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波士顿之星All Of The Stars In Boston(完结整理重发)

“我现在可以关灯了么?”
亚瑟笑得更开心了,他才发现阿尔弗雷德脑袋上一直屹立不倒的那撮头发可爱得简直不像话。


阿尔弗雷德点了下头,然后将插管放进了鼻腔里。
亚瑟倒数了三声后将电灯关掉,整个屋子一下子暗了下来,只剩下敞开的屋门处留下的走廊冷白色的灯光。


“再等一下!”
亚瑟转身走出房间,刚要带上屋门就听见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他停下了关门的动作,手就这么搭在了门把手上。


“能不能…呃,能不能稍微给我留一条门缝?”
阿尔弗雷德在黑暗里抱紧了一个抱枕,他说话开始变得结结巴巴,
“当然不可能是因为我怕黑或是怕怕怕怕鬼,就只是这样比较方便万一有紧急情况啥的…”


“不是有呼叫铃么?”


“就一条门缝,求求您了!”
阿尔弗雷德把请求的尾音发得极其的长,让亚瑟怀疑了一秒钟自己是不是错当了儿科医生了。


“只要保证有一丢丢光就行,不会有影响的。”


“好吧好吧。”
亚瑟答应了下来,毕竟他估摸着要是再不同意,这家伙能和他讨价还价一整个晚上。

走向监测室的时候,他开始严重怀疑阿尔弗雷德是怕丢脸,才没敢把怕黑这种毛病写进睡眠监测前的调查表里。一
想到这里,他又突然就觉得自己的第六感简直准到可怕,换了一般人谁又敢想象一个成天给活人开膛破肚的外科医生居然会怕黑呢。

楼主 坚强不只是天使  发布于 2019-08-25 03:13: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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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监测室的椅子上坐了没一会儿,亚瑟就盯着屏幕上不停波动的图像打了个大哈欠。他单手拉开能量饮料黑绿色铝罐的拉环,仰起头猛灌了一大口。
为了对付阿尔弗雷德,他可是早早就做好了应对最差情况的准备:一箱能量饮料再加上半箱黑咖啡,多么美好的夜生活。


但在他咽下饮料又揉了下眼睛后,却发现阿尔弗雷德的脑电波图像(EEG)已经出现了高电压和频繁δ波波动,下颌肌肉运动(EMG)也已经下降到近乎极值…
亚瑟死死盯着图像看了半分钟,又抬头看了一眼时钟,随后无奈地撇了撇嘴角,用手托住了腮帮子。他小声嘟囔道:


“十分钟进入深度睡眠?阿尔弗雷德可真有你的。”

楼主 坚强不只是天使  发布于 2019-08-25 03:14:00 +0800 CST  
Chapter 4


在今晚的第七辆救护车响着尖锐的鸣笛声驶离医院时,亚瑟终于站起来走到了窗边。
他伸了个懒腰,将窗户向上推开,侧身倚在了窗棂边。


凌晨两点的波士顿,他已经见了不知道多少回。
他并非有任何睡眠障碍,大多时候熬夜都并非是他能自主选择的。但即便学业或工作长期剥夺着他的睡眠,熬夜严格来说对他也算不得什么困扰。
他喜欢波士顿夏天的夜晚,即便今天已经算是进了七月,这里也依然清爽舒适。况且位于东海岸的波士顿没有西海岸快节奏的灯红酒绿,也并非是纽约那样喧嚣的不夜城,这个青砖红瓦间皆能感觉到学术氛围的城市会在夜晚来临后逐渐安静下来,给居住在此的学者们留出思考和寻找自我的间隙,让他们不必担心自己的灵魂会迷失于高楼大厦之间。


他伸了个懒腰,望着窗外昏黄的路灯照射下的街道。
此刻,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偶尔走过的几个依稀的人影看上去也像是从聚会晚归的附近几所大学的学生。
亚瑟的目光跟着这几个学生路过一家甜甜圈连锁店突起的招牌,然后穿过儿童医院后的那条小路消失在街角,他想象着自己能跟随他们再向前走过几个路口走到他母校的医学部。


虽然才刚毕业没几年,但他已经几乎记不得多少上学时候的事情了,最近晚饭后他也时不时会独自回医学院闲逛,他偶尔会用手指抚摸刻有学校名称的那面半圆形大理石墙,好似只有那阵冰冷却真实的触感才能让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和母校间的联系。
他知道,阿尔弗雷德一定也曾无数次地走过这条街,走过那些他也曾走过的道路。
现在,他突然开始好奇,阿尔弗雷德是否也曾做过相似的事情?是否曾感觉到学校的某块墙砖上有过一个英/国人留下的余温?


这种过于浪漫主义的幻想,让亚瑟的嘴角微微上扬,他转过头看着监控画面里正在睡梦中的那个人。
他们现在就只有一墙之隔,亚瑟将手掌贴在监测室的墙面上,仿佛这样就能感觉到对方起伏的呼吸和平缓的心跳。


阿尔弗雷德睡得如此安稳,这令亚瑟既欣喜又担忧。
他摸了摸自己的肋骨附近的皮肤,几小时前被那人触碰过的地方似乎还在发烫。
不知为何,他不再愿意相信阿尔弗雷德会故意隐瞒或欺骗他,比起草率地推测阿尔弗雷德有精神分裂倾向,他认定自己有必要探究出事实真相——哪怕这个事实会挑战他所有认知观念。


他隐约怀疑,阿尔弗雷德提到的梦境和他下午看见的幻觉是存在某种联系的。虽然现有的猜测都还构不成逻辑,但这些假设却都让他看向屏幕的眼神变得复杂了起来。

楼主 坚强不只是天使  发布于 2019-08-25 03:37:00 +0800 CST  
“我是值得你信赖的吧。”
再度想起幻觉中少年的话语,亚瑟同时也想起了下午自己安抚阿尔弗雷德时说过的话,他看着监控画面喃喃自语道。



对方好像听到了他的问话似的,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
亚瑟急忙凑到屏幕前,可从摄像头的角度只能看到阿尔弗雷德两只手抱脑住了脑袋,十指攥起狠狠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或许因为过于用力,他膝盖上的双肘也在不住地颤抖。


亚瑟的视线同时在盯着另一块屏幕,那上面显示的阿尔弗雷德的脑电波只短暂出现了几秒钟他预想到的峰谷波动,然后逐渐变得和清醒时无异。
但是严格来说,阿尔弗雷德并不能被算作清醒,因为尽管他现在动作已经如此剧烈,身体其他数据却没有丝毫波动。
这并不能简单被理解为他的身体依然处于深度睡眠状态,更应该被看作一种完全违背医学常识的平稳状态。


就在亚瑟思索着是否应该采取什么行动时,阿尔弗雷德抬起了头。
他先是环视了一整圈房间,盯着墙壁一侧看了半晌后,眼睛定在了监控摄像头的方向。
片刻之后,他看着镜头,缓缓舒展着嘴唇,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正是阿尔弗雷德一贯的笑容,典型的美/国式微笑——夸张得有些做作,毫不吝啬地展示出自己整洁亮白的牙齿。
但这个微笑,却让亚瑟感觉到一阵战栗,因为他注意到美/国人的双眼并未有丝毫的弯曲,它们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屏幕外的亚瑟,像两丛幽蓝色的鬼火。


