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开始。

一
“爸爸，吃饭了。”唐三伸头冲里屋喊。
这是唐三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四年，他已经适应了自己的新生活。
屋里没有回应，只是响起悉悉索索的动静，然后是下床时，老旧的木头发出的“吱呀”声，不一会儿，一个睡眼朦胧的男人出来。
男人很高大。也很邋遢。
很邋遢的男人，不，说邋遢似乎都不能完全概括男人的狼狈——
身上的衣服破旧不堪，头发油腻腻的，甚至打着绺，穿戴也不甚整齐。
睡眠没能冲散他身上的酒精气息，反而将酒味又扩散了出去，浓厚的酒气，恐怕只有当人脸上的每一道痕迹，都被酒精浸泡过后才能留下。
这个男人叫唐昊，是唐三这辈子的父亲。
唐昊只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没对唐三的行为作任何反应，径直的走到桌子边坐下了。
唐三连忙拿起放在桌边的两个破碗，盛了两碗粥，小心翼翼的捧给父亲。
尽管唐三现在才四岁，但是他已经承包了家里所有的家务活，在外人看来，简直是虐待。
可是唐三却不怨恨，许是因为上辈子孤儿的原因，唐三从不觉得父母应该为孩子付出什么，或许是他有些愚孝了。
但现在他有父亲，尽管父亲对他很冷淡，但是那种血脉相连的奇异感觉，让唐三很知足。
唐昊是这个村子里唯一的铁匠，虽然挣的钱不多，但也足够父子二人生活，可惜的是那点钱多半都被唐昊拿去买酒了，所以父子二人生活得很拮据，有时，唐三只能将自己的稀粥省下，才能让唐昊吃饱。
父子二人一向没什么交流，吃了饭，唐昊就出去了，唐三知道父亲这是要去喝酒，洗了碗，开始打扫卫生。
习惯性的先打扫父亲的屋子，唐三拿着工具，推开了屋门。
但是他却不急着开始，而是放下东西，从唐昊的床头柜上拿起一幅画缓缓展开。
画上是一位风华绝代的佳人，是他的母亲，可惜母亲已经难产死去，所以他从来都没有见过母亲，父亲也从不对他提起母亲，他只能对着画像抒发一下感情。
哪怕只是这样，他也不敢在父亲面前动这幅画，或许是直觉，反正他看得出来，父亲是不想他去动的。
也是因为母亲的死，父亲才会变成这样。他曾经以为父亲对他的冷淡是天性使然，直到有一次看见父亲看见母亲画像时温和的眉眼，他才明白父亲不是天生冷漠，只是他的温柔都给了母亲。
唐三不舍的收了画像，小心翼翼的放回原位，开始做卫生。谁想就在他转头的一瞬间，突兀地传来杯子被打倒的声音。
唐三转头，惊恐的发现画像旁的水杯已被碰倒，里面的水将画卷打湿。
唐三连忙跑过去叫画卷展开，画中女子身子被打湿大半，脸上也遭了殃。
唐三心里一疼，墙角处的老鼠嚣张的一闪而过。唐三清楚，纸质的画卷即使被晒干，也恢复不了以前的模样了。
唐三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这个点，除了唐昊不会再有其他人，虽然不知道为何父亲今夜怎么回来这么早。
现在唐昊心情不甚美妙，到了喝酒的地方却发现忘记带钱，老板又死活不接受赊账，无奈，只好回来拿钱。
他的这份不甚美妙的心情在进入里屋后就达到了顶峰。
那是唐三第一次在父亲的脸上清晰可见的看见怒火和心疼。
“怎、么、回、事！”唐昊一字一顿的质问。
唐三跪了下来：“对不起，爸爸。”他没有解释，他知道现在解释只是徒增唐昊的怒火而已，这也是他在唐门二十九年学到的经验。

