成片时的表情，嘴角不觉上扬。
“姐，你到了没？我有毕业礼物要送你。”通过听筒，程子凌也能感受到叶羽难以掩抑的兴奋。
“我刚到学校，不过要先去趟潘老师那，在寝室等我吧，快到了给你电话。”
“好。”
放下手机，叶羽却已等不及了。迫不及待地想让程子凌快些看到自己这些天的成果，思量片刻，果断决定直接往潘老师办公室进发。
“子凌，你觉得叶羽怎么样？”
门外正欲敲门的手于半空中静止，是潘老师的声音。从未听程子凌评价过自己，好奇、忐忑令叶羽打起十二分精神专注于办公室里即将传出的声音。
姐，你会怎么说呢？

【六十七】
“小羽她……”
偏偏在这关键时刻，手机君突然极不给力地振动起来，叶羽无奈地走远几步，接起孙贝贝的来电。
“小羽，豪华炸鸡套餐吃不吃？”孙贝贝此时正于寝室两眼放光地看着外卖单，殷切地召唤吃货同伴。
“不了，晚上我在外头吃。”料到孙贝贝被泼了冷水定会有一堆话要说，叶羽立即在其开口前截断：“贝贝我现在有事先不说了，你多吃点。”
叶羽将手机调至静音，迅速回守窃听岗，暗自懊恼着应该是错过了一段，就听到熟悉的声线清晰地传来：
“……若让纪尧接班，其实就会简单许多，也不用费那么多周折。不过难得见您那么坚持，我也只能退一步，就当完成任务了。”
办公室外的走廊上，一个失神的背影怅然离去，夏天的风从走廊两端贯穿而来，解不去身心的闷热难耐。
潘老师抿了口茶水，笑着问道：“那现在呢？”
“现在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她了。”程子凌顿了顿，勾起唇角说道：“那丫头确实很讨人喜欢。其实单单就小两届这一点，她就面临着极大的阻力。我本以为她撑不了一个月就要缴械退出，但她却一步步走过来，一次次向我证明，解决了我抛出的一些近乎刁难的问题。虽然现在比起纪尧，小羽还是嫩了些，做事少了点魄力，不过只要再给她点时间，我相信她能做得很好，并且不输任何人，或许，只差一个合适的契机。”
见老潘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程子凌想起一个好奇已久的问题，“说起来您是何时注意到她的？”
“她入学第一天。”
“这么早？”程子凌饶有兴致地听老潘继续说。
“那时候不是新生要领课本嘛，当时也没班委，我就在各班临时找了几个新生帮忙，叶羽就是其中之一。你知道的，领书的教室在一楼，新生开班会的教室在六楼，又没电梯，其他班的新生都是一趟一趟地往楼上搬书，满头大汗，累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全。就见叶羽和几个同班新生神清气爽地回来。那丫头走上讲台在黑板上写了一行字，'班会结束后请各位同学到一楼101辅导教室领书。'
班会结束后，其他班的新生人手抱着一打新书喘着大气下楼，只有叶羽他们班的个个一身轻松。我跟着去看了下，各类课程的新书在桌上排成一排，一旁还摆了一排椅子做隔断，空出只能一人通过的空间。
三个人，一个前门引入，一个后门登记，还有一个教室内盯场，流水线操作，有条不紊。最令我惊讶地还不仅于此，开学第一天，她竟就记下了全班的寝室分配，没来的还不忘让室友捎带回去。”
“还真不赖。”
“你是不知道，当时我就跟她说，让她做临时负责人，过一段竞选班长，结果那丫头不温不火地回了我句说没什么兴趣，把我那阵堵的呀。”老潘说着拿起水杯又喝了一口。
程子凌听了轻笑出声，“那后来呢？”
“后来我了解到她去学生会面试，锋芒尽露，一句话把人家大三的几个面试官一通噎。”
“还有这事？”程子凌真是很难将这事与叶羽在自己面前的表现联系在一起。
“她呀，就是玩心太重，心高气傲，如此下去不免有些可惜，所以那时你要交接，我觉得正是个机会。”
“原来如此，您还真是用心良苦。”
潘老师摆摆手，边收拾东西边说：“时间也差不多了，走，咱一起去吃个饭。”
程子凌也随之站起来，略含歉意地说：“潘老师，下次吧，我跟小羽约好了。”
老潘会意，道：“那行，也难得见你在谁身上如此花心思，叶羽也是，从未见她佩服过谁，就对你的话言听计从。”
“那潘老师我先走了，谢谢您给的建议。”
“嗯，去深圳的事你再好好考虑下，毕竟机会难得。”
“好。”
离开老潘办公室，程子凌正要打电话给叶羽，就发现一条未读信息。
“我在湖边等你。”——叶羽
未至暮色，原本湛蓝的天空却不知何时掺上了一层灰朦。
还是那个湖畔，还是那棵垂柳树下，只是两个身影异地而处，其中一人的脸上，已没了那一日的神采。
“说有毕业礼物给我，是什么？”程子凌微笑着问道。
“我忘带了。”
见叶羽脸色不太好，程子凌语带关心，“不舒服？还是六级考试感觉不好？”
“我没去考。”
“理由。”淡淡两个字，气场尽显。
目光相撞，”理由？呵…因为我懒得去。”

【六十八】
“你在胡闹什么？”
读出程子凌眼中的失望，叶羽心底散开一片细细密密的疼痛，不禁嘲笑自己这是多么讽刺。
“没错，我就是胡闹。”
从没见过这种状态的叶羽，感觉到反常，程子凌走近一步，抬手想要拉过她。
叶羽不着痕迹地躲过，扯出个苍白无力的笑容，“其实只是个任务，无需如此上心。”
程子凌神情微动，半空中的手臂缓缓垂下，精致的眉眼间，波澜一闪即逝，平静地说道：“你去了潘老师那。”
“是，我去等你。”
“听到了多少？”
“从你说'若让纪尧接班'开始，到'就当完成任务了'，一字不差。”我甚至希望自己当时没有一时冲动跑过去，或是接起贝贝的电话就离开了。
叶羽压抑着，一字一顿地说着，下半句终是被卡在心里。原来这话从自己口中复述，疼不比听时好几分，恐怕伤口撒盐，也不过如此。
“就这些。”
“这还不够吗？是要听你如何进一步解释何为任务？还是继续听你说我是如何比不上纪尧？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个任务对吗？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你要完成任务是吗？”
