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十二篇是前期，2015年6月完结于魂吧不符合参赛要求，但于后文姬北燕篇相关，所以一并放上。

总·孤声

什么是权力？
山河是你的，天下是你的，怒则血流漂橹，悦则盛世太平。天地间最高的高台上，只有你一个人的位置。
什么是剑客？
繁华不能留住你的心，乱世不能止住你的步。一把剑，一壶酒，一片天涯，就是一生，就是全部。
什么是刺客？
整个天下没有任何属于你的东西，你有的只不过一个誓言，一个目标，一条命。
掌权者，是孤独的。剑客，是孤独的。刺客，也是孤独的。
孤坐宝座，孤饮烈酒，孤对寒月。
他们的孤独，在千秋万岁后，成了歌，成了诗。
为后人津津乐道。

浪子——叶十二
浪子的心在天涯。
叶十二凭借一手剑法闯荡天下，人说他一共有十二剑，十二剑出手，血光必涌。
其实，他只有一剑。
那一剑很慢，很慢，却有影无质，无孔不入，很多人死在那其中，后来者却依旧前仆后继。
那一剑或许很快，快的像是闪电，或许很慢，慢得水滴石穿。
那一剑叫温柔。
叶十二是个温柔的人，一个温柔的浪子。
叶十二最可恨的，就是他的温柔。

星魂看着叶十二给他包伤，叶十二的手修长有力，指骨纤细，像是女子的柔荑，却有种让人难以反驳的霸道沉稳。
他是被叶十二捡到的，在他本以为自己要死在荒郊野外一群饿狗口下时，一个鸡腿救了他一命。下一刻他就被叶十二捞到了树上。
“啧啧，真可惜。为了一个鸡腿争抢，放掉一堆可以让它们都吃饱的肉，狗果然没狼聪明”青年优哉游哉的解下腰间酒壶喝了一口，语调中透着一股满足，又懊恼道“可惜我也是个笨的，为了一个不能吃的活人扔了上好下酒菜”
星魂沉默，他知道这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生气，想活就不要反驳面前这个青年的话，青年现在是真真正正握着他的命。
然后这个青年就把他抱到怀里，用那种抱孩子的姿势，足点树枝向山谷里木屋跑去。
青年轻功很好，至少是他所见过的最好，在这种过快速度下他几乎感觉不到风……不，是青年抬袖帮他挡住了迎面而来的狂风。
青年叫叶十二，他说这个名字的时候很随便，他说“王三李四钱有财，我呢，不想把名字弄得跟奴隶似得。现在是夏天，叶子漂亮，而我每天喝十二袋酒，你就叫我叶十二吧”
星魂忍不住嗤笑，叶十二问他笑什么，他说“秋天秋十二或是枫十二？冬天梅十二？春天春十二？你这名字倒不跟奴隶似得，却也没什么意义。”
“名字那东西本就没意义，你这提议不错，等立秋后你叫我枫十二我也没意见”叶十二说完把酒递到他眼前“我给你换药，你要不要喝口酒？喝了酒就不疼了”
星魂摇头，他早就习惯了疼痛。
“疼不疼”叶十二把他衣服揭开，用冷泉水清洗他背上伤口的时候这么问他。
星魂没做声，叶十二就停下动作转过来看他如何。星魂疑惑的抬眼，叶十二讪笑“你不出声我还以为你疼昏了呢”
“不疼”他懒得跟叶十二啰嗦，言简意赅。
“疼不疼”叶十二给他敷药的时候又这么问。
“不疼”
“疼不疼”叶十二给他包绷带的时候再次问。
“听起来，你很希望我疼？”星魂这么问，习惯性的有些阴阳怪气。
“不啊，你年纪这么小，小孩子疼的话就要说出来，等长大了，疼了，想说都没人听你说了”
星魂垂眸，没人把他当小孩子，从他进入阴阳家起，就没人把他当小孩子。

