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寒霜栖月》武侠;强强;竹马*2;攻受1V1;患难与共

“染怀?不,是陈染怀。”白元奉简直不敢深呼吸,生怕吹散了眼前的这场美梦。他鼓足勇气,小心翼翼的,生怕触怒了对方那般,试探着问:“你是不是想起些什么来了?”

陈染怀不自在的撇开头,低垂下眼帘,在白元奉灼热的目光的期待中,轻轻点了下头,小声轻语:“嗯。我都想起来了。”

话刚说完,自己倒先不安的羞红了脸。忙双手微拢着半敞的衣襟,轻蹭着厚绒毯,向后挪了半步。

衣料在摩擦声中,抚过皮肤,发出细碎的声响。

陈染怀像是突然下了某种决定般,果断的抬起头,半埋怨似的轻声撒娇道:“我冷。你不上来一起暖和暖和么?”

更似某种隐晦的邀约。

白元奉像是不敢置信幸福会来得如此突然般,屏住呼吸靠过去,尝试着轻轻触碰陈染怀的发丝。

他见陈染怀在一瞬间想要躲开,却又极不自然的勉强着自己没有去躲,便立刻像触电似的弹开,久久不敢再动一下。

良久之后,是白元奉主动打破僵局的一声苦笑:“你能记起些什么就已经很好了,不用着急,慢慢来,我们有的是时间。”

他扯过厚实的毛毯裹住陈染怀,又拽过属于自己的那一床被褥,夹在胳膊下:“我去书房处理些事情。你先休息,不必等我。”

仿佛意识到最后一句,是句自作多情的废话,他忙轻咳着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又叮嘱陈染怀一句:“我让他们替你换牛油蜡烛来,你也别看书看到太晚。”

说完,似要逃跑般,匆匆的就要离开。

却被一只白皙的手,坚定的扯住了黑色衣服的下摆。

“不要走。”陈染怀央求道。

“那我……”白元奉踟蹰的停下了脚步,“稍微坐一会儿?”他试探的刻意贴近了陈染怀,见陈染怀并没有露出太明显的抵触的表情,松了口气似的轻松笑着宽慰陈染怀,“你放心,我只坐一会,什么多余的事情都不会对你做。”

室内久静无话,只有滴漏不知疲倦的“滴答、滴答”。

仿佛想要避开自己波涛暗涌的复杂心绪,白元奉没话找话题的问道:“你在看些什么书?让我看一眼好不好?”

他伸手抓住书脊,想翻过另一侧去看书名,却被陈染怀冰冷的手一下子按住了手背。

“白元奉。”他喊白元奉的全名,待白元奉抬头看向自己,轻轻抓起白元奉的掌心,贴上自己的侧脸,强行克制某种情绪般,闭上了眼睛,用泫然欲泣的颤抖声音问,“你怎么不问问我都想起了些什么?是因为不敢么?”

是不敢。更是不愿意再逼迫你。

白元奉回忆起当初刚抢到陈染怀时那个偏执的自己:强迫陈染怀喝药,勉强他针灸,带着他看某些属于两人的共同回忆……动用一切能想得到的手段,一遍又一遍摇晃着逼问他:“你不记得当初我们……”

乃至最后的失望:“你怎么会记不起我!你怎么能独独忘记我!”

以及失望至绝望之后的极端行事:因为陈染怀的偷偷逃跑而震怒,更因为后怕,于是干脆用锁链锁住四肢,将人长久的留在了自己的房间里,亲自看管。

跟当初那个老疯子的疯狂行事简直如出一辙。一个疯狂到近乎精神错乱的自己。

——全都是些痛苦的过往,更将本就模糊不清、所剩不多的点滴美好,几乎消耗殆尽。

楼主 夜o愿  发布于 2019-09-06 18:58:00 +0800 CST  
那柄放在房内剑架上,象征着两人共同的回忆的,花纹繁琐、金属镂空花纹上雕着“莫离”的宝剑,正对着白元奉的后心窝插了过来。

莫离莫离,莫离染怀。莫离便要滋生仇怨么?

“莫离”两个字的美好寓意在此刻却似一种巨大的讽刺,更像现实扇过来的一记耳光。一巴掌将白元奉心底最后那点希望,以及那点快乐与期许,扇得支离破碎。

他亲眼看见自己用手掌紧紧地握着剑身,淋漓的鲜血顺着掌心纹理向下滴落,滴在地砖上,洇成一滩荒唐的旧梦。

白元奉像是突然间想不起自己要说些什么似的,望着茶杯内粼光波动的水纹,恍然大悟的向陈染怀的方向递过茶杯:“染怀,你的水。”

却被陈染怀毫不迟疑的一掌拍翻了出去。连杯带水,落在地上,跌得粉碎。

陈染怀往日玲珑的眼睛,蓦地红了眼圈,也涌出了泪水。他双手持稳宝剑,带着满满的恨意,又将剑尖向前推进了寸许,怒目切齿道:“白元奉,你去死!”

“小怀。”白元奉几乎已经在恳求他了,“你别开玩笑,你怎么可能真希望我死?”

“哈哈哈,简直可笑!你怎么还有脸说得出这种话!”

青城剑法“寸心寸许”在陈染怀的掌中几乎被催动到极致,剑柄飞速的旋转着,剑尖似锋利的芒锥,迫得白元奉不得不松开剑身,侧身避过剑芒。

他一步一步向旁边退让着,一直退着靠到屋子内的博古架前,眼睁睁的看着陈染怀一丝留恋也没有的将博古架上存在于记忆中的物件的仿制品砍了个烂碎。终于彻底的死心了。

“你什么也没想起来。”白元奉听见自己声音分外冷静的在陈述一个早就该被发现的事实。

他毫不费力的抓住陈染怀的手腕,将“莫离”摔出去,将人摔回了软床,并在陈染怀的百般抵抗下,按住他,强势的用金属细链将陈染怀的右手与左脚脚踝扣在了一起。

“想起什么了?想起你是个杀人凶手!是个杀害我师兄的仇人!白元奉我诅咒你——我诅咒你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一切!我诅咒你生生世世痛苦!我诅咒你不、得、好、死!”陈染怀俯在床上,拼命翻身挣扎着,歇斯底里的哭叫着咒骂着白元奉。

白元奉充耳不闻的又重新倒了一杯冷白开水,走到床前,不由分说的捏开陈染怀的嘴,替他灌下去。

陈染怀向白元奉脸上吐口水:“你要找的‘染怀’早就死了!如果没死,那也是因为故意在躲你。谁让你这么恶心,是个只喜欢男人的变态!”

