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角受伤吧】(bl)枉教生死作相思

来啦来啦,奉上今天的大长更,关于变法的廷辩~~~~


---- ----


何敬平看着他穿过寒冬萧索的庭院,迎着漫天微雪走出去的时候,总觉得那银灰狐皮披风包裹着的身子潇潇如竹,凌凌如霜,却像是迎着满朝的风刀霜剑而去的。


下一刻就看到他才走了两步,突然伸手撑住了月门,身子摇摇欲坠。


“哎!您看您这是——”何敬平赶忙冲过去扶他。
看看,果然是见风就倒吧。


却见梁毓惨白着一张脸,颤抖着从怀里摸出个瓷瓶,倒了两颗药就往嘴里送。


何敬平眼疾手快地抓住梁毓的手腕,脸色难得地凝重,“大人,您这药我认得,是当年顾院正留下的方子。虽是对您的心症缓解有特效,却只是发作时的权宜之策,对病症殊无补益,频繁使用还会伤身。我劝您还是少用为妙。况且,以您如今的身体,也受不住这霸道的药力了。”


梁毓推开的手,还是把药送入口中。才对他宽和地一笑,“顾院正的门下,果然是仁心仁术。你放心,我没这么容易死。”他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转身往外走去。


气得何敬平直跺脚:作!您使劲作!待会儿下得朝来你还能直着走出宫门,老子跟你姓!


--- --

赵承熹在大殿上看到梁毓时,差点没捏碎了龙椅扶手上的龙头雕饰。


他昨夜守了他一宿,今早不得不赶着来上朝的时候,那人因为严重的心悸连躺都不能躺平,靠在一堆软枕中被何敬平扎成个刺猬,如今他就敢面青唇白地站在殿中跟他对视,把他的叮嘱全当耳旁风。


哼,他倒想看看他是不是还有力气站稳身子!


然而当他看到那白生生的脸上,如黑曜石般的眼眸就这么无所畏惧地看着他时,赵承熹一腔怒火都化作了酸涩的心疼和怜惜。他无奈地想,他就是仗着我敬他、爱他,就这样跟我耍性子。只是,他纵然抗旨我又能拿他怎么办呢。


这么一想,一颗心立刻化作了一汪春水,软得不能再软。看着丹墀之下那一枝瘦竹般的人影,只恨不得立刻拎回府里好生养着。


他低声对旁边的石砚吩咐了一句。石砚意会,站在玉阶上朗声道:“今日早朝,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石大总管把“退朝”二字拉得又重又长,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深意。众大臣只得手持笏板躬身垂首,准备退个轻松的早朝。


“臣,梁毓,有事启奏!”


赵承熹:“……”


这大殿之上,敢跟他公然唱反调的,也只有这人了。然而,自己能耐他何?


他头疼地以手支颐,靠在扶手上,“太傅请讲。”


梁毓出列站定,看向赵承熹,目光不卑不亢,朗声道:“今朝廷政务以推行新法为要,然百官中对法令多有质疑,堂上案前多有争执。今微臣斗胆殿前进言,理一理这变法之利。”


他把宽大的朝服衣袖一展,转身面向百官,昂然而立,站出一片睥睨天下的气势,声音清朗:“变法之举在农、在商、在军等各个方面,然其目的是为了充盈国库,安定民生,强国利民。一言以蔽之:所为皆在一个‘利’字。


古语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盖因如此。因而若要推行新法,也绕不开这个‘利’字。世人皆逐利,然则平民逐升斗之利,官绅逐富贵之利,帝王逐疆土民生之利。众利纷纭,众人皆逐己之利而枉顾他利。何如?”


他话音一顿,看到众大臣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微微一笑,“君不见,历朝历代无一不是唯安民才图强国,是以圣武帝云‘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而民以国盛而安居,否则国之将倾,民将安覆?由是民间才有‘宁做盛世狗,不当乱世人’之语。因此圣人云;‘家之利即为国之利也。’由此,世人逐利并不可耻,只要所逐之利能统一到国家之利中来。”


赵承熹坐直了身子,看着梁毓的背影微微出神。


当年他虽然和赵承昀同受梁毓的教导,他却极少听先生与他谈这些民生大义。


唔……又或许是那时他的心思不在于此,听过也忘记了。如今地位不同,境遇不同,听来却有一种醍醐灌顶的领悟。


微一恍神,就见臣工中有人出列,赵承熹一看,是工部尚书杜醅义,一个只知道拿水利修缮说事的老头。心里嗤笑一声:这个老古板,能有什么高见,怎敢跟先生应对。


杜醅义道:“敢问太傅,若真的有小利妨碍大利,家之利阻害国之利,则该如何选择?”


梁毓点头,道:“各位皆是熟读圣贤书的君子,自当明晓‘利’之外还有‘义’。圣人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君子见利而思义,小人见利而忘义’。因此明礼之人,当晓得见利而思义,若见利而忘义,君子不齿也!”


这些话让赵承熹心底一震,如闪过一丝火花,模模糊糊地照亮了什么,他想抓却没能抓住。
正愣神间,听梁毓又道:“自然,个人所逐的利不同,所思的义也不一样。逐升斗之利者,当思和睦亲朋、不害邻里之义;逐富贵之利者,当思清正为民之义;而逐天下疆域之利者,则当思谋全民褔祉之义!”


听到此处,赵承熹心底那点火花炸成一声惊雷。他终于明白了昨夜先生伤心欲绝的原因。他如此不惜一切地逼先生出山,虽私以为是思念过度而心之所趋,然而自己身为帝王,本该已万民褔祉为重,自己却是把万民生计挥霍在一己之私上,实实在在算得上是“见利忘义”的小人!


见利忘义,君子所不齿也!
这一道惊雷直把他劈得魂不守舍,愣在当场。


朝堂上又有人出列,语音尖刻问道:“请教太傅大人,推行新法大多是面向大夏老百姓,大多只逐升斗之利,却如何向他们宣讲‘义’呢?”


