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之冲盈恋

爱情是文学作品永恒的主题。小说《笑傲江湖》中令狐冲对岳灵珊的苦恋、仪琳对令狐冲的纯洁单恋、岳灵珊对林平之的至死痴恋以及令狐冲和盈盈两情相悦,无不让人荡气回肠,回味无穷。很多人认为令狐冲真心爱恋的只是小师妹,而对于盈盈则是感激之情多于爱情。我觉得,令狐冲对小师妹不仅仅是初恋,还有同门之谊和兄妹之情掺杂其中,因此刻骨铭心;而盈盈则是令狐冲的真爱,心心相印,生死相许。
        令狐冲和盈盈最终曲偕归隐,是“名”中注定的。《道德经》曰:大盈若冲,其用不穷。“盈”和“冲”代表道家的两种状态,可以简单地理解为容器的满和空,似乎也可以理解为阴阳。这并不是简单的牵强附会,在令狐冲身上就体现出很多道家的思想和精神,或许,金庸先生命名时正是基于此考虑吧。
         在《笑傲江湖》中,直到第十三回盈盈才“非正式”出场,在这一回里,金庸先生埋下了许多“琴箫相偕”的伏笔。当时林平之的脓包表兄王家驹和王家骏从令狐冲身上搜到《笑傲江湖之曲》的曲谱,认为是林家的《辟邪剑谱》,双方争执,在岳夫人的坚持下到绿竹巷请绿竹翁鉴别,因而引出了盈盈的出场。“那女子又嗯了一声,琴音响起,调了调弦,停了一会儿,似是将断了的弦换去,又调了调弦,便奏了起来”。“调弦”和“换弦”蕴意丰富,耐人寻味。小师妹岳灵珊的移情别恋让令狐冲苦楚难言;学了“独孤九剑”之后剑术猛增却不能解释以至受恩如父母的岳氏夫妇猜疑让他有口难辩;体内受到桃谷六仙和不戒和尚输入到他体内的真气激荡让他生不如死;小师妹为了救令狐冲性命而偷了《紫霞秘笈》让他练习,却导致了与令狐冲关系最亲密的六师弟陆大有被杀,令狐冲一直以为是自己杀了师弟而自责不已;《紫霞秘笈》被盗更让岳不群怀疑是令狐冲将其据为己有因而派人跟踪监视他……如此种种,让令狐冲了无生趣,万念具灭。正是盈盈的出现给令狐冲调了生命之弦,换了感情之弦。盈盈弹奏的《笑傲江湖之曲》,高风雅致,让令狐冲“倾慕”而“无丝毫猜疑之意”,把自己未曾告诉师傅师娘的种种经历倾盘而出。盈盈告诉令狐冲,陆大有并非他所杀,而偷盗秘笈和杀害陆大有之人会有牵连,从而激发了令狐冲的寻回密笈和复仇的欲望。
       盈盈与绿竹翁离开黑木崖,潜居于洛阳东城,除了对“日月神教,泽被苍生,文成武德”的不齿外,另一个原因和蓉儿离开桃花岛闯荡江湖的原因相近,即青春期女子对情感(爱情)的需求和渴盼。在日月神教里,不可能有让盈盈心仪相许的男子,所以,她在隐居中等待那人的出现——终于,令狐冲来到绿竹巷。
        盈盈对令狐冲算得上“一见钟情”。令狐冲的坦诚、坦荡、豁达、重情等正是盈盈所期待的人所必备品性。在令狐冲学琴期间,虽然未曾见过盈盈一面,但从琴音说话之中,还是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无异亲人的关怀,让令狐冲颇为依赖依恋,甚至想在绿竹巷留居,学习琴箫和竹匠之艺,不再归回华山。此时,令狐冲滋生的,是一种亲人般的感情。 及至分别,盈盈对令狐冲已然情根深种,只是她羞涩腼腆,隐约流露。
           …….那婆婆道:“令狐少君,临别之际,我有一言相劝。”
        令狐冲道:“是,前辈教诲,令狐冲不敢或忘。”
         但那婆婆始终不说话,过了良久良久,才轻声说到:“江湖风波险恶,多多保重。”
         盈盈本来是“一言相劝”,最后变成“多多保重”,堪值玩味。当时,无论是从岳灵珊感情的剧变、岳氏夫妇的猜忌还是令狐冲身受真气激荡,生命垂危,盈盈要劝戒令狐冲的何止千言万语?最终盈盈只说了一句“多多保重”,微妙的内心,难以表述。而当令狐冲躬身告别绿竹翁时,盈盈弹奏的古曲正是《有所思》,我想盈盈不是故意为之,而是潜意识支配,把她的心事也无意中流露了出来。


