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英会】之《死者夜谈》

一个很简略的小说。




楼主 春幡凝夜紫  发布于 2015-02-04 11:08:00 +0800 CST  
一人将死之际,有夜色沁透半滩血水。

这人想,谁知竟是这样的。就看那冷的星辰、脆硬的风,渐次驶进眼来,隔岸峻险的山影,也似声色森然,黑黪黪勾出一轮好月。

月下的人,那血早像这冷落半冬的草,萎的尽了。有另一人行来,玄裳缟衣,像是要给这人送葬的。而这人睁着眼,瞳孔已散开了,嘴巴半张着,声音哑在了空洞里。

另一人便坐在他的身侧,说:「你既死了,想必有许多话未曾说的。」他拿出一个壶来,就饮那壶里的酒,酒似极烫,连壶口的空气亦熏蒸幻变起来。那人饮一口,看漫天星斗皆冻在朔方的风里,他又对着这人开了口:「你可以都说与我听,我是一个收故事的人。」

他又饮一口酒,对着这人的面门喷了出去。他看定了死者的双眼,说:「喏。」这人并未曾呼吸,喉头却活动了开来,那煞白的唇上下翕动,说:

「不能起身称谢,如此,见怪了。」

我们的这篇故事,即此人死后之称述。

楼主 春幡凝夜紫  发布于 2015-02-04 11:08:00 +0800 CST  
VOL.1

此人于此,大不同于此人在彼。

此人自谓年幼时,有老街看相打卦的,说他一生出不得这五里山。那术士年纪约略很大了,在此人所在的村里,打了一辈子的卦,只略可糊口,儿孙无着。那一日是盛夏将歇,溽暑未收,人群皆避在屋里,鸡豚狗彘也都奄奄卧着,懒待翻身吐舌。此等孩童裸身跑过,唯他绊上了土坷垃,摔在地里。

此人谓,他抬头就看见那老的嘴里,止剩下三颗黑黄的牙齿。他继续抬头,那老死死盯着他,桀桀地笑:

「出山是五里河,见着那河水,就是死的时候了。」

此话颠倒多次,必已是记不真切。大抵那日的日头太烈,烤得他的皮肤似要蛇蜕,连脑袋也晕沉沉。只说是当时吓破了胆,半晌午才又踱过去,想要问那老说的是什么。可是那老又像痴呆了,口角流涎,吃吃笑着不说话。后来不意半月竟死了。

此人究竟不知,是谁出山见河就要死了。后来他老子知道这话,押着让给庙里的娘娘磕几百个头,娘娘是泥巴烧的,脸白的像是抹了粉。此人跪着磕得头都青紫了,说娘娘娘娘,这辈子也不要死。

后来此人大了些,想此生必是要死的,遂痛觉当日这头,许是白磕了。

楼主 春幡凝夜紫  发布于 2015-02-04 11:08:00 +0800 CST  
VOL.2


此人说,他这样的故事,多是铁匠的家里才有的。铁匠打锄头、锨、耙、犁,有主顾,也打得兵器、钉得马掌。这主顾,大多是山中散匪,刀枪最紧要的,可倒也不拘好铁烂铁,铁匠熔了锈的犁打刀都收。


大抵散匪之散,多是无业的懒汉流民,三三五五,聚在山上,也无甚银钱。生计难捱,又不肯做出力的营生,只好做无本买卖,打劫往来的行脚商——要知道大一些的行商队子是有保镖的——赚一点供喝酒嫖妓的。行脚商们失了资用,穷得官府也不肯出力去管。又因这匪们,在村里喝酒取乐,皆是守规矩出钱的,手又大,村人看他们都是好主顾。这匪们有时也做一些拿钱帮人消灾的营生,抑或村里和外村争端,只要肯出钱,也充佣兵撑场面,故此地的村人也多包庇的。此人曾听闻,有不少行脚商经此一遭,竟自死了。


此人于彼,却是裁缝家的儿子。此人的老子,是个懦懦的人,镇日念佛吃斋的,给村里的人做衣裳。散匪流寇,往来村寨只去铁匠铺子、酒肆饭铺。想必他们不在乎穿衣,竟从未到过此人屋里。铁匠的儿子,财娃,这二年也渐矜贵起来,俨然自许娃娃头子,动不动便扯人领口,说话的调门也高亢起来:


「信不信——我三叔叫人来砍死你!」


财娃的三叔,原本是县衙的棍棒教习,赌钱给人围殴,砍了他左手三根手指头,又失了营生,只因一身好武艺,上山去当了个匪头子。这二年山匪们愈发坐大了,这三叔的脸色也红润了许多,鲜衣怒马,胖得腰胯里那肥肉都溢将出来。此人和财娃一众玩耍,瞧见过他三叔等一彪人马,大喇喇停在铁匠铺子前,黑漆大马哼哧哼哧打着响鼻,蹄子踏出一地黄尘。他三叔大喊:


「二哥二哥,给弟兄备酒!钉钉马掌!」


财娃老子忙出来迎,又赞土匪老大面色更好咧。那老大本是念过几年书的,长得颇英气,身板快抵住门梁,他一面大笑一面低头进屋,念叨着什么「髀肉复生」,此人也不大可懂。只看那财娃的调门更高起来,找个由头猛揍了流黄鼻涕的傻高个。


财娃说呸!吐一口唾沫在那高个的面上。

楼主 春幡凝夜紫  发布于 2015-02-04 11:09:00 +0800 CST  
VOL.3

后来的一日,村里头到了一个怪人。

这人既钉马掌,又要做衣裳。更怪的是,这人是先做衣裳。村里外地人少到,所以也无客店打尖,这怪人进了此人家的铺子,说做一身素白的衣裳,要好料子。又扔下一个锭子,裁缝大叔,给我备办酒菜,我便住下你屋。

然后此人跑马去了铁匠铺子,要打十二把好刀剑,给他的千里名驹钉上好铁掌。

此人的老子咬了咬那银子,说:「这是来了贵人咧——!」

这贵人面白人俊,比村里最俊的姑娘还要俊,却又没有矜气,此人家的粗饭,也是吃的怪起劲。此人他老子问:「贵人是打哪头来?这地界太穷,没有什么好东西。」这贵人说:「不是什么贵人,也就是个侠客。京中来的,我不讲究,老爹也别这般。」他老子念叨着「侠客」二字半晌,又开腔问了:「大侠你来我们村……是要做啥?」

此人谓,他死了还记得那人所言:

「剿匪。」

好布料,好刀剑,好马掌,侠客目光笃定,想必也是一身好武艺。他饮一碗酒,慷慨道:「京中便听闻,这一代流寇悍匪横行,扰民生计,劫持行商,官府狗官想必拿了银子,也不去管,真真遂了这帮腌臜货的心意。老爹你说是也不是?」

他老子似是吓得愣住了,忙不迭点头哈腰:「是,咋个不是!」

侠客点点头,又饮一碗酒,猛一拍案:「狗官不管,是当我江湖无好儿男?」

他老子赔笑:「那不能,那不能。」

侠客本就面白,喝了酒,脸蛋子上泛起的红便似抹了胭脂,他笑了:「乡民如此淳朴,想来也是有的。我辈更不忍见无辜乡民被悍匪欺凌。这次特地来此,就是要替天行道。」

他老子犹豫半晌,试探道:「我听那山上土匪数百,各个体格精强,你瘦瘦的一个,能敌他那么许多?」

那侠客闻言大笑起来:「乡民如此淳朴,也是有的。你们没见过大世面,也怪不得。」他起身拔剑,就趁着酒兴在屋里舞起来,此人言他家里逼仄,那侠客舞来却若有麦场一般阔大,一点也不拘束,身段亦极漂亮,舞到酣处,剑花人影模糊一团,此人和他老子,都是看得呆了。

良久,侠客收了神通,只拧一拧脚脖子,底下两寸厚的石板竟闷声不响碎成了粉末。侠客看来很是受用,朗声大笑,有若周身晕出光芒来了:

「鄙人白某,在京中也是薄有些名气的,些子村野流寇,并不碍事,不碍事。」

宝剑还鞘。侠客揉一揉此人的头,大笑:「我早探清楚,这村里的铁匠,是五里山土匪二哥的二哥。由是才去他家打刀剑,钉马掌。我推门进去,看那铁匠金老二给我打了兵器,钉了马掌。说回头告诉你家老三,京里白某人在此侯他,取他狗头,替天行道。」

侠客看此人目光炯炯看着他,表情一霎肃然了起来,他握起此人的手来,说:「好孩子,这,便是侠义。用他二哥打的十二把刀剑,取流寇的脑袋,这便是侠义!待到以后出息了,也做一个行侠仗义的侠客,好也不好?」此人的面上也泛出醉酒一般的红晕来,他老子默然拍拍他的头,究竟又说:

「狗肏的,镇日的乱窜,不知道能不能出息。」

此人当夜,自谓辗转难眠,梦里似是也穿上了白绸子,拿着宝剑行侠仗义去了。他一路飘然,腾云驾雾般来了五里山,要找财娃的三叔,猛地耳边一个枯死的声音说着,出山是五里河,见着那河水,就是死的时候了。此人啊的一声,就惊醒了。

那时不过三更天,他揉揉眼,鬼使神差踱到侠客睡着的房间。一阵冷风吹面,神志悠悠转寰过来。他惊讶地看那侠客面色枣红,满额豆大的汗,偏偏像是脱了力,连胳膊也抬不起。侠客死死盯住他,牙缝间憋出一句话来:

「被暗算咧……水里有毒……」

此人打个激灵,伸出手去想要触侠客的额。那侠客的眼里的光散了,又勉力说:「好孩子,这村里水深。我的包袱里有一本书,你拿去……练会上面的武功,替我报仇……」

月亮在檐间又移过一片瓦,那侠客挣扎几下,兀自气绝了。

第二天一早,他老子叫他别躺尸了,帮他收拾新裁的几百件衣衫。他老子说了:「快点,还要去给五里山的爷们送去。狗肏的,你这么懒,还想当大侠不成!」

他老子出门后,村里人都听说,昨个来村里的侠客,忽然暴病死了。此人走过铁匠铺子,财娃正学个山匪的样,披上了大红披风,胯下骑着个半大的孩子。

他说:「驾!驾!」

楼主 春幡凝夜紫  发布于 2015-02-04 11:09:00 +0800 CST  
VOL.5

此人自谓,日子便这么一天天的过去。

那大侠被胡乱埋了,日子久了,此人也记不清到底被埋在了何处。倒是侠客留下的书,此人一直留在身边,可惜却看不明白,此人的村子没有一个秀才,他老子也斗大的字不识,只会骂他是个狗肏的。老裁缝年纪越来越大,脾气也是越来越长了:

「狗肏的!就你还要识字,你想做官老爷么!」

由是此人每天入夜,都只看那书上的小人,那小人身上画了麻子似的点点, 还用线串起来,左右也看不大懂,总是想着那侠客说了,这书里的武功练会了,就要做侠客了。三五年过去了,他就照着那小人的图画摆各种奇怪的姿势,一副一副摆下去,烂熟了后也无聊的紧,每夜用不了多久就困乏得不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于是又走街串巷,财娃新来也跟他三叔学武艺了,众匪的老大,那文绉绉的大汉,前一年竟得寒病死了。财娃的三叔晋为老大,财娃有了这个靠山,拿人桩子打起来更是有板有眼。他跟此人表演,照着那人肚腹一掌下去,人桩子噗的一声,嘴里的血喷了此人一脸。财娃扬扬自得,自言通了内功,一股气,从肚腹丹田处涌入周身经脉,如何如何,他也听不大懂,心里老大的不服气。由是又说,自己近来也学了武功,要和财娃切磋切磋。他照着书上的驾势刚演了起来,就被财娃推个跟头,接着一顿拳头就招呼到了脸上。傍晚时分,暴雨中的此人,鼻青脸肿回了屋里,把那侠客的书揉成一团,扔到屋角角,捂住头狠狠睡了。

此人自谓,那一夜的雷暴声像是要掀了村庄所有的屋顶,他的梦中,那侠客的书里的每一个字画都活泛起来,漂浮着在雷电里打转,那图画里的小人也舞了起来,动作一如那素衣的侠客,他的身上似也画出了点点线条,有一个大火球在他的肚腹间滚啊滚,滚得他周身都着了大火,把那床也烧着了、屋也烧着了,那财娃说,你竟也习了内功,纳头便拜在地上,拉他的手,要他去山上做山大王。他说,做不得了,做不得了!要渴死我了!便大步跑起来,跑过了村落,跑过了大山,又是村落,又是大山,又是村落……他大叫一声,那河呢……有一张嘴里三颗朽坏的牙嘲弄他,你出不得山,见不得河,不然就死了啊!