梁毓一看,是吏部的一个郎中陈慎。他上下看了他一眼,冷冷的想,只看眼前利益,而无长远眼光,不但是对于普通百姓,对于你这样的官员一样适用。


他对这陈慎微一点头,正要应答,突然心肺间猛地一绞,痛得他眼前一黑,冷汗已布满后背。他明白是药效将过,周身的病症又返上来了。


梁毓缓缓吸了口气,尽量镇定着声音,徐徐答道:“非也。陈大人可是忘了,还有一句‘小人喻于利’。喻者,晓也。对于百姓而已,容易讲明白听进去且起作用的,是‘利’。譬如新法中推行的‘贷禾法’,于农时青黄不接时能从官府贷到种子禾苗,完成春耕春种,待秋收之时再还所贷银钱。


百姓从中得到看得见的实利,再慢慢宣讲道义,自然容易得多。是以圣人云:‘既庶矣,有何加焉?富之;既富矣,又何加焉?教之。’也只有因民之利而利之,才能劳而无怨,惠而不费。因此对于民,咱们应当先喻之以利,在推之以义。”


梁毓说到后面,语音已不觉弱了下来,每呼吸一口气,都像有把刀在肺腑上割,好容易说完,止不住地咳了几声,忙用巾子掩上嘴角。


又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太傅言之有理。对于民应喻之以利,那对于官呢,又该怎样晓之以义?”

楼主 hongxiu1978  发布于 2019-11-04 21:49:00 +0800 CST  
梁毓闭了闭眼,抿去满眼的昏黑,缓缓抬目向提问的右相看去。右相秦箴是两朝老臣,多年当值无功无过,慢慢爬到了右相之位,依然毫无建树。


碌碌无为,尸位素餐。梁毓心里评道,对于这样的官员,只有把他架上道德的高地,才能有所触动。


梁毓对右相微微躬身,借着行礼之机轻轻喘息了几声,才勉力提着气道:“为官者,无不是经历十年寒窗苦读,始称君子。对君子而言,先贤大义早已了然于心,并不需晓之以义。然各位求取功名所谓何事?难道只是为了一个光宗耀祖、荫蔽子孙吗?”


说着语气渐渐激昂,隐隐有裂帛断玉之势:“文山公做《正气歌》曰‘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这正是为君子者真正坚持的义。为官一任,为国为民,求一个青史垂名,流芳千古,所谓‘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亦只有抱此信念,才明白何为大义凛然!”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梁毓说完身子晃了两晃,一手扶上了剧烈起伏的胸口,只觉得绞痛得呼吸困难。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赵承熹痴痴地看着殿下那清俊如竹的身影,心里如烧着一锅滚粥,堵得心口发烫,无数的内容感想在心底翻滚,升起来又沉下去,却都沉甸甸的,一字一句地砸在心上。他情不自禁站起来,哑着声道:“先生所言极是!朕……明白了。”


梁毓转身望向丹墀上的年轻帝王,目光悠远如云山含黛,深吸了一口气,凭着心口剧痛挣得几分眼前的清明,曼声道:“由是可知,人需逐善利,持公义,利之所向,义之所向也。而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天下之大利,即天下之大义。小人利己,勿利己而损人,斯可矣;君子利他,纵利他以求名,斯可矣;唯圣主循天道,守良知,博至善之利,求永恒之义。”(注)


圣主,循天道,守良知。
博至善之利,求永恒之义。


赵承熹站在丹墀之上,隔着几级玉阶怔怔地与梁毓相望。先生清澈的声音如一声声洪钟大吕,震得他心口发疼,一时之间已不能思考。


他只感到这一眼对望,穿越了悠长的岁月,把他带回到听先生讲学的年少时光。那时先生的眼中也含着这样期待的目光,看向学习治国经略的赵承昀。而如今,同样的目光终于穿越经年,落到了自己身上。


一时间赵承熹又是欣喜又是委屈,眼眶发酸得想流泪。


不知过了多久,堂上传来一声不知是谁的感叹,“太傅大人高义,下官受教了。”


朝上百官齐齐顿首而拜,“下官受教!”


赵承熹恍然回神,然而猝然间好像身魂还不在一处,他清了清嗓子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然后他听到自己强装镇定而毫无情绪的语音:“既然受教了,众爱卿可自去好好反省,在推行新法中该如何做吧。退朝!”


他把金黄朝服宽大的袖子往身后一背,率先起身离开大殿。

----正经脸的分隔线 ---

注:本章中对于利与义的阐述,大量参考了我的女神作者阿堵大大的《一生孤注掷温柔》的内容(我最爱的书,没有之一!),借用了许多金句警言。在此说明,并向我爱的作者致敬,向我喜欢的作品致敬,向我推崇的中华传统文化致敬。
(希望有堵大的粉丝别pia我,捂脸。)

楼主 hongxiu1978  发布于 2019-11-04 21:50:00 +0800 CST  
更新了445-446 两楼。因为太长,分开发照顾阅读体验。
看不到的话,尽早知会一声。


作者写到先生在平武帝时的廷辩这一情节时,就心向往之,想象着苏秦张仪在六国之间合纵连横,诸葛孔明舌战群儒,简直帅呆!一直也想看看先生的辩才。
然而!真正动起笔来,却写得我头秃!
写完一看,羞愧捂脸:先生,对不起!作者的智商拉低您的水平了,请见谅!
只是,那些鸿儒大咖们是“位卑未敢忘忧国”,晚生我是“智拙尤思正三观”。请小可爱们看在我这么努力弘扬社会主义价值观的份上,多夸一夸我吧~~~~
作者太不容易啦!
跪求点赞评论。。。

楼主 hongxiu1978  发布于 2019-11-04 21:52:00 +0800 CST  
这篇文原是架空,故事情节也是作者乱编的,但许多小可爱能从中看出历史的痕迹,并引发积极的思考和讨论,是作者始料未及的,也是欣喜不已的。第十三章一出,更是收获了诸多赞美,作者兴奋之余,深感惶恐——很怕力所不及,辜负了小可爱们的期待。这样殷切的目光是我前进的动力。非常感谢,鞠躬~~~~~~