叶羽颤抖着声音说完，积压的情绪全线爆发。
良久的沉默，叶羽没由来的开始害怕，她在等，等程子凌的回答。等程子凌说不是，等程子凌的解释。只要你说，我就愿意相信，只要你一个否定的答案，我就愿意推翻自己亲耳所听。
风过无声，程子凌眉心紧蹙，合上眼复又睁开，她在做一个决定。
数秒后，回答淡然而至：“你要这么想也无妨。”
对面的身影后退了一步，又是一阵沉默。
叶羽听自己逐字开口，那么陌生，陌生到头皮发麻，陌生到恍若如梦，“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我…一定…完成你的任务！学，姐。”
一句学姐，刺痛了谁的心？
原来你最介意的是这个，程子凌至于此才真正意识到。
“我要离开Y市了。”清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夹带着一丝感伤，只是叶羽，你有听懂吗？
叶羽身形一顿，再也迈不开步子。
“调去公司总部深圳，下个月走。”
“去多久？”虽然极力阻止，但还是未忍住问出了口。
“不知道。”
修剪得十分齐整的指甲被指节的重压推进掌心，竟觉察不到疼。
因为用力过猛，手腕摩擦到裤缝，右手腕突然多了一下抽痛，枚紫色的石榴石失去了那根串连，绝望无助地跌落一地。
“恭喜你，学姐。”
是谁的声音，在空气中揉碎？是谁，泪流满面？又是谁，红了眼眶？
停留是刹那，转身是天涯。
湖畔两个身影像电影里的长镜头，越拉越远，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彼此的视线里。
山和水可以两两相忘，日与月可以毫无瓜葛。是谁心如刀绞，却依然倔强地对自己说：“我可以习惯，习惯没有你的不习惯。”
————————————————
“姐！”叶羽喊出声，睁开酸胀干涩的眼睛，周围一片漆黑。抬手擦掉脸上未干的泪痕，发现枕巾竟也染上了一层湿潮。
支起身环顾一圈，所幸没有吵醒熟睡的室友们，所幸，是做梦，还好，这是一个梦。
正舒缓情绪放松下来，不小心触碰到毫无配饰的右手手腕，心一下下钝重地沉下，不是梦……
一夜，无眠。
次日一早，叶羽跑到湖边，清新的空气拌着甜甜的青草味，闻起来却满是苦涩，拨开一棵棵青草仔细搜寻，怎奈毫无所获。
半小时后，颓然地跌坐在地上，视线像被打了马赛克，开始模糊不清，这样也好，干干净净。
不远处割草的大伯暗自轻叹道：“最近丢东西的还真多啊。”
不复如初，谁又真能做到尘归尘，土归土？

【六十九】
“小A，我们去爬泰山吧。”叶羽划动鼠标，浏览着网页上的机票信息，对手机另一头的人说。
“你发什么神经，我还在上课，划重点呢！”闺蜜小A瞄了眼讲台上拿着课本一脸肃然的老师，低下头压低声音说道。
“我是认真的。”
“什么时候…”
“现在。”
“叶羽，你就作吧。”小A已无力吐槽，这事她们俩不是没干过，但从不带这么急的，而且这是要期末考的节奏哎。
“走不走？”
小A耗时一秒做出决定，合上课本道：“我回寝室拿换洗衣服，哪里碰头？”
“从你那两小时后有一班航班到青岛，我们就青岛机场见，然后一起去泰安。”
“行。”小A深吸一口气，从位置上站起来，无视老师不满的目光，在全班同学的注目下“淡定”地走出了教室。
一刻钟后，小A成功搭上前往机场的出租车。
————————————————
找了家宾馆放行李，双肩包、水、黑巧克力、面包，加上在泰山脚下小商铺里买的两根登山杖：最便宜款，15元一根，就比烧火棍长得美些，一切准备就绪。
“为什么不买那种高大上的？”小A指指一位老外大叔手里超轻铝合金款，再看看自己手里的木棍，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那种太贵，况且感觉应该用不太到。”叶羽耸耸肩道。
“全价机票都买了，现在跟我说登山杖贵，小羽，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小A伸手摸摸叶羽的额头，“医师鉴定，吃错药了。”
“你才吃错药呢，好了走吧，你要喜欢回头我网购一根高大上的寄你学校去。”
“叶羽…算了…我不跟病人一般见识，我们先坐索道上去吧。”小A建议道，正要动身要去买票，就被叶羽一把拉住。
“直接爬吧。”
“这是山脚，正常人要爬也是从山腰开始爬。”
“我们是正常人吗？”
小A一时气极，抬步上阶，“随你吧，陪你疯。”
“谢了。”叶羽脸上浮出一丝淡而感伤的笑容，快步追上小A。
夜渐渐深了，月光照亮上山的石阶，那么亮，那么美，瀑布流泻的水声激励着登山人的情绪，胸口的心跳声，自己的呼吸声，登山杖的拄地声，似乎都在诉说，登上山顶，就能触及月亮。
从晚上六点多爬到凌晨三点多，从天亮到天黑，再于天黑中等待天亮，裹着租来的军大衣，登上极顶，两人体力皆已透支，仅靠意志支撑。15元经济款登山杖也功成身退，底部皆已开裂。
“怎么发生什么事了？让你心情如此不好？”小A重重喘着气，努力调息着问道。
“还好，没事。”
“跟我你还装吗？”
“好吧，你怎么知道？”
“我还不了解你，每次心情不好，都喜欢在体力上折磨自己。”
“有吗？”
“难道不是吗？”
叶羽流露出浅浅的笑容，“谢谢。”
“所以，发生什么了？”
叶羽耳机里单曲循环的歌曲正是应景：
“是不是 每种感情都不容沉溺放肆
交心淡如君子
只道是 那些无关风花雪月的相思
说来几人能知”
说来几人能知？又该如何诉说？
即便如此，此时此刻，我还是想贪心地在心里留个角落给你，才猛然发现，你早已霸占了我心里全部的空间。
叶羽微仰起头，试图让眼泪倒流回去。
“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总之，什么都会过去的。”小A撞了下叶羽的肩，“等待会日出东方，又是美好的一天。”
“嗯。”
