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时并不是什么铁血真汉子。
比如说，他大学时的军训生涯就过得生不如死。
他本身怕热，每次太阳底下站军姿或者练固定动作，汗都把后背濡湿一片。
他们寝室六个人关系还不错，每天追追打打。李时是不太常参与的那一个。
那个第一天就替他解围的王鹏飞是舍长，又当了临时班长，跟谁都能打成一片，也没看出对李时有什么特别的关注。
那时候李时本来一门心思想学声乐，奈何妈妈不同意，只好退而求其次学了新闻，满腹不快无处诉，本就沉默孤僻的性格变得更加寡言少语。
他体质不好，容易低血糖，和大家一起练正步分解动作的时候犯过一次。他当时只觉得一头星星点，站不太稳，自己举手要求休息一下，后来缓过来又很快归了队。
有男生笑他娇气，他也没吭声。
不是甘愿受气，是压根没有去计较的心思。
后来教官要挑护旗手，问王鹏飞觉得谁合适，王鹏飞选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李时。
李时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出列按照教官的要求做了几个正步动作。
“行，挺标准。”教官点头同意，让他和另一位同学离队和其他班的护旗手一起练练正步，不需要再参加队伍的整体训练了。

王鹏飞翻着班级集体照的相册，看到军训时的一张照片，照片里大家坐在一起休息，李时一个人坐在旁边低着头。
他心里有点五味杂陈。
上学的时候遇见的李时，和现在直播间里那个主播，仿佛完全是两个人。
那时候的李时也好看，是那种干干净净的好看。而现在的李时是如此鲜活，嬉笑怒骂眉色飞舞，嚣张时像千里霞光，忍耐时如浮云月色。
仔细想想，李时真的改变了太多。
王鹏飞以前从没认真去想过，是什么改变了他。

直播间里的弹幕刷了不少“6666”。
这已经是李时第五次对着残血的英雄扔标记，然后等待几秒让标记自动爆炸收割残血了。
一个辅助，能让团战时对方看到他都要绕着走，也委实算个奇观。
更不要说他每次点亮延时回血的技能就像冲锋号，引导己方队友爆发围剿，把敌人吓得闻风丧胆。
这局在他的带领下，居然稀里糊涂就赢了。
李时在中期出了法攻装备，赛后结算输出不算最高，但也不低了，倒真的践行了他“我也输出”的豪言壮语。
“这波输出纯靠技术啊！”直播间有人感叹。
“今天不打了吧，”李时伸了个懒腰，感觉到熟悉的头晕又有要出现的迹象，“12点多了，该给你们做饭了。”
“今天吃什么！”弹幕立刻就问上了。
李时换了手机直播，晃悠悠走到厨房：“我这儿有剩的米饭，要不炒个饭吧。”
“黄金蛋炒饭！”弹幕提议。
“要求太高了你们，”李时抱怨，“随便吃点儿得了。”
“出现了糙汉又出现了。”
“哈哈哈哈哈……”
李时切了葱姜蒜，又切了半根胡萝卜，小火先把底料炒香然后把胡萝卜扔锅里炒软。
他在台面上没找到胡椒，蹲下到柜子里去找，这么一蹲就有点站不起来了。
低头抬头忙了半天都没觉得，这会儿重心一变瞬间天旋地转，腿和腰都是软的。

头晕每每伴随着恶心，他扶着柜子等眼前的黑蒙蒙散了些，嗓子里费力地吞咽了几下，终于驱散了些许不适，撑着橱柜站好。作为掩饰，他赶紧把碗里的米饭一股脑扔进锅里。
“哎呀，”李时忽然愣住抓了抓头，“我忘记提前炒鸡蛋了。”
“哈哈哈哈哈……”
“迷糊主播上线。”
“那不要鸡蛋了吧？”
弹幕全是幸灾乐祸。
“要不就这么炒？”李时说着把米饭炒散，全部拨拉到锅的一边，然后开大火让锅温更热一些，再把鸡蛋打到锅的另一半。
“这是什么操作？？？”
“好像也行嘛！”李时看到鸡蛋已经成型，沾沾自喜地说。
他用锅铲把米饭铲回来打算炒匀，表情突然石化。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吧？”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直播间的观众已经通过镜头看到，锅底米饭耐不住刚才的高温，全部糊成了一片。
什么叫现场翻车，这就叫现场翻车。