二
唐昊三步并两步地上前夺了唐三手里的画，动作看似粗暴实则小心翼翼，生怕损坏什么珍宝。
看着被糟蹋的画像，唐昊眼里是唐三看不懂的复杂情愫。
似追忆，似悔恨，似幸福，似甜蜜……
最终都化为眉间抹不去的苦痛。
“你出去吧。”出乎意料的，唐昊竟然克制了自己的怒火，很平静的对唐三说道。
“爸爸……我……”唐三犹疑。
“出去！”唐昊声音喑哑，怒火将要压制不住。
唐三再不敢多说什么，默默地站起身出去了。
无视门外传来膝盖落地的声音，唐昊魂力一转，不过片刻，画像上的水就被蒸干。可惜浸了水的地方再也无法恢复如初，皱皱巴巴的。
唐昊愣愣地看着画中巧笑嫣然的女子，那些年的甜蜜历历在目，让他流连忘返不可自拔。
但慢慢，那些鲜活的样子化为那天她瘦弱的身躯挡在自己和尚在襁褓的小三面前的样子。
“放开他们，我跟你们走。”
声音掷地有声。
唐昊苦笑，似笑亦哭。
“阿银……”
“对不起……”
“当年我保护不了你……”
“现在连你的画像也保护不了……”
“我……”
唐昊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似要将这些年的思念和痛苦倾泻而出。一向坚强的男人，此时显得脆弱不堪。
唐昊自顾自的说得起劲，门外的唐三却跪得辛苦，当唐昊在从里屋出来时，出来时已是一个小时后。
常年营养不良，更只有4岁大小的唐三，仅凭惊人的毅力撑着，看着唐昊从里屋出来，不由跪得更直了几分，可到底摇摇晃晃的。
“爸爸，对不起。”唐三看着唐昊，发现他的眼眶里竟有些湿润，不由惊了一下，连忙认错。
心里的难过又多了几分，更有几分愧疚——都怪他没有保护好妈妈的画像。
唐昊冷着脸看着他，虽然刚才发泄了一番，胸中闷气去了不少，但还是余怒未消。小孩子调皮犯错他可以理解，或许其他事他还可以漠然处之，但今天几乎碰到了他的逆鳞，他可不会就这样轻轻放过。
唐昊在心里思索着教导，或者说惩戒小孩子的方法。
最后脾气不好能懒于说教的唐三直接将唐三提溜起来夹在腋下，让他的臀部向前。
而唐三就是让呆愣愣的受着，没有一点反抗。
而实际上他在唐昊背后的脸已经红成了关公。
唐三确实想过反抗，他实在遭不住这样羞的姿势。但看到自己才4岁的身板，他沉默了，何况动手是他的血亲长辈，血脉相连的父亲。似乎也就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了。
所以虽然还是很羞，他也老实的让唐昊摆弄。
甚至连裤子都被褪下，也只是稍微挣扎了一下。
说实话他是十分渴望被父亲抱抱的，虽然现在姿势有些奇怪，但就当满足他一个愿望吧。
唐三只有4岁，又营养不良，瘦瘦小小的一只。
而唐昊是铁匠，成年男人，肌肉匀称，宽大的巴掌一下就覆盖了唐三的小屁股。
啪——
很利落的一巴掌下来，唐三身后两团肉瞬间被打扁，又飞速弹回来，慢慢形成一个巴掌。

……巴掌印。

三
唐三脸色一白，不由自主地蹬了一下腿，剧痛折磨着他的神经。然而并没有什么喘息的机会，第二下第三下紧随其后。
啪！
啪！
疼！唐三脑海中只剩下一个疼字，呻吟声自然而然脱口而出，唐三连忙咬住下唇。
不过三掌，唐三身后已是一片大红。
唐昊皱皱眉，一时觉得唐三身为男孩子太娇弱了一些，却忘了自己的手劲儿哪怕收着力又岂是一个小孩子受得了的？
啪啪！
又急又狠的两下再次落在唐三身后，小小的屁股在唐昊的蹂躏下肿的老高，唐三疼得受不了，冷汗一层一层的往在冒，忍不住挣扎了一下。
他恍惚觉得父亲打自己的样子和铸造铁器的样子重合了，只是自己可不是什么铁器，实在受不住。
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因为自己乱动生气，唐三不禁担心。
啪啪！
又是两巴掌，力度却隐隐减轻了几分，许是唐昊也心疼了吧。可惜厚重的巴掌落在唐三肿胀的皮肉上，他一点也感觉不到留情。
太疼了，唐三忍住不动，将手臂放在唇边，死死咬住，准备接受接下来的责罚。
唐昊却收手，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唐三放下来，摸了摸腰间口袋，确认带了钱，就转身买酒去了。徒留脸色苍白，站也站不稳的唐三一个人受着痛楚。
唐三鼻子有些发酸，闭了闭眼，将所有情绪都收了起来。
拖着沉重的脚步，继续打扫卫生去了，哪怕身后灼热肿痛，站立不稳。
唐三最后还是没有忍住，跑到唐昊的卧室，找到那张皱巴巴的画像，心里难过极了。
既怨自己没有保护好妈妈的画像，又恨不得把那只耗子碎尸万段。
……
半夜，唐昊回来了，屋内的一切都和他往常回来的一样，一尘不染的地板和桌子，还有厨房内为他洗漱留了热水。旁边的小房子里传来孩子均匀绵长的呼吸，却睡得好像有点不安稳。
想到孩子拖着一身伤做这些琐事，唐昊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酒也醒了大半。
唐三连澡也不敢洗，就用帕子擦去了自己一身的冷汗，刻意避开了伤重的臀部，然后简单的清理一下头发，换下汗湿的衣服，也没精力洗，就等着明天。
早早的上床睡觉，趴着却怎么也睡不着，既因为不习惯趴着这样的姿势，也因为身后动一动就灼人的痛楚，真的好疼，额头又有隐隐约约的冷汗冒出来。
最后唐三身体都趴僵了，才勉强入了睡。
唐三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他还在唐门做外门弟子的时候，唐六长老的孙子打碎了唐六长老的宝物，害怕被责罚就随手把自己当成了替罪羔羊。
唐三自然不服，一句句自辩却被唐六长老当成了开脱之词，越来越生气。最后唐蓝长老求情才保住了他一条命，却也不好过。八十红木杖尽数打在了他的背上，他几乎熬受不住，多亏了唐蓝长老耗费了许多的珍贵药材，才将他救了回来。
那年他十三岁。