叶十二每天黄昏都会出去，他养了一匹狼，那是条很漂亮的狼，皮毛像是秋天的草般厚却不沉，只是显得英武霸气。
那是匹淡灰色的狼，乍一看就像是沾了灰的雪，正因这种浅淡的毛色，所以狼身上时常带着的殷红更加夺目。
据叶十二说这狼就叫狼，叶十二说他眼中的狼只有这匹，其余都是狗，蠢得要命。
那是一匹孤狼，经常受伤的孤狼，狠辣而凶恶。
一个温柔的浪子，一个凶狠的孤狼，这就是小木屋里的全部。
叶十二出去前狼会回来，懒洋洋的趴在星魂腿边，就这样守着星魂，就像是守着这座木屋不被打扰一样。
叶十二深夜回木屋，带着酒，带着药，带着一些食物，和满身的女子体香。
星魂大致猜得出叶十二去干什么，不过他对那些并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叶十二这种人为什么会去干那些事。
所以他问了，叶十二把他当孩子，有问必答，因此星魂也乐得当个叶十二眼中的孩子。
叶十二说，因为他是个浪子，一个好浪子，浪子心中最重要的东西有三样，朋友，酒，女人。
朋友是狼，每天十二袋酒，还有数不尽的女人。
星魂忽然很想知道自己算什么。

一只受伤的鹰。
叶十二将它带回木屋，悉心照料，一个月后鹰的伤好了，蹭蹭叶十二的手，飞走了。
星魂觉得他好像就是那只鹰，被叶十二大发善心救回来，温柔治好，在叶十二心中却什么都不是。
那只鹰真刺眼。
阴阳术自掌心悄然运转又消散，靛眸闪过一丝阴戾。

“你一个人和狼窝在山谷里，不会觉得寂寞？”星魂这么问他。
“世间寂寞。浪子享受寂寞”叶十二大口吞咽着酒，笑的潇洒。
星魂拿起另一袋酒，尝试着喝了一口，皱眉。
酒很辣，就像吞刀入喉。这是燕赵独有的烈酒。
“小孩子喝酒不好，酒是用来醉生梦死浇灌寂寞的”叶十二夺过星魂手里的酒自顾自喝了一大口“一切痛苦和无奈，喝了酒，就都没有了”
叶十二的眼睛漆而幽深，就像暗无杂色的苍穹。
浪子在天涯。
叶十二本身就是天涯。
他在哪，哪就是天涯。
灯火摇曳，孤月凄冷。

叶十二有很多女人。
可是星魂没想到会有一个女人能找到这里。
那真是个很美的女人，美如皎月，即使为了找到这里一身狼狈，可是她的眼神坚定而执着。
再看向叶十二的时候，软似春水。
“姬燕歌，我，我喜欢你”她这么说
星魂看着叶十二。
叶十二摇头，语气很柔和，甚至解下了外袍给女人披上“回去吧”
“为什么？！我……我什么都可以的……我喜欢你燕歌……就算你不再是……”
又一个栽在叶十二温柔里的人。
叶十二吻上了她的唇，温柔的，不带一点情欲。半晌放开，拉着她的手伸手指着自己胸口，心脏的位置。
“只谈情不谈心，你心动了，可我这里，什么都没有”
浪子没心，有了心就会难过，会痛，会想有个家。
叶十二是个浪子，没心的浪子，没心的温柔。
“对不起”

星魂看着叶十二给他包伤，叶十二的手修长有力，指骨纤细，像是女子的柔荑，却有种让人难以反驳的霸道沉稳。
叶十二的动作很轻，很柔。
“你对谁都是这么温柔吗？”星魂问
叶十二笑笑，反问“为什么不呢”
星魂定定地看着他，心中忽然泛起难言的涩，一点点蔓延浸润过肺腑，有些阴阳怪气又斩钉截铁的道“你会死在你的温柔上”
一瞬静寂，天地无声。
叶十二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到，许久许久才开口。
他说的很慢，却很清晰，就像他的心一样清晰。
他说“我知道”
“你姓姬？”星魂问。
叶十二狠狠地灌了一口酒，摇头又点头，点头又摇头。
“我姓叶，姬是以前的姓。现在我什么都姓，什么都不姓”叶十二说这句话的时候依旧随意，随意而潇洒。
星魂只给他冷笑。
姬姓？燕歌？
燕国公子，姬燕歌。