以下根据各位的留言回复些感想。


1. 关于变法。
很多小可爱表达了对这个大背景的想法和关切,王安石、商鞅、董仲舒……历史上变法的大臣多半没有好死,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最终都是个惨淡下场。确实如此,也因此我希望在文里构建一个不同的结局,给那些真正为民的忠臣一个好下场。


而且我这篇文不是权谋文,也不是历史小说,所有情节都是虚构,我尽量避免了历史中那些沉重的过往,所有小可爱们尽可以放心食用。


这也是无论先生最后与陛下走到哪一步,我依然坚持结局是HE的原因:先生实现了他的理想,变法成功,并把陛下带到了一个明君圣主的高度,为天下开创一个太平盛世。从这一点看,先生求仁得仁,即使是他以身做祭,那又如何?


另外,这篇文中变法能够成功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先生和陛下这对CP。陛下对先生的爱和无条件的信任,使变法的上层基础足够稳固,而先生的智慧和陛下的强硬手段保证了变法的推行能克服重重障碍。


因此,请各位相信,这是一个HE的结局吧。(我真的是亲妈!!!)


2. 关于情感。
——到底先生什么时候能爱一爱陛下啊!!!(我仿佛听到一些小可爱心底的呐喊,笑。)这个嘛,还要很久。现在先生根本不知道陛下对他是情—欲之爱,一直以为是师生间的尊敬罢了。他现在还是直男一枚。包括他对承昀,也没有成CP,他一直把两个殿下当自己最好的学生对待。所以后面先生还会劝陛下立后,嘻嘻。


所以说,陛下的追妻路,路漫漫其修远兮。


3. 关于廷辩。(有小可爱说看不懂,好伤心……)


这部分用了很多古文引用,也许真的比较难懂。而作者是本着“位卑未敢忘忧国,智拙尤思正三观”的高大上目的去的,所以画蛇添足地解释一下。


具体就是:先生跟大臣们辩论细节辩烦了,决定从思想的源头碾压他们,于是从“利”与“义”的高度跟他们说变法的重要性和可行性。


第一部分开篇立论阶段:说明大家追求的利和国家之利并不矛盾,而且应该是统一的。


第二部分自由辩论阶段:分别回答“小利与大利冲突,怎么办?”、“怎么让百姓明白‘义’?”、“怎么让官员明白‘义’?”这三个问题。三个问题相互关联,层层递进,各个突破。


请注意,提出三个问题的官员分别代表三种势力:第一个问题的工部尚书代表老实做事,对变法可有可无的中庸派;第二个问题的礼部郎中陈慎代表对变法专营投机的投机派;第三个问题的右相代表顽固守旧的保守派。所以先生的回答各有侧重,是冲着他们的思想弱点去的。(这一点在陛下和先生对这几个官员的评价中有所体现,也许作者笔力不够,写不出来。捂脸惭愧)


第三部分总结陈词阶段:总结了“利”与“义”的辩证关系,对普通人、官员和皇帝提出了期许。这部分主要是说给陛下听的。而好在陛下也听懂了,才有陛下在殿上又欣喜又委屈的表现。


其实这部分内容,是第317楼里,先生对程硕解释“公”与“私”内容的延伸。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回去看一眼。


这一章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先生对陛下的教导改造就是从这里真正开始的。

(3000+的文,写了1000+的注释,我也是醉了。遁了遁了~~~~~~~~)


楼主 hongxiu1978  发布于 2019-11-05 11:27:00 +0800 CST  
小可爱们冒泡啦冒泡啦,10点上来数泡泡。今天的更新等着你们~~~~

楼主 hongxiu1978  发布于 2019-11-05 20:06:00 +0800 CST  
来啦来啦~~~~~各位小可爱久等了!
奉上今日份更新


--- ----


十四。


“退朝!”


赵承熹把金黄朝服宽大的袖子往身后一背,率先起身离开大殿。


梁毓站在大殿中央,眼前是大片大片的白雾,他感到文武百官陆续从身边经过,退出朝堂,自己却已无力挪动半步。他浑身虚汗,因体力过度透支而遍体生寒,似从骨子里透出一般,带累得心脏似乎都无力跳动,只剩一抽一抽地绞着疼。


他闭着眼强撑着不能在殿上倒下去,心底泛起一丝苦笑:这身子果然是不中用了。


“大人……梁大人?”


梁毓强睁了眼,眼前昏花一片,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石大总管那担心焦虑的脸。他勉力勾了勾嘴角,冲他笑了笑。


“大人,可要随老奴到偏殿歇息片刻再出宫?”


梁毓又勾了勾嘴角,“有劳……总管……”


他攒着力气试图往前迈步,没想到心脏猛地一抽,他下意识地抬手一掩,还没到嘴边,一口鲜红冲口而出,手上只接了一捧的鲜血淋漓。


“大人!”
石砚慌忙接住梁毓软倒的身子,就见他竭力扯着他的衣袖,低不可闻说道:“别惊动……陛下……”


石大总管揽着那瘦弱的身子,饶是在宫里见多识广,仍不禁又惊又急,暗暗叫苦:就是陛下让咱家过来的,这可怎么瞒啊!


