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BL】《千秋岁》(古风架空\/年下\/正剧向)

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
每次我更了大家好像也反应不强烈,我搁它两天,会嗖嗖冒出好几条回复来
意思是我还不能更太勤哈?

楼主 鹧鸪啼歇夕阳去  发布于 2020-02-18 02:14:00 +0800 CST  
第六章 阮郎归

这一日,温昭一行人又赶路至二更,这才算是离了鄂州地界,北上入了淮西南路商城县界。
一行人车马并行,因而行路缓慢,虽一直赶路至入夜,却也还是只行了六十余里。
将近三更,一行人疲惫不堪的拴马商城县官驿,连话都不愿多说,各自回房歇息,约定次日依旧卯正四刻①启程。

年关将近,朝中还有诸多琐事要在元朔日前处理完,因而温昭和殷正信皆是回京心切。他们一路上催得紧,故这一日只比前些时日更觉辛苦。
饶是平武年富力强,到官驿后都颇觉疲累,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只是沉默着收拾了。又因惦记着温昭的药还没吃,便一语不发的翻了翻炭盆,将剩的另一罐药煨在了炭盆上,坐在炭盆边等着药热好。

官驿里的炭盆虽然烟气大,但胜在火热得快,于是也就一盏茶的功夫,那一罐药便热好了。可是平武再一回身,居然发现就他这么忙活的一会儿功夫,刚刚还累的连张嘴多说两个字都有困难的温昭这时候竟然弓着腰伏在桌案前,借着微弱的油灯光,一点一点的看着一张铺了一桌子的地图。而且因着光鲜微弱,温昭怕烧着了纸又不肯把灯挪近些,图上的字又不大,温昭本身眼神也大不如前,这时候他的脸几乎要贴在图上了。
“我说爷……”平武哭笑不得的看着温昭一寸一寸的扒着地图看,那样子着实有些滑稽,“您这是闻什么呢?”
温昭被平武问的一愣,足的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平武这时打趣他,直起腰来抬手照平武的脑袋给了一巴掌,“臭小子,越发胆儿肥了。”
平武笑嘻嘻的受了那软绵绵的一巴掌,夸张的捂着脑袋“嗳哟”,逗得本是一脸愁容的温昭这时候也是展颜轻轻笑了一下。然后便听平武道,“爷,该吃药啦。”
温昭的脸立刻又苦了下来,瘪着嘴不言语。

“昨儿买的蜜枣我已给爷备着啦,”平武瞧着温昭一副不乐意吃药但又深知不吃药不行的吃瘪模样实在忍不住好笑,但又顾及温昭的面子,于是只是憋着笑耐心劝慰。
温昭已经听出了他话里话外的揶揄,翻了翻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拿出了一副饮鸩的架势,一把抓过茶碗来,一口气将那浓黑的汤药灌了下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喝的太急,抑或是那黑乎乎的汤药本就苦的一股刺激性气味,温昭喝下去便呛着了,咳个止不住。起先他还努力压抑着,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咳嗽牵扯了本就不太安分的胃,温昭只觉得胸口一滞,胃袋酸酸的一拧,再张口,那酸苦的药汁便居然尽数返到了喉头,随着咳嗽猛烈的喷了出来。
平武手忙脚乱的搁下茶碗,先是抚着温昭的脊背给他顺气,后来见温昭要吐,赶紧抽出帕子来在他嘴边接着,谁知道他刚抬手过去,温昭那一口还热腾腾的棕黑的药汤便喷了出来。
平武翻了翻眼睛,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药罐里还剩了些的药,庆幸今日茶碗比昨日的小些,他没一次倒完,倒还剩的有些。

也许吐出来便舒坦些,虽然还是满口的腥苦,温昭的咳嗽倒是渐次平复了下去。他略有些脱力的撑着桌子弯腰坐进了一旁的椅子,弯着腰按着还有些抽搐的胃脘,有气无力的冲平武摆了摆手。
平武也不知如何会意,赶紧草草将手中的脏帕子丢在一旁,胡乱洗了手便取了早就备下了的蜜枣。见温昭一直垂着脑袋坐着不动,干脆伸手拈出一个来,半跪在温昭脚边,抬手塞进了他嘴里。
缓了半晌,温昭才勉强平复了气息,抬起头来,瞧着平武一脸担忧,略有些抱歉的笑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你说,俞小子是不是故意给我开了这难喝的方子啊……”
平武愣了一下,继而笑出了声,起身去倒那剩了些的药,“是不是故意的我可不知道,不过爷,您这该喝的没喝下去,白赚了一颗蜜枣可怎么算呢?”他说着,便又把那小半碗药递了过去。
温昭垂眸看了看那小半碗药汤,又抬眼看了看平武,一副“怎么还有”的不可置信,然而挣扎了一会儿,还是老老实实把药喝了。这回倒没再吐出来。

又歇了半晌,平武铺好了床,正要伺候温昭就寝,便又见温昭对着摊了一桌的地图出神,于是忍不住问道,“爷,您总对着这图犯什么愁呢?”
温昭叹了口气,回头见床榻已经铺好,便乖觉的离了桌案,走到榻前开始更衣,一边解袍带一边道,“此去开封府尚还有一千余里,若似我们这般缓缓而行,一日至多行个五六十里,待回到京城只怕要到元朔日去了。可正旦会前,还有诸多公事未完,我都不知道现在我那尚书省衙门里的案头,又堆了多少未及处置的书文了。”