星魂伤好了，走了。
走得头也不回，就像那只鹰。
叶十二目送着他，狼趴在叶十二脚边也在看着星魂离去。
“你说，他还会不会回来”叶十二喃喃自语，自问自答“是的，他会回来，他一定会回来”
星魂只是个孩子。
孩子的功利心是最强的。
孩子是最无情的。

星魂回来了，带了一袋酒。
秦国的酒。
他说“我回来陪你喝酒”
叶十二看着他，笑笑“小孩子喝酒不好，酒是用来醉生梦死浇灌寂寞的”
星魂问他“一切痛苦和无奈，喝了酒，就都没有了对吗？”
“对”叶十二拿起酒袋，大口吞咽。
秦国的酒，软绵绵的，他果真喝不惯。

一只手。
一只属于少年的手。
少年的手握着聚气成刃的匕首。
匕首刺进了叶十二的心脏。

“你有心”星魂感受着手下触感，轻声道“我刚刚在想，如果你只是叶十二，多好”
叶十二不动声色的咽下最后一口酒，兀自衣不带水，淡淡微笑“人都是有心的，至于我是谁，得看其他人觉得我是谁”
“你太温柔了，所以才会死在温柔上，对吗”星魂的手没有动，只是抬头问着叶十二。
靛眸清澈，就像是那天即将死于恶狗口下，映着叶十二的影子。
叶十二点头，摸了摸星魂的头“对，所以你最好不要做个温柔的人”
“姬燕歌绝世剑客，为什么没有拔剑？”
“我已经拔剑”
“哦？你的剑呢？”
叶十二伸手指指星魂的心脏，风淡云轻“在这”

星魂踏出小屋的时候，狼就趴在屋外，抬眼冷冷的看着星魂，却没有丝毫动作。
然后它起身，进屋，开始啃咬叶十二的身体。
他转头看了一眼，狼在哭，边哭边咬，不停吞咽。
星魂想，这真是一匹狼，真正的狼。

心口很疼，他伸手想要触碰，最终还是放下。
这一刻，少年忽然很想喝酒。
他的眸光中盛满了世间的阴暗和孩子的功利欲，最终又化为幽深的寂寥。
像是一片苍穹空旷。

星魂的身边，从此无人相伴，他却从不在乎。
有时候他会微带恍惚的想起叶十二，想起那个犹如天涯的男人。
天涯在哪？
天涯很近，也很远。
又或许他本身，也已成为另一道天涯。

——叶十二篇·完

注：姬北燕篇星魂成年。

刺客——姬北燕
这是一场赌局。
那是个蒙面的刺客，使一把轻且薄的长剑，被墨灌过的长剑没有一点光华，锋利的却像暗中野兽探出的利爪。
那是一把毫不温柔的剑，悄无声息的狠辣。
那也是一个毫不温柔的人，墨色眼眸清澈透亮，孕杀意如湖在其中。
哪怕他已然被缚，可那勾起的嘴角与眉间淡然神色，深深刻画出少年的漫不经心。
少年一点都不怕死。
因为这本就是一场胜率小到微乎其微的刺杀。