--- --


许是知道还在宫里,梁毓心里绷着的弦不敢放松,只昏迷了片刻,就悠悠醒转,只是仍浑身无力,身上的难受劲一点没减,挣扎了片刻才能睁开眼睛。迷茫地看了片刻,看到了熟悉的藻井和窗花,发现自己并没有歇在泰和殿偏殿,而是躺在朝华宫的厢房里。


朝华宫是赵承熹还没封王开府时,在宫里的住所。当年他做两个皇子的小先生时,没少来这里。只是此情此景,却让他想起了当年他第一次进入朝华宫时的情景。


那时也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冬日,他也是这样病恹恹地躺在这张床上,无力得好似身子都不是自己的。


他最初授命于他的老师楚太傅,来教导五殿下和六殿下时,早知道这两个小皇子身份尊贵,又自幼丧母,在宫里被宠得没了边,脾气性格当然好不到哪里去。因此很是花了一番心力来与他们搞好关系。


那年他才十三岁,已经教导两个小皇子两年。五殿下承昀倒是已经完全认可自己,对他这个小先生也是恭恭敬敬,言听计从;只是六殿下承熹却还是带着一双戒备的眼神看人,对他也不冷不热的。


那一段时间赵承熹简直像易怒的小河豚一个,稍一触碰,就嘭地炸成一个气鼓鼓的圆球。梁毓仔细思量,想来是因为他那时已经收服了五殿下,而六殿下这个双胞胎弟弟自小与哥哥亲厚无比,如今定是觉得被他这个“小先生”分了宠,因而对他格外敌视。


梁毓少不得花更多心思安抚引导他,那小殿下却不领情,隔三差五地不是故意拔秃他的毛笔,就是假装无意把墨水泼到他的手稿上。弄得他也颇为头疼。


出事那日,梁毓正在日常教导皇子的涵香阁里抓赵承昀温书,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奔进来,直说六殿下出事了,拉着他就往外走。


梁毓随着那小太监一直来到朝华宫外的太液池边,看到边上几个小世子围着湖边嚷嚷。时值寒冬,湖面已经结冰,那些个六七岁的皇子世子都喜欢上冰面上玩儿。只是这时节冰层还不算厚,宫里人都看得紧,不会随意让这些金枝玉叶们冒这个险。


然而此时在接近湖心的位置,一个湖蓝色小身影趴在冰面上,正哇哇大哭。梁毓定睛以看,正是赵承熹!


那些个小世子们见到梁毓,七嘴八舌地说了经过:他们这帮小子在冰上打陀螺,不妨冰面破裂,大家都往岸边跑,回来才发现六殿下一脚踩破了个冰窟窿,陷在那里出不来了。


跟着过来的赵承昀也被吓到了,使劲摇梁毓的袖子,带着哭腔直叫先生,救救弟弟。
梁毓一跺脚,边吩咐人快去找长绳,边小心翼翼地向赵承熹走去。


平滑的冰面透如琉璃,已经有了细小的裂纹,还能隐隐看到冰层下的水流。梁毓每一步都走得提心吊胆,然而他看着那些裂纹,心里却升起怪异的感觉,越是走近赵承熹,越是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先生!先生快来救我!”赵承熹看到他过来,嚎得越发卖力。


梁毓在离赵承熹两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冷冷地看着那个趴在冰洞边大嚎的小皇子,声音带了隐隐的怒气:“殿下,这些裂纹冰洞是你们故意弄的吧?”


“先生……嗝!”赵承熹还在嚎着,冷不丁听到这话,被噎得打了个哭嗝,脸上现出一丝慌乱,“我没有!我不是……”


“我看到你的腿是跪在身后,而不是陷入冰洞里的。你的伪装做得不够好。”梁毓冷冷地揭穿他,脸色也似覆上一层寒冰,“您这么做是为什么?我来猜猜——是为了骗我踏上险地,好捉弄我吧?”


赵承熹被梁毓一语中的,呆愣地抬着头看他,连辩解的话都忘了说。


当年年方十三岁的少年梁毓依然气盛,越想越气。气他小小年纪,竟然就学会了宫廷斗争那套龌龊手段。虽然这手段稚嫩,连他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都瞒不过,但阴谋就是阴谋,依然害人不浅。


他更气六殿下小小年纪,就算他真的有这样的的害人之心,若没有周围一帮子奴才跟班撺掇着帮忙搞破坏,他也不能成事。底下总有些人只一味迎合主子,而枉顾道义。所谓恶主出刁奴,为虎作伥,有时还真不知道谁是虎,谁是伥。


他语气中不觉带了森然:“到底是哪些人撺掇挑唆你干这起子龌龊事情?那些人都要打出宫去!”


赵承熹也慌了起来,还要下意识抵赖:“不是……我、我没故意……。”


梁毓冷笑一声,语气凌厉:“殿下若是不说,就先在这里待着吧!”说罢挥袖转身就走。


赵承熹经常给先生捣乱,却从没见过先生对他如此严厉,一时吓得呆住,见先生真的生气不理他,更着急起来,忙慌着急地爬起来,边叫道:“哎,先生等等——”


却不想他趴在那里太久,那块带着破洞的冰层已不能承受,突然破裂开来,他真的噗通掉进了冰窟窿里!


赵承熹甫一落水,冰冷的湖水立刻像针扎一样刺得他恐惧无比,他忍不住边挣扎边大喊“救命!先生救我!”


梁毓早听到动静转身,一看赵承熹真的落水,也是慌了,忙大声应他,一边把身上长衫脱下,铺在冰层上,自己趴在长衫上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


他挨近冰洞伸手去拉赵承熹,当他看到赵承熹吓得煞白的小脸,心里一软,柔声安慰他:“别怕,我不会丢下你!”


赵承熹满脸泪水,忙不迭点头,用力拉住梁毓的手就挣扎着要往冰上爬。梁毓心道不好,忙大声喊:“别动!冰会裂——”


话音未落,他身下哗啦一响,冰层也裂开来,把他也陷入了水下!