温昭此言非虚,现而今户部已不是当初的闲职肥缺,户部一群“寄禄官”只领俸禄不办实事的局面已然不复存在——这还得益于先帝在位后期一场轰轰烈烈的“淳丰新政”②的推行。

先帝尚还在位时,深感国有积贫积弱之兆,且为冗官冗政、效能低下所困,因而为裁撤冗官、省并机构、明确职责、提高效率,在临朝的最后几年内,坚决的推行了淳丰新政。新政方针由时任宰相的范衍提出并主持改革。
针对财税,范衍依旧是坚持了儒家“以农为本、轻徭薄赋、为官清廉”那三板斧;
然而针对官政,这位儒学立身的范相的改制倒是大胆得很,他彻底改革考核体系,裁撤冗员,重整官制,重新划分各机构职权,一改往日新旧杂厕,名实混淆,机构重叠,职能不专的局面——
大肃太祖立国时,疆土未拓,四海不平,因而在官制一事上更是设置的马虎。为图省事,大肃便秉承前制,朝中设有三省、六部、二十四司,可叹前朝至末,社稷不宁,官制也已是一片混乱,禄阶分离、礼乐崩坏,三省六部名存实亡。
淳丰改制中,审官院、流内铨与三班院归吏部,三司与司农寺归户部,太常礼院归礼部,审刑院与纠察在京刑狱司归刑部,三省六部,循名责实;以阶易官,等第减少,所有仅领空名的寄禄官全部废罢,更换以相应的阶官,作为领取俸禄的级别标准;新官制职责分明,系统清晰,机构简化,费用减省。


楼主 鹧鸪啼歇夕阳去  发布于 2020-02-20 23:39:00 +0800 CST  
然而,淳丰改制触动了太多旧日臣僚的利益,大族深以为不满,加之先帝年迈体衰,疑心愈重,因此这一场改革仅历时一年八个月,便随着先帝听信谗言、罢免范衍相权戛然而止。所幸虽然他的新政条例一再被否,官制一项倒是完完整整的保留下来了,且在继任宰相王鼎言的大力支持下,臻于完善。
后人评说,淳丰改制对国库充盈倒、贡赋征税助益不大,但唯独官制改革一项,恢复并稳固了三省六部制的局面,这种官制一直沿用后世数百年,足以使范衍流芳后世。

“可是,还能怎么再快呢?”平武听罢温昭的话倒是也略有些担忧,他们已然连夜赶路,已经疲累不堪,却还只是行进缓慢。
“我在想,不如我们弃车用马,这样多少还能日行百里,自此至开封地势开阔,一马平川,有时一日行百余里也不成问题,”温昭已经脱得只剩了一件湖绉中衣,一边盘算一边就上了床,拉过被子盖上,“明早用饭时,我再问问殷兄的意思。”
“我的爷这怎么使得!”平武听说温昭不要坐车,生生倒抽了一口冷气,“您,您弃车用马,身子怎么吃得消!”
温昭缩进被子里,闷闷的哼了一声,睡意朦胧的翻了个身,含混不清的咕哝道,“你莫要小瞧我……好歹也是雄武军中出来的,不过骑马赶路而已,又不是要我上阵杀敌……”

殷正信虽然是个正经儒生,但也做了多年差官,对骑马一事并无异议,剩下诸人官阶皆在温、殷二人之下,更不便说什么。
于是一行人弃车用马,日夜兼程,果如温昭所言,一日能行百余里,行进速度大大加快,原本要走近二十日的路,他们星夜兼程,最后竟只用了八日便到了开封府——后来,他们这一行命官星夜兼程返京、只宿官驿、绝不惊动当地官府的事迹一时被传为佳话。
只是,后人皆道这一行命官清廉爱民,忧国勤政,树朝中命官出行之典范,却不知这背后是他们一连八日的星夜兼程、餐风饮露。待他们风尘仆仆入了开封府地界,别说是温昭,就连同行的那些年轻人都已经吃不消。

温昭一行人入城的时候已过戌正,天色将黑未黑,待温昭与平武穿过开封府,到了城西的开国侯府,已入亥时。
因着温昭并未事先知会家中各人,此时侯府大门紧闭,温仲元等诸人都已洗漱罢,正预备安寝。忽然听得门房报说温昭回来,皆是大惊,一家人又匆匆起来,整理衣着仪容,以候温昭。唯独温仲元思子心切,披衣趿鞋而起,也顾不得许多仪容,只是出门来迎。

温昭和平武在离府门越一里地便已经下马,执镫向前。这会儿在门房候了不多时,便见温仲元披衣来迎,温昭赶紧俯首下拜,平武亦在他身后跟着叩了首。
“快起来快起来,这些虚礼以后就免了罢,”温仲元说着赶忙上手去搀,握住温昭的手的时候才惊觉他手心冰凉汗湿、异于寻常,忍不住有些担忧,偏这门房里光线昏暗,也看不清温昭的脸色,温昭又催他快些回屋,他也不好多问,只说让温昭回房先行洗漱更衣,再来拜问家中诸人。
温昭借着温仲元的力道站稳,努力扯出一抹笑容,应下了,又在平武的搀扶下回了东厢房。

说起来平武这一遭也被折腾的够呛,他不单要兼程赶路,更还多了照顾温昭这个难缠的病号一项,因此他回到侯府的时候也已是面呈菜色,恨不能立刻睡个昏天黑地才好。
好在回了侯府,温昭的东厢房里还有依山和随川两个刚收进来的小厮,虽说比不得平武跟在温昭身边时间久,到底也是手脚利落的伶俐人,因而平武得了喘息之机,把温昭往二人手里一塞,草草洗漱更衣,连饭都顾不得吃,到了自己的耳房倒头便睡。

楼主 鹧鸪啼歇夕阳去  发布于 2020-02-20 23:42:00 +0800 CST  
注:
①卯正四刻:古代的时候的计时法挺多,我沿用了一种比较普遍的——大家都知道,一天分为12个时辰,而一个时辰是2个小时,因此在命名上,头一个小时曰“初”,后一个小时曰“正”,而一个小时分为四刻,一刻十五分钟。因为“刻”是一个时间范围,所以可以有“四刻”存在。卯正四刻大约是06:45~07:00。

②淳丰新政:其实熟悉历史的朋友不难发现,这个事件的原型是北宋时期范仲淹变法和王安石变法的综合版——我真的超对不起王安石,但是如果不把他的“元丰改制”提前的话,那么户部的职能就没有那么重要,那么温昭就没有那么忙了!我不答应!哈哈,于是王安石的“元丰改制”就成为了“淳丰新政”里范衍对于官制改革的一部分。

③日行百余里:古人的马好像还真没跑这么快的,一般平均速度也就是日行七八十里了不得了。这日行百里真的不光人得累惨,估计马也得跑倒——温大叔你伤害生命!你你你!太狠了!

