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回去？你到底是怎么搞的啊，新的实验没有你的话很难进行吧？让研究员们等真的好吗？”


警卫大叔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有着深紫色长发的女子，虽然惊讶但仍是压低了嗓音，虽然他知道的并不多，但他可以确定子樱参与的实验总是与盲鳗计划息息相关，是非常重要的实验，哪想到女子竟敢拒绝实验员那边的命令。


“没关系的，你只要告诉他们‘作为惩罚的时间还不够’，就可以了，别看我只是个实行者，但有些事情，只有我才清楚呢。放心好了，我不会失了分寸的。”


子樱一贯温柔地笑着说道，本来她的确打算接到命令就立即回去的，但偏巧撞到苍雷抱着叶骐向医务室跑的场景，作为叶骐好友的她不免也有些担心，于是立即改变了计划，决定等确定叶骐没事之后再回去，回到那永远一成不变的实验中去。


至于计划之外的这段时间，就当做对“那家伙”之前不听话的余外惩罚好了。反正自己已经帮他隐瞒了够多次了，偶尔还一下利息也没什么吧？


“……和你说话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压抑啊，知道了，我会把你的话告诉他们的。”


似乎拿子樱没辙了似的，警卫大叔冲她挥了挥手，十分无奈地说道，也不知是不是个人气场的问题，每次和子樱对话的时候都会觉得莫名的焦躁。虽然是残缺品，但这样的性格也太不惹人喜欢了吧？某警卫在在心中如此想道。


“拜托你了，那么之后再见。”


女子似乎并不在意警卫略显刻薄的话语，转身向医疗室的方向走去。





“知道了人类基地的确切位置？”


“嗯，毕竟这里有个从那边逃回来的家伙嘛，大致的路应该是知道，而且既然在那里看到了那个女人，小东西就有很大的几率也在那里吧？毕竟似乎是在找她。”


碧城这么说道，但这件事他特地吩咐那个名为艾伯的家伙不要告诉其他游走者，毕竟考虑到之后的行动很可能是潜伏入侵而不是直接与人类方开战，不必要的累赘越少越好，于是他从一开始就准备只让艾伯带着他和白雾前去。


“不过具体的位置似乎因为受到攻击而记不清了，所以之后只能我们自己找了。”


艾伯受的伤很重，最初逃离之后就昏迷，导致不记得路也是没办法的事，虽然知道这一点，但碧城还是觉得很惋惜，他现在有些着急，只希望能快点找到墨濯。


“……这样就够了，什么时候出发？”


白雾点点头，尔后问道，他还记得之前从袭击琳琅的人类身上找到的那片带着海水味道的贝壳，那个味道应该可以帮助他们更快速地找到人类基地。


“你看上去好像比我还着急啊？不用担心，今晚就可以走了。”


碧城调笑了一句，看了一眼身后正被墨旅的其他人围着问东问西的艾伯，轻轻叹了口气——墨旅和其他游走者团队的不同就在于此，虽然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但整个团队的人都情同手足，关系好的很，艾伯活着回来，其他人今晚一定会为此庆祝，到时他在其他人的酒里下点药，让他们昏睡过去就是。


说起来，他自己从以前开始就完全不是这个“情同手足”中的一份子，所以想到下药这个主意的时候也是毫无罪恶感吧？果然，蛇是冷血生物呢。


男子自嘲般笑了一声，随即为了今晚的行动而跑去和游走者们打成一片去了……

“需要盲鳗介入的战争很快就要大面积展开了，在那之前你要早点调整心态才是啊，估计在不久的将来，你们会变得很忙碌的。”


“‘你们’？你并不包括在其中吗？”


之前苍雷离开的时候，仓促地向少女介绍了子樱，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面前这位带着让人安心的笑容，却总说出令人不安的话的女子，也正是盲鳗的一员，但她却用这样微妙的词来表达，感觉就像她正置身于盲鳗之外似的。


“嗯……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的确，我并不是隶属叶骐可调动的盲鳗中的一员，要说的话……我应该属于实验协助人员吧，毕竟属于不稳定的残缺品呢。”


子樱微微笑道，那样不在乎的态度却让白芷陷入了沉默——所谓盲鳗的“残缺品”，不同于成功品那样完美，也不像失败品那样失去记忆，身体和意识停留在幼女阶段，属于两者中间的部分，甚至可以说更趋向于成功品。


制作盲鳗的历史上曾出现过五位残缺品，但到目前为止还活着的，就只有少女面前的这位子樱了。残缺品虽然在意识与身体年龄上几乎没有任何缺陷，但她们对于体内妖力的协调能力远差于成功品和失败品，这个缺陷是最为致命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残缺品体内的妖力就会出现紊乱，然后妖力滞留堆积，最后，强大的妖力由于得不到疏导，将会撕裂残缺品的身体，如一颗不定时炸弹般爆裂开来。


没有残缺品逃得过被炸成碎片的死亡命运，而子樱却说得如此轻描淡写，怕是对自己的命运已经熟悉到麻木了吧……


“抱歉，我并不知道……”


“泛滥的同情心呢，”白芷惊讶地看着这样打断了她的子樱，而后者只是报以温柔的笑容，“我并不需要同情，从我决定成为武器开始，就已经接受了所有可能出现的命运，不过到是你，感情这么充沛，会不会是成功品的苗子呢？如果日后你真的恢复记忆变成成功品的话，叶骐应该会很高兴呢。”


少女为如此坦然接受自己命运的子樱感到吃惊，虽然子樱说以前的自己非常坚强，但她现在觉得，面前的这个女子恐怕也是相当坚强的人吧。


“不过，成为和我一样的残缺品也是有可能的。无论是哪一种，你都应该明白，这是你自己选择的道路，所以，不需要后悔。”


自己选择的道路……吗？听着子樱略显消极的话，少女再度陷入了沉思……

“什么人！”


正当少女为眼下的情况为难时，异变在电光火石中迸发了，她听到叶骐警惕的声音，转身看到女子似乎将什么绿色的东西击打了出去。紧接着，就看到一道黑影趁她空门大开的时候欺身而上，转眼消失在门的另一边了。


黑色的风衣……不会错的，那个人果然就是！少女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然而外面传来的打斗声又让她感到担心，这时，一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让你久等了，小东西，等下就可以带你回去了。”


走进来的碧城扶了扶有些下滑的眼镜，脸上依旧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平时看起来有些阴森诡异的笑脸，此时在白芷眼中却也显得那么亲切。


白雾先生真的来了，没有比这个更令人高兴的消息了，明明只有几天没有见到，在这一刻，少女却觉得自己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他了似的，心中无比激动。


“总之先从这里出去吧，虽然不是很安全，但这个房间里似乎有股很不妙的味道。”