凌晨五时，似有一股力量撕扯黑暗，要让这天地在漆黑里醒来。红霞尽染的天边，在暗黑的云彩中渐渐亮起来，把厚厚的阻碍切开，叶羽终于见识了杜甫诗中的“阴阳割昏晓”。
融入自然，体味第一缕曙光带来的撼动，让自己立于天间之间渺小得无影无形，忘却自己，痛的颜色，方能暂时淡去。
也许，在注定的因缘际遇里，我们真的别无他法。

【七十】
叶羽将一叠稿纸推到会议桌中间，“全部重写。”
“你说什么？重写？”学姐甲拉长鼻音反问。
“这里将近有四五千字。”学长甲更是有些激动。
“同样的话我不说第二遍，明天晚上，按之前的要求给我，如果你们不想重写第二遍。”叶羽冷冷地站起身，面对一群学长学姐，已然毫无畏意。既然决定要完成“任务”，那有些事还是早点做为好。
“叶羽，子凌学姐在的时候也不会用这种口气跟我们说话。”学姐乙搬出了程子凌，言下之意显而易见，就等着叶羽就范。
子凌学姐…叶羽淡淡地笑了，想来若是她在话，你们会拿这种东西糊弄她吗？而那段话又如鬼魅般在耳边响起：
“若让纪尧接班，其实就会简单许多，也不用费那么多周折。不过难得见您那么坚持，我也只能退一步，就当完成任务了。”
虽然早就做了心理准备，可再听到这个名字时，左边胸口还是那么疼那么痛。
压制着眼前的模糊，叶羽双手撑于桌上，声色冷淡，“很遗憾，现在是我在说话，不是程子凌。”
“我找潘老师说理去。”学长丙愤愤站起来要走。
“请便，下楼左转第一个办公室，晚上她值班。”叶羽挑了挑眉，替他开了门。
学长丙被叶羽的举动刺激到，面子上挂不住，拿起几张稿纸快步走出了会议室。
“还有谁要一起吗？可以组个团。”
随着门被叶羽重重甩上，会议室顿时噤声。
“既然没有了，那明晚还是这个时间，散会。”
感觉到会议室里躁动，众人开始各自收拾东西，叶羽又补了一句：“哦对了，补充一点：不合要求的，没来的，除名。”
“吓唬谁啊？”
听到身后有人不满地窃语，叶羽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
“那就尽管试试，看我是不是在吓唬你们？”
不再理会会议室里的声音，径直离去。
刚出教学楼，叶羽就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回过身，齐脖短发，风轻云淡的神色。
这是自蓝那次之后，纪尧第一次主动同叶羽说话，一恍已近半年。
“纪学姐，有事吗？”叶羽应答道。
“小羽，是不是过分了？”纪尧的语气里听不出责备，更多的是关心。
“他们既然对自己如此不负责，我也不必留情面。”
“这不像你。”
“那如何才像我？”
“你跟子凌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
“没什么？那为什么你听到有人提到她时会眼眶通红？又为什么会直接称呼她为程子凌？”
“别问了纪学姐。”叶羽无法直视纪尧的目光，垂眼盯着地面拉长的影子，低声避答。
纪尧叹了口气，“那你知道她下周就要离开Y市，去深圳吗？”
“下周…”叶羽觉得心脏好像突然漏跳了半拍，平整的指甲不自觉地又陷入掌心，喃喃自语，竟然这么快，这么快…
看着叶羽失落神伤的样子，纪尧皱了皱眉，说道：“下周一上午十点，深圳航空。”
说罢转身向校门方向离去，没走几步遂又停下，恢复了一贯风轻云淡的语调，“去或不去，你自己决定，总之，别留遗憾。”
教学楼前的路灯下，一个身影孤独地站立着，久久，方才缓缓迈开步子。
最难过的，莫过于心里的那道坎。
最放不下的，是摆下那道坎的那个人。

【七十一】
“周末咱们寝室去K歌怎么样？放假前的狂欢，是不是很赞？”孙贝贝兴奋地建议道。
“好啊！”
“好啊！”
“好…”
叶羽不想破坏气氛，虽不太想去，还是开口答应，不过语调上相比另两位室友明显低了几个音阶，差别立显，瞬间就成了下一个话题的焦点。
叶羽正对着满幕弹屏出神，发现四周光线渐暗，回过头，已被三位室友无缝包抄。
“你们这是要干嘛？我没投反对票。”叶羽偏过椅子抬起目光。
“小羽，你最近怎么回事？都没怎么见你笑过。”寝室长先开了头。
“挺好的，我们去哪个KTV。”
“你别扯开话题。”孙贝贝接过话茬，开展进一步盘问：“居然还翘了好几天的课去爬什么泰山，我们回寝室你就消失不见了，也不留封书信，一点都不正常。”
“心血来潮临时决定的，我不是给你发短信了吗…”
“你是不是失恋了？”
“没恋怎么失…”
“那你是怎么了？两年了从未见过你这副样子。”寝室长再次点出重点。
“说的是呢！”
“我没事，可能爬完泰山一时间还没缓过来，有点累。”
叶羽的这番说辞说服力显然有所欠缺，三人半信半疑。
“快！给大爷笑一个。”
“……”
没有成功逗笑叶羽，孙贝贝咧咧嘴，搞怪道，“好吧，那大爷给你笑一个哈～”
叶羽努力勾起唇角，从抽屉里摸出一元硬币，摊开孙贝贝的手复又合上，“诺，打赏，不用找了。”
“太抠门了。”
寝室里响起一阵笑声。
“白天档？黄金档？通宵场？哪个时段去？”这次叶羽成功转移话题。
“既然是狂欢，当然应该通宵场啦！”孙贝贝
“赞成！”
“赞成！”
“好吧…周六还是周日？”
“周日吧，周日我还有门选修要考。”对床的室友有些歉意，“那老师前一阵生病了，考试也就延后了。”
“没事，周日就周日，反正下周一也没课了。”
“是啊没问题。”
感触到聚焦的目光，叶羽开口答道：“没问题。”
————————————————
说是狂欢，临近凌晨三点，一个个都眼皮越来越重，最先躺倒的就是狂欢活动倡导者孙贝贝同学。
睡意很快在包厢内弥漫开，叶羽无奈地看着横七竖八躺在沙发上“昏迷”的室友们，小心地从她们身旁穿过，走至门边，将空调温度调高几度。
想来也不知如何被她们找到这家一块钱包断通宵场的KTV，倒也是绝对的超值。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叶羽一页页地滑动歌单，漫无目的地浏览歌名，一个熟悉的歌名跃入，指尖、视线同时停顿。
———
“小羽，一起啊。”程子凌将另一个麦克风递向叶羽。