楼主 hongxiu1978  发布于 2019-11-05 23:04:00 +0800 CST  
更新在488楼。希望都能看到。


这里解释了文章开头,为什么先生在落水时,会出现幻觉看到承熹了,因为那个臭小子曾害先生落水啊~~~~
真是个熊孩子
有些线索埋得太深,真怕小可爱们错过了。。。
不知道这种草蛇灰线,伏线千里的写法,小可爱们喜欢吗?若是不爱,我尽量改。。。

楼主 hongxiu1978  发布于 2019-11-05 23:12:00 +0800 CST  
好开心昨天收了几篇篇长评。感谢认真留评的小可爱们@无极混沌阴阳@稀饭饭@沈敛之mio
关于廷辩,有小可爱觉得先生没有表现出足够的气势。。。


嗯,若是当年平武帝时期的那场辩论,梁毓绝对是气势十足,锋芒毕露的,那时的他就是因为太过气盛,惹了众怒,还被武帝罚了。


时隔多年,先生已经变得更温润而光华内敛,也吸取了当年的教训,不再咄咄逼人。而且现在陛下开了个变法的坏头,打了一手的烂牌,若是先生继续以强势推进,情况只会更糟。
所以我的先生即使面对反对派,也依然和风细雨,才能在最后得一句称赞:先生高义!


所以,我是故意这么安排的。。。若是小可爱还不满意,就怪作者吧,别怪先生了。。。

楼主 hongxiu1978  发布于 2019-11-06 08:23:00 +0800 CST  
今天的召唤贴被吞了?


小可爱们冒泡啦冒泡啦~~~~~
今日先生收服小奶狗一枚,来看先生的驯兽大法啦~~~~~


够人数就开更。。。

楼主 hongxiu1978  发布于 2019-11-06 19:49:00 +0800 CST  
我正在码后面的剧情,发现陛下对先生真的是宠不过三集,就要搞事!!!


我对这熊孩子很无语,恨不得抽他几鞭子。哼哼哼。


继续收集泡泡。。。。。。

楼主 hongxiu1978  发布于 2019-11-06 21:21:00 +0800 CST  
来啦来啦,奉上今日份更新~~~~~


---- ----


十五。

赵承熹满脸泪水,忙不迭点头,用力拉住梁毓的手就挣扎着要往冰上爬。梁毓心道不好,忙大声喊:“别动!冰会裂——”
话音未落,他身下哗啦一响,冰层也裂开来,把他也陷入了水下!


带着冰渣的湖水浸没身子,梁毓瞬间觉得身子都麻木了,然后才感觉到全身如刀割般难受。他在水底捞了片刻,重新抓住了一个肉乎乎的小手,忙托着他的身子,尽力把他往水面上带。


小殿下似乎吓傻了,只如八爪鱼一般紧紧地扒在他身上。他费尽力气才把那沉甸甸的身子拱出水面。


“殿下,莫怕,我会带你上去。”梁毓柔声安抚着赵承熹,同时把他用力推上冰面。


他的声音冻得打颤,却有让人宁定的力量,赵承熹渐渐反应过来,也赶紧用力往上爬。然而冰面原来已被赵承熹跟那几个小世子弄得布满裂痕,只听又是咔的一声,脆弱的冰面裂开,他们再次掉入水里。


梁毓猝不及防呛了一口水,这下不仅是身体皮肤像被刀割一般,连心肺里都像是塞了把刀。他顾不得许多,只得再次重复方才的步骤,想尽办法把赵承熹再次送出水面。


然而这个七岁的孩子不知是吓还是冻得,竟然两眼发直,愣愣地不知反应了。梁毓此时有冷又累,体力已所剩无几,只是他也不敢就这样让小殿下泡在水里等待救援。


他只得使尽全力把小殿下往冰上推,然而冰面依然承受不住重量而断裂。梁毓只得一次次极耗体力地“破冰”前行。几次落入水里时,梁毓都以为自己没有力气挣出水面了,然而看到怀里那小小的身体,又咬牙向上。


终于接近岸边,岸上也有内侍太监踩着碎冰过来帮忙,梁毓早已筋疲力尽,头上脸上挂着冰凌白霜,整个人如一座青白的冰雕,他僵硬着手把赵承熹用力递给最先过来的小太监,就再也支撑不住。


赵承熹如今倒是醒过神来了,他在小太监怀里拼命扭过身来,伸着手去够梁毓,拼命哭喊着先生。


梁毓看着他微微笑了,“承熹,莫怕,没事的……”


他眼睛一闭,任由自己陷入冰冷黑暗中。


等他再次醒来,他就是躺在这朝华宫里,正是这张床上。身边围着两个哭肿了眼睛的小殿下。


那次落水,真正伤了他的身体根基,一直养到来年开春才好转。从此以后,稍不注意身体或是天气变换,就会犯咳疾,总得折腾好一阵子才罢。


也是从那以后,赵承熹对他的态度彻底改变,由一个气鼓鼓的小河豚摇身一变成了一个黏人的叭儿狗,每日里先生长先生短地唤个不停。


--- --


梁毓扫了这屋里一眼,又眩晕得只好闭上眼睛,心道陛下倒是恋旧,这么多年过去,这屋里的陈设倒没怎么变动。他身子难受得厉害,陷在软和的锦被里又渐渐昏迷过去。


等他再次清醒,难受劲已经过去,只是身子如一盘散沙,聚不起分毫力气。他连眼也睁不开,只听到外间有朦胧的说话声。


“……他身子本来就伤得狠了,还可着劲糟蹋……难说以后……反正您看着办吧……”


他精神不济,听得断断续续,却认出是何敬平的声音,大概在跟石大总管交代他的病情。


梁毓闭着眼,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老院正顾曜为人端方严谨,持重谨慎,怎么偏偏教出的弟子一个赛一个的桀骜不驯。倒是那一身傲骨都继承了下来。


他听着外面一声轻微的门响,料想是他们出去了,一时不会有人来打搅,于是安心地闭目养神。正昏昏沉沉间,感觉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不是太医把脉那种,而是整个手掌都被包住,把他的手捂得暖洋洋的。


梁毓勉强睁眼,竟然是赵承熹。


他朦胧间看到一张担忧焦虑的脸,倒跟当年他满身寒气地躺在这里时见到的小脸有几分相似,只是大了不止一号。他不由得感叹这场景竟然如时光倒流、往事重现。又不禁微微一笑,反手握住了赵承熹的手,低弱道:“承熹,莫怕,没事了……”


与当年一模一样的轻轻一句话,竟说得赵承熹眼圈发红。他用力握紧梁毓的手,声音哽咽,“先生就会吓唬人……我就知道,每当我做了错事,您就会这么惩罚我……就如当年一样……”


梁毓惊讶,没想到赵承熹也还记得这么久远的事,毕竟那时他才七岁。


他想了想,似乎当年赵承熹也没这么正经地跟他认过错,脑子一抽,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一个问题就这么脱口而出:“你说,你当年怎么错了?”