亚瑟像是被那两抹深蓝勾住了魂魄一般,竟没有注意到这双眼睛的主人已经在不知何时,娴熟地取下了所有监测设备。
在他终于看到屏幕上的一串直线后,匆忙赶到了观察室门外。正打算推门而入的一瞬间他却停住了动作,这并非是因为他不清楚如果阿尔弗雷德是睡行症发作的话下一步要怎么做——真正令他担忧的,是阿尔弗雷德并非梦游也并非清醒,而是处于其他某些他不愿意设想的状态中。


刚才,阿尔弗雷德空洞的微笑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想起了自己在这家新医院接诊的第一位抑郁症患者。
他们的笑容同样像在压抑着什么情绪。那位患者对服药十分抵触,他最终也没能帮到她,他们只见了两次面,那患者在昨天于自家公寓中吞枪自杀了。


一阵最本能的不安袭来,让亚瑟握着门把的手指颤抖了一下,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打开房门。

楼主 坚强不只是天使  发布于 2019-08-25 03:40: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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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


在跨进门的一瞬间,亚瑟听见阿尔弗雷德这么说道,那声音要比几小时前低沉上不少。


亚瑟用后背抵住了门,左手摁着门把手,右手打开了房间灯光开关。
白炽灯的灯光下,他看见阿尔弗雷德已经站了起来,身子靠在床头柜前边,而那双蒙上了一层灰色的蓝眼睛里读不出任何情绪。


“这里是医院吧。”


“是的,你在监测室,”亚瑟屏住呼吸补充道,“这里的监控设备都是医疗用途的。”


“你一直在波士顿。”


“嗯,咱们上午聊过的,你还记得我是谁么?”


“回去吧,你没必要做到这份儿上。”阿尔弗雷德轻笑了一声,他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其实这对我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抱歉,阿尔弗雷德,我不是很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是自己来的,追踪器也被我拆掉了,” 站着的阿尔弗雷德似乎很是疲惫,他的手压在柜子的边缘,“我想再和你谈谈。”


“你不是阿尔弗雷德。”


“行了,英/国,你也不是什么亚瑟·柯克兰。”
阿尔弗雷德嘴唇抿成了一条细线,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
“已经拖了够久的了,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你不会改变主意…”
亚瑟小声重复了一遍对方的句子。


“希望你能尊重我的决定。”


亚瑟倚着屋门,膝盖却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他眼里倒映出的阿尔弗雷德的那张脸,渐渐和那个少年的重合在一起。他感觉到傍晚的那阵酸涩的刺痛感再一次穿过头骨和鼻腔,直击他的心脏。
“我的意见,又对你很重要么?” 他问道。


“你一直让我很为难。”
阿尔弗雷德说完把手从柜子上拿开,没人注意到铁质的柜子边缘留下了五个隐约的手指印。


他朝亚瑟走了过来,身后半开的窗户漏进了一阵夜风,将深青色的窗帘吹了起来。

楼主 坚强不只是天使  发布于 2019-08-25 03:48:00 +0800 CST  
——( “你一直都在骗我,在利用我……” )


突然间,亚瑟似乎又闻见了海水的咸腥味,而这股味道也同时让他再一次感到头痛欲裂。
他想起了拍打在木制甲板上的大西洋的巨浪,想起了夏天下着小雨的波士顿城郊的草地上,想起了火枪的子弹穿透皮肤后留下的灼热疼痛,想起了端着枪的那个自称为“美利坚合众国”的少年。


——( “从今天起,我要从你身边独立。” )
疼痛消失后,亚瑟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门,他的身后就是门。
打开这扇门逃走的念头突然疯狂冒了出来,他都没发觉自己的身体正发出一阵阵颤栗。


“你想杀了我?” 他颤巍巍地问道。


“你为什么觉得我是来杀你的?”


“不然你为什么要朝我开枪?”


“独立战争?你早就知道的,我不会为那时候的事情道歉。”


“不对,不是我…”
亚瑟打断了美/国的话,又一次袭来的疼痛让他变得语无伦次,他握着门把手的五根手指蜷曲着,指甲深深陷入了手心里,
“我从来没有想要骗你,我是真的把你……”


美/国扶住了向前倒去的亚瑟,他伏下身子用手背抹去了亚瑟嘴角渗出的鲜血。
“我知道。差不多就忘了吧,别总和自己过不去,”
美/国叹了口气后继续说道,“回伦敦去吧,你上司或许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回去处理。”


这里有的是监控,至少现在他不会伤害我。
——他不会伤害我。亚瑟暗忖。


“什么上司?”
亚瑟冷静了下来,
“我在波士顿有稳定的工作,为什么要回伦敦?”


“总之,你不能待在这里了,一切结束前,我希望你都能待在自家。”


“我的家不在英/国。”

“可你就是英/国。”


“我不是。”


“那你怎么会有独立战/争的记忆?”


“我都说了我不是英/国!”
亚瑟毫无预兆地吼了出来,他感觉到美/国摁住他肩膀的两只手的力度突然加大,但马上又变得轻柔。
他望着美/国的脸,心底沉了一下:又是那个微笑,又是那个空洞得骇人的微笑。


突然,他感觉到一阵愧疚感顺着脊髓蔓延到全身,他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情绪失控到会大吼大叫,更不明白为何自己此刻会觉得眼眶酸涩。


“你现在都记得什么?”美国问道。


“我记得我不是英/国。”
亚瑟闭上眼睛,决绝地打开了美/国的手。


美/国看了一眼亚瑟卷起的衬衫下露出了一道结了痂的伤疤。
他的手臂悬在了半空中,仿佛亚瑟的一个动作竟能将他给定住了一般。

楼主 坚强不只是天使  发布于 2019-08-25 04:00:00 +0800 CST  
当亚瑟再次睁开眼时,发现美/国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 他只是抱着双臂,语气冷淡地问道:
“那好。不是英/国,你又觉得自己是谁?”


“我是亚瑟·柯克兰!我记得这二十多年来的每一件事,我记得我从小在哪里长大、在哪里上学、经历过什么事,它们那么真实……”


“每一件事?别开玩笑了吧。你亲身经历的作为亚瑟的记忆不过就这小半年。”
美/国耸了下肩膀,他就像突然间换了一个人似的,极其随意地坐到了地毯上继续说,
“你现在是精神科医生,以前却也在私人诊所做过咨询师对吧?那你能否告诉我你为什么想从事这份工作?或者请给我描述一下你在私人诊所时最平常的一天?”