男子耸了耸鼻子，似乎正在辨别空气里那股若有若无的气味的成分，那味道像是稀释了的血液，但要更危险一些，尤其是白芷也待在这里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有些饿了，如果味道再浓烈些，或许他就会开始想着该怎么吃掉少女了。


“等等！东云他也在这个牢房里！但是……看上去有点不一样。”


因为被碧城抓住了手腕，少女怕他立即关上门走人，于是提高了声音，同时指着牢房里的青年说道——是碧城的话，应该可以知道发生了什么吧？毕竟是医师啊。


“……运气不错，这下倒是省了不少事。”


碧城微微一愣，向那青年望去，几秒后少女便看到他那宽大的白色长褂下伸出一条碧绿的蛇尾，他就用那条尾巴轻松地将青年卷了起来，然后带着二人向外走去。


“那个……请问我没有认错人吗？东云他为什么……”


“不过是因为先前虚浮的妖力得到了凝练，因祸得福罢了，现在这个，才算是那小子正式的‘人形’，之前那个只是借助外力才勉强形成的半吊子的形态而已。”


或许是因为行动顺利，碧城对于担任解说这项工作也没显得不耐烦。虽然有些妖怪的最终“人形”也是一副孩童或者少年的模样，但那也是通过他们自身修炼而最终决定的形态，不过东云不同，他是通过外力速成的人形，由于他自己本身的妖力不足，就只能保持着一副没有长开的少年形象，而并非最终的人形。


虽然并没有被告知东云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导致浑身的妖力被击散，但碧城多少也猜得出，大概是白芷的缘故，而这对于东云来说也算是无心插柳之举了吧。


原本被用外力注入的难以被东云自身掌握的虚浮妖力被完全驱散——仿佛褪下一身华丽而臃肿无用的衣服——然后自身重新吸收了大量妖力，摆脱累赘之后，借助这些新的力量，便使他自身的力量得到了飞跃式的提升，借此终于炼成正体。


不过这小子运气真是好过头了，他瞥了一眼青年模样的东云，这家伙，恐怕还不到四百岁吧？距离寻常妖怪修成人形的五百岁还早了一百多年，这家伙绝不属于天才的资质，只是单纯的幸运罢了，但足以惹人羡慕了。


凭空得到力量的小鬼吗……碧城微微眯起眼睛，嘴角的浅笑流露出轻蔑的神色，这种人，就因为有人这样宠爱着，日后才更可能尝到苦头。

稍微来更新一段【完全不靠谱全靠脑补】的【伪】设定吧？
关于妖怪胃中的区别是？
大概分为【天国的（不存在的）】食草系
一般系（杂食偏素食）【白雾】
肉食系（一般野生动物向）【墨濯、碧城、豺妖】
食人系（魔道修行者）【东云】
↑这几种
虽然没有列出食草系角色但预想的胃中环境较为柔软干燥，胃壁相对单薄粉嫩
一般系比食草系的胃中环境要更温暖湿润一些，胃壁比食草系要结实，浅红色【适合居住（X）】
肉食系胃中温度可以明显的感觉到热，胃内空气有些许生肉味道，胃壁厚实且富有质感【手感很好，视觉效果（真实性）最佳】，血红色，胃内有消化液堆积，同样的容量大小，食草系和一般系的胃看起来会显得比较宽广，而肉食系的胃因为厚实有质感则显得有些狭窄
食人系比上面几个都要凶残，但具体视食人程度决定，这里是食人魔程度【东云之上】的参考，胃内空气污浊且闷热，布满血腥气，有很多消化液水滩，间或能见到骨头碎肉之类的东西，胃壁是暗红色，压抑感比上面几个加起来都强，由于消化液，胃壁非常湿滑，同样富有质感【手感好，但视觉效果很糟心】，感觉随时都会陷下去


以上设定仅供参考_(:з」∠)_之后可能还会有一两三个食人魔等级的妖怪，但效果也不一定就那么恐怖【强行种族天赋】←这么一看的话白雾简直就是稀有动物，虽然琳琅也是一般系的但不入她就没列进去_(:з」∠)_
其实文里还有一个角色适用于食草系，但是……写出是谁就剧透了不是吗
总觉得忘记了几个角色_(:з」∠)_但又觉得没忘记……这记忆力我也是醉了_(:з」∠)_
顺便，虽然一般系适合居住【X】，但从欣赏方面我更喜欢肉食系
以上设定纯属胡诌，最终解释权归我所有XD

右侧肋下隐隐地疼着，并不尖锐，但十分沉闷地疼痛，痛觉如冰冷的梦魇般顺着尾椎向上蔓延，身体因此而变得麻痹，手脚也沉重地动弹不得。


相比起意志坚强的狼来说，蛇则显得更加脆弱，碧城讨厌疼痛，因为没有那个毅力可以忍耐下去，也因为十多年前留下的心理阴影。


或许因为那时的恐惧，甚至连判断自身情况的能力都衰退了吧？虽然最近一直都很忙碌，但早点意识到的话也不至于这么惊慌了，这种症状，是“那个”吧？


虽然也曾经历过“那个”，但这次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已经恶化到有点糟糕的地步了，虽然现在还是潜伏期，但真等到发作起来可是很要命的……毕竟是蛇类嘛。


真是可笑，明明先前还吓唬过小东西，应该说自作自受吗？不过再怎么抱怨都只是无用功罢了……碧城缓缓睁开了眼，摘掉眼镜擦去脸上渗出了汗水，再戴上眼镜的时候才看到对面的白雾还没有睡着，正向他这边看过来。


“头一次见你这时候醒来，做噩梦了？”


“……你这家伙有时候还挺让人不爽的。”


听到白雾的话，碧城扬了扬眉毛，最近大概是和白雾处的比较熟悉了，偶尔也会听到这家伙说一些开玩笑似的话，只不过那通常只会让碧城不爽罢了。


“是吗，彼此彼此。”


男人连眼都没抬，径自给眼前的篝火中添了些树枝，确保火焰烧得更旺盛。


“……啧，我说，商量一下关于没救出墨濯老大的补偿的事吧。”


碧城将话题一转，如此提议道。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很过分，虽然这话听起来像他把墨濯当作筹码给卖了一样，但碧城认为对于既定的事实，做或者不做什么对它都不会产生改变，那么倒不如借此谋取些必要的东西。


“别打芷和东云的主意，其余的条件你说。”


“你这家伙真是出奇的护短……不过，对小东西的研究可是‘医药费’，别想跟我赖账。”碧城被白雾瞪着，却毫不在意地扬起了嘴角提醒道，“不过这次的事就不提什么让你为难的条件了，一周内给我带二十株龙岩草就行，龙岩山的特产。”


碧城这么说道，这并不算什么过分的条件，甚至在他自己提出来的时候都觉得有些亏，但龙岩草现在对他来说是必须的东西，因为时间紧张，让他也没法狮子大开口地提出些别的条件，而白雾也的确接受了这个条件。