“姐，我不会粤语歌。”叶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
程子凌眯起眼笑道：“那回去就学这首，下次我们合唱。”
“好～”
静静地听程子凌演绎完整首歌曲，包厢内闪动的灯光如梦如幻，完美的声线，天生的音乐细胞，才华横溢，形容你，真的完全不为过。
———
“小羽，你什么时候会唱粤语歌的，之前睡得迷迷糊糊，我还以为是自动播放呢。”孙贝贝不知何时醒了，揉揉惺忪的睡眼感叹道。
睡过一轮，室友们又陆续有了下半场的体力，虽然状态跟狂欢完全搭不上边。
“你不是一直对粤语歌无感吗？”寝室长打着哈欠问。
“我去下洗手间。”叶羽匆忙起身，落荒而逃。
————————————————
周一上午八点，程子凌抵达Y市机场，办理完行李托运，手持登机牌沿一米线隔出的过道绕回。
停驻脚步，对上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丝惊讶过后，眼底染上一层笑意，清丽的声音依旧，“怎么来了？”

【七十二】
“时间还早，临走前是不是该请我喝杯咖啡？”纪尧淡淡地笑道。
“你还真会挑地方。”程子凌环视一圈，说道：“走吧，正好有家你钟爱的COSTA。”
“好。”纪尧信步跟上。
“两杯焦糖拿铁。”程子凌抽出两张大钞递给服务生。
端起托盘，两人向最深处的座位走去，精美的拉花随着步调的节奏在胖墩墩的陶瓷杯内起起伏伏。
“不是一向只喝意式吗？”
“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这么委婉曲进不是你纪尧的风格，直接进入正题吧。”
“你食言了。”纪尧手持杯柄，浅饮一口。
“你还不是一样？”程子凌以小指做缓冲，轻轻放下杯子。
两道平静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撞，产生微妙的化学反应。
————————————————
通宵过后的一行人一抵达寝室，便各自爬上床倒头就睡，除了，叶羽。
叶羽躺在床上辗转，说不困那完全是有违身体规律，只不过脑海里纪尧那晚的话起了作用，一次次把拼命粘上来的周公推开，“下周一上午十点，深圳航空。”
现在是北京时间八点一刻，寝室里只有室友们平和的呼吸声，与叶羽万般纠结的内心世界形成鲜明反差。
就是今天，那个给了我那么多美好和痛…的人，就要走了，床单被手指的力道揉进掌心，四周拉伸出一条条斜长的褶皱。
去还是不去？
“总之，别留遗憾。”——纪尧
叶羽“噌”的一下从床上坐起，穿衣服，下床，洗漱，出门，一气呵成。而脑海里一片空白，全线放空，只因不敢再有所多想。
“师傅，去机场！”叶羽拦下一辆出租车对司机大叔说道。
————————————————
两人默契地跳过上一话题。
“为什么突然决定去深圳了？你原本不是一直倾向于留下？”
“机会难得。”程子凌用汤匙轻轻搅拌，咖啡的香气随之飘散出来。
“别拿这个搪塞我，你和小羽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子凌收回飘忽的焦点，道：“她听到了我和潘老师的对话。听到我说'就当完成任务'。”
纪尧没有插话，等着程子凌继续说。
“你知道的，最初我同意让小羽接班确实出于对老潘的让步。”
“于是，她误会了？”
“嗯。”
“怎么不解释？“纪尧话音未落，即刻又浮现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会解释就不是程子凌了。”
程子凌拿起杯子又饮了一口，“这是她心中的结，无需我解，只有等她自己明白。”
“你失望了？”纪尧继续问道。
程子凌神情复杂，说：“说没有你一定不会信，没错，我失望，不过我觉得这或许是一个契机。”
“什么契机？”
“让她独当一面的契机。”
“如果现在桌上有杯水，我真想泼你脸上。”
“你不会的。”程子凌眼神清淡，饶有一分笃定。
纪尧神情则逐渐凝重，“这是剂猛药，说不定就会适得其反。”
“没有十分把握的事，如果真是如此，那就当我看错人了。”
“事情分明不至于到这一步。”
“你怎知我没有挽留过？”
纪尧诧异地看向程子凌。
“当我告诉她我要去深圳的时候，小羽的回答是'恭喜你，学姐。'”
“你难道听不出这是气话吗？”
“但不论是不是气话，这都是她做出的选择。”
“你明知道…”
“纪尧，没有如果，现在的情况是一小时后我将飞去深圳。我不知道这一去会是多久，也许今后在那定居都不无可能，就算误会全解，相隔两地，我和叶羽此生相见的次数顶多也不过寥寥几十次，何必徒留无尽的牵绊与希望于她？长痛不如短痛，所以既然决定离开，那不如痛得彻底些。”
“你就非要用这么残忍的方式吗？”纪尧的眉心紧锁，尤为加重了“残忍”两个字。
程子凌没有回答，心中叹到：“这是她欠我的，也是我欠她的。”
在手机上按键拨下一串数字，几秒后，纪尧感到自己手机在振动。
归属地显示：深圳。
“这是我的新号码。”
“DL的效率还真高。那你Y市的号码呢？”
————————————————
车刚一停稳，叶羽就将钱塞给前排的出租车大叔，附上句“不用找了。”，就往候机大厅冲。

【七十三】
程子凌喝着咖啡，未有作答之意。
短暂的沉静后，程子凌放下杯子，开口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去安检了。”
“不是还早？”纪尧低头看表，目光不经意地投向外部的人流，小羽怎么还没来？
程子凌看在眼里，心中了然，“你告诉她我走的时间了。”
“你再等等，她会来的。”纪尧收回搜寻的目光，语气中多了分恳切。
“我知道，可我，不会见她。”
说话间程子凌从包里取出一张SIM卡，紧贴的指尖轻轻松开，号码卡呈自由落体从杯子上坠落，“咚”，溅起几滴咖啡汁液，撞在杯壁内侧，伴着杯中的涟漪和重新滑落的汁液，没入仅余半杯的焦糖拿铁中。