白元奉面色如常的抬手抹掉脸上的水,又去倒了一杯水,再次替陈染怀灌了下去。

陈染怀深吸一口气,唯恐不能激怒他般又接着骂:“你跟你那个变态的、恶心的、在江湖上人人充作茶余饭后谈资笑柄的父亲一样……”

楼主 夜o愿  发布于 2019-09-06 18:59:00 +0800 CST  
“够了!”白元奉厉声打断了陈染怀的话,放开陈染怀,起身放回茶杯,头也不回的说了句,“你早些休息。”就要往外走。

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撞在墙壁上发出的咚得一声的闷响,忙回头,看见一脸是血的陈染怀还要继续往墙上撞。

“你是不是疯了!”白元奉慌乱中抱住他,掏出绢帕替他去擦额头上的血,反倒被陈染怀咬住了手腕。

陈染怀豁尽全身力气去咬,恨不能一口一口咬下白元奉的肉,却见白元奉如失去痛觉般任由自己咬着,换了另一只手继续替自己擦血。

他心里顿时生出一种无能为力的失落感,松开口,自嘲道“我不是疯了。我是早该死了!”

他像是听不见白元奉说出口打断他的话似的,眼露绝望的喃喃重复着自己的话:“是呀!哈哈,早该死了。我不死,就会有更多的人因为我而死。死又有什么难的?怎么不能死?咬舌自尽,撞墙身亡,上吊吊死……只要想死的决心足够坚定,又有谁能拦得住我?怪只怪我自己贪生怕死,总想着只要活着,总有一天师兄会将我接回青城……”

他如失去对外界的感知力量般,说着话,突然发狠似的用力咬向自己的舌头。

楼主 夜o愿  发布于 2019-09-06 19:01:00 +0800 CST  
第四章 言而无信,出尔反尔
陈染怀的下颌骨几乎要被白元奉的大力捏到脱臼,瞬间的刺痛沿着双侧太阳穴直通向脑髓。

也是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听清楚白元奉一张一合的双唇到底是在对他说了些什么。

白元奉在说:“小怀,你冷静点。想想你的母亲,她还在等你向她问安。”

母亲?!是了,母亲也被一同拘在了这里,一旦自己先去了,那么无论出于哪种理由,她也决不会肯再独自偷生。

这句更似威胁的劝阻,令陈染怀陡然心惊,如同被当头泼下一盆冰水,登时清醒了过来。

却也燃烧起更浓烈的仇火。

陈染怀决眦欲裂:“卑鄙!白元奉你这个无耻小人!有种你就一剑杀了我们母子两人,否则总有一天,我必将亲手杀了你!”

白元奉静静的注视着陈染怀——看着这个早已不再熟识的“他”破口大骂,也看他头来恶毒到令人不寒而栗的恨意——目光中的温情一寸一寸的变冷。

直到陈染怀挣扎到精疲力尽,再也没有气力变换出更多的骂词,只能反反复复重复着一句“我会亲手杀了你,我会亲手杀了你”,才突如其来的平静的问道:“你是真的希望能亲手杀了我?”

他在提出这个问题时,面上看不出任何与平时不同的表情,就好像只随口问了句“最近怎么样”那般的简单随意。

陈染怀想也不想,当即接口道:“对。你该死!”

白元奉弯腰拾起落在地上的“莫离”,打开陈染怀手脚的禁锢,将温热的剑柄倒转着递送到陈染怀的手里,心平气和的引导着他将剑尖对准自己颈间的动脉:“你杀人的方法不对。应该先挑看得见的弱点下手。比如这里。只要武器够锋利,稍微向下一划,鲜血喷到止都止不住。你的愿望就能实现了。”

他看见陈染怀因为过度震惊而目瞪口呆,举着剑一动也不动,轻叹一句:“看来你是不喜欢这种杀人的方式了。”随后无所谓的笑了笑,两指夹着剑尖对准了自己的眼睛:“朝这里洞穿过去,就用你刚才那一式,直接搅碎脑仁,我保证连哼一声都来不及。”

“还有这里。”他单指下压剑身,引着剑尖对准自己正在开合的唇齿间,“青城剑法里飞绕一圈的那一招叫什么名字?对,你就用那一招,扎进口中,豁开唇侧,”他竖起食指凌空环了一圈,“‘唰’得一下,半个头旋着酒飞出去了,绝不可能再有生机。”

他又下移剑尖,分别指向肩胛、肋下、气海、后脊骨……每一处都配上一式青城剑法,逐项向陈染怀解说最容易将自己彻底杀死的方法。

然后,白元奉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摊开双手,以拥抱情人入怀的姿势面对陈染怀,鼓励他道:“来,挑你最喜欢的方式动手。别害怕。”

楼主 夜o愿  发布于 2019-09-11 15:27:00 +0800 CST  
他毫无抵抗的邀请陈染怀来杀掉自己,陈染怀反倒被他强烈求死的气势所迫,不由自主的哆嗦着倒退了一步。

“你别逼我。我是真的回杀了你的。”声音开始颤抖,剑身也跟着颤抖。

“不要紧。”白元奉循循善诱道,“来吧,在我身上选一个你最喜欢的地方,闭着眼睛,刺下去。很快的。”很快这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陈染怀边摇头边向后退,一想到眼前活生生的人,这一刻仍在说着话的人,将会在自己的剑下尸首分离,就止不住害怕到发抖。

一直退到后腿磕碰在床沿上,脚也撞到什么似的发出“嚓”的声音。他低下头看向身后脚下的方向,猛得咬紧下唇,恨意重新涌上心头。

陈染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白元奉你去死!”

这一次,不再又迷茫与犹豫,双手也不再颤抖,只有执着于复仇的怒火,支撑着将剑尖正对准仇恨的对象。

不计后果。有去无回。不死不休!!!

在气势如虹的扑面杀意中,白元奉勾唇浅笑:“很好。”

就在剑尖即将触碰到毫无防备闭目等死的白元奉的刹那,苟延残喘的烛火,终于像是不堪重负般,剧烈得抖动了几下,噗得淹没在烛泪间,熄灭了。

房间蓦然陷入了黑暗。

这黑暗也不过持续了短短的一瞬,房间便又重新恢复了光明。

一位不知什么角落冒出,又是从什么时候突然出现的黑色假面的黑衣人,点亮了新的蜡烛。

另一位跟他同样装扮同样身形的人,正单膝跪在白元奉的身侧,手捧着白元奉仍在滴血的手掌,替他清理伤口。

而与前两人几乎一模一样的第三人,双掌夹住“莫离”的剑尖,强行使它掉转了方向。也没见他怎么用力,又或者可以说,是直接走过去、拿回来一样,他自陈染怀手里收回“莫离”,咔嚓一声,将它收入了它那过分华丽的外鞘中,双手平举着,跪到了白元奉的另一侧。

白元奉单手按在“莫离”的剑鞘上。第三名黑衣人当即会意的替他将宝剑装回腰间的卡扣处。又默默低头跪了回去。

这一切都是在静谧无声中进行的。就好像所有的人都突然看不见陈染怀了似的,任凭它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一直等到黑衣人完成包扎,白元奉活动着绑扎好绷带的手掌,向后一摆,做了一个“离开”的动作。凭空出现的三个人,才又如来时那般再次消失了身影。

白元奉慢慢踱到圆桌前,用受伤的右手斟了满满一杯水,极随意的往圆凳上一瘫,翘搭着双腿,慵懒得向唇边送水。

沾着水渍的嘴唇不咸不淡的挑起个弧度刚好的嗤笑:“难道你真以为只凭你就能杀了我?”眼角眄着陈染怀,似乎在不屑,“我不过随口胡说,你竟然信以为真了。”

“你骗我!”