亚瑟被问得一时语塞,他的手不自然地架在半空中,怔怔地看着对方。
美/国停顿了一小会儿,他或许是在观察亚瑟的表情,也或许只是在思考,只是他不知道他所多停顿的每一秒钟,对亚瑟而言都堪称折磨:
“是的,你根本不可能记得,因为我们并没有编写这段数据。根本没有亚瑟这么个人。他只是个幌子,是个工具,他甚至连家住何处、在哪里上的大学,到底兴趣是什么都无所谓,根据任务具体需要你可以是心理医生、也可以是外科医生、是律师、军/事顾问、证券师……他可以是任何人,因为他的存在本身并没有任何意义。不信你还可以再仔细回想一下,你真的见过任何一个认识你超过半年的朋友么?”


亚瑟并没有将这一大段话完全听进去,他在对方说话时一直试图从那张脸上找到一丝说谎的破绽。
察言观色本是他最擅长的几件事之一,可此刻他的能力就像突然失效了一般——他看不出这个人有任何的情绪,也无法预知他下一秒会说出什么来。
他不甘心自己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可是他也清楚自己说出反驳的话语时声音有多没底气:
“我有家人。”


“你是孤儿,只有一个养母。她叫利兹,是我以你的两任叫伊丽莎白的女王为原型设定的。我连细节都懒得改动了,所以其实你仔细想想就知道,她每天的吃穿用度能是普通的单身退休翻译能负担得起的么?”


“不,不可能。”
亚瑟的手落了下去,他落下去的那只手向后伸去按在了背后的墙上,另一只手扶住了额头,他说,
“即便是政/府,想要完全篡改或是虚拟出一段虚假的人生需要捏造的数据也未免多到不现实,这完全……”


“对,所以你不可能记得‘每一件事’。亚瑟只会记得我们想让他记得的‘有用’的事。我们并没有事无巨细地编造个连贯的二十几年的记忆出来,谁会有那个闲时间干这种事情。理论上来说,我们只需要虚构模拟出有关几个大的人生转折点的记忆就足矣。”
美/国每一个句子的词尾声调都微微下沉,这让他听上去很是不耐烦,
“人类本来也记不得那么多事情,没人会天天回忆乱七八糟的小事,所以即便他们成人后再也记不得自己小时候吃过什么餐厅、去过什么游乐场也不会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活过。只要在性格的合理范围内设定几个事件,再输入几个连贯合理的人物,如此一来即便他完全回忆不起来某个重要日子的小细节,身边自然也会有人安慰他说‘哦,你一定只是忘了’。”


亚瑟耳边似乎听见了阵阵轰鸣声,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震惊还是恼火。
他用手捂住了下半张脸,沉默了很久后才开口问道:
“你这是在完全否定‘我’的存在,你就这么有把握我会完全相信你?”


美/国听到他的问话后却发出了一声嗤笑:
“你要是完全不相信我,又怎么还会问出这种问题?”

楼主 坚强不只是天使  发布于 2019-08-25 04:03:00 +0800 CST  
亚瑟哑口无言。
他突然感受到一阵强烈的压迫感,他就像第一次被告上法庭就不幸遇见了另一方的一位精于偷换概念之道的老牌律师一般:对方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暗含陷阱,而他的每一个词却都会成为呈堂证供。

——保持冷静,不要让他看破自己在想什么。
亚瑟告诫着自己,他意识到现在起必须得对面前这个人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小动作和微表情都提起十二分的警觉来。
“即便真如你所说,又为何有人要如此费力地造一个虚假的身份出来?”


“不是人,而是国/家,是像你我这样的国/家想出来的办法,”
美/国面色平静,语气仿佛是在向亚瑟介绍什么浅显的常识一般平淡,
“你听说过吧,想骗得过别人就得先骗过自己。白天亚瑟就是最好的伪装,他能完美的融入任何我们想他融入的任何地方,晚上亚瑟入睡后你就可以在药物的作用下恢复意识——就像我现在一样——然后执行你该执行的任务。”


“难道足有四亿多人口的美利坚合众国还会缺特务么?你们何必费力自己去执行任务?”


“因为总有些任务是人类力所不能及的。而我们作为国/家的特殊体质就是实施这一方案的保障,我们有常人所无法企及的学习力,也不怎么需要睡眠。本来所有人都以为这个方案会百无一失的,至少本该是如此的。”


“你的意思是,但是这次我却失控了?”


“我们还无法确定。不用担心,即便你确实是失控了,军/方也会很快将你恢复正常。”


“恢复正常?这就是你的任务吧?”亚瑟说,“那在你完成任务前我还有一个疑问,究竟对于‘我’而言,什么才是正常?性格很大程度是由过往的经历决定的,可不论具体与否,我都存在着只属于我自己的记忆,它们并不属于英/国的历史。如此一来,我就势必会产生脱离于英/国的性格和人格,所以我是独立于英/国的完整的个体……”


“没错。作为亚瑟,你的性格和英/国确实有出入。你太温和又太友善,顺风顺水的人生经历让你从来不会以恶意来揣测他人,你的新教徒养母也让你对宗教十分包容。反观英/国,他既偏激又刻薄,为了达到目的从来都不择手段,私下里蔑视一切信仰,只把它们作为安抚教徒或收获名誉和利益的工具。更要命的是他还非常固执己见,没人能劝他改变任何主意,别说妄想让他放弃任何利益,单单让他放弃一天的下午茶就比登天还难。”
美/国说完把眼镜从床头柜上拿了下来,朝镜片上哈了口气。


“所以我不是英/国。”
即便亚瑟知道对方远非这么轻易就能被他套入逻辑陷阱之中,但他还是暗自舒了一口气。


“可是你们本质上就是同一个人,虽然经历不同,但是你的知识确确实实都来源于他的知识。你们的性格也并没有差出你想象的那么多,你只是他的一部分,或者说是不那么为人所知的一部分。其实你想不起来是好的,他的记忆也没什么有趣的,全是陈年的抱怨和牢骚。”
美/国低着头耐心地擦拭着镜片,仿佛那副再平常不过的眼镜是他什么的宝贝似的,他动作顿了一下而后继续说道,
“或许你是对的,你不是英/国。无所谓,你不是又如何,即便你真的不是英/国,能让你变回他的方法也有的是。”

楼主 坚强不只是天使  发布于 2019-08-25 04:05:00 +0800 CST  
“方法…”
亚瑟想起了自己几天前在一本不那么主流的科学期刊上看过的论文,讨论的是关于长期储存或备份人类记忆的可行性。虽然他和文章作者得出的结论都是否定的,但现在想来,或许是他们这些象牙塔里的学者,都过分低估了军/方研究人员对操/纵人脑技术的渴求也说不定。


“我可以这么猜测么?你是指,你们有能力删除掉我所有的记忆再重新植入英/国的,毕竟我的人格对政/府毫无意义。”


“你的理解力果然很出色,”
美/国戴上了眼镜,亚瑟看着他,觉得自己已经不该再将他视作人类看待。但美/国却肯定也不会在意亚瑟的这些想法,他只是继续说着,
“不论如何权衡利弊,这都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


“权衡利弊,意思就是你只愿意留下对你有利的?”
亚瑟还在盯着那双望不到底的深蓝色眼睛发问,
“我估计阿尔弗雷德也是虚假的吧。当然了,毕竟他完全不像你,没有一个人类能像你这么冷血。你利用他完成这次的任务之后,也会把他抹除掉,不是么?”