虽然觉得条件挺合理的……但总觉得不是碧城的风格，白雾在答应之后也是有些迟疑，不知道那个医师心里正有着什么打算，但却没料到他这次真的只是提了个简单粗暴几乎无利可图的条件而已。

火焰不停在视界中摇晃，赤红与橙色的光影不断分开又重合一处，盘旋上升的浓烟夹杂着明亮的火星，迎面一股炙热的风刮了过来，带动着火焰也向着自己的方向蔓延。浓烟率先扑入房子，呛入肺中，遮蔽了眼睛，泪水不住地流淌下来，在被炙烤地滚烫的地面上，令木质的地板爆裂开来。


火焰顺着房子的墙壁一步步舔舐进来，狰狞的火光在风中剧烈摇晃，分离又合并的火焰像花朵一样，绽开地分外美丽，美地几乎令人窒息——死亡的美丽。


尽管被呛得满眼泪水，但穿过火焰仍能看到房子外矗立着的一个身影，他的确存在着，在这梦一般的场景中真实地不可思议。虽然看不清他的模样，但总觉得他是在笑，在嘲笑着她，带着像看着低等的动物被虐杀那样充满兴趣的眼神……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少女心底翻滚起一股强烈的厌恶感，但是似乎有什么人突然将她向后拉去，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仰面向后倒了下去。


一时间天旋地转，赤红的颜色在眼前连成一片，视网膜上浓郁黏湿的红色残留了一瞬，随后便被无尽的黑色所取代。


少女不停的下坠，仿佛永远无法着落般，光芒在倒下的瞬间消失无踪，浓重的黑色渐渐侵蚀着她，最初只是什么都看不见，到后来连自己的存在也无法感知。


压抑、悲伤、愤怒、恐惧……纷纷袭上她的心头，又来了，这种无助的感觉——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是“又”来了——所以她讨厌黑暗，讨厌独身一人，讨厌漫无目的，因为这样的话……仿佛连自己本身也会渐渐消失在这黑暗中似的。


好可怕……喘不动气……她到底是为什么……要活到现在呢……？





少女猛地从浓重压抑的噩梦中惊醒，她直直地盯着前方，眼神飘忽迷离。


胸腔里心脏跳得很厉害，身体也像剧烈运动之后一样疲惫，双手更是僵硬地几乎无法动弹。刚才梦到了什么，此时再回忆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大片的红与黑模糊了脑中的记忆，但有一份真实感隐隐地从那之后透了出来，让人浑身发寒。


但那具体是什么呢？没法顺利的想起来……少女从神游中回过神来，却突然注意到斜对面原本是碧城的位置上空无一人。她微微一愣，现在大概已经是半夜了，就连她身边的白雾先生也已经陷入深眠，一向贪睡的碧城没道理不在才对。


从人类基地那里出来已经有好几天的时间了，多少了解了一些碧城的习惯——当然，大部分都是被白雾先生以提醒的形式告知的——碧城似乎特别嗜睡，而且是睡得很沉很难醒的类型，有时甚至邻近中午才会醒来，白雾先生只得拖着他走。


也就是说，有起床气的碧城先生应该是不会在半夜醒过来的吧……？少女就这么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四下张望，然后便看到远处的树林里闪过一抹白色的身影。


碧城先生？这个时间去树林里，是要做什么呢？好奇渐渐占据了少女的头脑，她几乎立即就跟着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越过躺在一旁的东云，并像要去做坏事的小孩子般贼兮兮地回头看了白雾一眼，然后便循着碧城去往的方向跟了过去……

“那个”似乎已经要临近发作期了，每天半夜都会被比前一日更加剧烈的疼痛唤醒，这样下去，能不能撑到将药剂做好还是未知数。


碧城心头的担忧越发浓重，然而在即将回到释迦城前的某个夜晚，剧烈的疼痛将他从睡梦中拖了起来。痛感如同连绵的海水般排山倒海地袭来，仿佛有什么正妄图从内里将他撕裂的胀痛不断折磨着他的神经。


疼痛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剧烈，并仍然不断增加着强度，已经不能再等待下去了，没有时间再慢腾腾地做什么药剂了，碧城费力地压着右腹，尽管每根神经都火辣辣地疼，但头脑却十分清晰地在思考。现在只能使用妖力为自己治疗了，这是最差的选择，没有任何辅助的药剂，贸然行动的话甚至可能会导致自己死亡。但已经没有时间了，此时只能如此拼死一搏，真是太狼狈了，弄成这个样子……


男子露出有些自我嫌恶的表情，靠着身后的树缓缓站了起来——如果在这里释放妖力的话，势必会被白雾发现，说实在的，就算疼成这个样子，他也没有任何要让人看自己笑话的打算——准备向森林更深处走去。


然而右腹突然爆开一阵刀割似的剧痛，令他猛地向前弓起身子，一声哀鸣卡在喉间却并未发出，碧城咬紧牙关，额角青筋不断起伏着，缓了一会才恢复过来。


冷汗顺着皮肤蜿蜒而下，他抬眼环视周围，或许是因为到了后半夜的缘故，白雾和白芷都睡得很熟，并没有发现他的异状，而这也正合他意。


说起来，非要用这种办法也算是第一次的体验，如果能活下来的话，权当稀有的经验了吧……？碧城一边这么胡乱想着分散注意，一边走进了森林深处……

碧城看上去似乎有些奇怪，他走得很慢，时而有些摇晃，平日里从容的姿态完全消失了，甚至也没有释放出浅淡的妖力警惕——自从少女学会了如何运用体内的妖力之后，她对这力量的感知也有了飞跃式的提升，非要用什么来形容她的进步的话，那就是“宛如真正的妖怪一样”。因此她知道碧城总会释放出妖力警戒着四周，仿佛不愿让任何人贸然靠近——只是十分匆忙地向森林更深处走去。


其实也多亏是这样，让她可以从容地放轻步伐以免自己被碧城发现——无论如何，她那只有十一二岁孩童模样的身体都不足以追上一个超过一米七的成年人的步伐，所以平日里赶路也只能是由白雾先生抱着她行走，想想就让人觉得脸红。


不过之所以不是两人放慢脚步来等她，现在想来，除了碧城本身就对此感到很不耐烦的性格之外，总觉得在那个时候他就很焦躁的加快步伐了。


少女一边这样胡思乱想着，此时前方不远处的男子也终于停下了脚步，左手撑着身边一颗大树，右手压着大约是腰腹的位置，缓缓弯下腰去。


这个动作让她感到莫名的眼熟，仿佛大脑深处传来一阵电流，带着一段遗失的记忆一闪而过——碧城先生，是否正感到肚子痛呢？这样的想法冒了出来。


少女意识到了这一点后，便注意到安静的夜风中正有些许压抑的喘息声蔓延过来，太微小了，所以将她的注意力全部都吸引了，以至于没有发觉紧接着被释放出来的浅绿色妖气，正张牙舞爪地四散开来……