直播平台的工作人员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李时正忙着刷锅。
锅底粘了焦掉的米饭和胡萝卜擦不下来，他怕把不粘锅的涂层刷掉又不敢使劲刷，握着锅刷十分纠结。
“雨大，”电话那端妹子的声音里似乎带着笑，看来也是看了眼他的直播，“您这儿播啥呢，家务频道？”
“你……你你就说啥事吧。”李时欲哭无泪。
“是这样，我们站子今年办的游戏联赛快要收官了，因为关注度比较高，这周打算举办线上线下同时观看的决赛。”妹子介绍说。
“嗯我知道。”李时应着，心想是不是可以获得免费票去现场看比赛了。
“我们通过对站里现任主播的筛选，想邀请你去做现场主持，你看方便吗？”
“啥啥啥？”李时手里的锅刷掉进了水里。
“啊你放心，是我们演播室里的讲解串场，不是舞台上的主持人，”妹子连忙解释，“其实跟直播挺像的。”
“舞台上那种你让我来我也来不了啊，”李时苦笑，“我当然可以，需要去面试一下不？”
“不用不用，就是可能要提前两天参与彩排。”
“那没问题。”李时保证道，千恩万谢挂了电话。
“面试什么？雨哥找新工作了？”
“雨哥不要我们了吗TAT”
“不要啊TTTTTUTTTTT”
弹幕一如既往自行发挥到天际。
“别瞎猜了，”李时笑着说，“反正是好消息，过两天你们就知道了。”

“来时雨”这个名字很快挂上了站子的线下宣传海报。
海报上大咖云集，李时这种小角色自然是没资格配照片的，不过能把名字放在“直播间主持”这个title后面，也让他觉得挺满足。
游戏区人气比他高的主播还有好几个，李时能得到这个席位，大概还是和他的形象有关。
李时心里都清楚，却并不抵触。
忙忙碌碌，直播这天很快到了。比赛在体育场举办，现场有站子聘请的专业舞台主持和游戏解说，李时和另一个女生的工作就是坐在直播间里，按照耳机里导演的指令引导解说嘉宾进行解说，调整解说时间，使比赛更有可看性。
最近李时为了拼打赏，每天直播的时间长质量高，不知疲倦有求必应，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为了保证直播质量，他特意休播了一天，让自己缓了一缓。
只不过这缓一缓的效用似乎适得其反，他今天起床就有点低烧。
本着机会难得轻伤不下火线的原则，李时坚强地爬起来收拾好自己，咽了两片药，精神抖擞地出现在直播间。

比赛要晚上才开始，直播间作为不间断转播平台，需要提前开张暖场，因此是就位最早的。
随着导演的命令，灯光摄影已经运转起来。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看在X市体育馆举办的AA杯年度决赛现场直播。”李时给了镜头一个笑容，“我是来时雨。”
“大家好，”他旁边的妹子很可爱地举起两只手挥了挥，“我是杨柳依依。”
女孩也是站子里的一位主播，平时主要播唱跳和ASMR，人长得十分清纯可亲。
“今天真的很巧，也很荣幸能和杨柳依依一起给大家直播，”李时说着，“大家可以看到，我们俩的名字非常的搭配。”
“……嗯？”女孩昨天和李时一起串词的时候没怎么走心，这段词大概没记牢，这会儿有点接不上了。
“对啊，”李时侧过脸来笑着对她说，“没想到吧，我的名字也是出自《采薇》哦，‘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我取的是那个‘来思’、‘雨’。”
“啊，原来是这样！”妹子恍然大悟状，“那真的是太巧了，应该预示着我们今天的合作会非常顺利。”
两人有说有笑地撑了会儿时间，解说嘉宾终于来了，李时和女孩便可以稍微休息一下，让嘉宾给大家做今晚比赛的预测和介绍。
这段结束之后进广告，有化妆师妹子上来给几位补妆。
“雨大出汗这么多？”化妆师妹子惊讶道，“直播间也不热啊。”
“没事儿，”李时笑着摇头，“我是太紧张了。”