四
唐蓝长老告诫他，有些事情不是他做的也是他做的，唐六长老的孙子说是他做的那就是他做的，辩解是无用，是狡辩，只会引来更大的责罚罢了。
他再一次了解到唐门的内外尊卑之分，也下定决心有朝一日一定要打破这样的三六九等。
不过这些现在都离他太远了。
画面一转。
唐三看见了许多这辈子的事，一点一滴。虽然日子过得不算多好，却也给了他温暖和安心。
……
梦醒，天明。
唐三看了看倾洒在屋里的日光，本来还有些迷糊的身体顿时睡意全无，猛地从床上弹起来。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伤。本以为会很疼，没想到只是麻麻的痛。
唐三来不及想太多，连忙跑出去。
跑到大厅，发现唐昊已经坐在饭桌前，手里拿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大口大口地喝着。
唐三泄了气，低头认错：“对不起爸爸，小三起晚了。”
半晌没有回应，唐三忍不住抬头去看，爸爸不会是生气了吧？
却见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一碗粥，唐昊招呼道：“过来吃饭。”
唐三愣愣地过去，这是挨打后的福利吗？不用做饭甚至也不用自己盛饭。
唐三端了粥，道一声谢谢爸爸，便开始喝起来。平心而论，唐昊的厨艺实在算不得好，但唐三却觉得这粥的温度直直到了心肺，透进骨头里。
唐昊看在眼里，只觉得嘴里发苦，好好的儿子怎么被自己养成了这个样子？看看人家老杰克的孙子比小三也大不了几岁，却比他更像个孩子，活泼好动天真无邪的。哪像小三……
“伤好点了吗？”过了好一会儿，唐昊才有些迟疑的问道。其实他昨晚已经给唐三揉过伤了，知道没什么大碍，只是想打破父子间这惯有的沉默罢了。
唐三耳根微红：“谢谢爸爸，已经好了。”
“嗯。”唐昊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唐三肯定是不敢主动挑起话题的，怕惹得爸爸不耐烦。
唐昊心想慈父果然不是他的角色，那便算了吧。其实小三这样子也挺好的，太早懂事也不是什么坏事。
喝下最后一口粥，唐昊像以前一样往卧室走去。
不一会儿，唐三也吃完了，自觉的收拾桌子。
不料唐昊此时从里间走出来，抢过他手里的碗：“去睡觉。”
唐三愣了：“爸爸？我……”
“睡觉。”唐昊皱了皱眉。
唐三知道爸爸这是不耐烦了，顿时不敢再说话。最后只好在唐昊逼视下进了自己的卧室。
关了门，唐三换上一副傻笑。
……
时间就这样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转眼间，唐三就六岁了。
自从唐昊上次打了他之后，再也没有动他一根手指头，而且唐三也发现爸爸对自己的态度好了许多，让他心里暖暖的。
唐三六岁了，该觉醒武魂了。唐三听说了武魂的神奇，很是向往。而且他最近正在为玄天功止步不前的事情烦恼，说不定问题就出现在这武魂上面。

五
觉醒武魂的那一天，唐三起得比以前都早，先去山上修炼了紫极魔瞳，再回来吃了饭。刚刚收拾好一切，杰克爷爷就来接他了。
而唐昊早已像往常一样回屋睡觉去了，对于今天的觉醒，唐昊好像漠不关心，甚至有些不耐烦，唯一的叮嘱就是告诫他晚上别忘了回家吃饭。
“别的小孩都是自家的大人带去的！唐昊！你看你像什么样子！”
想到杰克爷爷的话，唐三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觉醒的仪式也没那么复杂，结果出来。
蓝银草，十级魂力。
看到杰克爷爷扼腕叹息的样子，唐三看着一路上随处可见的蓝银草，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只要能够打破玄天功的瓶颈，武魂什么的其实都不重要，他相信自己一定会凭借唐门的东西，在这里重新将唐门发扬光大。
唐三握了握拳，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个唐门灰衣外门弟子执着的身影。
虽然唐三的武魂不如人意，但毕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满级魂力，圣魂村这个唯一一个工读生的名额，自然是归唐三的。
杰克跟着唐三进了了屋里，将睡得跟死猪一样的唐昊喊起来，说明了来意。
“蓝银草！”唐昊的声音大了一点，惺忪的睡意去了不少。
唐三看见唐昊盯着他的眼睛密密麻麻地盛满了情绪，多得他分不清。
唐昊移开眼睛，突然冷笑：“废武魂罢了，我不同意，你回去吧。”
“什么！唐昊？你……”杰克大吃一惊，没想到唐昊居然会拒绝，要知道唐三可是先天满魂力，就算是**般的蓝银草，但只要得到一个魂环，那就是高贵的魂师了。
魂师啊！圣魂村已经多少年没出现过魂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