“你对他的了解又有多少呢,亚瑟?我认为你不需要那么在意什么真不真实,那并不重要。”


“那才是最重要的!你也觉得这种自欺欺人的做法是正确的么?这种做法的解决方案、不,这种做法从根本上,就是在违背人道主义。”


“反正我们也都算不得人类,又何必为自己考虑什么人道主义?”
美/国扬起了嘴角,眼神依旧没有一丝波动,
“自欺欺人又如何?正确或错误不重要,真实或虚假也不重要。对国/家来说最重要的,除了利益还能有什么呢。”


美/国说话的语气让亚瑟觉得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而这种感觉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尽管也或许,他在美/国看来确实是个幼稚的孩童,毕竟他们此刻的关系极不对等。
他不禁开始好奇如果换了是英/国的话,会如何回应他刚才的质疑呢?不必开口向谁询问,他只稍微想了一想英/国一贯的作风,答案就已然非常明确。



“所以你们是国/家,而我是人类。因为我尚且存在人性,不会为了利益做出抹除一个有思想有人格的个体存在的行为来。你若是也多少存在人性的话,必然不会苟同那些论调,更不会喜欢做这种民族刻板印象的聚合体、这种政/府的活工具。”
亚瑟双臂交叉了起来。
他自己也不确定如此言辞激烈地反驳一个国/家的意识体,会不会为自己带来更大的风险,但他内心却丝毫没有为刚刚脱口而出的话后悔的意思。


“古往今来,无数人愿意付出一切来换取我们近乎永生的生命,为了长生不老,仅仅是抹杀一两个人类的存在又算得了什么。求生是人类的本能,由此而衍化出的自私自利也是人性存在的根基;正如寻求利益最大化也是我们的本能,为了能达到目的,即便是消灭另一个国/家也并非不可,只仅仅是抹去一两个个体的存在,难道还算得上代价么。”
美/国的眼神依旧毫无光彩,他的语调也并无起伏,既不是炫耀也不是讽刺,
“你质疑我们存在的意义,标榜自己的人性,不过也是惧怕自己以另一种形式消逝罢了。”

楼主 坚强不只是天使  发布于 2019-08-25 04:07:00 +0800 CST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令人压抑的寂静。


亚瑟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他知道自己在恐惧,却并非如他自己所希望的那般,是因为知道美/国的那番话全是阴谋论,而恰恰相反,是因为他清楚自己根本无从反驳这些论点。
许久过后,他眯起了眼睛,盯着美/国说道:
“你不该对我说太多的。”


“你应该直接把我带走,早该在我知道真相前就把我带走,”
他犹豫着继续说着,
“反正你既厌恶英/国也厌恶我,所以那还不如直接把我送到那些什么上司那里交差来得稳妥吧?”


美/国一声不吭,他第一次避开了亚瑟的视线,转而看向了另一个角落。
亚瑟于是更坚定了心中的猜想,他身子向前靠去,反问着:
“难道是你疏忽了么?美/国,我可不这么认为。”


美/国依然没有回答一句话,即便他镜片的反光让人难以看清他的眼睛,但却也并未让他显得多有威慑力。


“阿尔弗雷德也是你轻易不愿意袒露给他人的一面,对么?”
亚瑟的语气变得更加强硬,甚至已经可以说是咄咄逼人,
“那你应该就是阿尔弗雷德的噩梦,如果这样的话是否说明,你潜意识中也对……”


“够了,我不需要潜意识。如你所说,我并非人类,心理学那一套自然不适用于我。”


“你不觉得,这和你之前的论调很自相矛盾么?”亚瑟眨了下眼睛,“你有不愿意说的事情,我也自然不会逼问你,毕竟我又没有什么洗脑机器。但是我敢肯定阿尔弗雷德之所以惧怕你,是因为他知道你不肯接纳他,甚至是因为你也在惧怕你自己。”


“你究竟想做什么?”
美/国猛地转过头来,和他视线相接时亚瑟下意识地怔了一下——那双眼之中毫无焦点,这的确并非属于人类的眼神。


“取决于你希望我怎么做,”
亚瑟深吸了一口气,
“你之前提过的被你拆了的追踪器就是政/府的,对么?我猜测你没有直接带我去见什么政/府部门,不只因为你一时兴起想要告诉我这些。你想要让我做什么,不是么?”


亚瑟发现美/国的瞳孔开始颤抖,他还听见了几个含糊不清的单词。
当他凑得离对方更近了一些,这才听清了美/国的话:
“杀了阿尔弗雷德。”

楼主 坚强不只是天使  发布于 2019-08-25 04:10:00 +0800 CST  
美/国语气强硬至极,但在亚瑟听来却觉得那之中夹着一丝恳求的意味。


“为什么?”


“你只管照我说的做。”
美/国站起身子,他从枕头下方取出一把手枪,又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几枚子弹,给枪上好了膛后才递到了亚瑟面前。
看到亚瑟一动未动。他于是补充道:
“你大可不必担心承担任何责任。”


“如果我说不呢?”


“我从来不接受‘不’。只有答应我,你的身份才能继续是个秘密,你所惧怕的事情才不会发生。”


“你又何必要威胁我?”


“只有一天时间了。”
美/国拽过亚瑟的胳膊,将手枪塞到了他的手里,亚瑟发觉他的力气大得吓人,
“今天过后就是独立日,军/方的人那天一定会找到你和阿尔弗雷德的。如果到时候你还没完成的话,等待你们的就只剩下那一个下场。”


“我说了,我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亚瑟低声咆哮着,将手枪打落在了地上。


美/国愣了一下,然后弯下腰将手枪捡了起来。他单手反握住了枪管和扳机,将枪柄指在了亚瑟胸前:
“在阿尔弗雷德还是阿尔弗雷德的时候杀/死他,至少这样他能以一个人类的身份死去,而不是成为一段被删除的数据。”
美/国再开口时,语气又变得那般地淡漠,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一辈子都不必体验你现在所体会的这种迷茫和痛苦,也永远不必质疑自己存在的意义,他就只会是一个拥有完满一生的快乐的普通人,这样不好么?”


“他的身体难道不是你的身体么,这么做又对你有什么好处?他被枪杀你又会怎么样?”


“国/家是不会因为枪击就灭亡的。英/国也没少挨过枪子,现在你不还是活得好好的。”
美/国嘴角扯动了一下,
“身体的一次死亡和电脑的一次重启没什么区别,对我而言阿尔弗雷德不过是一个失去控制的程序罢了,所以我需要重启来修复。”


“我该如何相信你答应我的事情都会是真的?”
亚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我该如何相信做完这些后,我就能全身而退继续作为亚瑟柯克兰活下去?英/国怎么办?”


“你以为每个国/家都非得有一个意识体么?反正国/家意识体的存在本身也不是完全公开的,有的是正处在特殊时期的国/家由政/府代行全部职责,英/国也有他的政/府,你自然不用担心这些,像他这样的意识体即便消失了也没人会抱怨的。”


“你就这么恨英/国么?”