楼主 夜o愿  发布于 2019-09-11 15:28:00 +0800 CST  
“凭你的能力,恐怕还要等……”他放下茶杯,掐着单手似在计数,突然一脸诧异的出声感慨道,“不得了,竟然只需要短短三十年。”白元奉单手倒提茶杯,向着陈染怀所在的方向微抬致敬,冷冷的道,“等你神功大成,应该刚好赶得及刨坟鞭尸。恭喜了。”

“卑鄙!”

“怎么会呢。也不是没给过你机会。”茶杯晃来晃去,食指在杯缘出划来划去,白元奉犯愁似的随着茶杯摇晃的频率,边摇头边笑,“替你解开锁链的时候,我是用侧颈对着你的;替你穿鞋的时候,我是用后颈对着你的……一直到我将‘莫离’放在这里,”他放下茶杯,单手抚上侧颈脉息,“明明只要用力一压……”

他微眯着深邃的双眼,停顿了一下,自我解嘲般的“哈哈”笑了两声。

这声不合时宜的笑,在陈染怀看来,倒更似“胜利者”的刻意讥讽。听进耳中不亚于——“瞧你这个笨蛋,我将机会放进你手中了,你都没有本事替你师兄报仇,真是可笑。”

活也没脸活,死又不敢死,仇也报不了,有家更难回。

接踵而至的沉重打击使陈染怀原本就不够坚强的心态,像洪水冲击下溃散的堤岸,一下子全线崩溃了。他像被抽走了活下去的生气,颓然的跪倒在地上。

“是我没用。所有的事情都怪我。师兄,是我对不起你。”

大滴大滴的眼泪断线珠子似的落向地面,走投无路的陈染怀耸着双肩小声抽泣,极致压抑下,哭到几乎失声。

他正前方的白元奉几次险些克制不住自己想站起身来。

他用连自己都想不明白的复杂表情,死死盯着陈染怀。

既想用力的将对方拥入怀中,再也不分开;又想将人远远的推开,推到一个自己再也无法企及的地方、一个永远不会再受到自己伤害的地方。

他比陈染怀的颓然哭泣显得更加颓废,也更加的痛楚。手捏在茶杯两侧,不知不觉间将整只茶杯捏得粉碎,再次迸开了掌心中的伤口,渗出鲜血来,也似毫无察觉。

十分疲惫。但更多的是深深的无力感。

尤其是当一闭上眼睛时,就会立刻跌入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眸内,永远深陷其间,不得翻身。

放他走吧。不情不愿的继续纠缠下去又有什么意思。自己一个人,也是可以撑过后半生的。如果他还愿意报仇,那么自己也不会阻拦。这样,至少无论是继续活着还是临死前的最后一眼,都会再多见他一面。

想通了的白元奉,生怕自己会为此刻的决定后悔似的,痛苦的闭着眼睛,迫不及待的开始驱赶陈染怀:“要哭回你的青城山哭去,别在我的面前碍眼。”

陈染怀立刻止住了哭泣,他顶着一双核桃眼,简直有些不敢置信的盯着白元奉。因为已经上过一次当,这一次他格外的谨慎:“你说的是真的?”

楼主 夜o愿  发布于 2019-09-11 15:29:00 +0800 CST  
白元奉死死叩紧齿关,生怕会从嘴里漏出一个“不”字。

陈染怀见白元奉阴郁的脸色隐约透出几分暴戾与残忍,慌忙抢白了一句“我要带我母亲一同离开”,立刻扑到床底去勾那个装了他师兄人头的一尺见方的楠木盒子。

楠木盒子上落了星点的灰尘,陈染怀连连呵气,抻直了袖角去擦:“师兄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这一个“家”字像一把磨得尖利的刀刃,狠狠的砍掉白元奉心尖上的一角,疼得他差点喊出了声。

但是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抬起浅棕色的眼眸,冷漠的吐出了两个违背自己心意的字:“快滚。”

“好好好。我马上滚。”陈染怀因为过度兴奋一时口无遮拦,“从今以后,我一定会离你们这群‘飞禽走兽’远远的。”

飞禽走兽。是白元奉无意间截获的武林盟少盟主李铭世的密信中的一个代名词,经过白元奉的多次比对与连番观察,发现这是特指魔教在中原极为活跃的两个人。

“飞禽”对应着朱雀,“走兽”对应着白虎。

每间隔半个月,必会有一封武林盟的密信传入教内,然后像凭空蒸发了似的消失不见。之后便“恰巧”遇上李铭世清剿魔教分坛。甚至有一次险些清剿掉白虎。

但现在看来,教内泄密,陈染怀未必就不知情。

毕竟事件相关的双方,陈染怀都认识。

一方是陈染怀的师兄李铭世,现在他已经死了;而另一方的青龙陈欺霜,也差一点就死在了青城山。

冷静后的白元奉仿佛一瞬间想明白了什么似的,一开口,便打消了陈染怀的满心欢喜与满怀希望:“不。我反悔了。你走不了了。”

楼主 夜o愿  发布于 2019-09-11 15:30:00 +0800 CST  
第十一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如此大费周章拐弯抹角的行事,所图谋的必不止那被抢走了的零星半点的利益。

隐居幕后,指派李铭世三番五次的正面挑衅魔教,无论事情成败得失,都丝毫不会损及武林盟与昆仑山的利益。

反倒是血盟教与青城山间的鹬蚌相争,为有心人提供了可趁之机。

武林盟主必是早就垂涎已经坐大了的青城山,却苦于找不到借口。

如今,一颗弃子,一步死棋,反倒成就了他。

而在当下的局面,一旦再将这个现任魔教右护法全须全尾的放还回青城,更将会成为某些人大作文章的借口。

不是没有过前车之鉴。

正是这些表面上光鲜亮丽、满口仁义道德的“正道形象”,背地里为了利益勾心斗角,无所不用其极,尽做一些蝇营狗苟见不得光的事情。

最终,非但青城山会受责难,陈染怀这个魔头心中的软肋,势将成为第二个“李铭世”,再次被推上最前台来送死。

谁也难以预料下一步的情况,更何况,这本就不应该是值得冒险的事情。

与其将人放走,寄望于虚无缥缈的听天由命,倒不如将人放在身边,切切实实的亲自守护。

明白个中关窍后,白元奉忍不住暗自骂上几百遍的“果然是只老狐狸”。

但他也为终于能找到一个理由,一个可以光明正大说服自己留下陈染怀的理由,而发自心底产生一丝隐秘的快乐。

他自我鼓励般的,仔细斟酌着,将话重重的重复了一遍:“你走不了了。”

陈染怀的笑容一下子定格在了脸上。

尽管明白这特意重复了两遍的话,已经代表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他仍是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为什么?”