他浑身痉挛,堪堪便滚下了床去。额头磕在了地里,刹那间头混沌起来,肚腹里的火球像是要从四肢百骸逃出去,他凉了起来,终于感到夜雨逼人,寒气透窗。

他睁开眼,额下的石砖,竟碎成了芥粉。此人握了握手,觉得那团火在身体内来去转运,他心里扑通扑通跳了半晌,抽一口冷气:「狗肏的!」于是急跑到屋角,把那册书平整了,照着又打一遍,这一次,仿佛有劲风从指掌间飞出,噼啪有声,击在墙上簌簌往下掉白灰。他吞了口唾沫,真真是:

「狗肏的……」

此人躺倒在地,癫狂了一样大笑起来:「我是大侠了!我是大侠了!」

楼主 春幡凝夜紫  发布于 2015-02-04 11:09:00 +0800 CST  
VOL.6

第二日,雨收云霁。

此人盘腿坐在铁匠铺对过的墙根,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面上的青紫,还隐隐作痛,他看着财娃正在门前驰一匹小马,一群小子簇拥着那马在笑。狗肏的,他心里如此作想,想着要如何把财娃和他三叔打死,才报得脸面上的仇。

「狗肏的,我现在可是大侠了。」

从晌午坐到傍晚,此人的肚腹早叫了三次,眼涩涩想要睡去。终于一阵马蹄声,那一彪人马又飒飒然停在了铺子门口。一众人寒暄着,大声喝骂着学徒置办酒菜。此人猫一般踱到财娃背后,吒的一声大叫,一拳就打在那财娃的背后——众人尚愕然中,他又是一掌打了出去,那财娃还未来得及出声,止回头看了看他,就悄无声息地萎顿在地,就这么死了。

他爹和他三叔一霎间似要晕过去,又急扑上去,搂着财娃的尸身嚎啕起来。那寇的军师冷冷捏了捏财娃的膀子腿脚,声音更冷:「好狠的武功,小小娃儿看不出来这狠的手段。」话音一转,又问道:「你是京里白家的什么人?」

此人也从未杀人,见财娃死了,一腔恨意也早随着冷汗烟散了。他声音发抖,说:「我是大侠……我是行侠仗义……他……罪有应得!」财娃的三叔哭转过来,铁塔也似站了起来,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大侠?裁缝家的小子!有趁人不备打背心的大侠么——!」

此人更是慌了,手脚都无处安置。他怯怯地退了几步,嚷了起来:「武功高的就是大侠!我武功高!我就是大侠!」

他三叔吃吃笑了:「你是说我早该『行侠仗义』,把你一家老小全都宰了?」他拳缝间劈啪作响,看定了此人,朗声给他兄弟说:「二哥,看兄弟今天给财娃报仇!」

话音未毕,便黑压压攻了过来,他还兀自发抖,便当头挨了一记闷拳。此人瘦小的身子放纸鸢一般飞出去几丈远,还来不及爬起来,那三叔已然又攻了过来,他一身横肉,动作却丝毫不见迟滞,当着头又是一拳捣了下来,犹若力士下凡。此人虽通了些内功,远没完熟,平生又是第一遭经历这般阵仗,早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得这一回定是死了。那三叔就一拳一拳乱砸下来,他在地上左滚右滚,五下里总有三两下躲不开,半柱香功夫,早被打得眼泪血花一般飞溅,眼看不活了。

此人自谓,就是不会武艺,人到那地步,也是想要活命的。但愈急了,愈发丢了武功。他双手胡乱扑腾着,心里一边祈着庙里的娘娘,快想起来,快想起来……那拳头砸在脸上,五感皆木然了,若是没有内功,恐怕是现在已经死了。他这么想着,血便加速从伤口里涌出去,力气也便一点一点消散了。

那三叔看他扑腾不动了,料是一口气吊着,定活不了了。他单手把此人拎起来,一面又是悲从中来,觉得打死了此人,自家侄子也活不转了,眼泪便又在眼眶内打转。老兄弟对视一眼,二人皆五十开外,老三是生的闺女,阖家原就这一根独苗苗。

就这么,死了。

此人这时得了一点喘息,本就在生死的大关键,气若游丝手脚打颤,意识模糊间,那图画里的人形又乱舞起来,肚腹里的火球终于又运转开来了。此人先咳了一口血,颤巍巍怒睁了眼,大吼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即拳脚乱挥起来,他一头血,糊住了乱发,眼睛里只剩下一片血红。他地府饿鬼一般,胡乱攀在那三叔的身上,乱咬乱打起来。那三叔本已觉得此人要死了,一下忽有三五拳便裹挟着极大力道打在了周身,接着手脚被缚,脖子上又挨了一口。尚来不及做反应,铁塔一般的大汉就轰然倒在了地上。