“这就是我Y市的号码。”
“程子凌！”
程子凌拿起包起身往外走，几步后回身道：
“到了深圳，也许我该找一处喝杯玛莎克兰。保重，纪尧。”
纪尧推开椅子站起，舒展眉心，回以一个温和的笑容，“你也是，保重。”
几分无奈，几多惆怅。
————————————————
叶羽在深圳航空的窗口专柜旁找了又找，始终未见程子凌的身影。
不会已经进安检了吧？叶羽想到这开始莫名地心慌，握手机的手不由有所颤动。
终于说服自己拨出那个熟悉的短号。
心跳一同慢下等待听筒里带来电话那头的声音。
“嘀”声后：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心跳被这一回应打乱了节奏，叶羽试着安抚自己，是不是取消短号了？长号呢？试试长号。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叶羽怔怔地盯着手机通讯录里的号码，不安感越来越强，去安检入口找找，可那么多个入口，会是哪个？就近原则，对，去离深圳航空办理窗口最近的那个。
按照指示牌，叶羽穿过人群，心跳跟随奔跑的步速一同加速。想念、期盼、不安、焦虑、纠结，各种情绪交织着涌上心头，直至在不远的几十米处，一眼辨认出那个熟悉的背影，所有情绪如同被打了镇定剂，尽数沉淀。
程子凌排在队前，前面只剩一个人，马上就要进安检口，从叶羽的位置跑过去就算打破世界纪录也不一定能赶上，这种时候，最快的速度，就是冲破空气的声速。
“姐！”
一声呼唤脱口而出，那么习惯，那么自然，直到出口才恍然自觉。
程子凌脚步一顿，是叶羽，嘴角微微上扬，轻叹一声：“白痴。”
总算赶上了，叶羽双手撑着膝盖努力舒缓呼吸的频率，对着那个背影准备好扬起唇角，
可是，还有可是……
“请出示您的证件。”
如果此刻有个特写，那就能看到程子凌手部因极尽用力而造成的微颤。
随后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持证件的右手慢慢，慢慢抬起，与窗口的平台同高，安检员伸手接过登机牌和身份证，镜头大角度摇开，在观众的视觉里着重回放。
几秒验证后，程子凌收好证件直接走进安检区，没再停顿，没有回头，就好似，从未听到过那一声令人心疼的呼唤。留给叶羽的，始终，也仅仅，是一个背影。
叶羽茫然地站在原地，感到自己的面部僵硬到有些麻木，一度质疑自己感官的真实性。
就像我们一不小心重重摔倒，第一感觉不是疼，而是蒙了，然后，痛感才会毫不留情铺天盖地地从伤处袭来，越来越痛，越来越疼。
当程子凌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叶羽的“然后”也就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我？叶羽，你这个傻瓜，在她心里，你根本无足轻重！
可为什么，心里被灌入的还是倾盆的思念和不舍？
叶羽无力地蹲在地上，眼泪与眼眶做着最后的周旋。
从今往后，只一个人的浮世清欢，一个人的细水长流。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想我还是会没出息地选择：与你相遇，而非擦肩。

【七十四】
不知过了多久，叶羽木然地被人拉起来，木然地跟着那只手的牵引上了一辆出租车，外界的声音全被揉搓成一团，模糊不清，也不想听清，似乎一切都与她无关。
出租车在学校大门口稳稳停下，纪尧付完车钱，轻轻提醒叶羽，“小羽，我们到学校了。”
叶羽应了一声，推开另一边车门下车。
“直接回寝室吗？”纪尧开口询问。
“纪学姐，我想一个人走走。”
“好。”
叶羽微微颔首，然后转身。
纪尧目送着那个落寞的身影往校园深处走去，心中隐隐地不安。
湖边的石凳上，叶羽抬起手背搭在额上，用予阻挡透过树叶缝隙垂射下的阳光。回想起一个多月前，在这张石凳，天气还是一年中最舒服的时候，清凉和人都在……眼前不禁再次模糊。
夏日的午间，没有一丝风，除了炙热刺眼的阳光，别无其它。闷得几乎让空气中的所有生物都加重了呼吸，逼得汗腺全面开工。
前阵子叶羽看到一则新闻，大致是说一头猪在高速上跑，结果被烫死了……
当时还觉得太浮夸，孙贝贝更是笑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此时此刻，她却没由来的信了。
还是回寝室吧，酷暑的力量终于把叶羽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身体上。
手扶石凳想要离开，可是，力气却像被抽干了一般，好不容易咬牙一下站起身，眼前竟是一阵晕眩，额上的汗失去了最后的桎梏，一个劲地往外淌出。
这不会是传说中的中暑吧。
好在寝室离得不远，坚持住慢慢走回去应该问题不大。
可也许老天也热得中暑了，就决定下场雨给自己降降温，于是一边艳阳继续高照，一边大雨说下说下。
叶羽先是感到几滴莫名的清凉，抬起头，大举下落的雨点立即另她湿了一身，走到寝室楼前，已成标准版落汤鸡。
寝室里室友们还在床上酝酿起床的动力，讨论谁先带头第一个起床的严肃话题，见到推门进来浑身湿透的叶羽，纷纷爬下床。
“小羽，你这是又去干嘛了？”
“我们醒来就不见你。”
“我只是出去走走。”
“你不会掉湖里了吧？”
“外面下雨了……”
孙贝贝望了眼阳台上正盛的阳光，一脸不信，“别蒙我了。”
“没蒙你，我先去洗澡。”叶羽无力地解释道。
孙贝贝走到阳台往外张望一眼，地还真是湿了，又诧异地朝进了浴室的叶羽喊：“小羽，小羽，你不拿换的衣服吗？”
“贝贝，你帮我从衣柜里随便拿一套吧。”叶羽抚着头，打开一条门缝应答。
“好！你等下。”孙贝贝话音未落几秒，一套衣服就递到了门缝前。
“谢了贝贝。”
叶羽接过衣服的随即垂落，仰起头背脊贴靠在门上，支撑着身体全部的重力和内心的刺痛。
只听孙贝贝的声音在欢快地响起：“小羽，我特地拿的你最喜欢的那件浅紫色T恤，是不是很赞？”