白元奉那张令人厌恶的脸上,挂上一丝若有似无的嘲弄笑意,他的回答也果然不出预料:“没有为什么。欣赏一个人从希望处坠落、在绝望处垂死挣扎,不正是我们这些‘邪魔妖人’惯用的伎俩么?”

忽而大悲大喜,又再次经历了从希望到绝望,陈染怀气到浑身颤抖,大脑一片空白,反倒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他低头盯着怀中擦得一尘不染的木盒,无意识的骂出一句:“**。”

白元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多谢褒奖。”他笑得残忍又好看,“留在我身边才能有更多机会替你的好师兄报仇。你难道不应该感谢我么?”

“我杀了你。”

“可别只是说说。”指尖轮流叩击桌面,节奏轻快又欢腾,“我真怕你一时心软,机会在前却又舍不得对我动手。”

“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你该问问你自己。”

陈染怀还想组织言语反唇相讥,门外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楼主 夜o愿  发布于 2019-09-13 23:04:00 +0800 CST  
“请右护法沐浴。”

白元奉应着请示回答:“进来吧。”他疲惫至极的捏着眉间,起身向外走,还不忘强撑着倦意嘲笑陈染怀:“我就等着你来杀我。比如你在吃饱喝足后日日勤加修炼,万一还是有可能在八十岁那年偷袭成功了呢?——当然,我指的万一,是万分之一几率的这个‘万一’。”

临去前,他认真的看了一眼陈染怀怀中抱着的那个楠木方盒,想解释些什么,忍住了。没敢再去看陈染怀仇深刻骨的恶毒眼神,只边走边吩咐道:“替右护法沐浴更衣后督促他早些休息。”

两名穿着粗使布衫的男下仆,抬着盛满热水的木桶,弯腰对着白元奉的方向行礼,齐声应了句“是”。

待白元奉远去后,两人才重新直起腰,准备将木桶抬进教主的房内。

却冷不防被骤然发力的陈染怀连人带浴桶,一齐撞翻了出去。

浴桶桶盖飞起,热汤四扬,漫了一地。仆从中的一人慌张的去扶木桶。另一人则忙着去追赶夺路而逃的陈染怀,并大声向着门外喊道:“右护法跑了。快拦住他。”

陈染怀逃走的方向,一位抱着换洗衣物的女佣此时正候在拱形院门的门口,听到屋内传出的喊声,忙伸开双手挡在拱门前,试图用身体阻拦陈染怀的离开:“右护法你快回去,否则我们可要喊人来了。”

她的这句战战兢兢地威胁,没有起到任何劝阻的意义,只惹得陈染怀更加的不快。

“快滚开!”他暴躁得撞倒女仆,向前挣脱。

眼看就要成功挤出到拱门外,也只差一步就能挣脱牢笼了,却又被身后追过来的男仆扑上来抱住了大腿。

“右护法你不能走啊。”男仆跪在地上苦苦的哀求着,“你逃走了我们都得死。求求你,我求求你大发慈悲,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

陈染怀连推带踢,辱骂加呵斥,着急之下甚至还将人拖着走,却始终没能将绊住脚步的人摆脱开,反倒引得那名女佣也跟着跪拦在了面前,也大声的央求了起来。

隔着影墙半镂空的栅格窗,陈染怀眼看着白元奉单手扶在腰间,心事重重的蹙紧双眉,脚步匆忙的正掉头返回,马上就要走到院落前的拐角处了,想也没想的,当即运起白元奉刚才指点过他的那一招,威胁似的插向了缠住他的仆人的双眼。

“快滚!否则我杀了你。”

他未曾料想到的是,仆人竟然是名不会半点武功的普通人,在听到他的威胁,本能的抬头仰起脸来,不退反进,仿佛是还想再对陈染怀说上些什么。

毫无抵抗的,像半空中炸裂开的西瓜,“噗”得一声,红的白的,是什么被刺破的声音。

刚才还坠住双腿滞住了脚步的温热身体,闷哼一声,如捅漏的麻袋般,“嘭”得向后仰倒向了地面。

随即响起女佣声音刺耳的尖叫:“右护法杀人了!”

楼主 夜o愿  发布于 2019-09-13 23:05:00 +0800 CST  
这声明确的指控,令上一刻还精神恍惚的陈染怀,一下子如坠落冰窟般遍体生寒。

他手脚发软的也摔向了地面,蹭着地面,急于摆脱眼前血腥的尸体般,直向后逃,又急忙忙摇头希望能否认掉女佣的话:“我没有、人不是我杀的、不是我、不是我。”

他慌了神似的看向了已经被吓晕了过去的女佣,又寻求认同般,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死去那名男仆那个吓到脸色惨白的同伴。

却见另一名男仆,先是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见到陈染怀看向自己的视线,双腿颤抖着,立刻又翻身跪趴,对着陈染怀不停的磕头:“求求你求求你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看到。”

他瑟瑟发抖的央求,边磕头边寻着间隙想要往外逃。不经意瞥见一抹黑色,定睛看清了出现在门口的白元奉,当即如蒙大赦般,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逃到了白元奉的背后,惊魂甫定的喊道:“杀杀人了,右护法杀人了!”

早有黑面黑衣的影卫出现,将受到惊吓的男女仆从分别带了下去。

寂寂的院子内,独剩下两人。

白元奉半跪下身,对着如受惊小鹿般乱颤着眼睛哆嗦着手指的陈染怀伸出手掌,生怕再惊到他般的柔声诱哄:“小怀,别害怕。来,到我身边来。”

陈染怀慌乱的在裤腿上胡乱的擦着手上的鲜血,寻求安全感似的,将怀中的木盒勒得更紧了。

他朝着白元奉手掌伸过来的相反方向,又后蹭了几步,仍在不断的摇头否认:“他们胡说的,我没有杀人。我没有。”

“好。你先别多想。”白元奉小心翼翼的安慰他,“让下人来收拾,你先跟我回房间……”

似是惊恐至极,陈染怀突然打断白远奉的话,伸出手指,坚定的指着躺在院落中的尸体,反咬一口:“我没杀他,是他自己撞上来的。对,是他自己撞过来的,不是我杀的他。”

他肯定似的连连点头:“对。是他自己撞上来的。”

“小怀……”

“你闭嘴!”陈染怀立刻又调转了目标,带着刻薄的恨意,将怒火尽数发泄在白元奉的身上,“不用你假惺惺的扮好人。如果不是你当初将我抓来魔教,师兄就不会去争什么少盟主的位置,他也就不会为了救我而死,我也不会为了替他报仇跟你学什么杀人方法。所有的源头都是你!”