时间到了晚上七点半，比赛正式开始。
这个线下比赛是网站自办的，吸引的成熟选手有限，大都是民间高手过来凑热闹的，关注度也局限在网站的用户里，算不上什么大型比赛。
赛场里观众大概坐了六七成，据说已经是比预期要好的上座率。
可惜这个李时就无缘得见了，他们的直播间只面向网站在线观众。虽然网站有实时弹幕，但他们直播间也并没有返送屏幕，所以暂时也是看不到的。
今天是“来时雨”第一次在公屏出镜，李时趁休息悄悄看了一眼反馈，他个人直播间的评论区正有不少人在聊天。
“原来‘来时雨’出处是《诗经》？我一直以为是‘及时雨宋江’的意思？！”
“哈哈哈哈你不是一个人！”
“放心了，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没文化。”
“不要妄自菲薄，知道宋江也挺有文化的了。”
“因为有的人连宋江也没想到过，比如我。”
“还有我！哈哈哈哈哈……”
很好，网友们还是一如既往地沙雕。李时稍微放下点心。

啦啦啦啦啦↓↓↓

第一场比赛结束后A队暂时领先一分，两队进行短暂的休息，直播间再次上线。
这次网站找来一名比较资深的游戏教练作为今天的赛事指导和解说嘉宾，在比赛过程中的解说则由专业游戏解说担任。一场比赛打下来，张指导早就准备了一肚子话。
李时和女主播按照事先准备好的问题适时引导话题，把握直播节奏，完成得还算比较轻松。
赛间休息的时间非常短暂，很快就要进入第二场比赛，李时和杨柳依依也刚刚好结束了最后一个话题，准备等指示给导播切回现场。
“各部门注意，”耳机里忽然传来导演的声音，“比赛间的设备出了问题需要调试，直播间稍微等一下再切出。依依再问个什么吧。”
女主播赶快开口接茬：“好，那我最后想问一下我们张指导，您觉得这一局，场上哪队的胜算比较大呢？”
“哈哈，这个可不好说，决定胜败的因素太多了，双方英雄的选择，策略的运用，还有随机应变的反应……”嘉宾不知道演播间的指示，感觉这个问题很难答，看样子是准备打太极长篇大论一番。
他刚讲了几句，耳机里导演便催促起来：“设备重启好了，导播准备切回现场，倒计时30秒。”
“……是的，所以说比赛不到最后一秒真的很难判断谁会是赢家，”李时迅速开口抢过了话，“对吧张指导？”
“嗯，没错。”张指导点头。
“但不管哪队会获胜……”李时接着又抢了一句，在张指导继续开口前截断了对方后面打算说的话。
“倒计时7、6……”
“我相信今晚他们一定会给我们带来一场精彩的比赛。”李时对着镜头说完了这句，导播正好把画面定格，切回直播间。
“男主持不错。”导演夸了一句。

直播间里，李时抹了把额头深呼了口气，扭头先跟指导嘉宾道歉：“不好意思，刚才导播催得急，我给您打断了，等会儿有时间您再给我们分析分析这一场的情况。”
“哈哈原来是这样，”张指导恍然大悟，“他们也不跟我说一下。”
“那可不行，”李时笑了，“您是不知道，有个人在你耳机里数秒太可怕了，我紧张得说都不会话了。”
“刚才雨哥好厉害啊，”杨柳依依心有余悸地说，“我都担心我给弄砸了。”
闻言李时想了下，认真地摇摇头：“没事儿，敢让咱们两个生手上就说明他们不担心这个，实在不行可以切画中画或者保留一段时间的画外音，没问题的。”
“你怎么这么专业啊，还说是生手。”杨柳依依笑嘻嘻地说。
“我第一次主持直播间啊！”李时笑着说，“你呢？”
杨柳依依歪了头想着：“我啊，我算是第三次了，不过主持游戏直播还是第一次。”
现场比赛已经开始了，他们几人暂时休息，可以放松地看一会儿比赛。
“张指导，你看B队这个阵容选择，是不是想复制第一场的策略呢？”李时请教道。
“有可能，可能想把第一场的作战目标更好地执行下去，”张指导点头，“但也可能是在训练时将这套阵容作为他们的基础搭配，在套路上埋藏更多的变化，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原来如此。”李时了然。
他是第一次跟这种资深的游戏行业人士在一起工作，感觉受益匪浅。
他一开始在网站直播游戏只是因为百无聊赖，时间长了竟然也渐渐产生了兴趣，自己研究了很多比赛。
虽然摄影机停了，但他的思维还在维持高度运转，一边要留意比赛动向，一边要熟悉下一次直播的问题，根本无暇他顾，直到胃部的疼痛实在有点分散精力，才下意识地腾出手去抵住它。