“嗯…很赞…”叶羽用力咬咬牙，努力挤出一丝平静的语调，眼泪早已不争气地滑落。
将衣服匆忙放好，叶羽迅速打开花洒，两种晶莹的液体即刻混为一体，再也分辨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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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旁的小酒吧，叶羽的桌前摆了一打啤酒，打开一瓶倒入面前的玻璃杯内，唇边刚接触到白白的啤酒花，回忆就如触电般闪现。
——
“不会再有下次，我保证。”
——
人都走了，谁又在意你的保证？
叶羽嘲讽着自己的想法，可手上的酒杯还是不由自主地放下。
全身乏力酸痛，头部尤为觉得越来越重，托腮撑了一会，最终无力地趴在桌上，乍一看倒真的很像喝醉酒的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叶羽额头上覆上一层舒服的凉意，一个温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么烫，发烧了自己不知道吗？”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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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顿好叶羽，打算去拿退烧药，未走出一步，纪尧就感到自己的衣角被一丝力道拽住，只需稍一动身，就可脱开。
“不要走，求你不要走…”
纪尧托起衣角上的手轻轻放回床上，轻抚那紧皱的眉心，“我不走，去拿药。”
叶羽闭着眼睛，眉间的痛苦渐渐舒缓，苍白的脸色略有缓和，低低地唤道：“姐…”

【七十五】
叶羽的手机骤然响起，“我是自己的，不听别人说，冥冥中如此难把握……”
纪尧接起电话，快步走出卧室带上门，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边的声音就冲了出来。
“小羽，你又跑哪去了？！”孙贝贝的大分贝效果堪比按了免提。
“我是纪尧，小羽她发烧了，晚上住我这。”纪尧将耳边的手机往外移了移说。
“噢纪学姐好，小羽她没事吧？”孙贝贝的声调和语气立马有了转变。
“她没事，放心吧，你们也早点休息。”
“哦好，那麻烦纪学姐了。”
纪尧放下电话，看着床上那个意识朦胧的人儿，心中感叹：没想到她竟入你心那么深，这打击，究竟需要多少时间来平复？
————————————————
“要不要来杯咖啡？”同住的同事倚靠着程子凌房间的门框问道。
“不用了，想喝的应该没有，谢谢。”程子凌礼貌地回答。
“你且先说来听听，这里别的不敢说，咖啡最全。”
“玛莎克兰。”
“离乡背井心情不好吗？你等等。”同事说话间往厨房方向去。
“不会真有？”程子凌放下手上正在整理的衣物跟出去。
“这个，还真可以有。”同事从橱柜中找出一瓶红酒，笑道：“你运气不错，上次聚餐还剩最后一瓶红酒，不过我第一次做，你要有点心理准备。”
“谢谢。”程子凌莞尔一笑。
煮咖啡的期间，同事将红酒温上，从冰箱里拿出柠檬切片。
壶中的咖啡煮沸三次后，将咖啡徐徐倒入杯中，淋上温热好的红酒，放上一片柠檬，最后插上一根肉桂棒，递给程子凌。
“连肉桂棒也有？”
“少了它怎么行？来吧，试试。”
程子凌浅饮一口，赞道：“很不错，你对咖啡很有研究啊。”
“之前做活动从咖啡师那偷师过几招，多学点东西总是有益无害，干我们这行，咖啡是加班熬夜的必备佳品。”同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只是没淋红酒，“你慢慢喝，我回房继续赶方案了，这么年轻的主策，还是头一次见，加油咯！”
“谢谢，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程子凌也端起咖啡回房。
“我就试试电话能不能打通。”纪尧声色平静，“安顿好了吗？”
“嗯，跟同事合住的三室一厅。”
“那应该还不错。”
“嗯，小羽还好吗？”
“她发烧了。”
程子凌手中正在搅拌的肉桂棒一下断了，“怎么好端端突然发烧了？”
电话两头都陷入了沉默。
咖啡、肉桂和柠檬的香味之外，是不是还有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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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一早退完烧，叶羽就打算回寝室，但纪尧十分坚持，就又享受了一天病号待遇。
至晚饭后，叶羽听到纪尧又在电话里推脱朋友的聚会邀请，实在不好意思继续待下去，便向纪尧再次提出：
“纪学姐，我该回寝室了，这两天谢谢你。”
纪尧将手机搁置在茶几上，伸手覆上叶羽的额头，确认退烧后未再反复，才松口道：
“我送你吧。”
“不用了纪学姐，我已经没事了，真的。”叶羽恨不得蹦两下证明自己的安好，“这两天打扰了，谢谢。”
纪尧明白叶羽的心思，不再坚持，“嗯，路上注意安全，到寝室了给我短信。”
“好，纪学姐再见。”
走出纪尧家的单元楼，叶羽正要径直往小区大门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转向反方向：不远处那幢触动内心回忆的单元楼。
快走吧，叶羽催促着自己，脚步却岿然不动。
下一秒，灯亮了，是那一层，叶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反复确认无误后，脚下就再也站不住了。