“不恨他,我又为什么要想开枪杀他呢?就像你知道的那样,是他欺骗了我,我也早就怀恨在心。实话告诉你,从很久以前我就想除掉他了,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给你个顺水人情刚好免了我很多麻烦。”
美/国平静地说,
“至于你自己之后如何脱身的事情就更不用担心了:别忘了我是谁,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任何身份。”


美/国说这些话时死死盯着亚瑟的双眼,他垂下的那只手的拇指蜷曲了起来,在反复摩擦着食指的指节。
突然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停了一秒然后攥紧了拳头。


“你恨他。真讽刺,难道国/家意识体还需要感情么?”
亚瑟看着美/国,觉得那张脸上的表情像是政客谈判时为了不让敌手看透而故意装出的样子,可那眼神却只属于对人世毫无留恋的临终者,望进那双眼睛就好似陷进了黑暗空洞的深渊之中。


亚瑟怔了一下,然后听见美/国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
“随便你怎么想。其实我并没有强求你这样做的意思,只是单纯地觉得这样对你、对我、对阿尔弗雷德都好罢了,别曲解了我的好意。更何况,骗你我更得不到任何好处,不是么?”


“那我答应你,”
亚瑟接过了手枪,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手臂不去颤抖,
“但不代表我理解你的立场,也不代表我愿意替你做事,只是……”


“只是为了你自己罢了。我明白的。”
美/国笑了起来,这是亚瑟第一次觉得他的微笑是发自真心的。

亚瑟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好。
他将手枪的保险打开,把枪装进了裤子口袋内,在美/国的注视下站直了身子。


在他甩上门离开前,听到了美/国的最后一句话:
“谢谢,很高兴见到你。”

楼主 坚强不只是天使  发布于 2019-08-25 04:13: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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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听着亚瑟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没有片刻的停留。
当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后,美/国套上了阿尔弗雷德下午带来的那身制服,走出了病房。


大约二十分钟后,他又回到了监测室内。
他从运动裤口袋内取出一张纸条,看了一眼而后放进了阿尔弗雷德身份牌的夹层中。


他脱下上衣,将一次性止血带绑在了上臂,在床头柜上铺了一层深绿色的遮盖布,然后将左臂在上面用酒精简单涂抹了几下小臂。
他的左侧小臂只有仔细观察才可以看到一道长长的浅色疤痕。



[ 该死,只两周不到就已经彻底愈合了。]
他暗自埋怨国/家意识体身份给这幅躯体带来的极强愈合力。


——但是好在马上就能离开它了。
他自忖着,将手术刀贴着手腕的静脉边缘刺入。


疼痛让他的手指骤然一缩,随着皮肤裂开而汩汩流出的血液将,下方的布料染成了深黑色。
由于没有找到任何合适的扩张器具,他只得用刚被酒精过消毒的右手撕扯开了方才划出的裂口,露出了瘆人的白色骨架边缘。
从深处取出了一片小型书签大小的长方形芯片后,他熟练地缝合了自己的伤口。


他单手将芯片掰断,接着在给自己用注射器注射了一管颜色诡异的深蓝色液体后,将芯片和刚刚使用过所有器具都包进染血的布料中扔出了窗外。那里是属于医院旁边社区大学的一片废弃的草地。


他将制服放回袋子内,重新穿上 T恤,虚脱般地倒在了床上。在意识完全消失前,他又一次想起了那张纸条上的内容:

“原谅我,英/国……”
他的自言自语也随着今夜的秘密,一同消失在了波士顿的夜色之中。

楼主 坚强不只是天使  发布于 2019-08-25 04:16:00 +0800 CST  
Chapter 5


“琼斯医生!”


一声稚气未脱的叫喊让阿尔弗雷德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头,看见一个样貌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从他才刚离开的病房里跑了出来。


“嗯,怎么啦?你刚刚可答应过我会好好陪在你爸爸身边哦。”
他温柔地说着蹲下身子,把手里拿着的病历夹放到了地上,轻轻擦去了男孩脸上的眼泪。


“琼斯医生,”
男孩紧紧揪着自己的T恤,两根小小的大拇指不停摩擦着衣服的边缘。
他吸了吸鼻子,用一种这个年纪不该有的严肃口吻看着阿尔弗雷德问道:
“我爸爸就快死了,对么?”


“为什么要这么问呢?”
阿尔弗雷德的动作顿住了,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也在因男孩颤抖的嘴唇而抽搐。


“我听见你和妈妈说话了。爸、爸爸已经做不了手术了,他就快死了。”
男孩说着低下了头,他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 T恤上,在浅色的布料上留下了一片片深蓝色的圆点。


阿尔弗雷德看着小男孩胸前印着的圆盾沉默了几秒钟后,在医院走廊深色的地毯上跪下,紧紧抱住了男孩比同龄人还要瘦小上不少的身躯。


“是的。是的托德,他现在的情况很危险,而我们却已经无计可施了。但是我希望你知道,你爸爸是个英雄,比美/国队长还厉害的大英雄。他的病其实会很疼很疼,比注射超级英雄血清还要疼上好多好多倍,可是他却一直挺到了现在,我们都很敬佩他。”
阿尔弗雷德轻柔地抚摸着男孩起伏不已的后背说道,毫不在意自己的白大褂上沾满了男孩的鼻水和眼泪。


“那…那超级英雄也会死么?”
男孩又在阿尔弗雷德身上蹭了一下脸颊,然后抬起头来盯着他问道。


“是啊,毕竟超级英雄也是人类啊。虽然他们为了保护他们想要保护的人,愿意承受一般人承受不了的痛苦,也愿意承担一般人不愿意承担的责任,但是他们还是会受伤、会生病、会有一天会累到不得不需要更长久的休息。”
阿尔弗雷德说着揉了下托德浅褐色的小脑袋,他知道这些话对于一个孩子或许太过沉重,所以将语速放得很慢。


“妈妈昨天在教堂跟我和珍妮弗说,我们死了之后就会去到天堂,那里没有痛苦,上帝会重新给我们一副完美的躯体。”
男孩灰蓝色的大眼睛里盈满了泪水,他断断续续地说道,
“可、可是我不想爸爸死,我不想他去上帝身边休息,我想他陪在我们身边,我不想再也见不到他。”


“告别确实是件很痛苦的事情。托德,你是对的,就算哪怕我们知道死后会去到天堂,也依然会为眼前的离别而痛苦。”
阿尔弗雷德说完松开了男孩,他站了起来往走廊的一侧挪了挪,几个护士推着一张转运床疾驰而过。


“所以,你要更加珍惜离别前和他相处的时间。你要记住和爸爸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你得将他牢牢地记在你心里。”
阿尔弗雷德在托德面前弯下了腰,他两只手搭在男孩的肩膀,看着那双哭得通红的双眼,微笑着继续说道,
“只要你记得他有多爱你,也记得你有多爱他,那么不管是什么样的离别都不能将你们分开。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无论你们会相隔多么遥远,总有一天都会被指引着再次相逢的。”


“真的么?”
男孩问道,他虽然还在抽泣,但终于是止住了眼泪。


“千真万确!英雄不会骗人。”


“骗我你就是红骷髅!”