碧城按压住体内不断躁动的痛觉，慢慢将妖力全部释放出来，以便更灵活地为自己做这场危险的手术。然而随着妖力的感知，让他猛然感觉到周围还有另外的人存在着，碧城瞬间变得暴躁起来，蛇尾飞窜而出将感知到的那个人捆了起来。


“什么人……嗯？小东西？”


蛇尾熟练地缠住那人的手脚，然后逐渐勒紧对方纤细的喉咙，如果不是他及时回过头来看清了少女的样子，恐怕她早就一命呜呼了。


“……啧，我还以为是什么烦人的家伙，怎么了，晚上睡不着吗？”


缠绕在白芷身上的蛇尾稍微放松了些，但也只是让她可以正常地呼吸的程度，带着爬行生物特有湿滑气息的尾巴仍软软地搭在她的身上，仿佛随时准备再度收紧。


“咳、咳咳……碧城先生才是，为什么会在晚上出来呢？”


虽然少女的本意是想关心碧城，担心他是不是受伤了之类的，但说出来的话却似乎令对方误会了。男子已经从稍远一些的地方走了过来，他看似随意地捂着腰腹，然而那只纤长的手上暴起的青筋却暴露出他的痛苦，随着他越发走近，白芷看到他那副眼镜后的眼眸危险地眯了起来，他似乎想笑，面部却只能不自然地抽搐。


“你说这话……是在怀疑我吗？倒也真是有趣得紧，嘶——”


碧城吐着鲜红的信子，左手缓缓扣在少女的脖颈上，她动弹不得，惊恐地望着他。


“从人类那边回来，你的性格倒仿佛变了不少……啧……”话说到一半，白芷突然感到压住自己脖颈的手掌明显地抽搐了一下，耳畔的呼吸声瞬间变得沉重纤长了起来，过了好一阵，才恢复正常，“无需你为此费心，我还没打算放弃和白雾的合作，更何况他还欠我东西。与其怀疑我，你倒不如担心担心自己……嘶——”


冰冷湿滑的分叉舌头舔在少女面颊上，猛然唤醒了少女的恐惧，她试图后退，但只能越发贴在身后的树干上无法动弹。看着她惊慌的样子，碧城嘴角微微勾了起来，虽然仍然僵硬地令人生疑，但白芷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她在做什么呢？因为一时的好奇而跟踪碧城，然后完全忘记了他是个比白雾先生要危险许多倍的妖怪，明明被叮嘱过不要太靠近他的。


“……害怕就不要出来逞英雄，明明没有必要了解妖怪……回去吧。”


碧城感到自己的大脑深处仿佛针扎似的隐隐作痛，虽然恐吓少女很有趣，但他并不打算就这么继续下去了，只想快点把少女打发走，让他尽快开始自己的手术。


白芷稍有些胆怯地盯着碧城的眼睛，不知为何，竟反而渐渐地平静了下来——这个男子在逞强，尽管没有表情的脸孔显得十分恐怖，但他压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指正不安地痉挛着，带着汗水特有的粘腻感，手背上纵横交错的青筋蔓延到小臂，显然是在很辛苦地忍耐着什么，可能其实并没有余力来威胁到自己。


人类，一旦意识到自己不会有危险之后，就会变得大胆妄为起来，显然少女也没能摆脱这个劣性，她紧紧的盯着男子，流露出专注的神情，黝黑的眼睛在一时间变得仿佛黑洞一般深邃无垠，恍惚间，竟让碧城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果然有什么不一样了……喂，你……唔！可、可恶……”


碧城轻声说了一句，他被少女明显的反常吸引了注意，然而，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剧烈痛感突然向他袭来，将他拉回了自己应该面对的现实。


身体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而不住地颤抖起来，然而这次痛楚并没有在爆发之后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平静下来，反而是越发剧烈难忍。他一时猝不及防，踉跄着从少女身边逃开，蛇尾也从她的身上滑落下来，解除了束缚。


“……碧城先生？”


突然发生的变故令少女从神游中惊醒，但她似乎仍未回过神来，只是偏了偏头，眼睛直直地盯着因慌乱后退而撞到身后树上的碧城——仿佛为他痛苦的姿态而深深着迷似的，黝黑的眼睛纯粹地近似深沉，让人琢磨不透。男子虚弱地靠在树干上，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似的，他脸色渐渐发白，泛出淡淡的青色，方形眼镜多少遮住了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一双细眉紧皱，眉间的皱痕若刀刻般深邃。


碧城没空管看上去已经不是“不对头”可以解释的白芷，他紧压右腹，里面翻腾的疼痛几乎要把他撕碎，虽然事先已经用妖力做了防护的准备，但他实在没料到这痛苦来得如此激烈，这让他联想到以前那次梦魇般的经历，于是更不由得恐慌。



少女在此时向前迈出一步，此时，原本四散在周围的浅绿色妖气却突然如上升气流般飞升起来，强大的气旋仿佛形成了一只拒绝的手，粗暴地将她推撞回原位。


“……你要是想死的话……就再上前试试……”


碧城费力地喘着气，就连空气在体内流动都会带来如针扎似的痛感，他的眼睛有些充血，语气里充斥着残暴的戾气。男子现在像一只被激怒的野兽，暴躁而敏感。


一瞬间他产生了干脆把少女杀死算了的想法，他实在讨厌被别人看到自己的丑态，也讨厌那些同情或好奇的眼神，但在那之前他更加讨厌疼痛，在腹中的绞痛不厌其烦地翻腾着的现在，他根本没有心情去理睬白芷。


说起来白芷此时应该感到庆幸，若换了百年之前的他，无论碰到什么情况都肯定会先杀个痛快再考虑其他，然而如今的他却已经失去那样的血性了。


太疼了，仿佛有什么在体内撕咬，碧城因疼痛而深深弯下了腰，然后贴着树干缓缓坐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这仿佛是一个信号，令上升旋转的妖力顿时停止外放的形态，顺着释放时的轨迹逆流回碧城体内，浓郁的妖力在黑夜散发出浅色的荧光，仿佛一条浅绿色的长河，在黑暗静谧的森林间缓缓流淌，美丽不可方物。


白芷看着这令人惊叹的一幕，心底也不由得发出赞美的声音，然而她的视线仍然不由地盯着蜷起一条腿倚树而坐的碧城，他侧向一边的脸庞上有汗水滚落下来，显得性感无比。男子此时是脆弱的，像掌心之蝶，只要稍加用力就会被碾得粉碎。