此人谓,此后之事,他自己已然模糊。据后来听闻,他发狂咬断了那三叔的脖颈,捧着那脑袋猛砸,血水泼洒,他整个人被洗得血人一般。众匪有扑上来要报仇的,一则先自骇破了胆,二则他失了神志,乱糟糟之下,竟又横死了二三十人,直杀得天地变色,他一人修罗一般独立在尸堆内。

他神志回转的时候,那一众恶匪都骇得跪在地里,扰扰称要他做自己的老大,愿此生做牛马追随,道自己早瞎了眼,没看出来那三叔一家是十恶不赦的恶人。

此人说:「狗肏的……不做老大,要做……大侠!」

众人跪地山呼:「大侠饶命!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大侠的恩德!」

楼主 春幡凝夜紫  发布于 2015-02-04 11:09:00 +0800 CST  
VOL.7

此人谓,后来他就成了大侠。

那军师说,大侠你年纪小,还不懂得,我们原是不愿跟从那三叔作恶的,只他武艺高强,连大侠也险些坏在他手上,更不用说弟兄们,素日皆畏怕他,也是不得不从的。今有大侠带我们做侠客,弟兄们有哪个不欢呼雀跃的。

那军师又说,金铁匠畏罪,已自吊死了,那金家老三的婆娘,原有几分姿色,本想纳了他给自己续弦的,那婊子竟藏了剪子在枕下,想要戳死他,被发现后拿那剪子自尽了。他家闺女,是照着城里大小姐娇惯的,本想着留待大侠受用,不意也寻不着人了,想是跑了。

他的手下常骑着马往来在朔方的原野,给他带回恶人们的财货。那军师告诉他,这世界上,有一种富人,名目叫「为富不仁」,最是坏的流油。当日那梁山好汉举「替天行道」的旗子,就专找此类人开刀,名目叫「劫富济贫」,最是行侠仗义的勾当。那村里的人们,也皆称颂他们,喜欢和他们做买卖,求他们庇护一方。那人们见他驰马经过,都不住口地赞颂,真阔气,比那京里的皇帝老子还威风。

侠客们每夜的聚集在村落的酒肆饮酒,即在山上,也是一般的饮酒作乐。他的卧房,隔着一屏山色苍翠,就是五里河。他自己止镇守在山上,从不随人南下五里河去,他每夜的梦里,那老汉都在他耳边啸叫,出山就再活着回不来了。

一宵酒醒,他的肚腹间,竟贯穿了一只羽箭。门口俏生生立着一个女子,眉目间满是恨意。此人尚来不及说话,漫山的寨子都着起火来,有不知多少马蹄子在响。那人们在叫着:

「金三爷孝女!带着新姑爷回寨子为父报仇啦!……」

「京中白公子为长兄报仇!罪止一人!缴械的不杀!……」

「弃了刀枪的不杀!弃了刀枪的不杀!……」

他听闻,那漫山都雀跃起来,火光冲天,那侠客们随了新姑爷,提了刀剑,就往他的卧房走来。他看向那女子,那女子像是看不见他一样,目光空洞,嘴角却泛出一抹笑意来。那素衣的俊朗男子迈进屋内,搂在女子的腰际,剑指向他:

「你这恶匪!为我陷在此的大哥和岳父,在此替天行道!」

又是大侠……大侠啊!……此人一声也没有吭,翻身就跌下窗去。他拖着折了的腿,一路往南逃去,身后乌压压的笑声和骂声,竟此都汇成一个声音:

「你出不得这五里山!出山是五里河,见着那河水!就是死的时候了!」

此人谓,奔到神志不清的时候,他倏然发觉,自己已然跑过了山,有一条大河湍湍横在目前,他目视着自己一路行来的路上,泼洒洒红的,满都是血迹。

忽而像是敲了一记闷钟一样,就倒在了地上。此人谓,羽箭淬了铜毒,伤口已然麻痒难当。

此人谓,他翻身回头,看一屏黑黪黪的山色,和那夜的星辰、天空的风。

此人谓,谁知竟是这样的。

楼主 春幡凝夜紫  发布于 2015-02-04 11:09:00 +0800 CST  
VOL.8

那玄裳缟衣的人,看他萎尽了最后的魂魄。在额上一点,那人眼眶里最后的一点灰败也归去了,只剩下了空洞。

此人谓,谁知,竟是这样的。


(End)

楼主 春幡凝夜紫  发布于 2015-02-04 11:10:00 +0800 CST  

楼主:春幡凝夜紫

字数:2307

发表时间:2015-02-04 19:0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1-29 08:59:09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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