楼主 夜o愿  发布于 2019-09-13 23:06:00 +0800 CST  
陈染怀越分析越觉得自己说得在理,越说越显得神情激动,越激动越认定白元奉确实是如自己分析的那样,是个处心积虑,处处算计自己的人渣,也越发的得理不饶人:“……你设计我,又算计我!你派这么个不会武功的人在我身边故意激怒我,就是想让我跟你一样,双手沾满鲜血,肮脏又恶心。”

尽管心里清楚这不是开口反驳的时机,但始终也克制不住梗在喉头的一堵苦涩。白元奉麻木而僵硬的笑:“原来在你心底,我就是这么的不堪。”

“对!就是你故意安排的!你这个恶魔!” 陈染怀越说越控制不住自己,恨不得将一身的罪愆推得一干二净,“自始至终错的都是你。你们这些魔教妖物本就不该活,本就应该人人得而诛之。武林盟早晚有一天会杀光你们这群飞禽走兽。杀死你们,杀光你们!”

白元奉脑海突然冒出一句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尽管再三告诫自己“不要说,不要说那些让他反感的话”,嘴里的话却仍不受控制的充满了恶意:“哈!难道你还以为武林盟的都是些什么好东西?包括你的师兄在内,李铭世,也只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一个受人利用的傻子!”

“住口!你住口!你不配喊我师兄的名字!我师兄好,他什么都好。至少比你这个垃圾好上一千倍、一万倍!你连我师兄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白元奉捂住眼睛疯狂大笑,笑到直至笑不出声来,突然抬起猩红的眼睛,对着陈染怀轻蔑的冷哼,“那又怎样?再好又能如何?他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至少他永远活在我的心里,而你,你这个卑鄙小人,什么都不是!”

“愚蠢!”白元奉上前一把夺下木盒,摔在一旁。

装着李铭世人头的木盒翻滚了几下,最后,静静的守在了院落内光滑的砖石小径上。

它就静静的注视着白元奉抓住了陈染怀乱挥乱蹬的双手双脚,将人拖回了房内。

房间内响起了撕扯扭打的声音,以及甩落在脸上一记响亮的耳光。

“恶心!变态!你别碰我!你以为一条锁功链就能锁住我么?只要有机会,我非亲手杀了你。”

“你说错了。我来放你自由。”白元奉怒意上涌的脸上是无尽的冷漠与残忍,“不过从今以后,你都没有杀我的机会了。”

筋骨分错的钝响声依次响起。

陈染怀于绝望至极中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我恨你!白元奉,我恨你!我恨你!——师兄,师兄,求求你快来救我!”

“既然恨我,不妨再恨得更彻底一些。”贴近后耳根处邪恶的笑,仿若来自地狱深处恶魔的召唤。

衣帛撕裂成碎片,片片如飞舞的绢蝶。

“不要、不要。”陈染怀脸贴紧床褥,泪水长流,“师兄,师兄救我。”

这声求救,更添怒火。掐在腰间的手险些要捏断这过分柔软的腰身。白元奉含着怒气,刻意慢慢折磨着手底的人。

直至在他最后一声有气无力的“师兄”的哭喊中,狠狠的伏在了他的背上。

陈染怀痛得昏厥了过去,他在睡梦中,仍在抽泣。

仿若做了别人的替代品,直到最后,他喊的都是他的师兄。白元奉望着床上这具白皙又美好的身体,似苦笑又似哀愁,他轻轻扯过松软蓬柔的白毛毯,仔仔细细的将人裹好。

他在寂静无声的烛火中孤独的坐着,一直枯等到东方的天边现出了鱼肚白,才披上外衣,走了出去。

楼主 夜o愿  发布于 2019-09-13 23:07:00 +0800 CST  
“瞧这鲜艳的胭脂红。你让人给打了?”他瞧见白元奉不自在的脸色,擦了一把眼角因狂笑而溢出的泪,做作的板住脸,“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笑的。噗哈哈哈!”伸手捞起茶壶的手,都笑到直抖。

他先替自己倒好一杯,压下笑意,喝了半杯,又将茶壶推给白元奉:“晾好的凉开水。”

白元奉理解他的意思是让自己倒水喝,于是漫不经心的虚应了一句“嗯”,并没动手。

他状似不太在意的轻触着脸腮。

入手处火辣红肿,轻轻一擦表皮,就如针扎似的刺痛。

足以表明施力者的愤慨。

黄溯回见白元奉忍痛似的微皱了下眉,立刻又幸灾乐祸的“哈哈哈”:“陈染怀打的?是跳起来抡得么?这打得也不对称啊,用不用我来帮你补齐另一半啊?”

他说着话,已经沉下了脸,当真挽起双手袖桶,冲着白元奉的另一半脸,一拳怼了上来。

一只大手挡在白元奉的面前,很轻松的挡下了这充满怒意的一拳。

黑衣影卫毕恭毕敬的阻拦着,丝毫不肯退让。

白远奉轻咳一声:“这是私人谈话,不必再跟。你们都先离开。”

黑衣人撒手撤开。回应着白元奉的命令,还有四五道隐藏在不同角落的黑衣人,也迅速的收起了外露的武器,立刻消失在了院内。

庭院内再也没有多余的眼和多余的耳,能看得到和听得到两人的谈话。

等人离开后,黄溯回果断的提拳再打,白元奉这一次才真的急了:“你干什么?”

“干什么?打醒你!白元奉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还真以为这血盟教是你一个人的?”

“好好好。”白元奉赌气不再阻拦,“我这个教主当得还真是憋屈,随你们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他梗着脖子挺直腰身坐得笔直,“来来来,我今天还不走了,就坐在这里,让你打到解气为止……”

当空一拳,猝不及防的捶在白元奉的头顶,打得他一个趔趄,也打得他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

白元奉火了:“黄溯回!***的还真打啊!我也不过是跟你客气客气。”

“谁有闲心跟你瞎客气。”黄溯回揉着震到发麻的掌侧,面露不耐,开始轰人,“这一下算是还小青龙的。为他有你这么个糟心的主子——请白大教主,快点滚吧。”

“还没完,不准走!”白元奉一拍石桌一立眉,“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是你将李铭世的人头送到他那里去的?”

“哦。看来这是‘兴师问罪’来了。”黄溯回停住了想要离开的脚步,拍拍肩头不存在的尘土,转回身,似笑非笑,“不错。正是我。他不是整日吵嚷着要见他师兄嘛。这多好,我遂了他的愿。”

楼主 夜o愿  发布于 2019-09-13 23:09:00 +0800 CST  
他一副“反正事情是我做的,随你怎么处置”的态度,把白元奉气得仰倒,怒气无处可发,只能语带责备的迁怒并不在场的人:“青龙呢?他是怎么办事的?”

“难为你还能想起他。”黄溯回坐到白元奉正对面,双腿一盘,自怀里摸出一把葵花籽,舌尖顶住尖端灵活一嗑,瓜子壳翻个儿,飞出去半米远,人也一声冷笑,“是不是他没能死在青城,你还觉得挺遗憾的?我们的大教主‘烽火戏诸侯’,赔上忠心的手下,只为博美人一笑,当真痴情。怎么?下一个该轮到谁了?玄武?朱雀?白虎?还是我?”