楼主 鹧鸪啼歇夕阳去  发布于 2020-02-20 23:45:00 +0800 CST  
@不失不息你的回复好像被藏起来了,我在PC端能看见全部,但是手机版没有显示,没办法直接回复,只好单独艾特你。
不得不说,你的猜想全中,他确是左曹侍郎!一开始没有明说其实的确是因为我自己还没弄明白这个设置,但是这两天苦做功课,总算是明白了点儿。只是还是百密一疏,没有了解到这个岗位周转率如此快(大概也确实是因为辛苦的缘故),我的设定他可是一个在户部转了一大圈儿的人(也不知会不会不合常理,但架空世界观我说了算!哈哈!),度支盐铁左右曹他都干过现在是左曹。不过我还想他再干几年左曹侍郎再往上走。
哎!看来你对有宋一代的研究比我透彻,以后一定向你多多请教!比较我这个理科生打高二之后就和历史课绝缘了……

楼主 鹧鸪啼歇夕阳去  发布于 2020-02-21 04:13:00 +0800 CST  
我恨……真的。
睡前发一通牢骚,然后一睡了事!
噼里啪啦点赞,点完赞就不了了之,哈哈!你们觉得像不像皇帝批奏折,盖个“朕已阅”的戳儿,完事儿!

楼主 鹧鸪啼歇夕阳去  发布于 2020-02-21 08:45:00 +0800 CST  
事实证明,你们的楼没有不务正业,她只是在……磨洋工
强迫症如我,画了一张侯府的平面图hhh
为了不剧透,只给大家放出来了温昭和平武住的地方大家忽略我的丑字……英语写多了汉字越写越丑……
文已经在路上啦,敬请期待!


楼主 鹧鸪啼歇夕阳去  发布于 2020-02-22 23:38:00 +0800 CST  
第七章 归字谣

而温昭却还不得闲。
他远行归家,“出必告,反必面”是绝少不了的,何况温府绝非寻常府第,温府主事的温仲元早已被赐勋开国侯,现而今是德高望重的殿前都指挥使,手里总握着禁卫军——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他们,加上侯府上下人多手杂,因而整个侯府上下更是规矩森严、礼仪完备。
他被平武塞进依山、随川二人手里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平武估计是要去休息了。
望着平武“溜之大吉”的背影,温昭禁不住有些羡慕。他虽也疲累到了极点,却还依然要沐浴更衣之后,前去拜会父母。

真可笑,明明父亲自己也很讨厌这种繁文缛节吧,可现在他又如此看重这些虚礼。

进了屋,温昭连身上的大氅都没力气脱下来,一旁两个小厮说的什么也都听的像是隔了一层,他实在是被聒噪的烦,身上又是说不清来源的疼,依山、随川二人又显然没有平武懂得他的心思和习惯,围在他旁边却不知道作何动作。
温昭缓了口气,语气却实在没克制住,怎么听都像是带了些薄怒,他打发了两个小厮去准备沐浴需用之物,自己一矮身缩进了门边一把梨木椅子里,斜倚在椅背上,便把自己缩了起来。

到底是不复少年,想这连日平原策马,驱驰向前,若是早个二十年,对骁骑尉温昭而言不过易如反掌;可是二十年之后,而今回到府上,整个人的精神放松下来,户部侍郎温昭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里都透着酸乏。
浑身上下又冷又疼,温昭自己都说不上是哪儿疼。胃脘已经连着疼了好几天,他甚至都已经习惯了。可是如今手脚臂膀的关节也都酸胀,身上那些旧年的战创似乎也来跟着凑热闹了,尤其是当年胸口中箭那处,更是扯的连心口都一阵阵的发紧发疼。又兼大概是骑马久了,温昭坐在平坦的椅子上还是错觉身子轻飘飘的在上下颠簸,晃得他头脑昏沉,眼皮打架。见依山和随川二人也还没来招呼他,他便更往自己的大氅里缩了缩,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昭迷迷瞪瞪只觉得耳边又有人说话,似乎还是平武,心里有些纳罕,却实在累得不想睁眼,谁知下一刻,竟有人上来就掰他的胳膊,给他把大氅扒了——得,就这胆量,估计不用睁眼就知道肯定是平武了。
平武一边气咻咻的把温昭扶起来,脱了大氅,一边数落垂着脑袋站在一旁的随川,“你们可真行,怎么进来也不说先帮爷把衣服换了?再有,这外头天寒地冻的,进了屋连杯热水都没有,你们就把爷这么撂这儿了?要不是我过来,你们还打算什么时候过来?”
扒了温昭的大氅,平武把那略有些脏的大氅团了团丢进一旁简直要被平武吓呆了的随川的手里,这才过去晃了晃温昭的胳膊,仔细瞧了瞧温昭的脸色,再开口,声音明显温和了很多,“爷,热水已经备下了,我伺候您去洗洗吧。”

温昭这才睁开眼睛,瞧着平武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和一双不满红血丝的眼睛又心疼又好笑,又想起方才他对这随川明显是关心则乱的一通数落,撑着站了起来,笑了一下,“你怎么过来了?看你这样子,都已经睡下了吧?怎么又起来了?”
平武瞪了一旁的随川一眼,闷闷的哼了一声,“我不过来行吗?您身边儿这两个小的都笨手笨脚的。”

平武没有说实话。
他分明是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可是却没睡踏实。也许真是这些日子累极了,他才一睡着就做了乱梦,梦里不知为什么,枯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温昭靠在他的怀里,一大口一大口的往外呕血,怎么都止不住,他身边已经变作了一片血泊,可温昭还是没有停下,直到身子一点点的冷了下去,面色灰白,变得了无生气……平武心里又惊又急,可是这一着急,就把自己吓醒了。
醒来后,梦境里的心惊胆战便顺延到了现实,平武自然放心不下温昭,就草草裹了两件衣服,也不顾头发散乱着,抄近道穿过温昭的卧房匆匆到了前厅。谁知道进了前厅就看见偌大一室里,只有温昭一个人缩在门边的椅子上,而依山和随川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好啦……你跟他们置什么气?”温昭听平武的口气就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宽慰的拍了拍平武的手背,“他们才多大?你刚来时可不比他们强多少。”
“那横竖也比他们强!”平武不乐意的咕哝了一句,搀着温昭进了卧房。
那里,依山和随川已经备好了盥洗沐浴的热汤、澡豆、猪苓、面药①等物,又添了三只炭盆,整个屋子烧的暖烘烘的——这两个小厮虽然不够周到,手脚倒还是利落的。
“罢了,你二人去备热水热茶来吧,顺便到小厨房备些软烂易克化的吃食,这里有我,”平武一面帮温昭褪下衣服来,一边嘱咐依山和随川二人——他深知温昭面皮薄,盥洗时不习惯人多围着,便打发了二人走。

