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遇见你》落笔整整十年。谨以此文，纪念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

小熊视角：
（一）
“肖老师，您要不要再联系一下花童的家长，婚礼马上开始”。司仪小龙的再一次催促，让筹备婚礼的每个人都不由得紧张起来。只有新娘一副淡然自若，我说：“别急，花童家长从不会关键时刻掉链子。”
“可是……”“没有可是，您去忙别的就好。”
并非不尊重，只是性格强势如此，更主要的是，对那个人太过了解与放心。
“薛萌，都什么时候了还搞你的盲目个人崇拜！木头大人再靠谱也是凡人，就不能遇见什么突发情况么？你赶紧给她打电话，她儿子不能用让我外甥上！”听着林如亦小姐一阵阻不断的聒噪，我的“傲娇”顷刻间土崩瓦解。忍不住无奈的想：无论你怎样脱胎换骨，也不论你经过多少成长与变化，有些人总是被贴了时代标签，她对你的感知也永远从相识最初开始。
几年前，在与生父沟通之后，了却了母亲的心愿。我姓了继父的“肖”。又因“萌”字在网络用语横空出世后，显得太……萌。而改做另一个草字头汉字“薇”。愿自己永远做草字头女子，不争芳华，却顽强永生。
流年逝水。那个叫薛萌的少年，已渐渐消失在人生的拐角处。当我以“肖薇”这个身份示人时，改变的，不单单是名字。
可无论你有多少“用心良苦”或“处心积虑”，在初中时代损友面前，一切清零。不习惯改变还喊“薛萌”我到可以理解。但林小姐自我放飞起来，是会在学生面前喊我“大萌子”的……
“你不打我打！”林如亦当然不会在乎我的不满，甚至没耐心等待我的沉默。直达目的的天蝎座，从来都是办大事的。
“嗳~林亦！你抽什么疯，再等等！”喊过之后，我也忍不住微微一哂。自己还不是一样改不了口。人家林小姐几次三番强调过，儿子已经两岁，马上懂事，再“林亦（灵异），林亦（灵异）”的喊，是怕小朋友不好奇他妈当年的黑历史吗？
果然，一声称呼换来林小姐更大的不满，挑衅的也就毫不避嫌：“等什么等，婚礼再推后一个吉时，我弟家以为你要逃婚！”
我头大如斗，哪壶不开提哪壶。
甚至无心去询问，我的未婚夫，不，现在已然是已婚夫姓林，大你林如亦三岁，什么时候起变成你“弟”了。
逃婚……我倒是敢……林如亦的弟妹，闻言想起往事，苦笑着咧了咧嘴。

（二）
（一个月前）
夜深人静时，深深的疲惫感将我席卷。
望着客厅墙上偌大婚纱照上那个笑容明艳却陌生的女子，恍若隔世。
肖薇，就这么嫁了？
内心有个无比清晰的声音在问。
在仔细分辨那个揽着自己腰肢，满眼宠溺的男人。我分辨不出宠溺，是否只在快门按下的瞬间。
一年前确定了婚期，房子装修、布置、婚纱照拍摄、婚纱挑选、婚礼各项事宜，一桩桩一件件的连下来，好像连个喘气机会都没有。
其实本可以不这么累，夫家体谅我身为教师且担任班主任的职业，从不强求。自己父母以及一众亲朋因为“大龄剩女”出阁都欢欣鼓舞，也甘心代劳。
可能没有人明白我之所以执意亲力亲为的原因。就像，没人能理解我对前期准备都如此倾尽全力。却迟迟不肯领证的原因。
今晚，未来婆婆终于忍不住电联了老妈，老妈也终于疾言厉色，给我下了最后通牒。
“萌萌，从小到大，妈从没强求过你。大事小事都是你自己做主。但你现在年近三十，婚姻可不是儿戏。妈绝不能看你继续任性下去。你得对人家小林负责，更得对自己负责。如果妈的话你听不进去，不如还是请穆老师和你谈谈吧。”
老妈说完这段话就转身走了，不听回复，就颇有一种威胁的意味。
我简直哭笑不得——您也说我年近三十，三十，不是十三！还什么事搞不定就想搬出那尊大佛？再说，豁达睿智如木头，她会干涉我的感情问题？
不及多想，微信响起。好吧，立竿见影——木头的头像旁多了一个红点。她在对话框里说——这周末下午，我们约一下吧。地点你定。
我看着手机屏幕，竟一时不知如何回复。
与木头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见过，虽然同在一个城市。
各自忙碌，这是不能回避的客观原因。主观上，她生日时我宁愿定了花束再定送货上门服务，也不想自己出现。因为，时过境迁，心境早已不似当初。
那个初中时天天都想见到，高中时刻意每周约了一天见面时间，大学时每次放假回家都会第一时间去看的人，如今，也终于悄无声息变成了“君子之交”。
除了再也不惧怕会失去，还有一个原因密不可宣——如果不见，她便永远是我记忆里的木头，我亦可以是少年时的自己。
无论多青涩、多**、多狼狈，也理直气壮地相信，有个人愿意陪伴与原谅。
但人生的列车总会送你走上一个人的旅程。总有那么一天，你需要单枪匹马，与命运对饮。
这是她曾数年费心教我的道理，我不能辨别是哪一天真正领悟，但我确实能够感知，是自己主动，去松开那只曾牵引的手。