“是,骗你我就是红骷髅!”
阿尔弗雷德说完做了个鬼脸,托德这才破涕为笑。


“先把眼泪擦干,不可以在妈妈面前掉眼泪哦,”
阿尔弗雷德轻轻捏了下男孩的鼻尖,
“英雄要保护自己所爱的人,不能总让他们担心。”


托德点了点头,笨拙地用手抹了两把脸,说道:
“我也想成为像爸爸那样的英雄,他从来都没在我们面前哭过,他说过不希望我们为他哭。”


“你已经是了。”
阿尔弗雷德揉乱了托德的头发。
他牵起了那双小手,将男孩领到了几步远处那间病房的门口,然后侧身推开了房门。

楼主 坚强不只是天使  发布于 2019-08-25 04:37:00 +0800 CST  
在男孩转身走进病房的同时,阿尔弗雷德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他站在原地又愣了好一阵子,才僵硬地直起了身子。
他一直低着脑袋,因此没有注意到前方有一个身影将几分钟前被他放到地上的病历本捡了起来。


“给。”

阿尔弗雷德循声抬起了头,正对上了那张熟悉的面容。


“亚瑟?”
他惊讶地差点没站稳,直愣愣地盯着亚瑟那双像翡翠般通透的绿眼睛发出了一连串的问话:
“你怎么在这儿?今天早上我没找到你,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我…嗯,昨晚突然有些急事,抱歉。”
亚瑟将病历递给了阿尔弗雷德,然后急忙将手插回了白大褂的口袋里。


“急事?”
阿尔弗雷德看着对方在听到他的追问后慌张地移开了视线,而且开始左顾右盼。这让即便是他这种不怎么注意细节的人也注意到了:亚瑟似乎很是紧张。


“也没什么,现在都解决了。”
亚瑟语速快得很不正常,或许他也知道这么解释会让阿尔弗雷德更加起疑,所以才紧接着问道,
“那孩子…?”


“他叫托德,九岁,是我一个患者的孩子。他很信任我,可是我们已经没什么能帮他父亲的了。”
阿尔弗雷德皱紧了眉头,他想强迫自己忽略掉旁边病房里隐约传来的女人的哭声,但是却没有成功。


“嗯,我听见你们的对话了…要是不太忙的话,你愿意跟我到外面走走么?”
亚瑟看着陆续有护士从那间病房里走出来,他抿了抿嘴唇,又补充着说道,
“就只是聊天,以朋友的身份。”

楼主 坚强不只是天使  发布于 2019-08-25 04:39:00 +0800 CST  
*****************
七月初的波士顿,天气总是晴朗宜人,今天也不例外。
和煦的阳光洒在医院足有上百年历史的褚褐色砖砌外墙上,连墙壁的浮雕上都被落下了树木斑驳的阴影。
或许正是因为今天波士顿的天气不错,所以即便还没到午休时间,医院主楼的台阶和花坛边的长凳上就已经坐了不少穿着制服的医护人员。他们中多数三两成群地在小声聊天,也有不少独身一人的在专心吃着充当早午饭的沙拉。


阿尔弗雷德也是独自坐在侧门角落的一张石凳上。
几分钟前,在和亚瑟一同走到医院一层时,他随口抱怨了一句口渴,没想到对方竟然执意要请他喝点什么。



“就当昨天没收了你咖啡的补偿了。”
亚瑟摆了摆手和他这么说完,就快步走进了大厅内的咖啡店。


亚瑟意外的固执,换来了阿尔弗雷德此刻的百无聊赖。
他看了看街道两旁街灯的灯杆上悬挂着的星条旗底色的国庆游行宣传海报,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从前的海报曾是什么样式。
他盯着远处的十字路口愣了会儿神,看到几队穿制服的士兵走过,最近波士顿市内的警备似乎确实比从前森严了很多,这让他多少感觉有些压抑:


[是因为国庆么?]
[可前几年有过这么多士兵巡逻么?]
[ 那去年国庆时我在做什么?]


好在这些小问题也就只让他困扰了片刻,下一秒钟,他的注意力就又飘到了身侧花坛中的绣球花上。
关注花丛并非因为他有多喜欢花草或植物,只是在看到这白色团簇的花瓣的一刻,他确实感觉到了一阵不寻常的安心感,抚慰着他的疲惫,让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也让他觉得自己和普通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现在只穿了一件半袖医疗制服的他,看上去也确实和周围其他悠闲的同事们没什么不同。
在离开室内前,他将白大褂放在了护士站。
几个有点面熟的实习护士非常热心地将他下午没有排班计划的事情告诉了亚瑟。而他虽然在走进电梯的时候,看到了那几个护士脸上八卦的坏笑,但却也懒得再多花时间跟她们解释自己和亚瑟的关系。


——亚瑟。
想到这个名字时,他情不自禁露出了微笑。

亚瑟是对的,他在心里想到,自己确实需要出来走走。

楼主 坚强不只是天使  发布于 2019-08-25 04:42:00 +0800 CST  
“抱歉久等了,稍微排了会儿队。”
亚瑟说着,在阿尔弗雷德旁边坐下。他将装咖啡的袋子放在了二人之间。


阿尔弗雷德在对方靠近自己的时候,隐隐嗅到了一股子血腥味,他怀疑是自己这几天做的手术太多所以神经过敏了:
“谢谢,我都记不得上次有人请我喝东西是什么时候了,你人真好。”


亚瑟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他从坐下开始就一直在盯着脚下灰白色的石子路面。
阿尔弗雷德从身旁人那头比几分钟前凌乱了不少的金发,推测出这人刚才是小跑着过来的。他思索了几秒要不要再次询问对方来找他的原因,但却在话被问出口之前咽了回去。


“你胳膊怎么了?” 亚瑟问道。


“胳膊?”
阿尔弗雷德顺着亚瑟的视线看过去,发现自己小臂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哇,这可够壮观的,”
阿尔弗雷德晃了下手臂,动作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这里上周不小心划破过一次,本来以为已经长好了…也许是又开裂了。”


阿尔弗雷德知道肯定不是这个原因:这伤口显然是刚被缝合了不久。


[一定是昨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尔弗雷德很是好奇,但他却不是很想问这些。
他隐约觉得和亚瑟说太多也并无意义,反倒只会显得他自己更像精神错乱而已,更何况,亚瑟似乎也并不是很愿意提昨晚的事情。


“疼么?”
阿尔弗雷德摇了摇头。


“真的没关系么?你不会是悄悄拿自己练手了吧?”
亚瑟想必不会没观察到外科医生迷茫的神色,可这位英/国人却选择一本正经地说了句玩笑话。


“有可能,也不排除是我同事私自拿我开刀了,”
阿尔弗雷德笑了起来,
“你别说,伤口处理得还挺不错的,虽然比我的手艺差远了。”


“其实,我有时总忘了你是个优秀的外科医生,”
亚瑟面无表情地说道,
“没有要冒犯你的意思,就是因为你的性格完全不符合外科医生给人的那些刻板印象而已。”


阿尔弗雷德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答复,他于是含糊地嗯了一声,嘴唇抿出了一个微微上扬的弧度,等着对方再度开口。


“你这么乐观,还这么爽朗…明明你总要面对很多生离死别吧。刚才听见你和那孩子的谈话时,我就在想,你到底是见过多少死亡了才能说出这种话呢?”