待温昭褪下亵裤来,平武这才发现,就这接连骑行几日,温昭的腿根内侧被磨的一片青紫,有的地方已经隐约有了出血点。他本身就肤色偏浅,这时候看着倒有些吓人。
温昭自己好像也注意到了,苦笑着叹了口气,“以前还不这样,倒是这些年总在车里坐着,都把我娇惯坏了。”
平武翻了翻眼睛,帮着温昭进了热汤,没接话。

水温微热,温昭叫热水一激,浑身一个激灵,然而适应了这个温度之后,竟觉得浑身的疲惫慢慢翻上来,若不是平武总折腾他又是濯发又是擦身的,他几乎就要睡着。
不过被疲惫占据了绝大部分意识的温昭倒是听话得很,平武就像摆弄一个牵线木偶般,让抬手抬手,让抬腿抬腿,倒也省心了。
濯发的时候,平武糟心的看着手里温昭大把大把掉的头发②,叹了口气,“爷啊,您可当真不能在熬心血了,瞧瞧这头发掉的,我看着都心疼。”
温昭只充耳不闻,闭着眼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听进去没听进去。


楼主 鹧鸪啼歇夕阳去  发布于 2020-02-23 05:46:00 +0800 CST  
不多时,盥洗毕,温昭出来时却是腿软,一个踉跄险些没摔回水里,幸而平武眼疾手快的抄住了他。然而饶是房里被炭火盆烧的温暖,擦身上时温昭还是止不住的寒战连连,平武加紧了手上的动作,很快帮温昭穿好了衣服,又大略擦了擦他湿漉漉的长发。
“先梳起来吧,还要跟爹叩头去呢。”温昭这会儿已经累的强弩之末,声音低微,口齿略有些不清,倒还惦记着请安叩头的事儿。
“知道知道,要你啰嗦,”平武恨恨道,“只是该给你再擦干些,不然外头这天寒地冻,一出去全冻上冰了,便算是你戴风帽去,倘或又着了风,回来又该喊头疼了。”
温昭懒得跟平武继续磨牙,便由着他去了。

待他收拾停当,约摸过了二刻,温昭担心温仲元和母亲柴氏久等,便赶紧匆匆往北边正房去了。
正房的前厅里,温仲元和原配柴氏、侧室李氏早已等在那里,就连温府次子温旸也到了。
温昭自正门进去,先在温仲元、柴氏、李氏前依次跪拜叩首,口称“万安”“懿安”“淑安”③,起身后又同温旸作了一揖,温仲元点头后方才落座,正房里伺候的婢子给温昭上了一杯热茶。
一家齐聚,自然是温仲元不开口无人敢声张,温仲元示意温昭用茶,然后才笑着问道,“正安,你这一趟路上还好走吗?车马都还便宜④?”
温昭放下茶盏,点了点头,“尚好,只是儿赶路心切,路上跑倒了一两匹马,心里颇有些过意不去。”
一旁的柴氏一下就听出不对来,到底是心疼自己这个亲生的儿子,还不等温仲元说什么,抢在前头开了口,“我的儿!马都跑倒了,你人怎么受得了啊!你进来的时候我就瞧着你脸色不好——你也是,这么着急回来作甚?”

“母亲宽心,我原也是在军中历练过,自鄂州回京大都是平川,不碍的。”温昭垂眸笑了笑,温声出言宽慰,“我赶着回来也是因着元朔将至,朝中却还有诸多事项要儿处理,不敢怠慢,若是拖过了年节,只怕诸事都要耽误。”
温仲元闻言,也仔细瞧了瞧温昭的脸色,方才在门房他就觉得温昭的手凉的瘆人,这时候再仔细一看,果然脸色也差的厉害,于是叹了口气,“难为你了,你明日便去尚书省复命吗?”
温昭仍旧点头,“此去鄂州,赈灾之外,还担着王相的重托,实在耽搁不得。”他略顿了顿,看向了柴氏,神色有些复杂,“母亲,秉均好吗?”

他口中的“秉均”,是他的独子,温秉均⑤。亡妻江氏所生,现而今刚刚七岁。
温昭成婚晚,是他回京到专任户部之后的事了。彼时他以年过而立,因在外转任奔波,一直未成婚,着实令人着急。何况他是侯府嫡长子,于是他回京后,前后总有很多人给他说媒。
温昭自己不愿以此为由结了朋党,每每推脱。最后还是他的恩师、时任户部尚书的王鼎言说了一人,他才应了下来。这人是时任太医局医丞的江礼的独女,名唤宛芳⑥。
江礼因膝下无子,这位独女便作男儿教养,因而江氏虽然未出闺阁,倒是饱读诗书、颇通文理,琴棋书画兼通。她又是个沉静温婉的性子,识大体、明大义,同时还受江礼的影响,略通些医理,照顾温昭饮食起居颇有一套。
新婚后那几年,温昭当真享受到了极为温情却也极为短暂的温馨、快乐的时光。而这一切因秉均的出生,戛然而止。
江氏因产后大红,气血耗竭,在生下温秉均后不久便骤然离世了。温昭彼时大恸,将江氏安葬后,大病一场,且从此看着自己尚在襁褓中的独子就怎么都不顺眼——他总觉得是这个“不合时宜”的独子克死了江氏,因而总不能亲近。
恰逢那年他升任户部盐铁主事,愈发忙碌起来,时常需离家出官差,因而秉均便被寄在母亲柴氏房中教养,而一直陪着温秉均的,便是江氏的陪嫁丫鬟,益柔⑦。