（三）
和穆老师约定的地点，是我的新家。想她从专业角度评价评价装修。也觉得人生每一个重要阶段，都应该向这个人汇报汇报。如果非要再说一个原因，那，应该是，私密。
下午四点，她准时出现。我拉开门时，先看到的是一只一米五高的布朗熊。
忍俊不禁。
“穆老师，您……”我说不下去，思绪翻飞中想到这是她第三次送我熊。
第一次，是她从迪厅把我抓获，怀疑我要去尝试“小药丸”，在她同学面前，气急败坏地打了我。第二天早上她出现在我家门口，一只戴博士帽的小熊，是送我的生日礼物。那时候她虽不至沉默寡言，但也惜字如金。青涩的我尚不能从她闪烁的明眸中，读的透那份妥协与怜惜。
那年我十六岁，她二十七岁。
第二次，我高考前夕。那一整年她都对我格外温柔，现在想来，该是宠溺。我却愈发患得患失起来。因她外出培训，归途临时改变行程，我接站失败，又浇了冷雨。高烧近四十度，住进急诊。睁开眼时，看见她坐在床边，抱着从外地买回来的蒙奇奇小熊。一脸关切。我却傲娇作死的，别过头去。
那年我十八岁，她正是我如今的年纪。
“怎么，肖老师是大人了，是新娘子了，不喜欢曾经最喜欢的东西了？”她笑着提问，打断我的思路。
“怎么会，肖老师如此长情。卧室一角，刚好有个空缺”。我笑嘻嘻地朝着屋角拖动大熊，转身的片刻，有个声音在心里说“我曾经最喜欢的，是你。”
“这是你燕子姐送的，我只是个搬运工。”她站在客厅和我寒暄“燕子说，她永远记着你第一次去她家，冒着雨，用毛巾擦完头发炸着好像毛绒熊的样子。如今，小怪兽也要成为人妻”。
那一瞬间我觉得木头可能是老了，因为人老的标志之一，就是善于回忆。还有，是变得柔软。
我扭头走出卧室，认真看了一眼这个人。不得不承认，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好吧，我错了。
我曾有过深重的“三十岁危机”。在再也泡不了夜店，喝不了“大酒”，折腾不动的时候，无数次感慨过“不服老不行”，也无数次伤感过自己“红颜已逝，青春不再”。听赵雷在《三十岁的女人》里低吟浅唱“我听到，孤单的跟鞋声和你的笑。你可以，随便找个人依靠。那么寒冬后，炎夏前，谁会给你春一样的爱恋，日落后，最美的，时光已溜走。”简直黯然神伤。
答应林先生的求婚，不外乎“要在人老珠黄之前把自己嫁了”。
可我惊讶地发现，最过无情的光阴竟未曾在面前这个人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她一如既往的精致、干练，身材保持一如当年。唯一改变，是神情不复当初凌厉，毕竟，已为人母六七年。
“穆老师”，我若有所思：“您怎么不老呢？”
“你希望我老？”
得，还是标准的木头式回答。
我忍不住弯起嘴角，觉得有趣。坐下来与女神叙叙的聊起了家常。