少女此时并没有发觉，自她进入人类基地之后，心中嗜虐的种子就逐渐冒出了苗头，她是那样执拗地追逐着妖怪痛苦的模样，因为那对她有着无上的吸引力。


一切与她的本性无关，只是身为盲鳗必然的悲哀罢了。

所谓的“那个”，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鲜为人知的病，它很寻常，对蛇类来说更像是常识一般普通。但它无疑是致命的，无数生物因它而死，包括碧城曾经的族人们，现在又可能轮到他自己身上——不过简单来说，它只是寄生虫病。


身为医师的碧城已经判断出自己体内的是什么类型的寄生虫，也知道它到底从何而来——说起来都是他自作自受，虫卵寄生在飞鸟体内，而这段时间他又吞食了多少飞鸟呢？他的确是休息太久了，连一些本该注意的事情都丢到了脑后。


碧城尝试将自己那较其他妖怪相对柔和的，但带着强烈探索性的妖力缓缓注入到胆囊之中，然而妖力每挤入一寸，就有一阵刀割似的疼痛在他脑中叫嚣。


本不该如此的，就算寻常蛇类被寄生，其实也不会这么快发作到无法控制，但就怪他以前受过的伤，让那颗蛇胆变得十分脆弱，所以才更无法承受寄生虫的践踏。


半透明的虫子借头顶两个细长的吸盘紧紧地附着在那层薄薄的胆壁上，虫不止有一只，而是四五只一同栖居在柔软的胆囊中。或许是因为吸收了妖怪的精元，它们的体积大的惊人，仅几只虫便占据了胆囊三分之一以上的空间，显得拥挤不堪。


或许是感受到了碧城逐渐逼近的妖力，寄生虫吸盘下连接着的肥大躯体开始不安地晃荡起来。摇晃的幅度并不小，加上本身的重量，便扯得胆壁也随之摇晃，被撕扯的疼痛立即自神经末段炸开，冷汗自碧城额角滚落下来，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动摇，缓缓操纵着妖力，最终，浅绿色的妖气充斥了整个胆囊。


然而，真正的危险现在才要开始，寄生虫感应到妖力充满杀气的威胁，顿时变得疯狂起来。它们肥大臃肿的身躯在一瞬间变得灵活无比，头顶的两个吸盘紧贴着胆壁频繁活动，躯体被拖着在胆囊中四处乱窜。但显然它们无法离开这个充满着妖力的地方，于是只能更加混乱地在小小的范围里乱窜，甚至和同类撞成一团。


这对于碧城来说绝非是愉快的体验，虫用于移动的吸盘内侧有着细密的牙齿，它们正是凭此咬住胆壁行动，此时如此疯狂的乱窜，当真让碧城感到腹内如刀绞般疼痛难忍，加上胆汁渗入被撕裂的壁内，更是如火烧似的在炙烤他的神经。


他的同类就是这么死的，男子脑中仅剩的理智如一根紧绷的弦，仿佛很快就会断掉，如果无法挡住疼痛，那么凝结起来的妖力就会立即散去，短期内无法使用。然后，就会被这群发了疯的寄生虫碾碎胆囊，活活痛死。


也就是说，这次手术不能失败，失败既死亡，这样的认知多少给了碧城一些压力。
浅绿色的妖力与翠绿的胆汁混在一起，几乎无法分辨两者的区别，虫被胆汁包裹的同时，也处于妖力的控制范围之内。所以，当碧城将妖力注入到寄生虫体内之后，它们立即就被充满麻痹力量的妖力控制住，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手术似乎比预想中要顺利许多，除了令人几乎难以忍受的疼痛之外，并没有其他出乎预料的危险状况发生，虽然碧城多少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但也稍微放下了心，尽管痛感并没有那么快就能消散，但只要解决了寄生虫，那么这些都不再是问题。


说起来，如果能够消除寄生虫带来的威胁的话，那么果然还是觉得之前对白雾提出的那个要求有些吃亏了，但若临时变卦的话……那个男人估计也不会答应，真是伤脑筋。碧城不愧是对自己的能力有着很大的信心，一旦情况在可以掌控的情况下，思维就立即飘散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说起来，眼下的情况不是一个难得的实验素材吗？虽然并不具备什么太大的价值，但直接用妖力杀死的寄生虫成虫，和使用药物杀死的幼虫相比会有什么不同吗？


碧城心中蠢蠢欲动着，甚至并不吝啬将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实验的苗床。


带着医师特有的冰冷的好奇心，碧城已经着手开始自己体内的实验，他将某只寄生虫体内的妖力压缩，然后令其爆发出小范围的杀伤性能量，于是脆弱的虫便被浅绿色的妖力引爆——

“……唔额……咳咳——咳啊——”


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剧痛仿佛闪电般贯穿了碧城，毫无征兆的，凄惨的低吼与猩红粘稠的液体一并从他的喉中漫出。男子痛苦地蜷起身子，五官可怕地紧皱在一起，仿佛被血呛到似的猛烈咳嗽起来，他咳得那么辛苦，仿佛要将肺一并咳出来似的。


他无法继续保持坐着的姿势，狠狠的倒在了地上，方形眼镜的边框磕在坚硬的泥土上，飞了出去，但他根本无暇顾及，只是越发用力地压住右腹，不住的颤抖。


一只蝴蝶在扇动翅膀的时候不会想到未来将因此形成的风暴，碧城也没有想到他带有试探性的实验会带来如此大的风险……已经不是有些风险的程度了，他根本就是把自己给逼上了死路。


虫死亡的瞬间，似乎分泌出了什么物质，令碧城用来杀死虫的妖力顿时充满了爆炸性，杀死虫所造成的冲击立即就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范围。


硝石与硫磺碰撞般灼灼的痛楚咬上脆弱的胆壁，甚至穿过他设置的妖力保护直接击打在内脏上，带来的强烈疼痛让他脑中的某根弦断了开来，好不容易凝聚在胆囊中的妖力因此产生了紊乱，最终四下散开，在男子体内横冲直撞。


这下不止是右腹，整个腹腔都因暴动的妖力而受到了攻击，仿佛腹中有一柄长刀，因无法顺利施展手脚而蛮横的四处乱刺。血不断从喉咙深处涌出，恍惚间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似的，碧城不断咳嗽着，越发蜷起了身子，但却无法阻止疼痛肆虐。


“那个……碧城先生？！”


少女终于被从先前半梦半醒似的状态中被惊醒，她不安地呼唤碧城，然而声音根本就无法传达到男子耳中。目之所及，尽是赤红粘稠的血液，男子白色的大褂上也满是斑斑血迹，显得狼狈不堪。


不妙，现在的情况相当不妙，碧城充斥着疼痛叫嚣的头脑中，理智勉强运作着。说实话这种程度的妖力暴走对他来说还算不上最糟糕的情况，但无法控制妖力，也就无法阻止胆内的寄生虫……它们此时才是最致命的东西，如果那些该死的虫子因为体内混乱的妖力而陷入癫狂的话……