“确实比普通人多了一些,但还远没能到麻木的程度。”
阿尔弗雷德说完吸了一口自己的咖啡。

亚瑟买给他的是一杯冰美式,连他喜欢加双倍冰的小怪癖都考虑到了。
可他却没有心情多花哪怕一秒,去思考对方怎能如此准确地猜测到自己的喜好。他只是觉得今天的咖啡虽然明明就是平时喝惯了的味道,却好像又比平时要苦上一些。


“前几个月,我曾有过一个患者。她曾是个在塔夫茨大学就读的国际生,年轻而且优秀,但患的是重度抑郁症。她也曾问过我有关死亡的问题,可是我没有用心答复她。当时我觉得理所应当,可现在想来,我做的不过只是告诉了她所有我记忆中被教导的该告诉一个抑郁症患者的话,麻木地、不掺杂自己感情地。”
亚瑟捏紧了自己手里的塑料杯,里面褐色的液体从吸管口处溢出来了一些,他却像是没有发觉一样,
“前两天,我得知她自杀了,虽然知道不能将她的死揽到我头上,但我还是在想,如果我能换一种方法,她还会不会…”


“亚瑟,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楼主 坚强不只是天使  发布于 2019-08-25 04:46:00 +0800 CST  
“你为什么不骗骗他呢?”
亚瑟突然转过脸来看着阿尔弗雷德说道。


阿尔弗雷德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愣了一下,问道:
“你说骗托德?”


“嗯,你本可以和他说诸如 ‘你爸爸不会死啊’’ 或者 ‘你爸爸的手术并没有失败啊’ 之类的话,你知道的,就那种善意的谎言。”
亚瑟说着又低下了头去,他用吸管搅拌着自己杯子里的冰块,
“至少,你可以和他再多解释一下你们都试过了多少方法来救他父亲,这样至少能让你自己过得容易一些。”


“或许吧,但是实际上比起担忧他会不会怨恨我们,我更怕的是他会怨恨他父亲的早逝。他还那么小,现在就早早失去父亲,很可能等到他成年时,早就已经想不起他父亲的样貌了,但是至少我希望他能记得他父亲对他的爱。”
阿尔弗雷德又拿起自己的咖啡吸了一口,他似乎是真的很认真地在思考这个问题,所以过了好几秒后才继续补充道:
“所以,我觉得那么骗他或许有些不负责任…不论如何,我都不该因为托德是个孩子就剥夺他知道真相的权利,他有权得知这是他能陪伴他父亲最后的日子了。何况他是那般信任我,我更加认为自己有责任帮助他更好地接受真相。”



“即便这个真相对他而言过于残酷?”


“嗯。其实我并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更不知道客观来讲我究竟做得够不够好,但我还是会这么做,”
阿尔弗雷德在和亚瑟视线相对的时候自嘲地笑了一下,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或许也是因为我懒得骗人吧,不论是出于善意还是恶意,为了编造一个谎言总要再多想出十个谎言来圆。我懒得花时间在这种事情上,平时工作已经够我受累的了,所以就只能这样咯。”


“要是每个人都能像你这样想就好了。”
阿尔弗雷德偏过头看到亚瑟唇角的微笑,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代表亚瑟的心情在因为他而好起来,但至少现在可以确定的是亚瑟并不讨厌他。
这让他在心里暗自吁了一口气。


他产生担忧是必然的。
从今天刚见到亚瑟起,疑问就始终盘旋在他脑海之中,他甚至都不需要多做任何推理就能整理出很多疑点:亚瑟来外科找他的动机,亚瑟的眼神还有表情,亚瑟过多的小动作,亚瑟说出的每一句话…所有的细节都在昭示着亚瑟今天的古怪。


面对所有这些古怪的疑点,阿尔弗雷德心里越是怀疑就越是问不出口。
他本是希望装作毫不在意,等待亚瑟能找个时机自己和他解释。然而此刻,他猛然意识到,也许从昨天第一眼见到对方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完全被眼前这个人的情绪所左右。
或许正因如此他才会突然急切地想要从对方口中得到一个确切的答复,因为他已经无法界定变得古怪的究竟是亚瑟还是他自己。


他从未曾设想过自己会如此在意另一个人的小动作,会因为这个人唇畔的一抹微笑而欢喜不已,也会因为这个人绿眼睛中不时流露出的忧郁而焦虑不安。
虽然只有短短半天,但和亚瑟相处的每一秒,都让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安心。


——他在信赖着这个人,就如同他信赖自己的灵魂;可同样也是和这个人的相处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他在畏惧着失去眼前这个人,就像他在畏惧着失去对自己肉体的掌控。他发觉这两种近乎矛盾却同样强烈的感情同时存在于他的内心之中,它们所带来的甜蜜和苦涩让他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脑子里突然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那就是紧紧抱住亚瑟。


他迫切地希望,能用实际的触感去打消自己内心所有的疑虑与担忧。
他甚至不指望对方会如昨天一般安抚他,哪怕是将他的行为当成又一次的鲁莽也好,他只是单纯地渴求能感受到眼前这个人的温度。
这种欲望,似乎是出自他本能一般,已经强烈到就快无法被压抑的程度。

楼主 坚强不只是天使  发布于 2019-08-25 04:49:00 +0800 CST  
“亚瑟,我…”
“其实,我…”


两个人突然同时开口,然后又同时沉默了下来。


阿尔弗雷德动了动手指,但终究没有做出什么大动作。他只是咬了下嘴唇内壁,然后旋即换上了很欢快的语气,说道:
“啊,没什么没什么,我并没什么要紧的事,你说吧。”


“嗯,那好。”
亚瑟用手指捏扁了绿色吸管的管头,他似乎是在思索该从何说起,
“虽然我本来,确实只是想以朋友的身份来和你聊聊天。但现在,我得和你说些更严肃的话题了。首先是,关于昨晚你的情况…”


“等一下!”
阿尔弗雷德感觉心头陡然一紧,
“昨晚?你不是昨晚…”


“不,其实我一直都在监测室。根本没有什么急事,我是在天亮的前几分钟才决定离开的。”


“请你不要再对我隐瞒丝毫,我想知道都发生了什么,最好能让我看看昨晚的监控录像。”


“嗯,我会告诉你的,但是我也没法给你调出监控录像来。在今天来找你之前,我本想重看一遍昨晚的监控画面,却发现所有的记录都消失了。不仅是录像,你身体的记录数据、诊疗时的录音还有我写过的病历…总之你昨天来就诊的所有记录都不翼而飞了。”


“确定不是医院的问题的话,会不会是有人专门销毁了和我有关的记录?”


“这是唯一的可能性。先暂且不再说监控的事,我们还是说回昨晚。昨晚你在两点到三点之间醒过一次,那时候你表现出了不连贯的人格。”


“不连贯?”