（四）
她对我依旧“好为人师”，谈话中多是倾听和指点。耐心待我述尽近期的身心俱疲。又讲起多年前自己的婚礼。
时间缓缓流淌，不知不觉中，已近黄昏。
小时候曾梦寐以求的陪伴，如今也只是觉得，岁月静好。
十几年的光阴将我们身上各自的棱角磨尽，相似性格中的本质渐渐展现，我们变成最懂彼此的人。我告诉她高二那年，我因为严重厌学去看过心理医生。曾借机咨询过我对她的感情。年迈的老院长细细听我讲完故事与心事，笃定的告诉我“你爱这个人，其实是在爱你理想化的自己。你希望自己，未来成为她这样的人。”我当时必然不能顿悟。如今终于明白，这些年，我真是循着她的脚步，亦步亦趋去追赶。
“你现在可比当年的我优秀能干”。她现在从不吝惜对我的夸赞，甚至名不副实。
我还是清醒的，并不会飘飘然，默许后打算再开启新话题时，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腰肢，然后坐在“酒吧区”的高脚蹬上，随手抓过旁边墙上格子中的高脚杯把玩。
突然微笑着问：“你家林先生任由你把新家装成自己喜欢的样子，然后听说，你打算不负责任？”
这话来的太突然，观点又太突兀。
我皱眉看着落地镜中的自己，虽不敢自夸妩媚动人，却也是长发及腰，女性特征显著。怎么在您口中，我就变成了干完事穿上裤子就走的渣男？

（五）
“这么多年，您难道还不了解我妈就是一位‘主观姐’？”我尽量心平气和，据理力争。
“但你至今不去领证，却是事实。”无论我们的关系变得有多平和，她一针见血的本质，不曾改变。
“对，不想去。我怕结了再离。”直面问题，也是我这些年养成的习惯。但这样的坦然，却只会、且只能，在这个人面前。
“并不是小林不够好，也不是你不信自己能够胜任‘妻子’这个角色。只是，你从小目睹父母的不幸婚姻，对婚姻本身没有诚意。”
她用陈述句，语速适中，声音不高。短短几句话，却说的我突然眼眶一热。
这些旁人无法感知、无法理解、我内心的隐患。她之所以懂，是因为当初的她，深受其扰吧。
“穆老师，我从大学起痴迷心理学研究。深知童年阴影，终其一生，无法攻克。”
木头不再说话，起身踱步到阳台，目光定格在我一颗一颗亲手挑选，又一颗一颗亲自铺平的鹅卵石地面。
“你把鞋脱掉，来这里站一会儿。”
“为什么？”我觉得奇怪。从她突然开启我不负责任这个话题，隐隐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原因我得一会儿再说，但是感觉，你还是得自己体会。”她的话好像并非故弄玄虚，语气也也是温和自然。我站起来，带着好奇依言照做。
晒了一天的鹅卵石传递着和煦的温度，光脚踩在上面，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她有一搭没一搭同我闲话。在我无意识想要挪动时，突然上前制止“别动。”
她逆着光，我看不清表情。却听得懂语气中的不容置疑。

（六）
我愣了几秒，突然发觉脚底传来的阵阵压迫感。
罚站？鹅卵石上？我？现在的我？一连串的关键词席卷而来，我的感觉复杂，无以言表。此时此刻，仿佛连一句质疑都显得是自取其辱。
我不知声，却深陷于自己的设想。然后无法自控的想到有关这个人的记忆，有关“疼痛”的记忆……
最惊惧的疼痛一定是第一次。因为出乎意料，也因为在潜意识里等待了许久。她是我的初中美术老师，一周一节课，却足以吸引当年轻狂少年的目光。但在那个春日黄昏她喊我去办公室之前，我对与这个人的走近从不敢奢望。太自负、太自卑、太自怨自艾，肆无忌惮地毁灭一切，也自觉一切美好均与自己绝缘。当她握着40厘米透明直尺，指着办公桌让我趴下，那一刻，整个世界万籁俱寂，我只能听得清自己狂烈的心跳。待板子抽打到屁股上，平生未有的羞愧与惊恐促使我恨不得当下撞墙而死。
最委屈的疼痛是因为数学考试。她定下上不到80差一分一板子的规定。那时的我当然想不清这种另类的激励，只是悲愤交加——“分数能说明什么？我才不是应试教育的牺牲品！”想法如此，考试临近，心态终于崩了——制造车祸，实则缺考。她当然愤怒，但是愤怒偏偏要裹挟着清冷的外衣。皮带下辗转反侧的我怎么能明白，那个滴水不漏向我施加痛责的人，只是想要打击我的逃避。至此之后，我与数学正式不共戴天。表面上多勉强，内心里就有多抵触。时至今日，这门学科仍旧是我的短板，我突然意识到刚刚算年龄都算不清。她大我九岁，我十六岁那年她怎么会是……二十七……
无语……想到这儿，我噗嗤一下笑出声。
我想她就算是神仙，也猜不透我此刻百转千回的心事。果然，穆老师问我：“想到了什么，这么开心？”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开心……
“那个……有点疼……”我指了指自己赤裸的双足。
“脚底很多穴位，疼点不碍的”她说的到是不咸不淡。
我瞟她一眼不再多话，然后内心天人交战，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听话。要任凭足下胀痛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难以忍受。