“哈啊……唔……哈……疼……”


然而一阵尖锐的疼痛切断了碧城的担忧，从右腹开始，最初如针扎一般，然后逐渐扩大，仿佛被刀尖抵着，缓缓从内部向外捅似的感觉蔓延开来。

可以喘息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多久，男子体内的寄生虫仍在蠢蠢欲动，它们的适应力比预想中要强得多，恐怕很快就会脱离被完全麻痹的状态，然后……到底是它们适应的比较快，还是他恢复妖力会比较快呢？这样的赌局未免太冒险了一点。


那么……是暴乱起来的寄生虫比较强大，还是他的内脏和神经比较强韧呢……？碧城仔细思量着自己可承受的范围，比起二选一的赌注，如果施行这个计划的话，身体因承受不住而崩坏死亡的可能性将会增加，但相对的，一次性杀死全部寄生虫的成功率也会有所提升。因为体内存在的不只是一只寄生虫，就算妖力恢复，要依次杀死虫的话，身体也不见得就能承受。


虽然仍旧是存活和死亡的选择题，但比起单纯的等待，这个计划似乎值得一赌。


“……喂，小东西……把我上衣内袋的……唔……药剂……拿出来……”


绞痛缓缓啃噬着碧城的神经，他的声线开始带上些许颤音，伴随着细长的喘息声，越发显得惹人怜惜——尽管那是他自己最为讨厌的，但现在已经没那个精力去厌恶，或许因为白芷多少也算在合作者的范围内的缘故，在生命的威胁面前，男子也终于将防线一层层撤下，只保留不允许她进入体内的底线。


少女虽然不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但还是依照他的话从那白色的大褂内侧拿出一长串装在皮护具里的药剂来——真亏他每日都带这么多的东西，她还看到大褂内侧似乎有放着手术刀的护具，并因此产生了“碧城是个热衷于医术的妖怪”的错觉。


用现有的药剂配置杀虫的药剂并不是件简单的事，尤其动手操作的还是对此一窍不通的少女的时候，就更令人感到担忧，不过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现在是应该放手去赌的时候了，碧城手里拿着注射器，双手难得有些许的颤抖，自己好歹也是只妖怪吧？所以也只能期望身体能够承受住寄生虫的暴乱了。


男子屏住了呼吸，稍微掂量一下手中的注射器，浅色的药剂在针管中来回荡漾，仿佛他不安的心绪。然而他最终还是毫不犹豫地调转针头，将其猛地刺入了自己的右侧肋下！冰冷的液体被一口气灌入体内，伴着些许痛觉，开启了赌局……

生物，为何会被迫死亡？生命如此脆弱，有时只是扎眼的功夫，便如流星般陨落；而在这个战争的时代，更多的生命则是饱受着恐惧与折磨而痛苦地离世。那一张张痛苦的脸深深地烙刻在她的记忆中，又怎么会……真的被如此轻易地忘记呢？


白芷的记忆，从与白雾的初遇开始，短暂的不可思议。然而看到碧城痛苦的样子，她仿佛听到自己脑中传来玻璃破碎般的声音，然后，一些她未曾见过的画面如流转的漩涡般从阴暗的角落里涌了出来，它们旋转的太快，让她无法完全看清。


但仍有一部分画面被她所理解，那些赤红的，令人窒息的画面，那些因恐惧而扭曲，因痛苦而狰狞的面孔，看不清楚，但或多或少都有些熟悉。


有很多人……死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各种各样的地方，被弄成各种各样的形状。有的人，前一秒还在和她说话，后一秒就被砍去了头颅，死了。


尽管努力睁大眼睛，但她仍然看不清他们的脸，能够感受到的只有无尽的哀伤，温热的液体从少女眼眶中涌出，化作大颗泪珠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但画面丝毫没有停止轮转的意思，依然不断闪烁着，一个接一个死亡场景被她的大脑所解析，仿佛一场无比漫长的枯燥电影，却被告知在播放结束之前无法离场。


为什么……会死呢？明明没有犯什么错，明明大家都只是想努力活下去罢了，真是过分啊……突然死亡什么的，突然被杀死什么的……


“……我不想再看到了……不想再见到……认识的人死去的样子……”


泪水仍止不住地流淌下来，少女的嘴唇嗫嚅着，从喉咙里挤出细小的颤音。


“人类也好……妖怪也好……不都是……一样的吗……”


人类和妖怪，根本就没有区别，然而为什么会陷入这样互相厮杀的境地？她不能理解，那些上位者的想法，总是很难猜测的。


由于大脑在短时间内接受了大量的记忆片段，少女的思维一时间有些混乱，“各个时期”的记忆混在一起，过了一阵子才重新梳理清楚，让思维回归眼下的时间。


男子看上去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昏迷中，他依旧保持捂着右腹的动作，身体在无意识间轻微痉挛，只是看着这幅姿态，似乎就能够感觉到他是非常痛苦的。


那个位置……胆吗？白芷瞥了一眼碧城捂着的位置，很快地判断出正在折磨他的器官究竟是什么，真是奇怪，为什么之前她就没有意识到呢？


没有别的办法了，就只能进入到碧城体内去做些什么了吧？少女轻轻地将碧城移到地上，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将手覆在他的嘴部上方，手指顺着嘴唇的缝隙打开口腔，体内的“妖力”便自己凝聚起来，变得蠢蠢欲动。


一切仿佛排练过许多次似的，自然而顺利地进行着，那是属于被她所“遗忘”的那些记忆，在牵引着她的动作。这些记忆的苏醒对于她来说到底是好还是坏，她无从知晓，但现在能够知道的是，她所需要的力量，就在那记忆里。


她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角色，既不像妖怪那样拥有强大的力量，也不像人类般拥有坚强的意志，只是她刚刚拥有了一个目标，那就是要尽她所能，保护她所认识的人、妖怪。或许有些大言不惭，但有些事情，的确是只有她才做得到的。


身体在随着她的意志而产生变化，她在缩小，在向着男子的体内进发……

穿过胃壁，来到胆囊，对于现在的白芷来说，似乎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她的头脑很清醒，身体似乎也比平时更加灵活些，然而这并不像“白芷”，一点也不。


进入胆汁充盈的囊袋，在妖力的保护下，少女并没有为呼吸而感到发愁。


碧城让她配制的药的确是有作用的，几只奇形怪状的虫子仰面朝天倒在一旁，但已经不会再蠕动了，整个空间里唯一还在制造痛苦的生物，就只有她头顶的一只。


寄生虫的身体肥大而臃肿看上去似乎比现在的少女还要大上一圈，它头顶的两个扁平的吸盘不断蠕动着，被吸盘所吸附着的胆壁周围布满了深绿色的丝状物，仿佛随时都会破开似的，让人看了就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