此时柴氏见温昭面露难色,深知其中原委,又叹了口气,“好,又长高了不少,跟你小时候一个样儿,身上挂不住肉,怎么吃都还只是瘦。我精神头日短,倒是益柔看顾的多些,我瞧着,竟是比她亲生都要上心了。”
“说起这事儿,”温仲元想起柴氏房中那一对可怜人,也有些唏嘘,“益柔也一年大似一年了,江氏去了也有年头了,她是江氏的陪嫁丫鬟,你这三天两头就跑出去了,均儿几乎都是益柔带大,你……”
温昭见又提起此事,且当着温旸和李氏的面儿,实在有些挂不住,正不知说什么好,就听温旸在一旁没心没肺的找补,“哥,要我说,你就收了益柔又怎样呢?我前日见着她,那真真儿是个人物啊,性子也好,待均儿又极好——要我说你这人就是太不解风情,但凡你再通点儿人情呢,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你看看我,第三个孩子都快抱上了。”
他一语既出,逗得大家都忍俊不禁,厅中的气氛似乎温和不少,就连温仲元都跟着笑了笑。

“弟妹大喜了?我竟不知,是几时的好事?”温昭闻言也愣了一下,温旸脸上的笑实在感染人,让他他也跟着扬起了嘴角。
“嗐,你离家时还不曾呢,就前些日子的事儿,”温旸大喇喇的摆摆手,“你知道的也不算晚。”
“好啦,从安你莫要胡闹了,”一旁李氏微笑着出言提醒,“你大哥远归也辛苦了,这也快二更了罢?”她说着又看向了温仲元,“老爷也该歇着了,不如今日便这样吧?正安也好早些回放歇歇。”
温仲元从善如流,又颇有些担忧的看了看温昭,“收益柔的事可以再议,只是你这脸色实在算不得好,若身子撑不住,可定要早些告诉身边伺候的人,该延医用药的千万别耽搁啊。”
温昭连忙应下,一家人又闲叙几句,这才散去。

楼主 鹧鸪啼歇夕阳去  发布于 2020-02-23 05:57:00 +0800 CST  
注:
①澡豆、猪苓、面药:古时候洗澡需用之物。
澡豆,以豆粉添加药品制成。“澡豆”在古代可以说是全能化妆品,洗手、洗脸、洗头、沐浴、洗衣服,总而言之,一切污渍、油脂,“澡豆”全搞定!孙思邈在《千金翼方》中写道:“衣香澡豆,仕人贵胜,皆是所要。”意思是说,下至贩夫走卒,上至皇亲国戚,“澡豆”是居家必备。
猪苓:洗头用的,普通人家一般用皂角,猪苓是富裕些的人才用的,猪苓里加了些香料,用后会有比较浓郁的香气。
面药:擦脸油~

②掉头发:温昭也掉头发?当然掉!肝气郁结要掉头发,总爱熬夜也要掉头发!

③“万安”“懿安”“淑安”:看过《知否》的人应该会知道吧……这是一种没有经过严谨考证(?)的请安的问候语。我这里设定,这三个词都是晚辈对长辈,但是“万安”是对父亲的,“懿安”是对母亲的,“淑安”是对二房夫人的。(管他的!架空我说了算!哈哈哈!)

④便宜:不是“pián yi”,是“biàn yí”,方便、便捷的意思!

⑤秉均:取自《小雅·节南山》“秉国之钧,四方是维”,意思是(尹氏)是执掌国家大政方针的重臣,能够维持天下四方的安稳。(这里本来是讽刺的意思,但是也确实是对治国重臣的一种期望,后世也多有化用。)

⑥宛芳:取自张若虚《春江花月夜》“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⑦益柔:取自韦应物《送杨氏女》“尔辈苦无恃,抚念益慈柔”,穆念慈的“念慈”就是从这里取出来的,我很喜欢“念慈”这个名字,于是就取了另外两个字,哈哈!

楼主 鹧鸪啼歇夕阳去  发布于 2020-02-23 05:57:00 +0800 CST  
哎呀,忘记发俏皮话了hhh
今天的剧情梗概:
1. 平武回家之后就扮演起了通房大丫鬟的角色(等等,为什么是通房……)不管,反正就是宝玉房中花袭人那种角色!(平武:温大叔是宝玉??他不是林妹妹吗?那副“多愁多病身”……)

2.震惊!温大叔居然结过婚生过子!(而且妻子还亡故了……)

3.所以古代人就是麻烦那,出趟远门回来累死累活的还得先拜父母……温大人辛苦啦!赌三毛你这一晚上也睡不踏实!(温大人:你这个作者在这儿裹什么乱……)

楼主 鹧鸪啼歇夕阳去  发布于 2020-02-23 07:17:00 +0800 CST  
@-圈臂为牢-感谢你的小剧场!
(不过话说你咋知道温大人养过鱼!这我可从来没说过哈哈哈哈哈,但是我还真想过!)
温昭:乌龟有什么喜庆的?(翻白眼)慢吞吞的看着我就着急,到时候再给秉均也养成个磨磨唧唧的性子还得了?不养!
平武:其实不养也好,不过这天底下可真的很难找到符合您这条件的宠物啊……又要能陪着秉均,还好养活不会轻易狗带,还要能给秉均修身养性……
俞笑辞:(路过,只听到了后半截)你在夸我吗平武?诶嘿,多谢多谢!
【对……你好像是挺符合这些条件的】
温昭:(突然星爷附体)我养你啊~~
平武:(没眼看)都什么跟什么啊……………………

楼主 鹧鸪啼歇夕阳去  发布于 2020-02-23 15:34:00 +0800 CST  
今天晚上(我的晚上,我知道和国内有时差hhh)暂时没有,还在做功课,有很多细节还需要打磨,大家耐心等等我~
但是还是决定给大家送个小剧场吧~(既然有宝宝要求过,而且目前看好像确实反响不错)

【小剧场】断更的理由

温昭:你这作者不行啊,效率太低!