“B队这波伏击你怎么看？”张指导忽然问他。
“啊？”李时连忙把手放下直起腰，却因为姿势突然变化被胃里的疼拽了一把似的，忍不住又稍微欠了下身皱起了眉，“我觉得……还挺聪明的？”
“但是伪装还不够啊，”张指导说，“你看，A队的刺客应该要买金身了。”
金身？李时望向转播屏，金身能让英雄在短暂的时间内免伤，但期间不能移动。
“你好，”杨柳依依扭头跟旁边的工作人员打了个招呼，“不好意思，能不能帮我们倒杯热水？”
李时盯着比赛情况分神瞥了眼杨柳依依，对方正冲着工作人员双手合十地卖萌。
就在这时屏幕里A队的刺客走到野区伏击圈里，小心翼翼地探了下草丛。
B队一拥而上，几个技能扔了过去，却正好扔在金身的小光球上。
“厉害！”李时由衷地冲张指导伸出大拇指。
技能被空耗，这波团战B队打不出伤害，自然是让A队打得落花流水。
这波操作直接帮A队锁定了第二场的胜局。
比赛是五局三胜制，这轮打完大家都在猜测A队会不会3-0完胜对方。
刚才工作人员依言给他们每人倒了杯水，李时谢过之后捧着啜饮了几口，虽然对缓解疼痛没什么用，但好歹不再感觉快要脱水了。

后面的直播没再出什么状况，不过没想到B队打得也很顽强，稳扎稳打连取两分，竟然把比赛推到了决胜局。
直播间里大家都肉眼可见地疲惫，李时强打着精神引着张指导多说了几句话，好歹把时间撑满了。
决胜局两队都很谨慎，开局后都没有开团，而是你来我往地相互试探。
“我感觉……A队的打法好像有点变了？”李时有些疑惑地问。
“是啊，”张指导叹了口气，“他们被B队的态度影响到了，不再坚持自己刺客主导的进攻型风格，而是转而和B队比耐心了。”
“这就有点放不开手脚，对吗？”李时问。
“没错，虽然看着经济差不多，但打法上被动了。”
张指导所言非虚，这局虽然一直维持表面的拉锯战，但胜利的天平终于渐渐偏向了B队这边。
随着最后一波团战的胜利被B队拿下，比赛终于宣告结束。
“真是太精彩了。”杨柳依依感叹道，“就像我们一开始说的，不到最后一刻，真的难以预测比赛的胜败。”
“是的，恭喜B队拿到了比赛的冠军。”张指导说，“最后这场比赛发挥很好，有很多可圈可点的地方。”
“恭喜恭喜。”李时也说着。他望着屏幕里舞台上漫天彩带的庆祝画面，又加了一句：“当然在这里我们也为A队感到遗憾，感谢他们今天的努力，我们看到了一支非常优秀的队伍，期待以后他们会有更精彩的表现。”
这时候他还不知道，他随口说的这么一句话，会在直播间圈到无数的路人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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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可能1分钟，或者10秒？便听到手机铃声锲而不舍地伤害着他的神经。
他翻身摸到手机，迷迷糊糊地瞎按一通放到耳边。
“小时？”电话那边有人在叫他。
“嗯？”
他答应完了才倏然睁开眼睛。
是他非常熟悉的那个声音。
他这时才发现窗外天已经亮了，他应该已经睡了很久，有刺眼的光从窗帘的隙歔中穿射而出。
他张了张口，却最终没有唤出对方的名字。
“我有看你比赛的直播，你做得很好。”那人的声音听起来心平气和。
“嗯……”李时心绪十分复杂，情感还停留在上次在微信里故意和他呛声的时候，开口就想骂人。可是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的这个开头如此友好，倒弄得他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我看到网上有些和你有关的绯闻，我觉得你还是处理一下。”王鹏飞的语气依然平静，就像在公事公办。
“……什么？”李时一头雾水。
“就是和你一起直播的那个女孩。”
“哦。”李时明白过来，他昨晚也看到了一些相关的讨论，有人吵着“配一脸”什么的，转发和点赞量都相当高。
这种事男生先去撇清不太好，李时便没管它。
“我知道你不想失礼，可是我觉得这件事并不简单……”
“我知道了，”李时打断了他的话，“还有事吗？”
那边的人似乎沉吟了一下：“哪天出来见一面吧？”
“不必了，”李时感觉自己终于彻底清醒过来，“不过谢谢你的好意。”