“所以说到底是为什么才会变成这样啊……”在妖力的覆盖下，说话并不是件难事，白芷看到眼前这光景也是相当头痛，不由轻叹了口气，碎碎念道，“光是用看的就觉得很痛了……再稍微忍耐一下吧，碧城先生。”


少女伸出手，在胆汁中分辨不出颜色的妖力很快便覆盖了手臂，形成利爪的模样。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呢，一直觉得很可怕的碧城先生，竟然会被寄生虫所折磨。”


少女嘴角微翘，像是偶然听到了一个笑话，又仿佛幼童窥见了只属于大人的秘密。


与此同时，妖力的波动似乎吸引了寄生虫的注意，虫巨大的身躯微微扭转过来，它“凝视”着少女——尽管它没有视力——仿佛在思量要不要碾死这只“小虫”。


“我会帮你的，碧城先生，因为你并不是令我害怕的敌人。”


少女轻声说道，此时的神情、动作都已和之前那个“白芷”相差甚远。


虫突然动了，它拖着那臃肿的身子，以一种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顺着胆壁攀爬下来，几乎是一瞬间就落到了少女面前，然而她并不觉得害怕，只是举起了手——


没什么可怕的，因为自己比它要强！刹那间，少女的眼眸深处迸发出了无比炽热的火光，娇小的身形微晃，已然发动了攻击！

蓝血飞溅到少女身上，强烈的腥气涌进鼻腔，冲进大脑，耳边突然传来电流的声音，声音越发剧烈，然后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化作了纷杂的喧嚣声。


情况似乎有些不妙，白芷的眼前一片漆黑，她仿佛正渐渐远离现实，而投身到另外的什么地方去了。感知变得迟钝了，仿佛她既不是浸泡在苦涩的胆汁中，也并不存在于碧城的体内，她正在进入脑中擅自形成的世界，尽管知道那并非现实，但感知到的一切却真实的可怕，仿佛那不过是她在回溯已经发生过的事实……


此时，视网膜上无边的黑暗中突然擦出些许白色的光量，在黑暗中撕扯起来，黑与白的剪影在少女眼前来回奔走。它们不停地交叠分离，变幻的飞快，而在这快得让人应接不暇的变化中，脑内世界的全貌终于逐渐浮现了出来……


赤红，能够辨认出颜色的一瞬间，大片艳丽的、糜烂的、狰狞的红便在少女眼前如烟花迸裂般绽放开来。不知是谁的手，穿过了谁的身体，便也沾染上那令人恐慌的颜色，在她惊恐的注视下缓缓张合着手指，然后利落的抽了回去——透过那仍泛着血色泡沫的空洞，她隐约看到一只轻蔑的金色眸子。


眼睛的主人显然知道她的存在，他看着她，明亮地仿佛有火焰在其中燃烧般狂野的眸子笑意盈盈，显出十二万分的嘲讽与欢愉，就差要放声高歌、举手鼓掌了。


她被这只眼睛透出的恶意所灼伤了，于是视线顺着尸体倒下的轨迹追了过去，看着那张模糊不清的脸，不知怎的，心中生出无比的悲伤来，水雾瞬间朦胧了视线。


赤红色蔓延了开来，可笑的是，红色越是扩散，这个世界在少女眼中的形象就越发清晰。她躲在床底，兴许是以为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了，这个时候，身旁有谁握住了她的手，那双手颤抖着，和她的手一样冷，但却是那么熟悉，那么令人安心。


带着轻微的战栗，她与那人的手紧紧相握，仿佛只要这样维持着彼此的联系，就永远不会失去对方，永远不会孤身一人似的……


喧嚣声越发大了起来，尖叫声、奔走声、哭泣声、刀剑碰撞的声音、门板被狠狠打开的声音……不绝于耳，但这些纷杂的声音中，有一个名字清晰地闯了进来。


“喂——狮子王——”


……狮子王？这是谁的名字？少女抬起头来，然而水雾朦胧的眼睛看不清眼前发生了什么。风刮了起来，将灼灼的热度一并吹到她的脸上，赤红与橙的光影不断在她的眼前摇晃——是火，有人在门外放了火！视界里的赤红如魔鬼般扭曲起来，跳跃起来，散发出令人恐惧的光与热，以极快的速度向她们所在的方向蔓延。


“……我们……躲……快点……”


身边再度响起什么人熟悉的声音，然而她根本无法听清，只是紧盯着那个在火光中变得扭曲的身影，与那双明亮地惊心动魄的眼睛对视，然后在那其中找到十二万分的蔑视，与仿佛虐杀低等动物般的无上快感。


实在是太过分了……实在是太可恶了！看着那双满是嘲弄的眼神，少女罕见地被那个看不清面孔的人激怒了，在这个瞬间，她彻底忘记了眼前的一切并非现实，她只是讨厌那个人，讨厌那副对杀戮熟视无睹，甚至以此为乐的神情。


为什么她们非得承受这些不可呢？如果能够不这么被动的受伤……如果她可以保护大家的话……和那时候不同，她已经拥有了这样的力量。

“……啧，你们两个真是烦死了。”


碧城一直躺在地上斜眼看着身旁的两人，脸上那有如大病初愈般的苍白还未退去，便添上一层不耐烦的神情。他的嗓子仍然沙哑着，但准确的表达了他的不满——他才不管这两个人之间越发暧昧的气氛，只是有人在耳边说话，让他很难睡着。


“那股妖力是芷的，没错吧？”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拂过少女的长发，他没有理会碧城不满的话语，只是确认过白芷的确是睡着了之后，轻声问道，不过其实他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没错。说起来，小东西以前是没有妖力的……我说，你还准备继续保持这种不闻不问的状态吗？现在她已经不是最开始那个无害的小东西了。”


碧城试着从地上撑起身来，不过几次都没成功，就只能接着躺在地上。然而体能的虚弱并不妨碍他说出尖锐的话来，白雾并非不知道，少女和那个人类方的女子关系很好的事情，以及她也许从人类那边学会了，或者说被灌输了什么的事情。


尽管从人类基地回来之后，她看起来仍同以前一样温和，但相比起最开始无意识的本能，她已经产生了足够危险的变化，这变化很可能继续演变下去，致使她最终完全归于人类一方。碧城认为，既然这个苗头已经出现，那么白雾就不该再对此视若无睹，他应该作出抉择了，而碧城也确信他自己能够在短时间内最大幅度地挖掘出她身上属于这个物种的全部秘密，这对于妖魔一方来说会是重要的情报。


“选择不应由我来做，她会选择她所要走的道路。”


“她现在已经具备了攻击性，也有能力将其实施，只不过心没有被人类同化罢了。虽然她现在很依赖你，但总有一天……就算是保守派，但你总该站在妖怪的立场上思考，如果掌握了她这个种族的秘密，胜利的天秤将向我们倾斜……”