“我不是来找你吵架的。有些事情你不懂。”

“我不懂?好吧,反正血盟教你说了算……”

“没有。”白元奉打断他,“首先,我从来没把血盟教看成我一个人的私有物。其次,我也从来都不想当这狗屁教主。”他在黄溯回震惊的目光中,翻过茶杯,放在石桌上,“我不想涉入武林,不想管这些恩怨情仇的烦心事,就连这个倒了霉的魔尊的位置,也都不是我自愿坐上来的。但,那又如何,”他拎过茶壶,苦涩的笑,“所有的坏事,还不都是我亲口下的命令。”

黄溯回在白元奉自暴自弃的答复中,终是收起了咄咄相逼的气势。他避开白元奉手上的伤,接过茶壶,主动替白元奉斟满一杯水。

“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个想法。”他直率的承认,“是我的错,我不该逼问你。”同时也面露愧意,“就连当初也是——老教主走得突然,你不接任魔尊的位置,血盟教在其他教派的倾轧下,就凭我们几个孩子,大家谁都活不了。我们一直都很感谢你。”随即话意一转,“但你派青龙去杀李铭世这件事,我竟毫不知情,你难道就不该给我个解释么?”

“我不想多说。”

“你不愿多说,却防不住别人要多想。你知道教内最近在盛传些什么?他们说,我们可怜的教主因为留不住右护法的心,一怒之下,只能派青龙使将情敌给杀了。”

“哈!”白元奉气到发笑,抬眼看黄溯回,“你编的?除你之外,还有谁敢这么乱嚼舌根。”

“瞧,你这是恼羞成怒了。难道真的被我猜中了?”

“胡说八道。”

“那所以呢?”

“哼。”

“既然你不屑解释,那也只好由我亲自出面,替你‘澄清’一下事实真相。”

“你敢。”茶杯往桌面一按,白元奉头疼似的抵住眉间,“我说黄溯回,你怎么能跟个长舌妇似的?你是不是一天不往我身上泼污水就浑身难受?”

黄溯回得意的点头:“不错。”随即好整以暇的等待白元奉解释。

白元奉无可奈何的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李铭世给我发挑战书,我怕打不过他,又觉得认输实在太丢人,一时忍无可忍……”

楼主 夜o愿  发布于 2019-09-13 23:10:00 +0800 CST  
“哦。”黄溯回认同的点头,起身就走。

他兀自收拾画具,整理院子,将白元奉当空气一般。

静默了很久,直到日上三竿时,他才听见白元奉说:“云南、贵阳、成都三地多处分坛近四个月来,被捣毁了七次,次次都是李铭世亲自带人,亲手执行。

武林盟的人把我们魔教分坛当作粮仓与钱仓,次次抄得干干净净,这还不够,他们还用刚从我们这里抄走的武器来杀我们的人。

如果只有血盟教倒还好说。铃音堂,合欢派,五毒教……死了多少人。

朱雀说由他来想办法。想什么办法?养着整个魔教,他还能连其他分坛的孤儿寡母一起养起来么?

……十天之前,李铭世他们抓住了白虎。也幸亏那小子运气好,侥幸逃了出去。

我不会、也绝不能让湘湘的事情再重演。”

“你为什么不找我商量?”

“所以呢,你又能有什么办法?”

“至少,死的不该是李、铭世。被派出去的也不该只有青龙一个人。”

“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再提,也没什么意义了。”白元奉手指轻弹茶杯,别扭且故作漠不关心的问,“那他,咳。现在怎么样了?”

白元奉并没有说出这个“他”是谁,黄溯回却一下就懂了:“青龙?我真好奇他究竟怎么招惹你了?是因为太黏着你了,还是‘有幸’认识了我们这位右护法?自己带大的孩子,也真亏你能下得去手。我说,难道是因为你也发现他看你的眼神有些不太对劲,所以干脆将他跟你的情敌送作堆?”

“哪有什么不对劲。不过是个孩子看向自己尊敬的兄长的眼神。”白元奉一脸厌恶的鄙夷黄溯回,“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你想象力这么丰富,干脆改行去写戏本好了。”

“就凭你盲人摸象似的挑中这么个‘极品’的眼光,我倒宁愿你当初选中的是他。”黄溯回窥见白元奉阴晴不定明显不悦的脸,也没再多开玩笑,“你不关心他,自有关心他的人。”他直接告诉白元奉,“朱雀将人接到‘翠篁南竹’养病,我准了。但他说是养好病后就将人送回来,这我看,是难了。”

“什么意思?”

黄溯回露出“你竟然真的没看出来”的惊讶表情,难得好心的为他解释:“这一回小青龙都过堂入室了吧,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难道没听过‘覆水难收’这个词?”

“你又胡说。”

楼主 夜o愿  发布于 2019-09-13 23:11:00 +0800 CST  
“等着瞧吧,知道你回来的消息,小朱雀怕是马上就会快马加鞭的回教来讨人了。——啧啧,上行下效,我们血盟教算是要完了。”

他话音刚落,果然听见院外有人在报:“禀教主,左护法。朱雀使求见,正等在会客左偏厅。”

“说曹操曹操到。”黄溯回当即不客气的送客,“想来也不是专程来见我。你自己去见他吧。”

他在白元奉起身离开院落之前,忍不住喊住白元奉,开玩笑似的警告他道:“可看好你的心肝宝贝。我真怕哪一天会一时手痒,忍不住将他给宰了。”

白元奉面容一凝,郑重道歉:“小回,你别怪他。错都在我。是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湘湘。”

黄溯回笑:“你对不起我的事情多了。更何况,这句道歉的话,你本该对韩介去说。”

两人一时沉默。黄溯回忙像轰苍蝇似的驱赶白元奉:“滚滚滚,别在我这里碍眼。再让小朱雀等得急了,临阵倒戈,投靠林恩山,再拆了咱们的血盟教。”

“你可真是——从来不盼我能过几天舒心的日子。”白元奉头也不回的挥了下手,“别送,再累坏了你的老寒腿,将来瘫了,又要赖上我。”

“还想让我鞠躬尽瘁?你怎么想得这么美?我真是宁愿瘫了,也不愿替你收拾这堆烂摊子。”