李时挂掉电话，自己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昨晚直播结束后，有工作人员来和李时联络，问他要不要和站子签约，以后由公司进行包装推广。李时当时状态实在不好，就推说想再考虑一下，留了联系方式。
如果签约，以后可能会有经纪人助理之类的来管理他的直播和一应活动，会没那么自由，但挣得肯定会更多一点。
只是五年长约，期间会发生什么真的难以预料。
要烦心的事似乎越来越多了。
仿佛是生活为了向他证明烦心事并没有到达极限，母亲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李时吸了口气接了起来：“妈，怎么了？”
“小时啊，有个事情我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爸那儿……”他揉了揉隐隐发痛的额角。
母亲的声音里似有罕见的歉意：“啊不是，你爸好着呢，就是……我这几天去你姨家，她说想给你介绍个女孩子……”
“妈，”李时瞬间头更痛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那你说，我怎么办呢，我该怎么说呢……”母亲话音里又有了哭腔。
“行了行了，”李时咬咬牙，“我知道了。”
他们家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正常情况下，母亲肯定不能连这点小要求都不答应。可是要母亲亲口对别人说出自己儿子是基佬这种话，恐怕比杀了她还难受。
相个亲而已，到时候跟女方说清楚没这个意向，道个歉也就算了。
等等，好像也不能直接说自己是弯的，不然回头就传到姨妈那儿去。
啊，头疼。李时用力捶了捶脑袋。
这会儿他才发现，头疼已经不再是心理意义上的，而是变成了实质性的疼痛，针扎一样在脑子里闹腾。
可能是睡眠不足吧，李时想着，都怪那个衰人。
他把手机往床边一扔，正自咬牙准备再补个觉，手机忽然又是叮的一声。
这到底一天是要出多少幺蛾子！李时愤而坐起，却没想到这个过大的动作给本来就隐隐作痛的脑袋带来了太大负担，瞬间眼前都黑了一秒。
好在随着他静止下来，这层疼痛也很快消失了。
他任命地像个老人一般缓慢移动，拿起手机点开一看，是医院自动发给他的父亲的检查结果。
“……局部癌变可能。”这是检验单的最后一句。

王鹏飞挂掉电话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驱散有点慌张的感觉。
李时对他的态度比他预想的要好很多，他本以为会直接被挂断拉黑。
上学那会儿他和李时的过往，被班里几个听说的人用一句“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睡我”来总结。
在他这边的情况，确实大概是这样。
他们从入学就关系很好，在大部分相处的时间里，他对两人关系的“好”是不含什么私心的。
但是……
但是也有那么一些时刻，当他开玩笑地搂着李时坐在椅子上看电脑的时候，当他们在雨夜挤在一件外套下奔跑的时候，当他爬上床去探李时额角温度的时候……有那么几个片刻，他的身体也曾体会到一点点不同。
他在那时候是很抗拒去想这些的，甚至直接把这些记忆从脑海中剔除了。
可是在李时离开之后，这些又总是慢慢地浮现出来，成为非常困扰他的一件事。
最近他每天去看李时的直播，关注李时的动向，那些让人烦心的思绪渐渐消失了。
很奇怪，李时总能让他安心。
他记得以前在饭堂打饭，不管环境多嘈杂，李时总是慢条斯理不急不躁地一口口慢慢嚼着，而他坐在对面，不知不觉就放慢了速度。
今天主动给李时打电话，主要契机是看完李时的现场主持后，他去搜了搜网上的评价。
观众给了李时不少赞许，这很正常，是李时应得的。但这些远远没有对他和女主播的YY言论多。
这就很不正常。
作为一名新闻人，他直觉其中有问题——换个词说，是有操作的。
但李时这种态度，听起来也没有把这当成一件要紧的公关去处理。
令人着急。