楼主 cdyuanjj  发布于 2010-11-12 00:37:00 +0800 CST  
          更妙的是盈盈对令狐冲赠琴。“琴”与“情”谐音,令狐冲告别时或许盈盈就有此想法,然而任大小姐面皮甚薄,性子高傲,又知道他苦恋小师妹岳灵珊,犹豫不决,直到令狐冲上船临行前才托绿竹翁前往赠送。后来盈盈再遇令狐冲时,见他对自己赠送之琴“极是重视”,心下甚喜。金庸先生把盈盈的儿女情态和少女情怀刻画得入木三分。
         盈盈虽是魔教圣姑,对于权利名位却极为淡泊厌倦,是以隐居洛阳。受过她恩惠的江湖左道之士当然知道盈盈在洛阳,但慑于圣姑之威,也不敢贸然打扰她。盈盈倾心于令狐冲的事情毕竟让他们知道了,于是,为了报答盈盈恩德,这帮江湖豪杰联手演绎了一出妙趣横生的“马屁拍在马腿上”的闹剧。这出闹剧无意中又成了令狐冲生命的一个转折点:一是直接导致了他被逐出华山派。因为岳不群觉得令狐冲浮行浪子,结交旁门左道,无可救药,有损于自己“君子剑”之美名和堕了华山派的江湖声威,已然有了将其逐出师门甚至诛杀令狐冲的念头(“……五霸岗上……其时我已决意杀你……”,见第三十六回);二是盈盈爱恋令狐冲天下人皆知,而令狐冲却毫无知晓,如此恋情,世所罕见,但从此盈盈正式走入了令狐冲的生命里。

        令狐冲对于盈盈的感情(或者是感觉),在洛阳时是尊敬感激(他当盈盈是年高德劭的“婆婆”);在五霸岗时对盈盈有些惊惧害怕(主要是对盈盈身份不明了,见她一句话便将一群江湖豪杰发配到蟠龙岛,永不返回中原);在二人联手击退方生大师和少林俗家弟子,令狐冲知道盈盈的真实面目,不再是“婆婆”后,对盈盈就比较随意,而且彼此相处得不受拘束,这是他和小师妹在一起时所不能做到的(在岳灵珊面前,他刻意收敛约束自己),这是冲盈感情平等自由的基点。
         在令狐冲养伤期间,冲盈二人共渡了很多浪漫温馨的时光,由于计无施、老头子等人的出现,终于让令狐冲明白了盈盈对他的感情,而令狐冲不明白的是,盈盈身为日月神教“圣姑”,缘何会钟情于自己一个无行浪子。
        令狐冲和岳灵珊青梅竹马,生活了十五年,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娶了她。令狐冲极为重情,他对岳灵珊的感情,除了爱情,还有同门之情,兄妹之情,因而很难以忘怀。此外,盈盈由“婆婆”到钟情于他的妙龄少女的“大转换”以及对她身份的不了解,或多或少都会对令狐冲有所影响,不可能一下就接受盈盈的感情。而且此时的令狐冲,头脑中还存在“正邪”之分,对盈盈的“一些邪气”,也存在不理解的成分。综合起来,令狐冲对盈盈的感情不是从一开始就能接受和面对是很正常的事情。
       盈盈是一个为爱情而生的女子,她对爱情所表现出来的高尚情怀,让人由衷敬佩。在令狐冲昏迷后,盈盈背负他前往少林寺向方证大师求救,甘愿为其所杀的少林弟子抵命,方证大师慈悲,虽然不杀她,却要盈盈幽居少林寺,未经他允许,不得擅自离山,盈盈一口答应。盈盈深知魔教与正派武林数百年争执仇杀,怨恨极深,而她身为魔教圣姑,又杀了少林弟子,少林寺岂能容她?但为了救令狐冲,盈盈无怨无悔。
         有人说盈盈城府深,这样做是为了彻底将令狐冲拉拢到自己的身边。这样说的人并不真正了解盈盈,也没有进行深入分析。不错,盈盈聪慧,而且自幼在魔教长大,有心机是很正常的,然而她对令狐冲却没有使用任何心机和技巧的,有的,只是自己全心的付出,不计回报的付出,仅仅是为了爱令狐冲便愿意为他付出,简单而单纯。盈盈也知道,当时令狐冲满心满脑都是小师妹岳灵珊,对自己并没有多少男女之情,她没有半分勉强令狐冲移情于自己。“……我……我不会强要人家怎么样,人家爱听我的话就听,不爱听呢,也由得他”(第十七回)。对于是否能和令狐冲长相厮守,盈盈并没有任何把握的,除了无法把握令狐冲的情感外,两人的身份也是很大的障碍,令狐冲是“君子剑”的首席弟子,不出意外,将来多半会接了岳不群的衣钵成为华山掌门,华山派与魔教冲突尤其剧烈,华山前辈岳肃和蔡子峰被魔教长老所杀,《葵花宝典》也被魔教夺抢,而魔教十长老在华山被围困而死。岳不群于正邪之分,向来极为看重,盈盈是魔教首脑级人物(尽管她未参与对武林正教的仇杀但威望极高),岳氏夫妇是一定会反对令狐冲和盈盈结合的。最关键的一点在于,盈盈若要救令狐冲,会一辈子囚禁于少室山,甚至连见到令狐冲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如此付出但她毫不犹豫,怎能说是心计?