“简单说,就是你的性格在昨晚并不稳定,和我所知的白天的你的性格也大相径庭。昨夜,你先是拒绝承认自己作为阿尔弗雷德的身份,然后希望我以另一个身份来认同你。你,或者说是一个性格明显有别于你的‘他’,具备完善的自我意识意识也有独立的行动能力,言行极度异常且表情缺乏变化,这种情况下,随便任何一个修过心理学的人都有理由推测你有解离性身份认知障碍(Dissociative Identity Disorder)。如若你真的有这种障碍,且情况失控到像昨夜那种程度,作为一个精神科医师,我该开始考虑对你选择进行强制性药物干预。”


“可是你却选择在这个时候告诉我这种事,心理医生(shrink)是不该说这些的吧。为什么?你不怕…我又失控么?”


“是的,精神病科医生(psychiatrist)也好,心理医生(psychologist)也好,都不该和患者说这些。然而,我已经不再会是你的心理医生了,”
亚瑟将咖啡放回了椅面上,他身子坐得笔直,仿佛如此一来就能让自己更有底气,
“你不是我的患者了,所以我现在这么说也不是为了稳住你情绪,我是认真的——阿尔弗雷德,我并没有理由怕你。你其实从来就没有失控过,或者说失控的并不是你。你的问题不需要药物或是咨询来疏导,因为你之前所说的那些怪异的感受都并非是被害妄想,它们都是正确的,你不需要惧怕自己。这些就是我目前可以和你解释清楚的东西。”


“如此说来…我真的在被监视么?”


“很有可能,”
亚瑟环视了下四周,见没有其他人在他们附近后才低声说道,
“昨天夜里你提到,你之前说发现的被破坏了的监控设备,其实都是你自己取下来的。所以我认为你可以稍微放松些,至少你比自己所知道的还要聪明不少。”

楼主 坚强不只是天使  发布于 2019-08-25 04:51:00 +0800 CST  
阿尔弗雷德得到答复后却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表情来——他究竟是该高兴,为终于有人能证明他的怀疑并非由于幻觉;还是该担忧,因为如此一来,形势或许反倒会更加棘手?
他下意识地指望着能从对方的那张娃娃脸上,找到一丝在开玩笑的证据。但亚瑟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紧绷着,胸膛比刚才刚坐下时起伏得还要厉害。


——亚瑟确实是认真的。
阿尔弗雷德这么想着,将视线移到了正前方。


穿过不远处那条车来车往的马路,刚好可以看到中学的球场,那里零星有几个穿着运动服的男孩们在掷橄榄球玩。
他的目光跟随橄榄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然后看着那球刚落下就被一个小个子的男生接了住。那几个玩耍的学生并没有穿橄榄球衣,显然他们并没有分毫要竞赛的意思,或许正因如此那个小伙子在冲向下一垒的过程中才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他的朋友就只是跟在他身后跑着,他们一起大声地叫喊着、欢笑着,就仿佛整个世界都不过是个由着他们胡闹的球场。


阿尔弗雷德也被这群少年最纯真的开心所感染,他眼前浮现出自己被队友抛在半空中的画面,还有他穿着橄榄球衣抱着头盔走上大学表彰会的场景:
可曾经和他一起在草坪上打闹的队友是谁?曾经和他一起训练的队友又是谁?他们曾有没有一同这样在草地上撒欢的时光?


他想到这里,眼前却只闪过一阵空白。


这让他顿时手脚发凉。
他发觉,自己对学生时代的记忆是如此苍白单薄,他想起记忆中的画面时内心并没有分毫波动,因为它们更像电影中为了叙事而特意闪回的画面。他记得自己高中和大学随学校橄榄球队参加过无数比赛,可却从没有想起过比赛时从头盔的缝隙间看到对手的画面,他始终只是像现在旁观这些少年一样,以旁观者的角度在重复观看自己的记忆。
繁忙的工作,让他从来没有闲暇来思索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以至于直到现在他才惊觉这有多么的诡异。


他试着回想昨天,留在他脑海里的是初见时亚瑟泛着泪光的惺忪睡眼、他递给自己的那罐可乐、还有他冰冷的手掌和颈侧淡淡的玫瑰味香气。他猜测未来的他再回想起此刻,最可能记起的或许会是那几个嬉闹的男孩、也有可能是那丛开得正好的白色花束、或是亚瑟被汗液打湿后粘在侧脸的那绺沙金色的碎发……
他可能回忆起任何无聊到极致的小细节,甚至在想起来它们的同时也自己惊叹为何大脑要保留对这些琐事的记忆。


人类的大脑存储空间是有限的。
时间会渐渐让他将记忆中的大部分画面都忘却掉,或许在很久以后他会忘却掉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但不论如何时过境迁,最终仅剩下的都决不可能仅仅是一副毫无温度的画面。


阿尔弗雷德又一次想起了自己的噩梦,他依然记不起那些噩梦的内容,但是他终于开始明白为何自己总会深陷于其中无法自拔:
那些梦是有温度的,它们远比他记忆中遥远的现实来得真实,也远比那些过往更能为他带来归属感。


“亚瑟,我究竟是谁?”
阿尔弗雷德握紧了拳头问道,他在问话脱口而出的一刹那间感觉整个喉管都好似被人扼住了。

楼主 坚强不只是天使  发布于 2019-08-25 04:53:00 +0800 CST  
沉默或许持续了好几分钟,也或许连半秒都不到。
阿尔弗雷德觉察到亚瑟此刻脸上的神情和昨天被问到二人是否曾经见过面时的如出一辙,这让他开始暗自自责起来。他怀疑自己是在无意识地为难亚瑟,不然为何非要唐突地问出这种毫无逻辑又难以回答的问题来:


——我是谁?
这种问题别人怎么可能回答得了?可以说连他都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许对方会如何作答。


“没什么,就随便问问而已。”
阿尔弗雷德笑着摆了摆手,他虽然盯着亚瑟的双眼,但其实生怕对方觉察出自己的笑声也只不过是虚张声势。

“不,我是认真的想要弄明白你是谁,还有我是谁。即便是在今天来找你之前,我也已经考虑了很久这个问题。”


“你得出结论了么?”


“没有。可你也许已经把答案告诉我了。”


“我?”


“准确说,是昨夜的你,”
亚瑟说着别过了头去,
“我会把他告诉我的全部都转述给你。但在此之前,我需要你再和我去个地方确认一下。”


“什么地方?”


当亚瑟再次转过头来时,他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
北美洲七月正午的阳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让他活像个被迫暴露在日光之下的吸血鬼,甚至哪怕他下一秒就灰飞烟灭也不会有人发出半声惊叹。


阿尔弗雷德瞪大了双眼,他看到对方干裂得渗出鲜血的唇瓣翕动着吐出两个单词:


“Freedom Trail*”

楼主 坚强不只是天使  发布于 2019-08-25 04:55:00 +0800 CST  

楼主:坚强不只是天使

字数:77300

发表时间:2019-08-25 10:00: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10-06 20:56:15 +0800 CST

评论数:98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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