自从东皇身体出了问题的消息传遍阴阳家，星魂和月神的争斗终于爆发，目的是那唯一的一个位子，明面上和气暗地里却手段不断。
星魂输了一把，输了的代价就是他忽然病了，病的还很严重，病到所有人的以为他命不久矣，病到甚至有人敢在这位以杀人如麻冷血残忍著称的国师面前大大方方耍小动作。
姬北燕进去后打量了一遍房间，地上桌上是干净的，有每天清扫的痕迹，可是柜子上却落满了灰，十天半个月没人去擦的那种厚度。
星魂还在睡，姬北燕几乎靠看就能感觉到他被子的潮湿，那定是带着一股霉味让人很不悦的潮湿——姬北燕是个江湖人，盖过很多次这种被子，可他实在想不到星魂居然也会有盖这种被子的一天。
他有点想笑，却笑不出来。
榻上的青年几乎整个人都蜷在被里，孤零零躺在那，不时发出低低闷咳。他每咳一下都会引发轻微的战栗。姬北燕长剑归鞘看了他片刻，最终转身出去拿了一杯水过去亲自喂给这人。
“星魂”姬北燕声音咬冰嚼雪的冷漠，他盯着刚刚醒来的青年的眼眸，一字一顿。
“我来取你性命。”

星魂遇见过的，他完全看不透的人有两个，一个叫叶十二，一个就是面前少年。
但好在两个都是蠢货。
少年给他喂水，还把潮湿的被子换成干燥的。星魂闻着药香看着少年被火映红的侧脸，忍不住的想笑。
“你是来刺杀我的？”他悠然道。
少年把药碗往他面前一放，冷冷道“喝药”
星魂道“药里没毒，你这真是要杀我？”
少年抬眼“看你这么有精神，我可以现在就动手。”
星魂笑了笑，拿起药碗一口饮尽，随即懒懒的躺回了被褥中嗤笑一声“愚蠢”


少年一天来两次，星魂猜他武功定然出色，而且对阴阳家一定很是了解，不然绝不可能这般来去自如。
对他的寝殿熟悉到这般地步，甚至能准确绕开巡逻地点，总算有了点刺客样子。
咽着少年给他带来的药膳星魂忍不住去猜测，少年为什么要刺杀自己。
可是猜测总归是猜测，尤其是在没有任何线索情况下往往不准，倒不如直接问的稳妥。
于是星魂问了，却没想到少年的神色忽然变得很奇怪。
少年道“你可还记得叶十二？”
星魂动作一顿“叶十二？”
少年道“我姓姬”
星魂重复道 “你姓姬？”
“不错”少年眼眸里神色漠然而冰冷“我是叶十二的儿子，就是那个救了你却被你杀死的叶十二的儿子！”
他似乎是笑了，那双剔透眸子里闪动着璀璨光华。
“你用最卑劣手段杀了叶十二，我却要光明正大的杀你。”
星魂放下药碗，凝视姬北燕须臾，慢慢的也绽开了笑容。
那笑容依旧透着说不出的邪肆，却像无星的夜一样暗沉。
锦衾温软，莫名的冷彻骨髓。
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他道“好”

子不肖父。
星魂发现姬北燕做任何事情都有明确的目的，仿佛他心里有那么一杆秤，理智和善良永远压过了情感。
和那个随性潇洒的浪子叶十二一点都不像。
星魂眯起眼眸，看着姬北燕忙碌的背影。
姬北燕更像一个纯粹的剑客，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剑为何而挥。
剑心坚定，方能剑意凛然。
这样的人很是难得，也注定出类拔萃。
可惜不适合生活在一个乱世。
掌心幽蓝色火焰默然升腾缓缓舔舐过雪白的手指，渐渐消散。
他羡而恶，喜而憎。
大抵因不得。


星魂抬起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姬北燕说他已经病好，所以三天后会来刺杀。
这不是个好天，天色昏昏，风劲如号，山雨欲来风满楼。
底下的下人跪了成片，约是没想到自己还有病好的这天，还能安然坐在这里品着茶，决定他们的死活。
玉杯落地，薄如蝉翼的玉片碎了一地。
茶汤苦涩。
被浅抿过半口的茶烫在侍从身上，却无人敢动，瑟瑟发抖似乎是极为可怜的模样。
星魂目光下移，茶叶已然陈旧发霉，湿哒哒铺在地上，灼人白气湮散。
奴大欺主？还是以为自己不行了另谋出路？
蓦地嗤笑，他拿起纸伞踏出房门。
刹那紫电乍明晦空。
倾然满城雨声。