楼主 cdyuanjj  发布于 2010-11-12 00:37:00 +0800 CST  

         令狐冲率领群豪前往少林寺营救盈盈,的确是出于报恩感激而不是爱情。在少林寺,令狐冲听到方证大师说及盈盈背负他上山求救的情景而盈盈直承其事时,他对盈盈的感激到了极点,在他一生之中,师友厚待者虽然不少,可没一个人竟能如此甘愿把自己性命来交托给了自己。“三战”时,令狐冲无意中使用“独孤九剑”击败师傅岳不群,虽然不是他的本意,但他的潜意识里,感情天平却逐渐开始偏向盈盈了。
       盈盈的爱是建立在对令狐冲充分了解和信任之上,她对令狐冲的爱能让他心里更为自由,不受约束。令狐冲虽然生性豁达,但于被逐出师门之事,一直惭愧又痛心,是盈盈的劝解让他不再受此情感的折磨;令狐冲虽然接掌了恒山一派,出任掌门,但他自己心里还是觉得“莫名其妙,贻笑大方”,盈盈率一群江湖朋友加入恒山派,避免了“一个大男人却来当一群尼姑的头儿”的尴尬,她更劝戒令狐冲不要妄自菲薄,尽心而为…….令狐冲接任恒山掌门时,东方不败派上官云、贾布等人杀害令狐冲,盈盈于悬空寺天桥奋不顾身救了令狐冲、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后,令狐冲已然有了“有妻如此,夫复何求”的慨叹。当然,此时的他也还没有完全爱上盈盈。
         令狐冲上黑木崖与任我行、向问天、盈盈等人联手杀了东方不败后,他已经有了和盈盈相守的念头。“……嵩山的大事一了,我便来寻你,自此而后,咱二人也不分开了。”(第三十一回)。我想,这并不是令狐冲冲动之言,需要指出的是,此时岳灵珊和林平之并未成亲,和盈盈相守,也并不是小师妹嫁人后令狐冲无可奈何的选择,尽管令狐冲对盈盈此时还存在一些隔阂,盈盈又何尝不是有所担忧呢?这些隔阂和担忧,都是因为两人一正一邪身份。
           ……盈盈道:“我本该跟你一起去,只不过我是魔教妖女,倘若和你同上嵩山,有碍你的大计。”她顿了顿,黯然道:“待你当上了五岳派的掌门,名震天下,咱二人正邪不同,那……那…….那可更加难了。”(第三十一回)
         盈盈没有象令狐冲那样受到岳不群礼义仁义的熏陶尚且有此担忧,令狐冲于正邪之分只怕比盈盈更甚。在结交了田伯光、老头子、祖千秋、向问天、任我行等人之后,令狐冲于正邪之分才逐渐淡漠,也才逐渐接受盈盈。当然,更主要的是盈盈对令狐冲的一往情深和盈盈的高洁品性让令狐冲心仪。