赵承熹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沉默了半晌,突然低低叹了一声,“当年赵承昀讨得先生的欢心,您总对他好。却不爱理睬我。您肯待他受过,被父皇罚得大病一场,我却不知道您肯不肯也对我这么好……我就是想试一试,证明一下。却没想到害您……”


他抬头切切地看着梁毓,用力握着他的手,声音里还有没退去的惶恐,“当时看您了无生机地躺在这张床上,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害怕……我母妃去世太早,我那时并不懂事,并不知道害怕。但是先生,您第一次教会了我,害怕失去一个亲人是什么感觉……”


“先生您是故意的……您知道怎么罚我让我难受,您知道我受不了……”赵承熹似不能承受沉重似的,把头埋进锦被中,声音闷闷地传来,“当年落入冰湖后是这样,后来欢霄台……现在也是这样……我知道错了,您别再这样惩罚我,好不好?我真的害怕……”


说到后面,已是哽咽,害怕得说不下去。


梁毓也是愣住,才知道这其中误会大了。后面的话已没怎么在意。


原来当年自己受的那场溺水之灾,不是因为自己无意中分了赵承昀对承熹的爱,竟然是承熹为了验证自己对他的关注,是为了博取他的关爱!


心中千回百转,梁毓再次省视自己对赵承熹的认知,也许出现了偏差。这个孩子并不是自己曾以为的那样闲散随意,而是带着深深的不安和惶惑。所以他才一再地寻求关注和认可。


想清楚这点,梁毓才发现连带着自己以前对他的教导,也带着自以为是的偏见。


这么一想,对他的所作所为再也气不起来。自己未尽教导之责,又半路逃跑,才弄成如今对承熹的教育,好像一锅米饭煮得半生不熟的局面。如今只得从长计议,还得把这不合格的弟子回炉重造。


楼主 hongxiu1978  发布于 2019-11-06 22:06:00 +0800 CST  
今天的更新在513楼。请小可爱阅览。
这章除了说明先生怎样驯得忠犬一枚,还有先生终于意识到自己对承熹教育的偏差。打算重新改造陛下了。


本章重点在先生说了三次的“承熹,莫怕,没事了……”
虽然每次都是安慰,但其实心境不同。小可爱自行体会。

楼主 hongxiu1978  发布于 2019-11-06 22:14:00 +0800 CST  
如果我说,准备更一小段虐先生的梗,会有几个泡泡冒出来相应呢?有5个吗???
先生知道欢萧台真相之后的大虐。。。
下午五点半为限吧。过了我就下班了。。。

楼主 hongxiu1978  发布于 2019-11-07 16:01:00 +0800 CST  
唉,真的不够5个呢。我下班了。稿子在单位里。不能发了。。。
对不起守楼的小可爱了。
你们的冒泡计入今晚发帖的数里吧。
今晚见。。。

楼主 hongxiu1978  发布于 2019-11-07 17:34:00 +0800 CST  
来啦来啦~~~
下午被我随便吼这么一嗓子,回应的小可爱早就超过10个了,因此今天早早更新~~~~~~~


---- -----


十六。

梁毓这么一想,对他的所作所为再也气不起来。自己未尽教导之责,又半路逃跑,才弄成如今对承熹的教育,好像一锅米饭煮得半生不熟的局面。如今只得从长计议,还得把这不合格的弟子回炉重造。


梁毓把手放到赵承熹头上,柔声道:“陛下,我从未因此而怪罪过您,也从没要惩罚您什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当年也没好好教导你为君之道,是我的不对。如今我回来了,再不会不管不顾,将来无论有什么,我与您共同面对就是。”


赵承熹蓦然抬头,脸上是不可置信的惊喜,“先生此话当真?!您是君子,君子一言……”
梁毓微笑,“驷马难追。”


赵承熹的心里一瞬间开出了灿烂的花儿。


梁毓精神不济,由着赵承熹服侍喝了两口药后,又沉睡了过去。


赵承熹却不舍得走,一直坐在床边,握着梁毓的手轻轻摩挲。那是一双真正文人高士的手:筋骨匀停,修长纤瘦,指间因为握笔而有微微的薄茧,摸着更显力度。


赵承熹想起,当年就是这双手,覆上他还稚嫩的手背,带着他握上玉竹笔杆,一字一句地教他描摹行楷隶书,练出他如今一手银钩铁画的俊逸书法。他怔怔地看着那双手,心中如落过春雨的土地,酥酥软软地有草芽钻出,有鲜花绽放。


他想,以后还要让这双手握山河之笔,要让这双手指点江山,要与身边这人并肩泰山之巅,看尽世间繁华。


他虔诚地低下头去,嘴唇轻轻印上那细白的指尖。


--- ---


为了让梁毓安心养病而不再惦记着上朝,赵承熹甚至动了派一队大内禁军守着宫门的念头,被石砚劝了下去:“一队禁军站在门口,知道的当您是真正心疼太傅大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触怒龙颜,被您软禁了!少不得让人看轻了大人。老奴这些天里就盯着这恪王府了,陛下放心就是。”


其时何敬平正在内室给梁毓请脉,闻言一个没忍住,噗地喷笑出来:“该!我倒真希望陛下把您给软禁起来,也省得我整日介跟着您提心吊胆——嘿,给您这种人看病,担心砸了招牌都是小事,一不小心小命都没了。”