我后悔了，冲动果然是魔鬼。忙碌非常，竟怕自己不会猝死来写东西。
第六章写的勉勉强强，随时可能删除或者修改。

（七）
“肖老师”她喊我。
“哎呀，您别这样叫”。我原本就在疼痛中有些许烦躁，此时更是直接表达了不满。
“喊‘老师’只是表达对这个职业本身的尊重啊。难道，在你看来，喊我‘穆老师’是表明比‘姐姐’疏远？”她总是有本事一鸣惊人。
我明白自己内心所想，但却一时语塞。
我想我不能告诉她，在漫长的成长之中，我懂得了拿捏分寸；在人际交往这门深奥学科里，我撞壁之后学会了适可而止。我对“刺猬理论”深信不疑，觉得人与人之间需要保持安全距离。离得太远无法相互取暖，离得太近也会彼此刺伤。所以我现在愿意毕恭毕敬地喊她“老师”，愿一辈子对这个人保持敬畏之心，望其项背也好，望尘莫及也罢，当偶像，当女神，当灯塔。却不愿再当做“姐姐”去幻想，去依赖。
如果我能早点想明白这个道理，十几年前，也就不会逼着她从我的世界里骤然远离。
那时候她正值妙龄，在单位是被领导寄予厚望的青年才俊，在私生活中却是患得患失的小女生，一场恋爱谈得也是轰轰烈烈。奈何我仰视久了，一贯以为这个人会无坚不摧。所以坚信一切忙碌都是她主观要冷落我想出的借口。于是，仅仅因为人家没时间见我，期末考试就一落千丈。
她拿到我的成绩单后又担心又害怕，觉得彼时年轻的自己，无力去负责一个成长中少年的升华或堕落。原本只想奋力拽这个迷路的孩子走上正途，但却发现，自己成了这个熊孩子“死不悔改”的根本原因。她害怕的表现就是突然中断了和我所有的联络。
以我现在的阅历与心智再去回想当日细节，终于明白了她暗示好友马陆沿途去找我时的担心；明白了拉开家门看见低头不语的死孩子时的无奈；明白了被流着泪的我紧紧拥抱时的矛盾与内疚；也明白了她明明态度柔软，却依旧把我的屁股揍的肿了好几天的强硬。事实上，那是她的妥协与释然，也是这份关系中一直起主导地位的人，对彼此的救赎。
“肖老师，你现在怎么对待班里的问题少年？”她见我深陷回忆没有回复，适时地再次提问。
“如今教育是高危行业，遇见问题少年，当然是选择，原谅他啊”我开了个玩笑，又马上恢复严肃态度说到：“遇见值得的，懂得的，我也会采取体罚手段。”曾经讳莫如深的话题，现在谈起来是如此坦然。因为换个身份，换个角度，不难想清：非亲非故，如果不是带着个人情感，哪个老师愿意冒险去揍你。
木头微微笑：“那咱们就聊聊教育话题，帮你分散一下注意力”她的眼神定格在我足底。
我的额头已轻微冒汗，于是据实描述：“穆老师，我马上就坚持不了了，太疼，分散不了。”

（八）
“坚持不了你打算咋办？”木头笑盈盈地问我。
说实话，足下疼痛和双腿的麻木已经击垮我对这件事本身的好奇。再继续下去，我怀疑自己第二天不能站着讲课。
“您要是同意……”我终究是尊重她的，不明原因，也不想惹她不快。
“我一直都是建议，从没说过不许。”她的笑容逐渐消失，但并不是恼怒，只是目光中泛起意味深长。
听她这么说，我当然不会傻到继续让自己受苦，马上抬脚，向前垮了出去。她恰当的伸手搀扶，让我不至顷刻就跌倒在地。
脚下乍一离开束缚，血液瞬间回充，感觉无法描述。我简直是摊在沙发上。听她一字一顿说到：“我理解你的童年阴影，但不赞成你画地为牢。有些疼痛，既不能分散，也不能逃避，并没有坚持的必要。老天没有和你喊‘不许’，那既然不适，为什么不勇敢的迈出去？”几句话说的我大脑一片空白，她轻轻坐在我旁边又说一句：“小熊，日子是过明白的，不是想明白的。”
或许是这个称呼太过感性，或许是她这样循循善诱的方式太多熟悉，或许是自己临近而立之年许久未被人教育的如此心服口服，也或许，是她寥寥数语就直抵我内心隐秘……
许多年来，我失业、失恋、身无分文、甚至曾以艺术生出身拿着语文教师资格证去当班主任被无数人质疑、被家长指着鼻子骂时，都只是仰着头硬着脖颈，此刻，却无法抑制泪水的倾注。
我痛哭着靠在她的肩头，就像小时候一样。
她却没有像年轻时一样轻轻推开我，而是一手抚了抚我的脸颊，温言道：“哭吧，发泄发泄也好。”
“姐”无论我心意如何坚定，这声称呼都必须在此刻应景“我结婚那天，你能让你家帅哥给我当花童么？”我抽抽搭搭的问。
“以他对你的迷恋程度，我想，你让他当花儿，都行。”
我破涕为笑，想到我的那个小迷弟（对，我喊她姐，她儿子也喊我姐），心中暗喜：那孩子喜欢我好像比我当时喜欢你更胜，小木头啊，冤冤相报何时了~
(小熊视角完）