院外是白元奉“哈哈哈”的大笑声。

楼主 夜o愿  发布于 2019-09-13 23:13:00 +0800 CST  
第十三章 自古难逃美人计
白元奉摒弃众人,跟周钰恒单独进了会客偏堂。


谁也不知教主与朱雀使到底都谈了些什么,只知道两人谈了许久,久到谈完话出来后,一向君子端方行步迟迟的朱雀使,突然间跟转了性子似的,脚步轻盈得简直都能飞起来。


次日凌晨,天也刚蒙蒙亮,朱雀使便带了足足有一队的车马,驶进了位于总坛东方的青龙堂。


选定吉时,摆上红案,祷告天地,敬祭三牲。


一路敲锣打鼓的进了青龙使的院子,由朱雀使亲自动手,花了半柱香不到的时间,收拾出一个小包袱。


这个小包袱由七八个彪形大汉护送着上了马车,在鞭炮与唢呐双重声响的护持下,乔迁队伍浩浩汤汤的从魔教总坛开拔走了。


青龙使搬离青龙堂、搬进翠篁南竹的事,排场摆得十足,该有的流程丝毫不含糊。在血盟教内,流水席连排三天三夜,自上至下,人人有份,人尽皆知。


唯一不知“搬家”动静闹到如此之大的,恐怕也只有当事人了。


也只在之前的某天傍晚,周钰恒曾满脸喜悦的向陈欺霜报信说:“教主率五毒教大捷,已弥平南疆祸事,先一步平安回来了。”


陈欺霜面色平静,似乎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我该回去了。”


“其实你可以一直住下去的。”周钰恒不争气的很小声的嘀咕着。却在陈欺霜问他“你说什么”的时候,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我什么也没说。”


然后,才试探着又询问了一句:“你愿不愿意搬来,小住一段时日?”


陈欺霜刚想摇头拒绝说“教主已经回来了”。又听见周钰恒可怜兮兮的补充道:“这里只我一个男人,连个说话的对象都没有,实在是太可怜、也太孤单了。”


看见陈欺霜略作迟疑,忙追击:“要不再多住几天吧。我会替你去向教主说明情况。”


不见应答,再乘胜追击:“搬家的东西我回总坛时顺手就帮你取回来了,一点都不麻烦。”


最后一招,直击重心:“教主应该也想多休息几天。你这样子整日跟着他,他会有很多私人的事情都不太方便去处理。”


只隔了一日的中午,消失了一晚的周钰恒便扬眉吐气了似的又回来了,也送来了陈欺霜在血盟教的部分家当。


他指着小小的包袱向陈欺霜解释:“教内那些清一色的黑衣服黑鞋子都有些旧了,先放那里吧,回头我们再重新采办。”


他笑容极其真诚,话语更是坦诚:“虽然教主说过你可以随时再回去,但是我已经替你谢绝了他的好意。”

楼主 夜o愿  发布于 2019-09-18 11:39:00 +0800 CST  
他在陈欺霜无声且不安的抗议中,施施然开口道:“我说‘青龙早已成年,是时候该自立门户,不该再继续留在教内蹭吃蹭喝了。’教主还直夸赞你有骨气,说你不像白虎那般,只会觍颜去蹭妇、孺、老、弱的补给。——只不过,不知我这番话说的,是不是正合了你的心意。”

话说完,周钰恒忙合拢折扇,故作紧张的“哎呀”了一声:“难道是我会错了你的意思?”又忙安慰道,“不要紧不要紧,我再替你向教主多解释解释。”

陈欺霜有口难辨,低下头,将“我还想回去住”和“白虎也是这样子”这些预先想好的“没骨气”的话,悄无声息的换成了“你说得对”。

至此,大势已去,尘埃落定。身无分文还要被迫还债的陈欺霜,算是彻底被留在翠篁南竹安家落户了。

清风拂面的上午,竹荫倒映的池塘边,在这个寻常人躺着喘口气都会流汗不止的节气内,陈欺霜双腿跨坐在横凳的一端,目露兴奋且灼热的凶光,向天漫喷一口水雾,手扶匕首侧刃,对准横凳彼端的磨刀石,轻轻呵护着,绣花似的,精细打磨着失而复得的“傲雪”和“灭影”。

现在在他的眼中,除了心心念念的宝贝武器外,已然吝啬到容不下哪怕一句话的闲谈。

失策啊失策。周钰恒注视着陈欺霜熠熠生辉的夺目视线,摇着头唉声叹气。

这已经是自陈欺霜摸到宝剑后,他第十一次“恰巧”路过陈欺霜的面前了。

也是今天第七次更换了着装。

清晨的时候,他还只穿了一件宽襟敞袖的素白绢衣。看似随便的半披着长发,实则是对着铜镜再三调整过系带位置,刻意塑造出了慵懒、闲适的起床形象。

“刚起床”的周钰恒以各种早已研究过的姿势,频繁的出现在陈欺霜面前绕来绕去。

而早已打过一套拳回来的陈欺霜,则吸着鼻子,嗅着香气,一个箭步冲散了这团虚幻不实的“雪白”,雀跃了一声“总算不用再喝粥了”,登时双眼就跟黏在餐盘上一样,一伸手,不怕烫的,切切实实的抓起一只同样“雪白”的肉包子,一张口,咬得汤汁四溅。

他听见周钰恒的问话,也目不斜视的嗯嗯啊啊,连声夸赞道:“唔白色好啊,包子也是白色的嘛,真好吃啊!”

周钰恒克制着,“慵懒”且“闲适”的用罢早餐,一转身回屋,又换了一件竹青色斜衽的文质彬彬的书生样式束腰长衫。这一次,他收拢了两鬓,松散着半垂的额发,配了把同样色系的描金玉柄的折扇。

楼主 夜o愿  发布于 2019-09-18 11:40:00 +0800 CST  
他特意命人搬了架古香古色的旧琴,焚香净手,对着树荫下打坐调息的陈欺霜,挑拨勾划,一派洒逸从容的鸣奏古琴曲。

陈欺霜运功一周天罢,收功,对着半晌才奏完一曲的周钰恒频频点头,露出钦敬的笑容:“虽然我听不懂你究竟弹了些什么,但是看你琴技娴熟,想来也是弹了支很好的曲子吧。”说完,不好意思的别过视线,“朱雀,你也不用刻意陪我,忙你自己的事情去吧。”

周钰恒只好收起古琴,也收起“凤求凰”而凰不知的余恨,展开折扇抖了抖,讪讪的笑:“就是装模作样随手拨弄几下,专门糊弄像你这样的外行人。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刚好最近特别闲。要不,你我手谈几局吧。”

“围棋?我倒是见教主与左护法下过。不过,我没学过。”陈欺霜笑着笑着,笑容里就多了几分黯然与萧索,利落的一撑地,站起身,歉意的又是一笑,“不如你找别人来陪你,我也能站在旁边跟着学习。”

“不,你想多了。凭你的天份。我保证你一学就会。”

陈欺霜将信将疑:“真的?”

“真的。”周钰恒信誓旦旦的承诺。

他娴熟手把手的指导了陈欺霜的持子技巧,便毫无保留的把“毕生绝学”倾囊相授:“执黑为先。下在这里和这里的这些情况,就叫做‘禁手’。至于剩下的,只要五粒棋子横竖左右能连成一条线,就算赢了。是不是很简单?”