姬北燕在喝酒，星魂来了后少年只抬眸扫了他一眼，就低头继续认认真真的烫酒。
他说一不二，三日后动手就是三日后，这两天星魂就是躺着不动任他杀姬北燕都不会动手。
这是一个剑客的骄傲，可笑的骄傲。
星魂环顾四周，在这个怎么看都像销金窟的地方找到姬北燕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又隐隐的算是在意料之中。
可是姬北燕身边没有女人，他只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喝酒。
就好像酒是他唯一的朋友，除了酒，没有别的什么能陪伴他。
他喝酒的时候极为专注，星魂想，或许他刺杀的时候也会是一样的专注。
这种专注让他形单影只却并不显得孤独。


星魂伸手握住酒壶，幽蓝色火焰迅速的将酒烫好，也成功将姬北燕的目光吸引。
姬北燕道“厉害”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淡淡，语气也是淡淡的，就像阐述一个事实。
星魂道“你这可不像夸人的语气”
姬北燕道“我是在说一个事实”
星魂道“你不说谎？”
姬北燕道“你认为我在说谎，那么我的话就定然是谎话了”
星魂笑了笑道“那你觉得，你刺杀有多大可能成功”
瞬间冷寂，倒酒声音清楚的回荡在屋室里，屋外雨落打叶穿林。
星魂并没有等太久，只是倒一杯酒的时间，少年独有的淡漠嗓音在静室响起。
姬北燕道“微乎其微。”
他似乎又笑了，笑容如烟缕清淡悠然。
散于微凉春雨幕深。


可是有些事即使成功可能性微乎其微少年也会去做，也要去做。
星魂没有继续问废话，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换了个问题。
“为何不等个几年”看了看姬北燕的长剑，他道“以你的剑术，等个几年，我不是你的对手”
姬北燕盯着酒杯思索了片刻，一饮而尽后，解开了衣袍。
那是一个繁复而瑰丽的花纹。
一个燕国文字写的花纹，一个誓言，一个承诺。
星魂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个追着叶十二的姑娘，情不自禁捏起衣袍，指节发白。
姬北燕看向星魂，缓缓道“你在我这么大的时候，杀了叶十二”
星魂点头，和姬北燕对视，仿佛隔了十七年，再次对上叶十二那双永远含着漫不经心笑意的墨眸。
他道“没错”
姬北燕道“她临死的时候，让我在和你一样大的时候，杀了你”
星魂道“她是谁？”


姬北燕转头看雨，那雨打在庭院水池里，泛开一圈圈柔美涟漪。
姬北燕道“你这辈子做过的蠢事应当不多，也应该不是个仁慈的人”
星魂道“不错”
姬北燕侧着头，柔软的脖颈暴露在烛火中，这是一个习武者几乎不会犯的错误。
星魂看不清他脸上神色，但是莫名的放轻了呼吸。
姬北燕道“杀叶十二的时候，你一定是悲伤的，难过的”
星魂眯了眯眼眸，声音柔滑冰寒“哦？为什么这么说？”
姬北燕道“你忘了斩草除根”
星魂怔住。
一室雨声苍凉入骨。
少年转回头喝酒，面上无喜无悲。


“你该回去了”许久后，姬北燕开口。
他的声音依旧淡淡凉凉，听不出喜怒。
星魂道“不请我喝酒？”
姬北燕道“权利场中的人不应该喝酒。”
星魂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姬北燕道“烈酒伤身，国师应当惜命？”
星魂道“若刺杀失败，你当如何？”
姬北燕仿佛没听见似得，解开外袍披到了星魂身上。
他道“大病初愈，雨天阴寒，天若是黑了，会更冷。”