木头视角：
（一）
置身拥堵车流，进退两难，烦躁不堪。始作俑者却比我还生气，坐在副驾驶上一直嘟着嘴扭头冲着车窗外，一副爱答不理。
我忍不住揶揄：“千帆同学，您好像没什么资格不满意吧。别忘了我们是因为谁，因为什么，才出来迟赶上堵车的。”
熊孩子闻言气鼓鼓地望我：“妈妈，您实在太不懂爱了。小薇姐姐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么能穿邹巴巴的衣服去呢？”
我瞅着亲儿子一时气结，怒极反笑：“臭小子，你妈不懂爱？！”
“小薇姐姐之前就告诉过我，人生需要仪式感！”他说的理直气壮。
我决定不再说什么，自知面对一颗真正的赤子之心无力辩驳。只是无奈不知他背课文怎么没有像背“小薇姐姐语录”这样熟稔。
我的思绪飞转，倒也不再为堵车烦心。我想，如果，认识薛萌能更早些多好。她是千帆这样的年龄，有着不会也不必掩饰情绪的心智。可以直言内心的恐惧，不必以桀骜不驯的方式来表达。可以坦言无法自控的依恋，不用故意折腾来寻找存在感。开心就大胆表现，痛苦就痛快哭诉，大人也就不用猜测或试探。
我想，如果，认识薛萌能晚些也好。我是现在的年龄，有现在为人母的耐心与经验。懂得真正接受孩子的缺点，不会矫枉过正。也能深刻领悟“冷静”稍过一分，就会变成“冷落。”
不过，历史没有假设，经历也不承认“如果”。教学相长，变成我们这段关系的底色。
“妈妈，要么你停一下，我自己跑过去吧。”我的短暂沉默让七岁小男人失去对时间的感知，他愈发不耐烦着出了这么一个下策。
“你认识哪个饭店，认识哪个房间么？”我无奈问道。
“饭店当然认识，不是去过么。房间，我可以找小薇姐姐的婚纱照啊。”他答的认真。
“你乖乖坐好，我保证还有五分钟就到”
我只能安抚小伙子躁动的情绪，总不能告诉他——这样的日子里，比起见到你，你小薇姐姐恐怕是更想见***我吧。