李时看完检验单，立刻起床奔向医院，去找父亲的主治医生问了一下。
根据医生的说法，检测报告上的“癌变可能”只是疑癌，目前还是建议密切观察，及时复诊，如果发现癌变及时展开治疗。
这就让他身上的压力骤然减了许多。再过几天父亲出院，基本上就没那么大的花销了。
当然，父母年龄大了，没有积蓄也是万万不行的，只不过解了燃眉之急，让他大大松了一口气。
“妈，那个相亲、能不能找个理由……”他回到病房说完父亲的病情，跟母亲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母亲眼睛里又闪泪花了。
“好好好行行行，”头疼又来了，李时举手投降，“不过我最近工作忙，先推一阵子再说吧。”
“说起这个，你这个工作……”这会儿父亲睡着，母亲压低了声音，“你到底去干什么了？为什么打钱还几天打一次的，什么工作是按日结啊？”
也不知道是内心里逃避去回答这个问题还是怎么，李时感觉头疼又加重了，忍不住皱了眉。
母亲大概以为他情绪不好，又加了句：“你不想说就算了，我知道你也大了，不愿意听我们的。”
李时再一次欲言又止的当口，口袋里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拯救了他。
“以后有空再跟你们详说吧。”李时逃也似的出了病房，接起电话。
电话是平台打来的，邀他去网站晚会的现场，参加那个杨柳依依说过的那个活动。
这种事没什么理由不参加，李时便直接答应了。

“不过我可先说好，别指望我给你们播红毯啊，咱走个过场就算了，我对时尚什么的兴趣不大。”李时跟直播间一群兴奋鸡叫的粉丝强调说。
“嗷嗷嗷嗷是不是会有正装雨大！”
“啊我想看西装领带！”
“或者走古风路线也可以啊，我觉得雨哥会很适合。”
“对对对侠客风！”
“或者书生也可可可可可！”
“啊啊啊我今晚睡不着了！”
……
直播间的大家显然没有在听。
李时叹了口气。
“雨大，直播间的关注人数马上就过百万了……”忽然有这样一条弹幕飘了过去。
李时拉菜单看了一眼，果然已经超过96万，没想到出一次镜竟然拉到这么多新关注。
之前许下穿女装的承诺时，他的粉丝才不过二十来万，离一百万遥遥无期。他随口说了这么个数，也是难为这些人竟然一直记到今天。
“女装的话，”李时垂死挣扎，“你们想看什么内容？JK什么的……”
“那肯定不行啊！”
“想都别想用中性风糊弄我们！”
“好吧，”李时头疼，“那比如说小埋……”
“也不行！”
“你们别说诶，雨大有件常服就很像小埋。”
“对对就是那件橘色的连帽衫。”
“然后他缩在椅子上的时候哈哈哈哈超像仓鼠。”
“说得有道理，所以绝对不行。”
“搞个投票吧雨大，上面这些糊弄的选项就不用放进去了。”
李时郁郁答应了。

他今天真的一直时不时地有点头疼，这会儿又有些严重，导致每次吃饭后的胃疼都变成可忽略的了。
他忍着这种恼人的感觉打了一晚上游戏，快下播的时候因为一次操作失误，手抖碰掉了桌上的手机。
他立刻俯身捡起又坐回来，在这一瞬间才反应过来刚才动作太快了，没有好好保持老人动作频率的后果就是头疼又狠狠来了一下。
“嘶……”他出了半个音，用拳头按住太阳穴几秒。
“雨大怎么了？”弹幕马上有人问。
“没事没事，”他缓过来了，又开始利索地操作游戏，“有点头疼，都是让你们闹的。”
“？？？”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头疼可大可小啊雨大。”
“对啊颈椎病也会头疼。”
“还有睡不够OwO”
“雨大是不是最近胃炎犯了发烧呢？”
发烧？
李时猛然一激灵，用手背探了下额头。
好像，是有点不对劲。
因为没有及时发现自己发烧而被头疼折磨了一天，还得先去弄好粉丝们要的女装投票才能下播的李时，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