他说着抬头细看梁毓,这人脸白得像宣纸,上面眉目如画,虽是静静躺着,自有一种气质高华,却是任何画师都描摹不出的清雅。何敬平看得呆了一呆,心里暗道:都满脸病容还这么勾人,若是个女子,该是个祸水了。


却见梁毓闭着眼,淡淡地道,“你放心,陛下这边,我保证绝不会让你步顾院正的后尘,”掩着唇咳了两声,“至于招牌……我没法子,毕竟阎王爷那边我也攀不上交情。”


“哎!你说你这人……”何敬平还没见过谁这么咒自己的。


梁毓却睁开眼睛,深深看着他,低声说道:“若是有一日我真的去见了阎王,请你帮我看顾个人。”他嘴唇微动,几乎不发出声音:“——你师弟。”


何敬平瞪大了眼睛,失声低呼:“顾……”


梁毓把食指竖在唇边,微微摇了摇头。


何敬平转头看了看格挡外间的屏风,不自觉咽了一口唾沫,低声问,“他在哪里?”


梁毓眼神微黯,低叹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早已不在流放地琼州。”


何敬平急切道:“你怎么知道?你是不是……”


梁毓阖上双眸,不再言语。


何敬平瞪了他半晌,终于一拳头砸在自己手掌上,“行!就冲你刚才那句话,我拼了命也要在你手上保住我的招牌!”


梁毓闭目不语。何敬平差点以为他又睡过去了,然而细看之下,却见他嘴角露出一个极浅淡的微笑。


不是……我这是,就这么,被他,给拖下水了?
何敬平困惑地想,这朝堂之上舌战群臣的人就是能弯弯绕儿,就不能跟他拼心眼!


--- -


自那日梁毓在朝堂廷辩之后,朝中再次掀起对变法的大讨论,支持变法的人渐渐增多,并开始思考怎样推行法令,只是仍有几个老臣紧抓着“祖宗之法不可变”的陈规,激烈反对。


赵承熹只拘着梁毓在府上养病,任由朝堂之上吵个天翻地覆,偶尔丢下一两句总结陈词,都是带着明明白白地导向性。等支持变法的声音渐渐占了上风,赵承熹才解除了对梁毓的“禁足令”,此时已近年关。


梁毓甫一得自由,就见天地往瀚海阁跑,查阅典籍以完善法规条令,这两个月来,终于差不多给新法那个框架填上了能有效推行的具体措施。


这日一早,梁毓的马车又往瀚海阁而去。


“大人,新法内容涉及农商军等各个方面,您最近只大力整理涉农的‘贷禾法’,却是为何?”程硕连着几日陪梁毓泡瀚海阁,翻着手稿好奇道。


“如今国力不盈,朝局亦不稳,准备本不够充分。若一下子在各方各面推行新法,阻力过大,反而适得其反。”梁毓挑起一线车帘,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轻声应道,“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事情也得一件一件地做,急不来。”


冷风从那缝隙中灌进来,激得他低头咳了几声。程硕忙把那窗帘压好,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大人小心,若着了风又要咳个半宿了。”


梁毓喝了两口茶把咳嗽压了下去,摆摆手示意无妨,才接着道:“变法以民生为重中之重,农事则是立国之本,如今已近年关,开春之后农人耕种最需要春苗种子。因此推行‘贷禾法’成为最迫切之举。我想在年前做好细节完善,年后就能颁布实施了。”


“大人思虑甚是周详……只是,‘贷禾法’先前推行的效果不佳,如今该如何让百姓接受这新法令呢?”程硕还想再问,马车已缓缓停下。


“嘿,到了。大人当心。”


梁毓扶着程硕的手下了车,一边往里走,边缓缓地道:“与人打交道,除了耐心细心之外,唯有真心不可破。是以‘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为官推法者,更应该以此为鉴。若肯拿出真心对待百姓,何愁百姓不买你的帐呢。”


此时二人已进入瀚海阁大殿,梁毓突然转头一笑,“想起一桩旧事,且说与你听。”


楼主 hongxiu1978  发布于 2019-11-07 20:22:00 +0800 CST  
今日份更新在538楼,敬请各位小可爱笑纳~~~~
这两章都没怎么虐,但铺垫必不可少,还请小可爱们不吝赐教,多多留评论吧~~~
--- --
接下来画重点!画重点!!!
以前几次先生生病,陛下只敢趁他昏睡时,动动小手摸一摸……今天!陛下终于动嘴啦!
动嘴啦!!!
嘴啊啊啊!!
陛下:唔,这是我行动的一小步,却是我内心的一大步……

楼主 hongxiu1978  发布于 2019-11-07 20:27:00 +0800 CST  
真还有人催更啊。放一小截剧透,吊你们的胃口。hiahiahia
只有这么多,再催也不放了~~~~~~




楼主 hongxiu1978  发布于 2019-11-08 17:43:00 +0800 CST  
我放了一小段关于欢霄台的内容,大家能看到吗?


楼主 hongxiu1978  发布于 2019-11-08 17:54:00 +0800 CST  
趁着这波留言,要看今晚的更新的小可爱们赶紧冒泡吧。。。
够数就更新~~~~

楼主 hongxiu1978  发布于 2019-11-08 19:26:00 +0800 CST  
来啦来啦,今日份更新。请小可爱笑纳~~~~~


--- ----


十七。

此时二人已进入瀚海阁大殿,梁毓突然转头一笑,“想起一桩旧事,且说与你听。”


他带着程硕三转两转,往瀚海阁内堂走去,“我十二岁时受老师楚太傅之命,开始教导两位小殿下。有一次楚太傅带一群初启蒙的皇孙贵族来瀚海阁见习——就是让那些初识字的半大孩子见识一下浩如烟海的历代典籍。”


到了内堂深处,梁毓走进一个昏黑的小房子,在门后拉出一架梯子,往墙边一靠,示意程硕向上,程硕才发现天花板上开了一个可容人进入的洞口,上面竟然还有一个阁楼。


梁毓已率先踏上了梯子,“那些公子王孙正是玩闹的年纪,哪里能定下性子好好学,竟然在这阁子里捉起迷藏来。待到傍晚收队,清点人数时才发现,少了五殿下承昀。一群人都说不清楚殿下到底去了哪里,也有猜测他自己先回去的。因此侍从们在瀚海阁里找了一圈,就往别处寻去了。”