用尽全力跑过去，生怕那一抹灯光在下一秒就会熄灭，生怕那只是自己眼中的幻觉，在生怕间冲到门口，面对那道熟悉的防盗门，开始工作的大脑思维又给自己狠狠泼了盆冷水：怎么可能？一定是已经租出去了。
而下一刻，门开了。

【七十六】
四目相对，双方眼里都暗含同样的情绪：惊讶过后的失望。
程子瑄：“怎么是你？”
叶羽：“你怎么在这？”
短暂的沉默，程子瑄率先开口：“你是来找我家老姐的吧，她去深圳了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只是路过，先走了。”叶羽垂下眼，说着就要走，转身恰巧撞上一个高挑的身影。
“姐姐，你来啦！”程子瑄甜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叶羽抬头一看，正是蒋茗。
“不好意思蒋茗姐，我先走了。”叶羽躲避着蒋茗的目光，从她身体绕过，快步向电梯入口走去。
几乎与此同时，蒋茗的腰间已被一双手环住：“姐姐，终于又见面了，好想你。”
蒋茗抬手揉揉程子瑄的头发，拍拍她的背，浅浅的笑容融带宠溺，“进去等我吧，我很快就回来。”
“姐姐你去干嘛？”程子瑄抱着蒋茗不肯松手。
“乖，很快。”
“好吧。”程子瑄撇撇小嘴，不情愿地松开手。
电梯门正要合拢，又再次缓缓打开，叶羽用眼神对来人做出询问。
蒋茗按下电梯按钮，眼中似笑非笑，亦不说话。
“蒋茗姐，有事吗？”跟蒋茗拼道行，叶羽着实嫩了些。
“叮咚！”电梯抵达一楼，两人并肩走出电梯在单元楼门口停下。
“子瑄高考结束，过来这边玩，她的第一志愿填的就是你们学校。”
“嗯。”
蒋茗略一犹豫，还是决定将程子凌三个字去掉，“这边房子租期未到，她就把钥匙留给子瑄了。”
“嗯，挺好。”叶羽背过手，用力平复眼前的雾气。
“蒋茗姐，其实你不必出来特地向我解释这些，不过还是谢谢你。”该向我解释的人不是你…
蒋茗沉吟片刻，“这个月28号纪尧生日…”
蒋茗话未说完，叶羽匆惶打断：“蒋茗姐，过些天我应该就回家了，所以…”
“你们不是有暑期实习吗？”
“这个回家随便找家公司打个酱油就好。”叶羽耸耸肩，尽量表现得无所谓。
“要不要来我公司，有你专业对口的岗位，你会有收获的。”
“不用麻烦了蒋茗姐，我先走了。”
叶羽转身的同时，手腕被一股适中的力道拉住，掌心被塞进一张名片，只听蒋茗温和的声音在斜后方响起：“改变主意了给我电话。”
————————————————
“小羽，你可回来了。”
“你没事吧？”
“还有没有不舒服？”
面对室友们的关心，叶羽心里暖暖的，坦然一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没事就好。”
“对了小羽，这学期的绩点基本都出来了，你快查查。”孙贝贝打开学校官网成绩查询系统的登陆页面，贴心地输好了叶羽的学号，只等叶羽过去敲上密码。
“是啊快查查，我们都查过了。”
叶羽成功地被好奇心极重的三人一左一右一后包围，推坐到孙贝贝的电脑前。
“网速怎么这么慢…”孙贝贝忍不住吐槽。
“你们这么盯着它也没用啊。”叶羽无奈地看着三人死死地盯着“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页面。
孙贝贝一手插腰，一手伸出食指指向自己的电脑，霸气地说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页面君或许有被吓到，表示很紧张，终于终于将绩点信息完全显现。
一秒后
“哇塞！”一左一右一后360度环绕立体声，震得叶羽耳膜发痒。
“小羽，你这绩点，绝对能拿一等奖学金。”
“请客吃饭！”
“炸鸡大餐！”
“贝贝，你就知道炸鸡。”
“那你说吃什么。”
……
耳边的声音似乎再次淡去，回忆又不受控制地淹没了叶羽。
——
“这学期拿到一等奖学金，就不跟你计较。否则嘛。”
“否则什么？”
“暑假你就做好在家养伤的准备。”
“好。”
“这么自信？”程子凌挑起一边的眉，带着笑。
——
“我出去打个电话。”叶羽挤出“包围圈”，推门而出，留下不明所以的三位室友。

【七十七】
叶羽跑到走廊最西边僻静的侧阳台，反手将门虚掩上。
夜色浸染，树影摇曳，夏夜的风藏了些许凉意，楼下不时有三三两两的同学走过，叶羽明显感觉到自己因紧张而加速的呼吸，反复组织斟酌措辞，反复练习深呼吸，五分钟后，叶羽方才拨出了那串长号。
等待的短短数秒，仿佛被无限拉长。
“嘀！”
叶羽甚至忘记了呼吸，而下一秒，传入耳蜗的则是移动运营商录制好的礼貌说辞：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查验后再拨。”
这句平日里听来平淡无常的回应，此时此刻，散发出与天气完全不符的刺骨冰冷，沁透全身。
想过“没人接听”，想过“已关机”，想过“你的冷漠”，叶羽想遍各种能想到的可能，就是不曾想到程子凌会如此残忍决绝。
原来，我早已与你断了联系。可笑，我却一直以为还有维系。
程子凌，你的狠，我竟到这一刻才真正体味。
即使是机场的那一幕，都不及现在这般彻骨心痛。
深沉的夜幕，树间的蝉鸣，充分掩盖去空气中多出的那一分压抑绝望的湿气。
这是最后一次，因为你，流泪到一败涂地，最后一次……
解开屏锁，叶羽打开通讯录，找到那个曾触及心底最深处的称谓，那个已成过去式的称谓，向左轻轻滑开，抑制住指尖的犹豫颤动，重重点下红色删除键。
之后，点入短信栏，对着存于那串空号下，相识半年多来的全部短讯息，重复以上的动作，删除—确认。
叶羽重心向后一沉，背部撞上墙面，亦未觉疼，只是匆忙用食指指节抵下喉口的哽咽，眼泪全线决堤，回忆如数侵袭。
——
“我应该说得很清楚，面试是7点。”
“小羽，姐不喜欢你这个样子。”
“该怎么做不需要我来教你吧？”
“我是神经病，那你就是神经病的妹妹，以此类推，那你岂不也是神经病咯～”