（二）
好不容易把车停稳，千帆已经离弦箭般冲了出去。他当真靠门口摆放的婚纱照快速找到了薛萌的婚礼主会场。虽然那婚纱照，是反串——新娘穿着西服戴着礼帽，唇上还画了小胡子。新郎倒是穿了婚纱，双手捧脸歪头靠在妻子肩上。
“妈妈你快看小薇姐姐多帅啊！”千帆又蹦又跳。
“那妈妈祝你十几年后结婚时也能有这样的装扮”其实妈妈是想祝你也能遇到这样让你屈尊，让你甘心迁就和宠溺的女子。
“那我得娶个像小薇姐姐一样漂亮的媳妇儿！”千帆大喊完就消失于我的视线，隔了一会儿，听见他熟悉的声音穿越人墙传到四面八方：“小薇姐姐！你好美！”
我无奈摇了摇头，看着那张迎宾婚纱照出神——她即便穿了男装，化了浓妆的脸依旧不失娇艳。客观从审美角度讲，这孩子的相貌的确可人。巴掌脸，尖下巴，五官英气十足，一双大眼睛神采奕奕。
但在相识最初，我可一直把她当假小子看。
应该是有很多年，她对自己的高颜值毫不在意。短发、休闲装、刘海遮住一半脸，还要戴棒球帽。夏天甚至喜欢穿足球服。
我突然想起来，她高考那年突遭家庭变故，专业成绩被继父仇家掉包去还债，心中理想学府一一擦身而过。文化超了提档线130分，却最终只考取了省内一个二本院校。深受打击的同时，还处心积虑想着如何瞒我。
我的愤怒，少部分因为失望，对，以她的能力，即便不能跻身央美。八大美院也总有一席之地。那时候我并不认为她与我一样适合当老师，我只希望她通身的才情，可以在专业艺术领域得到最好的施展。但，我气愤的主要原因还是她的妄自菲薄。无论国家如何扩招，大学门槛如何越来越低，一纸文凭对命运的影响力有何变化，“高考”都是每个人一生中重要的转折点，这，毋庸置疑。
我了解了真相后，决定用我们之间惯有的方式，把她当时的观念打碎，再重建。
我不请自来，强行到她“新”家。主要还是想亲眼看看她的家境究竟有如何变化。结果，地段的荒凉，房子的破旧，着实让我吃惊。尤其是与之前的豪宅对比。
她那天就穿了一身宽大的，与身材不符的球衣。我跟在那个瘦弱身影后面一步步走上拥闭的楼道。越走，越下定决心——有些道理可以循循善诱，而有些教训，必须刻骨铭心。
我进门就去取衣架旁边的男士皮带，一贯顺从的她突然伸手阻拦：“姐姐，不用这个。”
我当然懂她的弦外之音，但，我宁愿理解为骄纵。因为任何无意义的妥协都会改变事情的初衷。“姐姐不用这个。就用那种细细长长的电话线就好。”
此言一出，她愣在当地，脸色由通红转为煞白。惊惧、失望、害羞——各种情绪，我一一尽收眼底。
指着她的书桌命令“趴下”。她扭过头去，我再也看不清表情。皮带一下又一下照着她窄窄的臀丘砸去。身穿宽大球衣的身影无法自制的频频颤抖。从默默流泪到大声抽泣，任我施暴的右臂渐渐酸麻，都深知她绝计不会向我讨饶。
如果她那时候有后来那么女性化，如果当时她展现出哪怕一点点小女孩儿的柔弱。我会不会，就稍稍没那么“狠心”？
“穆老师怎么不进去！”一个高挑的小伙子突然凑到我面前。
我笑着注视，努力去和记忆中他们十几岁时那张稚嫩的脸重合。“穆老师肯定忘了我是谁了，我可是你的课代表啊！一招不慎，被薛萌记恨一辈子！”小伙子大大咧咧诉苦。不等我回复，就被同班同学拽走：“你还去不帮忙，在这贫嘴，就不怕你结婚时肖老师喝死你啊？”出言恐吓的人是林如亦，这个，我认识。“穆老师，您快请上座！”她胸前挂着接待的牌子，也的的确确尽职尽责。在她身后，站着五六个盛装的姑娘，有几个我认识，都是当年28中的学生，还有几个是薛萌后来认识的同学，朋友。无论我认识不认识他们，对方无一例外认识我。孩子们纷纷热情洋溢和我打着招呼，主动领路，热情周到。
我与薛萌没来得及说话，她已经被推到了婚礼仪式入口处。隔着人山人海，我清楚看见她望向我的眼光。