陈欺霜看他故意一本正经的说胡话,笑到停不下来,也学他的样子,一本正经的说疯话:“你我棋力相差甚远啊,不如你先让我五子吧。”

“这哪能行。”周钰恒忙为自己打圆场,“棋场如战场,一兵一卒都不能让。更何况,我们这是‘君子之争’——输了的人今晚要老老实实的刷碗,怎么样?”

“话可是你说的。” 陈欺霜跃跃欲试,“一言为定。这赌约我应下了。”

两人为荣誉而战,在“战场”上抵死拼杀,互不相让。

连战三盘,周钰恒连跪三次。

待下到第四局时,眼瞧着陈欺霜将要连成五子时,他急忙忙的开始耍赖。先是扣着白子借机偷偷弹偏陈欺霜的落子,被发现后,死不承认,开始扑乱棋坪喊起冤枉来了。

陈欺霜哭笑不得:“教主说你棋品一向很好的。”

“哪里哪里,都是装的。”周钰恒展开纸扇遮住笑得狡黠的嘴角,笑眼弯弯,“我来教你最后一招——不战而屈人之兵。俗称:从气势上唬人。”

他说话间,已慢慢压回唇角,低头敛颌,双眸微阖,状似沉思,不动若渊渟岳峙。

甫一出手,又似雷霆重击,一往无前,落子不悔。

他于瞬间流露出的神韵内敛的宗师气场,果然震住了陈欺霜。

楼主 夜o愿  发布于 2019-09-18 11:40:00 +0800 CST  
可惜他一开口笑,便又破功了:“怎么样?装得像吧?我以这副姿态往这里一坐,随便往哪个边角落一枚棋子,就足够对手琢磨到脑袋疼。”得意的将折扇来回摇动,“这倒也不怪我托大,只怪他们自己将事情想得太复杂。”

“佩服佩服。”陈欺霜装模作样的抱拳致敬,同时也产生了新的疑问,“教内众人夸你‘琴棋双绝,书画精通’,总不至于每个人都在胡说吧?”

周钰恒大言不惭的直接承认了:“对,都是骗人的。我不过气闷时胡乱的涂上几笔,就有人因为从众而昧着良心叫好。他们又不了解我,也不曾亲眼见过我书写作画,单靠以讹传讹,又何来的品评?——怎么了?是不是因为我确如其言,是个**,所以对我失望了?”

与其说是失望,倒不如说是——反而松了一口气。

就如一直仰慕的样样完美的神灵,只敢膜拜与远观,却丝毫不敢起半点的不敬之意。但是,现在这位神灵坠落凡间,落在了面前,也落到触手可及的地方。这非但无他身上的光辉,反倒令他更多出了些人间的烟火气,也变得更加平易近人了起来。

“没有。你这样做你自己,真挺好的……”陈欺霜语意未尽似的,又笑着接着说,“自从我住进了这里,才突然发现。你竟然格外的,”他绞尽脑汁的找到一个恰当的形容词,“——活泼。甚至还有几分孩子气。”

“你不喜欢?”笑容里带着几分不怀好意。

陈欺霜脱口而出:“不,我喜欢。”惊觉不对,忙大喘气补上后半句,“你的这种状态。”

周钰恒耍小聪明不成,很是失望,展开纸扇,又是一脸坏笑,起了再逗弄逗弄陈欺霜的心思。

陈欺霜却不肯等到他再开口,抢先张口问道:“等一会儿你要忙些什么?”

“让我想想。”周钰恒状似思考,实际却是寻着陈欺霜黑白分明的双眼中细微的明暗变化,逐项去排除,“茶馆听书?戏楼听曲?替你置办几套衣服?武器铺?嗯?都不好?那么……在庭院内,散散步?额——不会是想跟我过招吧?”

他合拢折扇轻触额头,无奈的笑道:“你打赢了我能有什么成就感?”却也还是一锤定音,“那就到前院练武场上稍稍活动一下吧。不过,你要稍等一下,我要先回去换件衣服。”

“好啊好!你快去快回。”陈欺霜催促着周钰恒,自己则先一步穿过过堂,候在了练武场。

他拳掌相对,摩拳擦掌:“好久不活动,筋骨都要生锈了。”又左右摇晃着脖子,抖动手腕脚腕松弛肌肉,极自然的顺手摸向怀间。

“灭影”不在。

楼主 夜o愿  发布于 2019-09-18 11:41:00 +0800 CST  
他面上现出一些不自在来,立刻疾跑回院落中,对着二层楼周钰恒的房间高声喊道:“朱雀!”

周钰恒正在屏风后面换衣服,有人替他推开窗户,他在房内应着陈欺霜:“马上就好。”

“也不着急。”陈欺霜仰面向上,守着推开的窗扇静静的等。

他听见房间内周钰恒着了急的低语:“头发不用扎得太复杂,绑高系紧别松下来就好。”突然没来由的,自心底深处涌上一阵又一阵的幸福感,忍不住喊了一声又一声的“朱雀”。

周钰恒还以为陈欺霜是在催促,忙应了一声又一声的“在呢”,慌忙披着黑底金松针纹样的武服上衫,站到窗子前,安抚着楼下的陈欺霜,“我穿好衣服,马上就下去。”

“我也不是很着急。”他对着周钰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又一迭声的喊,“朱雀,朱雀,朱雀。”

周钰恒也跟着笑:“我在呢。我在呢。我在呢。”

陈欺霜忽然想起折回来的目的,再次喊周钰恒:“朱雀,打个商量。”他掀起黑布短衫的下摆,夹在颌下,指指戳戳,给周钰恒看他精练腰腹间,裹着纱布的创口,“既不疼也不痒的,你看我都好了。”又抬起头,咧开嘴,乖巧的笑,“能不能把我的武器还给我?”

周钰恒“嘶”得吸了一口气,脸瞬间如烧熟似的,蒸腾起热红色,极别扭的,展开折扇遮住视线,撇开脸:“行、行啊!”

突然又见身边的小丫头们争相探出头去,打趣似的嘻嘻哈哈笑作一团,忙用身体护住窗子,往屋子里面轰人。

并迫不及待的,寻到“惊鸿”“傲雪”和“灭影”,从窗台直接翻下楼去,替陈欺霜向下拉扯并展平上衣边缘。

陈欺霜目光灼灼的顺势接过“灭影”揣进怀内,又抢过了“傲雪”。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笑容,打趣,亲昵的呼喊,和来不及细看的掀开衣服的一瞬……都变成了一个人面对冷冰冰武器时,赏心悦目到令人嫉妒的傻笑。

——这短暂到该死的,人人忌惮却又屡试不爽的“美人计”。

周钰恒愤愤不平的,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却见正在认真打磨刀具的陈欺霜,突然停下手中的忙碌,面色凝重的抬起头,又喊了一声:“朱雀。”

楼主 夜o愿  发布于 2019-09-18 11:42:00 +0800 CST  

楼主:夜o愿

字数:236211

发表时间:2019-08-24 15:5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6-24 10:18:49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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