“而我听说他们先前在玩捉迷藏,就往这阁子里的犄角旮旯都寻了一遍。”梁毓登上了阁楼,指着角落里的一个壁龛笑道,“结果我在那里找到了五殿下,他躲得太好,没人找得到,自己躲着都睡着了。”


程硕看着那昏黑隐蔽的壁龛,也不禁失笑:“这……五殿下也太能躲了。让人虚惊一场。”


“还没完呢。等我唤醒殿下,要带他下去时,才发现有人找过这间屋子,好心地把梯子又抽走了。而且屋子已经落锁,我们被关在里面出不来了。”


梁毓摇头笑道:“到了夜里又黑又冷,我为了安抚殿下,跟他讲了一宿的二十四史。从此以后,五殿下才真正认可我这个‘小先生’。”


程硕叹道:“原来如此!难怪宫里人都说那双胞胎皇子性格乖张顽劣,却被您收拾得服服帖帖。”


梁毓淡笑,“无他,唯以诚相待尔。”


程硕又想起一事,问道:“您怎么知道,小殿下会躲在这里?”


梁毓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因为我对这里每一间藏书库都熟悉啊。”说完攀着梯子下了阁楼。


程硕看着他的背影,差点惊掉下巴。


瀚海阁占地近百亩,主殿六层楼,两个偏殿三层楼,共有大大小小几十间藏书库,藏书几百万册,许多终身在阁里当差的老管事都未必能说清楚,这国家图书馆中有几间书库,藏书几何。而梁毓竟然对此熟悉到连一个能玩捉迷藏的角落都了如指掌!而且,当年他还仅仅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


程硕半晌才扶好自己的下巴,默默跟在他后面下了楼,暗道此人年少成名,才名满京华,果然不是虚的——单单如此大的阅读量,就是他一辈子也赶不上的。


他看着梁毓的背影,突然想起赵承昀对这位先生的感情似乎也非比寻常。他摸了摸下巴,从中咂摸出了别样的意味深长。


梁毓没留意程硕异样的眼神,径直回到正殿开始工作。其实那段轶事还有后续,他没有告诉程硕。


当时已是深秋,到了夜里寒气极重,书库里又黑又冷,御寒的布头都没一块。小殿下吓得直哭,梁毓只得把自己的外衫脱了给小殿下穿上,把他紧紧搂在怀里,又拍又哄,不停安抚。


待得第二日瀚海阁的人来开馆,把他们解救出来时,梁毓早已说得嗓子都哑了,又受了一夜风寒,走路都是头重脚轻,脚软得像踩棉花。


然而平武帝找到爱子,吊着的一颗心放下来,开始清算他们嬉闹书馆、亵渎圣贤的账。一干世子被罚抄的罚抄,禁足的禁足。赵承昀因为闹的动静最大,被罚在佛堂罚跪。


梁毓看着赵承昀那吓得煞白的小脸,暗叹了一口气,撩了衣摆跪在平武帝面前:“殿下偶有行为孟浪,盖因年幼。且五殿下昨夜已受了一夜惊吓,再佛堂罚跪,只怕有损稚体。而晚辈身负教职,教导不当,本因承担失职之过。晚辈愿代殿下去佛堂思过。”


就这样,梁毓拖着沉重的身体,在佛堂跪了半日,直至最后烧得浑身通红,昏倒在佛堂为止。也是从那以后,梁毓收获小粉丝一枚,赵承昀一口一个“小先生”叫得亲热。


梁毓之所以没把这段后续告诉程硕,是觉得以诚待人乃是基本原则,但若要求人人都像自己这般鞠躬尽瘁,则太过严苛。所谓过犹不及,这样的要求难免不会引起地方官员的情绪反弹,反而容易坏事。才因此瞒下不提。


若是把这故事结尾也爆出来,只怕程硕的八卦猜测还能更上一个新台阶。


程硕咂摸了一番,突然又想起一事,赶忙跟梁毓请示:“大人曾托下官在京里寻一处房产落脚。我找到一处屋舍,三进两开的格局,看着也干净爽利,正想寻个日子带大人过去看看……”


“不必看了,我相信你。”梁毓头也不抬,摆了摆手,“你替我全权办妥就是。”


“嗯……其他都好说。就是原来的房主在后院开了个小门,直通到隔壁一家的后花园里……”


梁毓抬起头,“怎么,有纠纷?”心道程硕办事向来稳妥,当不会是什么大麻烦。


“不不,不是纠纷。”程硕连忙摆手,“那隔壁是前朝一个被抄了的王府,如今已经无主。原房主就是看着那后花园够大,悄悄开了个小门给自己孩子进去玩儿的。您若是不喜,到时候封了就是。”


梁毓刚要接口说那就封了吧,突然想到什么,脸色立刻变得煞白。他撑着桌边站起,想开口问,嘴唇翕动两下,却发不出声音。


程硕暗叹了口气,点头道:“隔壁就是当年的怡王府。”


梁毓的身子微微晃了晃,不动声色地撑住了, 感觉心口被石头堵住一般,一时说不出话来。
程硕看他神色有异,连忙道,“大人若是不喜欢,我再另寻别的房舍就是。也不是很难办。”


梁毓的手用力扣着案边的雕花图案,手心的刺痛让他终于喘过一口气,哑着声音道:“不用……不必换了,我很喜欢。那小门——也留着。”


说完扶着桌案缓缓地坐下,拿起笔继续写写画画,握笔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楼主 hongxiu1978  发布于 2019-11-08 22:15:00 +0800 CST  

楼主:hongxiu1978

字数:74601

发表时间:2019-10-18 18:4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12-16 23:47:57 +0800 CST

评论数:1553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