（三）
这种隔着人墙的对望，让我觉得恍若隔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小小少年——高二那年的艺术节，她自编自导自演了话剧，代表班里竞赛。几次三番，她或暗示或直接要求，希望我能去观赛。
客观原因肯定是有的：全市各个学校的艺术节大概都是同一时期，因为要比出优秀作品再去参加全市的比赛。我作为二十八中艺术节负责人之一自然不敢怠慢也分身乏术。但，直到最后都没把话说死，也不是没有主观原因。
那一天事实上我并没有刻意，开完会马上动身，到了艺中比赛已经结束。
我推开礼堂大门，看到台上正在颁奖。薛萌捧着奖状，站在最前排，一双眼睛望着门口。看到我，不管不顾跳下来就往过跑。她承载着千万目光，一路跑的跌跌撞撞。我以为是前一天被我用铁衣架抽打的后遗症，那时候还不知道她假戏真做，在台上为剧里父亲重重下跪伤了膝盖。待她越来越近，我清晰看到那张小脸儿，泫然欲泣。
一时间哭笑不得。
就算你把天捅个窟窿，就算你明明知道自己不对，挨打还是委屈是不是？我要是不搭理没反应，你依旧委屈是不是？想想自己真可怜。
比赛前一天她放学后跑到我家，说姐姐你帮我再听听台词。谁知后来的事情，实际上与话剧比赛无关。
她从卫生间出来，看见我正握着自己手机，听我重复与她同学的通话内容——她同学在电话里问，前天搞到的那辆自行车什么时候喷漆，某位大哥只认薛萌的手艺。车子改装过要马上出手，以免夜长梦多。
听我说完这些，她一言不发，预知将要承受的“苦果”。
我随手抓过铁衣架，指了指一旁的案几：“不废话了，你该挨打了。”她倒是没有过多分辨，也明白这是原则性错误，我一定不肯轻易原谅。慢慢俯下身，忍耐着衣架一下下的抽打，耳后皮肤渐渐泛起红晕，汗水无声滑落。
突然手机响了，她不假思索爬起来去接。班主任找人给他们借了胸麦，她用成人间的客套话感谢着，寒暄着，边接电话边穿衣服，说叔叔您告诉我地址，我马上去拿。
我为她拉开房门时，她一直不肯与我对视，不自主撅着嘴，闷声闷气说：“姐姐对不起啊，今儿不能再打了。”面对明显挑衅的话，我只是淡淡说“路上小心。”
没有理会一个马上要成年的孩子看似人格的分裂：行为上爱逞强，愿自己有个大人模样，心理上却依然渴望被当做孩子来宠爱。可错了就是错了，没理由因为你明天要比赛，我揍你时就放水，或者，就心软。
但我知道，她一定觉得我不来看她比赛是惩罚或者冷落，否则如果单因为挨打，薛萌不至于委屈成这样。
我把她拉到礼堂外面，轻声劝慰：“无论是否见证，姐姐一直知道你很棒。而你的优秀，不必只为向我证明。”我想她当时的心智未必懂我话中深意，也只是由着她在我肩头放声大哭，如释重负。
其实我知道，整个中学时代她都是憋着劲儿的。青春期正遇到家庭的重大变故、亲情的剧烈冲撞、又因太多误会不懂化解，入不了年轻班主任的法眼。
她与继父发生了几次激烈冲突，事实上也并非感觉不到人家对她们母女俩的一片赤诚。只是从小失去父亲乃至整个家族的否定，才将母亲的爱视若珍宝，唯恐被瓜分。
事实上我一直深信，骨子里的懂事和善良，早晚会带着这个叛逆少年回归亲情。对于她感知爱的能力，我更是毫不担心。
回忆着，我看到现实中的新娘走过鲜花遍布的红毯，站在花型拱门下等待。父亲牵起她的手，在众人的注视中，交至爱人的手中。那位一生没有自己的骨血至亲，却为养子、继女奉献了无私父爱的老人，今天终于得到应有的尊重与认可——陪伴、守护、交付，以父亲的名义。
新郎小心翼翼接过新娘的手，抢过话筒大声说：“请爸放心，我会像您一样好好照顾薇薇的。”
司仪调节气氛：“没见过这么心急的新郎，没给改口费就把口改了！”众人的哄笑声中，一对新人牵手走到舞台上，气氛轻松又热烈。我的傻儿子作为花童，一路捧着婚纱裙尾，小心翼翼，表情虔诚。
婚礼仪式简约而不简单，很多小细节别有趣味，像她一贯风格。就在来宾都以为仪式接近尾声时，司仪突然神秘起来：“有群神秘来宾，准备了一个神秘礼物，来为一对新人助兴！”

我觉得我的读者是天底下最好的读者。一、长情。二、看不懂也不问。三、更文就来抢沙发。四、不更从不催。

行文之初除了“十年”这个情怀，肯定还有冲动——看见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纷纷重出江湖，一时技痒。
但奈何客观上太忙，时间拖了太久。我又是个写东西太随性的人，大的方向有，但具体内容真需要灵感。搁下这些日子，的确有点难拾起来。今天来看见这么多留言，只好努力负点责任……
尽量把最后一二节更完。
尽量……