姬北燕时间掐的很准，第三日三更鼓敲过不久，星魂就又见到了他。
乌暗剑光轻若叶落风吹，却快不过幽火凌空。
短暂的交手，星魂虽费了些力气，却还是将少年绑了个严实。
半晌的相顾无言。
星魂道“若是刺杀失败，你当如何？”
姬北燕道“我为刺杀而活”
他说这句话时是笑着的，那勾起的嘴角与眉间淡然神色，深深刻画出少年的漫不经心。
少年一点都不怕死，因为这本就是一场胜率小到微乎其微的刺杀。
或者说，在他选择执行那个荒谬的誓言时，就同时也选择了自己的结局。


门外骤然响起人声，渐渐接近，望着星魂疑惑眼神，姬北燕笑笑， 这一瞬，他突然彻底和叶十二重合了。
少年淡淡道“我打伤了月神”
星魂看着姬北燕，他太熟悉这个笑容，温柔，彻骨的温柔，也让他觉得彻骨的冷。
这个笑容就像一把毫不温柔的剑，悄无声息的狠辣。
刺的他瞳孔骤然收缩。


东皇进入院中的时候，星魂已经出了门，身后跟着一具少年的傀儡。
星魂似乎受了伤，颇有些狼狈，而少年却已眼神空洞，失去所有生气。
东皇看了看星魂，似乎是突然笑了“你何时如此心软？”
随即他骤然出现在傀儡少年的身后，戴着手套的手轻轻地，果断的，扭断了少年的脖颈。
傀儡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仿佛他真的只是傀儡。
星魂没有露出半点不满，仿佛那本就是一具傀儡，可以轻易修好的傀儡。
而不是一个刚刚还提醒他，大病初愈要多加注意身体的少年。
东皇的声音远远传来。
“月神伤重，即日起，阴阳家护法只有星魂一人，同时，任命星魂为阴阳家下一任掌门。”

一时所有仆从的眼神都变得火热。
星魂不动声色的环顾四周，却只想说一个字。
而他如今已经是阴阳家下一任掌门，不用再顾忌阴阳家弟子看他的眼神，各大长老的想法，他终于可以随心所欲，说自己想说的话，在阴阳家做自己想做的事。
于是他开口，带着复仇般的快意。
他说“滚”


所有人散去后星魂转过身，他看了地上的尸体一会儿，然后用脚尖踢了踢。
这天天气意外的好，晴空万里，一只鸟飞过长空，倒映在少年涣散的眸中。
星魂想，就这样吧，他累了。
他拿起少年腰间的酒囊狠狠灌了一口，灼热滚烫又带着冰凉的液体冲进他喉咙中，呛的青年眼眶发红。
叶十二说，酒是用来醉生梦死浇灌寂寞的，一切痛苦和无奈，喝了酒，就都没有了。
姬北燕说，烈酒伤身。
星魂觉得这两个人都在骗他，都在用命给他编织了一个谎言，一个关于权力的大梦。
可惜他走不出这个梦，所以只能眼睁睁的，在名为乱世的棋盘上押上他所有的筹码。
这个筹码是两个人，一个叫叶十二一个叫姬北燕。
他掷出两个筹码，赢得了权利，赢得了名誉，赚得盆满钵满。
而在大赢家身份后，乱世还附赠给他了一份孤独，这份孤独只能他一个人品尝，别人都分享不得。
因为他已掷出他的筹码，换得了他想要的东西，这只是一点小到可以忽略不记的代价。
星魂放下酒壶，确实，权利场中的人不应该喝酒。
喝酒了，就会开始奢望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是他太贪心了。

星魂抬起手，幽蓝火焰温柔地吻过少年脸庞。
他怔怔的看着，跳动的火焰宛如一只孤鸦在他眸底盘旋。
星魂蓦地笑了，他肆意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笑声惊起林中鸟。
这是他最后一次这么笑了。
阴阳家的上位者是凡人眼中的仙人，而仙人是不能有七情六欲的。
细碎银芒在青年身周盘旋着飞舞，为他换上羽衣华裳。
微风吹过，翩然若仙。

——姬北燕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