鹧鸪:(翻白眼)我这不是在合理化嘛……我又不活在你那个朝代,我这是在做功课!

温昭:我看你是在变着法儿想怎么折腾我!

鹧鸪:嘿,还真叫你说着了!你猜我查着什么了?

温昭: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鹧鸪:嘿嘿,偏要说!温大人啊,你是不是忘了你们大宋朝尚书省侍郎及以上的都是要参加早朝的呀~

温昭:四更天起床的噩梦我能忘记吗?花擦不对……现在都二更过了,你又双叒叕不让我睡觉!我头发怎么办!我不能再掉头发了!!!

鹧鸪:嘿嘿,你命由我不由天,你就做个病美男 吧!(耶!押上韵了!)

平武:(幽幽的)作者你善良一点儿……爷四更起我也得四更起好不好!我也困!

鹧鸪:你们家爷出门上朝你又不跟着,你之后还能睡回笼觉啊~

温昭:我恨…………

俞笑辞:(突然出现)好像这儿又没我什么事?我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先生啊………………

楼主 鹧鸪啼歇夕阳去  发布于 2020-02-24 08:31:00 +0800 CST  
唉……感受到了来自温大叔提前的报复……昨天晚上(好吧我习惯性的统称睡前为“昨天”)我一直失眠到早上六点过
失眠真的太耽误事儿了,躺在床上酝酿睡意,结果对着手机看央三丞相的cut越看越觉得当年唐老师的颜真的可以,于是越看越睡不着……
结果早上还惦记着今天一天各种乱七八糟的事儿要做,愣是强迫自己九点钟醒来了我觉得我为了写好温大叔先自己体验了一把晚睡+没睡够?

【小剧场】关于失眠

温昭:(计划通)

鹧鸪:花擦昭昭你怎么能这么做!太烦人了,我也要掉头发了!

温昭:叫你总惦记折腾我!口亨!

鹧鸪:你害死我算了…………

另外,关于之前有小可爱在我这里“盖楼”,我还是要说一下,感谢你的初衷,但是没有必要。
我自然也希望自己的楼里热热闹闹,时常被顶上去,但是不是这样的方式。我更喜欢有质量的交流,至于空洞的“好顶赞”,有那么一两回也就够啦~

楼主 鹧鸪啼歇夕阳去  发布于 2020-02-24 17:49:00 +0800 CST  
第八章 更漏子

温昭再回东厢房时,随川迎了上来,这次他学乖觉了,赶忙过来帮着温昭换下了大氅,摘了风帽,依山端着热水来伺候温昭渥手、擦脸,温昭洗过脸,一面用帕子蘸去脸上的水一面问,“平武睡去了?”
“回爷,平武哥在偏厅呢,等着要伺候您用饭,”依山转去倒水,随川搁下衣服叠好也仍回温昭身边,“才刚我和依山在小厨房给爷煮了素面,略配了些菜,吃着还有味些。”
温昭见随川虽是一副孩童模样,眉宇间却有着和年龄不相称的成熟稳重,兼有怯懦和恭敬,想来他也比秉均大不了几岁,于是抬起手来,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难为你有心了。平武今儿说你们是他不好,我替他给你们赔个不是——不早了,你们快去歇着吧,我这里也没什么要忙的了。”顿了一下,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又叫住随川,叮嘱道,“明日我要去垂拱殿上朝①,四更前后定是要起的——平武随我累了一路,还不知道能不能起得来,只好拜托你二人夜里警醒些,千万别睡迷了!”

随川忙答应下来,心下是说不出的感动——他哪里见过这样温言细语、且说话还用商量的口气的主子,何况方才温昭竟替平武给他道歉,这更是想都不敢想的待遇。
他和随川二人皆是温府买来的,来时才不过八九岁,而今也不过十五六,怎么看都还是个孩子。他二人原先在二夫人李氏房中做粗使杂役,李氏在外做出个“一问摇头三不知”的清心寡欲、随分从时的样子,对房内的人却严苛得很,规矩立的森严,且若稍有不如意,动辄便是一顿打骂。后来是因着东厢房少夫人江氏离世,小少爷②温秉均寄养在长夫人柴氏房中,温昭将东院底下的婢子或遣散、或调换,照顾他的人不足了,这才把他二人从北院正房调至了东院。

见依山和随川二人去了耳房,温昭自己穿过卧房推开隔扇门进了偏厅,就见平武坐在桌前,支着脑袋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温昭看着又心疼又好笑,走过去拍了拍平武的肩头,低声唤醒了他,“床上睡去,这么睡着早晚着凉。”
平武悚的一惊醒来,然后懵然环视了一圈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见温昭,赶忙站了起来,“爷回来了,快来吃些东西。”
温昭看着平武又张罗起来,笑着叹了口气,在桌边坐下,终于还是难言疲态的闭上眼睛,撑住脑袋揉了揉酸胀不堪的太阳穴,“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
平武盛出那一碗他想方设法没让凉着也没让沲住的素面,放在温昭面前,还特地用手试了试碗的温度,把一双竹箸摆在了温昭手边,“爷这话儿说的,我跟着爷,不就是为了帮衬着、照顾着爷?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真是折煞我了——爷快趁热吃,那两个小子虽蠢笨了些,手艺倒还不错,这面条熬得软烂,应该好克化得很。”
温昭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拾起筷子,低头吃饭。吃了两口,见平武只是在一旁站着,盯着自己吃饭,觉得颇有些不自在,咽下一口后赶紧打发平武,“你也快去睡吧,别盯着了。”

平武哼了一声,翻了翻眼睛,“外间已经没动静了,想必是爷把依山随川两个小子打发睡了,我这时候若再去睡,谁来照顾爷?您别说话了,快吃吧,看凉了,我去铺床。”
“越发不讲理了,”温昭捧着碗低笑了两下——被自己身边的小厮拉着脸催着吃饭的主子,满开封府恐怕都难再多找几个出来。
“爷明日上朝吗?”平武本欲去至卧房为温昭收拾床榻,走到了隔扇门前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扭回身子来问了一句。
温昭嘴里塞着,不好开口,遂点了点头,加快了咀嚼的速度,咽下了这一口方道,“我已叮嘱了依山和随川,你若起不来也就罢了。四更前后就起,太难为你了。”
“他两个毛手毛脚的,还不知道那金带会不会打呢,到时候再给爷系反了,招个御前失仪的骂名,可就不好了,”平武瘪瘪嘴,颇为嫌弃的咕哝了一声,“这个日后再慢慢教导他们罢,明日我按时起来服侍就是。”