      小说第三十五和第三十六回中,金庸才正面描写冲盈之间的感情,此时,他们已经心心相印了。
        ……两人并肩坐在车中,望着湖水。令狐冲伸过右手,按在盈盈左手的手背上,盈盈的手微微一颤,却不缩回。令狐冲心想:“若得永远如此……”
        ……盈盈道:“你率领群豪攻打少林寺,我虽然感激,可也没此刻欢喜。倘若我是你的好朋友,陷身少林寺中,,你为了江湖上的义气,也会奋不顾身前来救我。可是这时候你只想到我,没想到你小师妹……”
        ……盈盈轻轻地道:“直到此刻我才相信,在你心中,你终于是念着我多些,念着你小师妹少些。”
林平之杀了余沧海和木高峰后眼睛失明,令狐冲担心青城派复仇,想去救援他和岳灵珊却担心盈盈不快。(令狐冲)道:“盈盈,在这世上,我只有你一人,倘若你我之间也生了嫌隙,那做人还有什么意味?”盈盈道:“你心中既然这么想,你我之间,又怎会生什么嫌隙?……”。
       盈盈追求的爱情是“两情相悦,贵乎自然”。既然令狐冲和自己心意相通,他和小师妹之间的感情因此也不是两人的障碍。在令狐冲和岳灵珊的感情上,盈盈所表现出来的理解、支持、大度和宽容,让人感动。


楼主 cdyuanjj  发布于 2010-11-12 00:37:00 +0800 CST  

       有人认为,金庸安排岳灵珊死于林平之的剑下,是为了给冲盈二人的感情扫清障碍,或者说是岳灵珊对令狐冲“移情别恋”的结果。其实,岳灵珊对于自己的爱情至死不悔不渝,她是唱着林平之教的歌曲离去的,在这一点上,岳姑娘非常值得人尊敬,尽管她曾经不信任令狐冲,多次伤害令狐冲。令狐冲因岳灵珊的感情变化而痛苦,很大程度上是他没有去思考其中的原因,岳灵珊死之后,他才真正意识到,他只是小师妹的游伴,小师妹喜欢的男子,要象岳不群那样端庄严肃,沉默寡言,而且,岳灵珊从来不了解、尊重令狐冲,更谈不上爱了。明白了这一点,就知道即便是岳灵珊不死,也不会影响冲盈之间的感情。
       岳灵珊之死,更多是江湖权位、野心、阴谋、仇杀的必然。我倒觉得,金庸先生对岳灵珊仁慈,让她在明白父亲的真实面目之前死去,让她在自己的母亲知道自己的父亲真实面目之后而自杀之前死去,让她死在自己心爱的人的剑下。不然,在她看见自己从小崇仰的父亲竟然如此卑劣的脸嘴后,会更生不如死,而且也必然会因此而死。

       在是否加入日月神教这件事情上,把盈盈对令狐冲的了解、尊重和爱表现的淋漓尽致。任我行三番五次邀请令狐冲入教,并许以副教主职位;向问天也曾劝令狐冲加入,还可以对日月神教进行改造,的确也很让令狐冲动心。然而,令狐冲喜欢的是无拘无束地笑傲江湖,更不能接受任我行的威逼利诱,宁愿以死相抗。只有盈盈,对此事只字不提,任令狐冲自己去决定,甚至任我行已经放话要灭了令狐冲和恒山一派了,盈盈依然只字不提。他们的爱情,已经超越了正邪之分,门派之见,也超越了生死。
       任我行的离奇死去让小说有了圆满结果,也最终成全了冲盈二人“曲谐”。不然,任我行攻打恒山派,少林、武当(甚至风清扬)相助,极有可能任我行不得善终,这终究会对冲盈二人的感情造成影响。当然,如果令狐冲为任我行所杀,盈盈肯定自尽殉情,如此结局,是谁都不希望的。

       在冲盈的感情中,盈盈的爱更纯粹,为爱而爱,为爱而生,而令狐冲走出了和小师妹的感情阴影后,对盈盈的感情也是全身心的付出,而不是象有些人所说的那样,令狐冲爱的始终是小师妹岳灵珊。

楼主 cdyuanjj  发布于 2010-11-12 00:37:00 +0800 CST  

楼主:cdyuanjj

字数:6726

发表时间:2010-11-12 08:3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4-04 22:19:2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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