（四）
司仪的话音刚落，一个帅气的大小伙子走上舞台。自他出现，薛萌就瞪大眼睛，双眼放光，被拥抱时竟有些手足无措。小伙子接过司仪的话筒，微笑着说：“肖老师，您和师爹能把舞台让给我们吗？”
肖老师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被新郎扶下台，灯光突然暗了。大屏幕却亮了起来。一个早已编辑好的PPT随即开始播放。同时，又有两个同样阳光帅气的小伙子走上舞台，三个人组合在一起，连唱带跳起来。
“小小的年纪还不懂什么是爱，却被你甜甜的笑给打败，你眨着大大的眼睛那么可爱”——PPT上，是薛萌刚刚从教时的照片。有一张是她在做公开课，一本正经站在讲台上，目光如炬；有一张应该是文艺汇演，她和演员学生搂着肩膀站在一起，笑容明媚；有一张她穿着足球服，站在足球场上当守门员，男生门摆了一个人墙，各个开心的龇牙咧嘴；还有好多都是偷拍，办公室训人的，校园里走着的，操场上跟班的。画面里甚至有肖老师哭笑不得地指着镜头，可以想象偷拍的人有多得意。
“每一天上课下课都会有你的陪伴，每一秒内容我都很喜欢，解不开的几何图和你红的脸，到底有多少个答案”——PPT展示的，是这个班高中三年取得的所有奖状，有集体的，也有个人。演讲比赛、诗歌朗诵、艺术节集体奖、连续三年的优秀班集体……还有一排字——我们一直记得你说：不争人先，只做最好的自己。
“我只想给你宠爱，这算不算爱，我还搞不明白，快乐的事想和你分享，难过想借你肩膀，第一次为一个人紧张。”三个小伙子唱的认真，台下嘉宾听得愉快，全场都沉浸在温暖的氛围中。
一曲歌舞表演结束，小伙子开始表白：“肖老师，与您共度的三年高中时光，是我们人生中永难忽视的，浓墨重彩的一笔。您刚接我们班时，我们的家长还集体联合来反对您，我们也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想您好看，谁知半学期不到，就全被您俘虏了。您就是‘别人家的老师’，就是我们炫耀的资本，是我们的主心骨，是我们的好伙伴，也是我们的领路人。今天，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我代表2013届毕业生，代表您的职场初恋，祝您新婚快乐！然后，最后一句话想和我们师爹说。”
小林先生闻言立刻站起来，笑着挥挥手。肖老师的职场初恋小帅哥笑盈盈说道：“肖薇老师可是我们的团宠，当年隔壁班有个男生自不量力顶撞我们肖老师，可是被我们班男生集体暴揍一顿。现在，请您接替我们继续宠爱她！”
不待小林说话，前一秒还眼含热泪的肖老师已经一跃来到舞台，耳语一句，大男孩笑的满脸通红连连作揖求饶，带着同学落荒而逃。
薛萌重新拿过话筒，定格几秒，郑重说道：“感谢我的第一届学生带给我这个职业特有的幸福。我从不敢自诩自己有多敬业，但我的确明白，一个教师的一言一行，可以轻易让一个孩子升华或堕落。自从站上三尺讲台，终觉任重道远，如履薄冰。而我有今天的一切成就，都得益于自己学生时代的恩师指引。所以，我所做的，只是将‘师爱’这把爱的火炬，虔诚地传递下去。”说到这，她冲着我所在的方向，深情地一鞠躬，轻声道：“穆老师，谢谢你。”
全场动容，进场时和我玩笑的、她那个同班同学适时得将话筒递到我嘴边，闹着‘穆老师讲几句，讲几句！’
我的确没有准备，却从容走到音响师面前，要求放一首王铮的《对你说》伴奏。从不喜高调，但在今天，我希望你成为最幸福的人。如我所做，能锦上添花，那么，我愿意。
《对你说》
你睡着了手掌紧握
脸颊上有浅浅酒窝
在这一刻我看着你
好多话想说给你听
如果明天你就长大很多
我会不会觉得不知所措
你不再想让我牵你的手
每天盼望从我掌心挣脱
你也会爱上一个人付出很多很多
你也会守着秘密不肯告诉我
在一个夜晚倚着我的肩
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一整夜
和你一样我也不懂未来还有什么
我好想替你阻挡风雨和迷惑
让你的天空只看见彩虹
直到有一天，你也变成了我。

（全文完）

在今天这个有爱的日子，终于写完了这个有爱的故事。明天，是故事原型的生日，后天，是作者的结婚纪念日。
虽然故事80%都是虚构的。但少年时那份情感，以及两代人对于教育事业的热爱，却是真诚的。
此次封笔之后，短时期内应该不会再复更。因为的的确确心境不似当年，写不出固定人设应有的言行。
时光让我们改变了最初的模样，而它镂刻出的，却是“爱”的初心。
最后，愿这个故事十年来的所有读者，无论成长之路鲜花满地还是荆棘丛生，都要始终怀有爱的能力。

等我哪天心情好，再在这个楼里加一个小打戏，那天看见有个孩子提了。赶紧睡觉，看看会不会梦到～

昨天一时兴起在群里写了一个段子。果果帮整理了一下，发出来吧。弥补一下这里没打戏的遗憾。虽然，俩故事毫无关系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