温昭吃了约摸半碗素面,便觉得胃腹饱胀,任平武怎么劝都实在不愿再吃。平武无法,只得服侍温昭吃了丸药,又摁着他的脑袋给他把头发擦干,方才替温昭更衣就寝。
温昭大概也是累到头了,几乎是沾着枕头就陷入了昏睡,快的简直像是昏了过去。可谁知道还没安分睡上一个时辰,温昭便做起了乱梦,梦中又回到了当年的伏羌城,正梦到混战,战局焦灼,胸口当初中箭那处旧伤便开始钻心的疼了起来。
那疼痛实在愈演愈烈,且牢牢地扒住心脏肺腑一般,温昭出了一身的透汗,在床上侧卧着缩成一团,只因还未醒透,一时没有防备,压着胸口低声“嗳哟”。不多时,温昭只觉得胸口也仿佛压了一块巨石,就连呼吸也不顺畅了,仿佛他的肺叶被挤压得失去了空间一般。他努力张开嘴,像只搁浅的鱼一般,妄图吸进一些空气,却只是扯的胸口疼痛更甚,牵连着胃里也开始一抽一抽的疼。
这铺天盖地的疼痛倒是彻底让温昭疼清醒了,他想开口叫平武,却又实在不落忍把才没睡下多久的平武闹起来,便独自强忍着,企图找见一个舒服的姿势,可是辗转反侧,怎么都不能好些。


楼主 鹧鸪啼歇夕阳去  发布于 2020-02-25 10:50:00 +0800 CST  
好在平武虽然疲累,到底还是习惯性的保持了最后一丝警醒,温昭那粗重的喘息、低声痛吟和辗转反侧的动静到底还是把他闹了起来。他慌慌忙忙的披了件衣服,趿着鞋擎着灯,掀开帘子几步便到了温昭床前,然后就看见温昭以一个极为别扭的姿势缩在床榻一角,一头一脸的汗,脸色发白,嘴唇颜色却偏深,正艰难的扯着前襟,仿佛上不来气一般,大口喘息着。
平武大吃一惊,他是知道温昭胸口的旧伤的,当年温昭回府养伤就是平武伺候的。只是温昭这副上不来气的样子平武只在温昭刚受过伤那些年见到过,后来江氏离世时也见过一次,近来已经极少见了。
平武遂赶紧放下手里的灯,扶着温昭坐了起来,又在他身后添了两只靠枕,让他大半个人坐直起来,然后自己坐上榻去,伸出一只手撑住了温昭让他借自己的力靠着,又用另一只手使劲儿抚着温昭的后心,温昭这才大略觉得气顺些,然而那扯着心肺的疼痛却没怎么好转。

“哎呦我的爷,您这可是怎么了啊!”平武瞧着心疼,除了帮他顺气也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法子,手下温昭的中衣都已经被冷汗湿透,摸着都是黏黏腻腻一手汗,“您这还是旧伤的缘故吧?这伤都多久没犯了,怎么今儿突然疼的这样?可见是这一路累的太过了,竟然把这么些年的旧疾都招出来了。”
温昭说不出话来,靠在平武身上有些脱力。他虽然气顺了些,胸中憋闷叫平武顺气也颇觉好些,可是那心口还是疼的发慌,冷汗一阵一阵的往外冒,胃里也跟着有些抽,泛泛欲呕。半晌,他扯了扯平武的衣角,声音低微而颤抖,“要吐……”

这可难坏了平武,他现而今用肩抵着温昭,一只手撑着温昭,一只手抚着他后心,姿势别扭,根本分不出更多一只手来给温昭端痰盂。偏偏温昭大概是担心脏了被褥,竭力忍着不肯吐出来,到后来浑身都发抖了,还只是紧闭着嘴,皱着眉头艰难的吞咽,妄图压下这一阵呕意。
平武看着心疼,叹了口气,“爷您别忍了,就吐吧,吐脏了横竖有我,我来换。别忍着了……”他说着,极轻的用手拍了拍温昭的脊背,还不到三下,温昭忽然挣开了平武,抖索着欠身到床边,张口,“哗”的一声便吐了。
平武叹了口气,心道他家爷这洁癖简直没救了。

温昭本来胃里就没多少东西,那点儿还没来得及完全消化干净的素面并着喝下去的水吐干净之后,便只剩下了清亮的胃液,可是温昭却吐的停不下来,整个人脱了力,只能伏在床边。平武在一旁一边撑着他,怕他一头栽进床边的秽物里去,一面瞧着他月白色中衣下两片高高支棱着的肩胛骨,心里说不出滋味。
“爷,您忍忍,忍忍,您再这么吐下去我看苦胆都要吐出来了,”平武见温昭这么吐下去也不是个法子,自己想去给他找些惯常备着的药却又分身乏术,心里不知骂了依山、随川多少遍,却也只能一面给温昭顺气,一面强行扶着他重新坐起来,让他重新靠回自己身上。
温昭又疼又难受,已经实在没了力气,浑身都叫冷汗湿透。他靠在平武身上有以下没一下的寒战,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发冷,半阖着眼睛,神思都有些不清楚了。
平武也实在没什么好法子,只能给温昭往上拉了拉被子,然后略显笨拙的一下一下在他的前后心顺气。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平武的手都酸了,温昭才好像略好些,呼吸至少没那么粗重了。