“把衣服换了，我们去医院。”
“不是说'烟花三月下扬州'吗？就去扬州吧。”
“是因为子瑄对吧。”
“白痴。”
“要不要姐再陪陪你？”
“你要这么想也无妨。”
“我要离开Y市了。”
——
叶羽掌心红色的指甲印慢慢渗出一层紫意。
既然如此，我当，如你所愿。
————————————————
直至熄灯后，叶羽才回到寝室，唯有除去灯光，方能遮掩自己脸上及心中的异样。
猜到叶羽多半没带钥匙，室友们贴心地将门锁反转，只需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室友们基本都已睡了，只有寝室长听到脚步声轻轻说了句：“小羽，你回来了？”
“嗯。”叶羽轻声应答。
“早点休息吧。”
“好。”
于是，意料之中的辗转一夜，无可奈何的一夜无眠。
至天亮，叶羽才总算进入浅睡眠状态。
大概三小时后，床下努力压低的讨论声变得越发清晰，反正也睡不着，叶羽干脆起床，打算收拾回家的行李。
刚洗漱完，就有代表过来交涉：
“小羽，暑期实习要不我们留在Y市？”
“是啊，反正暑假有两个月，实习一个月，还能回家待一个月。”
“你们这是已经统一战线了？”
“你不会抛下我们的对不对？”
“可你们这是为什么？”
“月底有XXX的个人演唱会！”孙贝贝兴奋地道出真相，“回去了再出来就难了！”
“……”
“那你们实习单位找好了吗？”
“没有！”默契的异口同声。
“……”
叶羽摩挲着口袋中那张名片的棱角，回看三人期待的眼神：“你们等等，我打个电话问问。”
“你又去打电话？昨晚一打电话你就不见了。”孙贝贝拉住叶羽的手腕很是不满，“你老实说，是不是拿了一等奖学金不想请我们吃大餐？”
“怎么会呢？放心，这次很快，给我一首歌的时间。”
“好吧，我现在开始放歌。”孙贝贝说着就打开了音乐播放器。
“……”
叶羽按照名片上的号码拨过去，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你好！哪位？”

【七十八】
“蒋茗姐，我是叶羽。”
蒋茗比了个手势，等门口一只脚已踏进办公室的下属会意，默默带上门又退出去后，方才悠然开口道：“改变主意了？”
叶羽不禁暗自感叹，果然这女人学过心理学，“嗯…就是昨天你说你们公司有暑期实习的岗位，我的室友们暑期实习也想留在Y市，我想问问，是否可以一起？”
“可以，没什么问题。”
“那我们需要准备什么吗？
“这样吧，我现在有点忙，晚上叫你的室友们一起吃个饭，我也得先见见人，待会我问下人资，具体的我们晚上说。”
“啊那个…不用吃饭的。”
“这是典型的小被心态吗？这么喜欢自虐？”
“……”叶羽吸了口气，毕竟有求于人，将到嘴边的“渣主”两字又咽了回去，选择了保持沉默…
“你们选好地方发短信给我，先这样挂了。”
“好，那蒋茗姐你忙吧拜拜。”
见叶羽从阳台进来，室友们又呈现聚拢状。
“小羽，怎么样？”孙贝贝关掉才放到一半的歌曲问。
“有家公司可以让我们去暑期实习。”
叶羽话音刚落，孙贝贝扑上来就是一个大大的熊抱，“小羽你好赞！”
“贝贝，你勒得我…快喘不过气…了。”
“哈哈不好意思。”孙贝贝这才反应过来松开叶羽。
“对了，那家公司的…人约我们一起吃晚饭聊一下，你们想去哪吃？”
“谁啊谁啊？”
“你家亲戚吗？”
“小羽又不是本地人，怎么会是她亲戚。”
“说不定是远房的嘛。”
“嗯…是纪学姐的一个朋友。”叶羽想了想，赶紧给出一个自己能想到她们又比较能理解的定位解释，试图结束这段偏题的讨论。
“男的女的？”
“女的…”
“女神吗？”
叶羽片刻失神后，答出一句：“还行吧…”
虽然不想承认，但在叶羽心底，女神，也许只有那个人才配得上这两个字，那个该忘得干干净净的人。
“什么叫还行？是还是不是？”孙贝贝显然得这敷衍性的回答不甚满意，不过很快又被另一位室友抛出的问题转移了注意力。
“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们现在是在讨论晚上去哪吃……”对于这种与主旨无关的问题模式，叶羽实在无力吐槽。
“小羽，那公司叫什么？在哪？”总算寝室长问出句有建设性的问题。
“等等，我看看。”叶羽再次掏出名片。
小小的一方荷兰白卡上瞬间承受了足焦的目光。
“这家大公司哎。”
“蒋茗，名字蛮好听的。”
“是主管哎。”
“我们先讨论重点好吗？”叶羽无奈地反手挠挠头发。
“嗯，重点是什么？”
“……晚上去哪吃饭？”
“去吃日料吧。”
“火锅不错啊，夏天吃火锅最刺激了。”
“超豪华炸鸡大餐！”
“是我们要去人家公司实习，这样不太好吧。”
三人听完深以为然，用两年来培养出的默契，异口同声地说：“那你说呢？”
八目相对，最后不知是谁小声问了句：“要不学校食堂？”
10分钟后，蒋茗的手机因自身振动在在办公桌上挪出一小段位移，一条短信推送随即显示在手机屏幕上。
蒋茗目光不离电脑屏幕，右手继续滑动鼠标，左手揽过手机扫了一眼，哑然失笑道：“这是特地给我省钱呐。”
叶羽：蒋茗姐，学校食堂。
————————————————
下午17：55
蒋茗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快下班了，靠向软皮质的椅背，信手拨通了纪尧的电话：“我说把你的食堂饭卡借我。”
“你这是想体验校园生活吗？”
“就当是吧，半小时后你学校大门口见。”
“好。”
半小时后
“卡里钱够吗？”蒋茗在手中翻转着纪尧的磁卡问道。
“开学初充了两百，基本没怎么用。你是吃完还要打包不成？”
“这你就别管了，好了你可以走了。”蒋茗笑着向纪尧摆摆手。
“蒋茗你葫芦里卖什么药呢？”
“良药，总之你会感谢我的，晚上去你家找你。”
纪尧打趣地应道：“嗯，感谢你帮我消费了食堂饭卡。”，眼里还是一贯的风轻云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