“那不过是因为你从最开始就认准了她会背叛……不过，在芷离开我之前，我不会背叛她。至于种族的事，也并非只有她可以成为有用的信息。”


白雾皱紧了眉头，沉声打断了碧城的话，少女在他的怀里睡得很沉，而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男人已经对她说出了最真挚的誓言。


“你竟然为了她执着至此……也真是够愚蠢的。”


碧城对白雾的思维方式感到不屑一顾，尽管男人就事论事地站在为少女着想的角度说出这样的话也是无可厚非，但未免也太感情用事了。


的确，小东西并非唯一可以获取信息的渠道，但却是眼下能够最快得到信息的渠道，她的种族大概很快就会被大量投入到战争中，到时对妖怪造成的损伤是不可估量的。对于碧城来说，如果能够预知到这样的结果，无论她自身的意志如何，立即抛弃她，并从她身上榨取一切能得到的信息才是正确的选择。


更何况，基于白芷与人类的相似性，让碧城有理由相信她的确是属于会倾向于群居性的生物，这样的她，又怎么可能不被她自己的种族所吸引、所污染呢？她投入人类阵营的情形似乎已经可以清晰的预料到了，那么，倒不如趁早杀死，以除后患。而始终相信她的白雾，他对事情的判断未免太过温和乐观了。


因为对少女抱有怀疑，所以碧城决定就算白雾要护着她，他也会伺机暗下杀手。


“或许我是愚蠢的吧，但就算芷是人类的兵器，你也无法否认刚刚被她所救的事。”


对话到此也就结束了，双方的态度截然相反，但也都相当清楚。因为碧城一如既往偏激的思考方式，令白雾不得不对他产生了新的警惕，他澄蓝的眼眸盯着碧城，神情中有些许的意味深长。他说完这句话，便小心地将怀中熟睡的少女打横抱了起来，转身向篝火所在的方向走去，离去的背影没有丝毫动摇，就仿佛他的决意。


“只要他们不离开，就算我死了，也决不会让人伤害他们一根头发。”


记忆中的那个人脸上笑意盈盈，眼瞳中却未从有过丝毫的迷茫，那是在战场上，那个人满身血色，于是说出这话来也比寻常更多了几分威力，让白雾铭记至今。


如今，他做出了与东澜相同的事情，于是便也循着他做事的方法，越陷越深，但或许相对东澜和他的那些孩子，白芷在白雾心中的地位则要更重一些？没人知道。

他与叶骐的相识现在想起来真是充满了俗套，那时他的故乡被妖怪侵袭，整个村子都被血浸泡成了赤红的颜色，而他因为偷偷跑到远离村子的悬崖上看星星才免于一死，但那凄惨血腥的场景已深深烙入他的记忆里，成为一场无法抹去的梦魇。


虽然时隔多年的现在他可以若无其事地对叶琰说起自己家乡的星星是多么漂亮，但在当时，仇恨的火焰几乎要将年幼的苍雷吞噬，他独自一人穿过了森林，来到邻近的城市，并参加了军队招募的斩妖者实验。


那个时候斩妖者的改造成功率已经变得很高，至少不像最初实验时几十人中只有一个成功这么严重了，但这样的情况下，对苍雷的改造仍然失败了。


或许苍雷生来便不是一个适合战斗的人，所以就连在那时成功率已经升至十分之一的改造也没能通过。那个时候的痛苦他现在仍清晰的记得，暴躁的伪妖力在体内疯狂蹿动，锋利的刃将血管、筋肉统统割破，甚至突破皮肤钻了出来。


那个时候苍雷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是要死了，连负责进行改造的研究员都确定他是活不成了，摇了摇头从手术的房间退了出去，说不定已经在招呼人来为他收尸了。


他怎么能这么没用，连一只妖怪也没杀死，怀着满腔的仇恨，就这么轻易死了？


如果叶骐当时没有从手术间门口经过的话，或许他现在的确是已经死了吧。


那个时候苍雷疼得连神志都不清楚了，他只觉得突然有一股力量渗透到自己体内，它并不温柔，而是强硬，甚至是僵硬地将他体内乱窜的妖力逐渐捋顺，过程进行的并不算顺利，但最终的结果是，狂暴的妖力真的被平复下来了。


当时他不晓得这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身上的痛苦一下子都消失了，而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叶骐就站在那里，用一种和现在截然不同的，稍带着点担心的羞涩表情望着他。当两人视线相对时，她就那样笑了起来，仿佛月亮投下的耀眼光辉。


“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失败了……”

写不出_(:з」∠)_
不然今天晚上就来点梗吧？
截止到今天21点为止，说明角色还有想看的内容【也可以是提问之类的】
大概每次会写不超过三百字的类似剧本的形式，不过像是kiss或表白这种三两句话就写完的……就不要点了_(:з」∠)_因为类似剧本的形式，描写会写的很少，感觉很不带感啊
跪求有情景感的梗_(:з」∠)_
问问题可以问的刁钻一点√
玩不起来的话今天就不更新了√【你】

1.恋人的相处模式


白芷：说起来，妖力真是方便呢~


白雾：嗯？


白芷：就是说啊（比划），可以把远处的东西拿过来，可以侦查周围的情况，还可以把人类变小……


白雾：（露出浅笑）是啊，可以把你变小呢


白芷：咦？！（没等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小人，被白雾用手托了起来）白雾先……哇啊啊啊啊！（脸突然被白雾舔了一下）


白雾：……到现在还一直叫我白雾先生啊？


白芷：诶？咦咦？！


白雾：（叹气）所以说，也该叫我的名字了吧？（继续舔，用舌头将白芷卷入口中）


白芷：白雾先……白……哇啊啊啊啊——（因为羞耻说不出口，结果被白雾咽了下去）


白雾：（坐在野外的石头上，叹气）


【几分钟后】


白芷：唔……白雾先生真是……太狡猾了（因栽倒在软肉中而晕过去了几分钟，现在苏醒）


白芷：不过（小声），也有一阵子没有进来过了呢……稍有点怀念啊（环顾周围的胃壁，发现上面净是可怕的旧伤，不由的心疼起来）


白芷：（抚摸着一处旧伤）我也真是残忍啊……当时一定很痛苦吧？


白雾：……嗯，快要痛死了


白芷：呜……（陷入了自责中）为什么不用妖力治好呢？明明是很便利的能力啊……（说着准备替白雾治愈伤口）


白雾：怎么说好呢……大概是因为，那是你留下的，就没想过去治愈了


白芷：（动作僵住了，妖力瞬间消失，整个人好像熟透了似的浑身发红）……白雾先生太狡猾了……真是太狡猾了……


白雾：我只是说了我真正的想法而已（站起身准备离开）


白芷：呐……白雾先……不，白雾，我最喜欢你了（脸埋在胃壁里羞耻地声音发颤）


白雾：……嗯，我也最喜欢你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