楼主 鹧鸪啼歇夕阳去  发布于 2020-02-25 10:51:00 +0800 CST  

平武又瞧了瞧温昭的脸色,见他阖着眼,唇上的青紫褪去不少,变得毫无血色,脸上痛色似乎不再那么明显,这才略微放心一些,轻声道,“爷,您躺躺,我去给您倒些水来?”
温昭默许,实在没力气多说一个字了。
好在炭盆上就煨着茶壶,平武不多时便倒了微烫的一杯水回来,让温昭就着他的手啜了两口,然后给他舌下含了麝|||| 香保|||| 心丸。那辛辣苦楚的味道直窜上来,温昭立刻又想吐,忍了又忍,实在受不住了,干脆把那丸药咽了下去,方才好些。
那边平武已经摆了热帕子过来给温昭擦身上的汗,一边擦还不忘一边絮叨,“爷您刚怎么不叫我呢?若不是我听见,您还打算忍到几时去?”
温昭不答,平武手下不停,嘴上也不消停,兀自继续,“您都这样了,还上朝吗?要我说,告病算了,那早朝少说一站就是一个时辰③,您这站的下来吗?还有,明儿天亮了,我看还是正经请个大夫来瞧瞧吧,这一遭犯得这么厉害,多吓人啊!”
又聒噪一阵,平武给温昭擦了身上的汗,换下了汗湿的中衣,又收拾了床边的狼藉,看了看漏壶,三更已经过半了——再有半个时辰,温昭若是上朝,便要开始洗漱更衣了。

楼主 鹧鸪啼歇夕阳去  发布于 2020-02-25 10:53:00 +0800 CST  


楼主 鹧鸪啼歇夕阳去  发布于 2020-02-25 11:04:00 +0800 CST  
温昭到了禁门外郭,已是将近寅时,那里已经聚了不少同僚,皆下了轿,举着一直纸糊灯笼,上写着各人官品。
夜色尚未退去,而禁门外一盏一盏的灯笼不断汇聚过来,远看去和空中星河遥相辉映,好不壮观。不多时,有人报“左丞相到”,“右丞相到”,然后众人依次吹熄了手中灯笼,那照着宫禁的人间星河又依次沉寂的黯淡下去。
攒动的人头沉默着涌进了待漏院,待漏院前那条长街迎来了短暂的热闹——灯火、人物、卖肝夹粉粥,来往喧杂。朝臣在此等候禁门开启,这便给了多少贪利小贩以商机,于是他们花样百出,在这长街上摆起了各色摊点。
待漏院里逐渐嘈杂的人声,像是整个汴京苏醒的前奏——那是家事、国事、天下事,那是民声、政声、掷金声。

楼主 鹧鸪啼歇夕阳去  发布于 2020-02-25 11:04:00 +0800 CST  
注:

①垂拱殿上朝:北宋时期的朝会大致有以下三种:大庆殿大朝会,一般是正旦、国有大事之时举行;垂拱殿视朝,允许宰相以下重要职事官参加,常有重要事务进奏;文德殿常朝。
垂拱殿视朝属于日常朝会的一种,皇帝接受中书、枢密院、三司、开封府、审刑院、请对官的奏事。大约在辰时退回大内吃早饭。根据王禹偁的《待漏院记》,禁门开启后,垂拱殿朝会马上开始。

②二夫人、少夫人、小少爷:宋代的称呼不是这样的,宋代的称呼太诡异了!我决定还是用点儿通俗易懂的来吧……
宋代,家主(老爷)是“主君”,嫡母为“主母”,《宋史·列女传》中就说“若以吾为妻妾者,欲令终身善事主君也”。庶母则称“支婆”(这个真的太奇怪了哈哈哈,不能忍不能忍!),妾是“小娘子”或者“娘子”……《知否》看过的朋友应该对这些称谓不陌生吧哈哈哈!

③站一个时辰:宋朝之前大臣上朝是坐着,发言时才要站着。到了宋代,官员上朝必须站着奏事。(所以温大叔你小心站晕过去……)

④从四品大员,用紫袍金带、佩金鱼袋:首先“从四品”这个事儿……元丰改制之后,侍郎升为三品了,但是我之前疏忽了一下,所以假设温昭是从四品吧!为了前后一致,不改了~然后将错就错,服饰用元丰改制后,从四品官员的公服。

公服,又叫做“常服”“省服”,常朝视事的时候穿。基本承袭唐代的款式,曲领(圆领)大袖,下裾加横襕,腰间束以革带,头上戴幞头,脚登靴或革履。北宋神宗元丰年间(公元1078年至1085年)改为四品以上紫色,六品以上绯色,九品以上绿色。凡绯紫服色者都加佩鱼袋。这种衣服吧……挺神奇的,袖子非常大。穿这种衣服时,双手一般不能垂下,只能交叉在胸前,否则衣袖就拖在地上了。哈哈哈哈!

这里这种幞头,又叫做“交头接耳”,就是画像里经常出现那种黑色的方形的帽子,旁边又一尺多长的帽翅。(帽翅的作用就是为了防止大臣们在朝堂上交头接耳,因为他们只要把脑袋凑近了,帽翅就要打架,哈哈哈!)

腰带,一般分为前后两部分,一部分钻有圆孔,用来穿扣针,两端用金银作为装饰,名字叫“紽尾”。穿戴时两端的紽尾必须朝下,表示对皇帝的臣服;另一部分缀有一列“銙”,区分等级的标志,銙的形式以方形为主,其次是圆形。佩戴数量根据官位而定,具体的名称根据它的质地来确定,如金銙、玉銙等。銙的质料在宋代因为等级的差别而有不同,有玉、金、银、犀、铜、铁、角、石、墨玉等。三品以上的王公大臣使用玉带,四品的官员佩戴金饰革带;五品、六品的官员使用黑银饰的革带;其余的小官小吏使用黑银饰或犀角饰的革带;一般的文人使用铁脚饰物装饰的腰带。穿戴的时候,銙的一面要佩在腰后。

金鱼袋,(不是用来装金鱼的!)一种配饰,其制以金银饰为鱼形,公服则系于带而垂于后,以明贵贱。宋代规定,穿紫衣者(高级官吏)带金鱼,穿绯衣者(中级官吏)带银鱼。

楼主 鹧鸪啼歇夕阳去  发布于 2020-02-25 11:05:00 +0800 CST  

楼主:鹧鸪啼歇夕阳去

字数:36802

发表时间:2020-01-31 05:1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2-27 10:06:36 +0800 CST

评论数:539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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