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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蛊虫发作
默羽的血点点落进碗里，放血阵痛，这方法本就十分凶险，又是逼不得已强制而为，默羽只觉得如同沸腾的血管稍微舒服了一些，却蓦然涌上一阵刻骨的寒凉，他装作平静地说：“钟大人不要管默羽，默羽等一下……会失礼的。”
“这……”钟不惜本想拦着，可是他却忽然想起默羽是矜持的人，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这样不堪的一面展露于世，所以他默契地出门，给默羽独处的空间。
感官渐渐敏锐，仿佛周遭从沉静变得喧嚣，很多自己平日里不在意的东西都被无限放大，他突然感觉到自己很孤独，没有人真正在意过自己吧？自己很可怜吧？是不是自己这辈子都只能做一个杀手，远离尘世快乐，没有机会为了自己而活……
不过他没有难过多久，就被强大的疼痛给生生拉回了思绪……他一早就知道，身体的痛苦是会远远超过自己的想法的，说什么不可割舍，其实就是痛得不到位，痛得多了，什么都可以放弃。
一颗心仿佛被无形的手牵扯一般狂跳不已，冷汗一层一层冒出来，手也抖啊抖的，默羽想抬起手摸一摸自己的脸，可是却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他知道不封穴道的后果，自己会不受控制地做一些事，会求饶会发狂还会满地打滚，试过一次之后，他开始用这种法子熬过没有药的时候。
可是明明自己计算的时候还有一个时辰才会毒发，这次为何这般快？蛊虫躁动，却不由得他多想。丹田深处的内力反噬犹如排山倒海一般，五脏六腑都好像翻了一个个儿。
可是就算是这样难受，愣是在外面看不出丝毫端倪。自己之前的主人就是因为自己蛊毒发作耽误回话，以为自己对主人不恭敬，所以才一直对自己颇多挑剔。自己本想解释，却无从开口——没有人会相信训练有素的影子会犯这种错误。既然解释了也不会被谅解，于是就默契地忍了。
其实钢针封穴、放血止沸的笨办法，并不是默羽一个人想出来的，影子们多多少少都知道这个法门，也都试着这样做过——虽然伤身，但是却可以带来片刻的安宁，其实也是很值的。
“不能没有规矩。”脑海中一个声音响起，仿佛警报一般。默羽条件反射地挺直了脊背，这些都是千百次训练留下来的机械的结果：只有服从、服从、服从！
服从才能稍微舒服一点，服从才能得到机会生存，因为影卫总有办法让他们在崩溃边缘再体会一下生不如死，求死不能的滋味。
所以影子们都被训练出了异于常人的反应，他们可以不避刀斧、不计生死，更不会生出一丝一毫的反抗心理。
求死？对于影子来说也是莫大的难事，因为从小到大都被灌输“自杀的人来世也会受累”的思想，所以不到心字成灰，影子也不会自杀。大家都是一路被罚长大的，没出任务之前都觉得可以忍耐，但是见过人世繁华之后，好像很多人都变了。
可能是因为最近自己接触到了许许多多“异常”的影子，他们甚至都生出了一种类似“亲情”的情愫。默羽想不通，毕竟每个小小的“意外”和“失误”都是用鲜血换来的，默羽早就已经被训练地不敢回应任何人，明哲保身。
只是为什么，会有的人可以冒着这样巨大的风险为了别人？
默羽想不明白。

“咳咳，咳咳咳……”默羽情不自禁地咳嗽，嘴边出现了一点点血渍，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不过锁脊 鞭的霸道之处，在于无论多少数量，都是只留一道伤口，所以被撞断肋骨实属常有，甚至有前辈因为肋骨插进肺部而死。虽然这一次自己侥幸没有伤到骨头，但是，该是伤了肺吧？
动了锁脊 鞭，肯定都会伤到肺部，每个人都逃不脱这种宿命。
内伤太过严重，光凭内力已经压制不下蛊虫。而蛊虫没了束缚，自然欢快地在经脉内游走，默羽能清晰地感受到蛊虫所过之处，先是血液如同煮沸，接着却寒冷如同冰窖，蛊虫强迫体内阳刚之气和阴柔之气分开，仿佛本来浑然一体的内功立刻泾渭分明，势成水火。
而内力在体内交战，彼此互不相容的时候，默羽却动不了。他吸了吸鼻子，哭了，涕泪滂沱，冷汗顺着鼻涕眼泪混成一团，本来喜好整洁的默羽却无暇顾及。
“咳咳……”默羽大口吸进空气，如同岸上濒死的鱼，只是这种夸张的动作让本就受伤的左肺灌入了大量冷冰冰的凉气，仿佛有无数把小刀子一点点切割着整个肺部一般。
默羽虽然看起来跪得规规矩矩，除了汗湿重衣冷汗鼻涕之外，像是入定的老僧。可是只有默羽知道，自己就像是被剖开肚子，寸寸切割内脏，然后复原再切割、切割再复原，反反复复不知道被凌迟了多少次。
这一切，仿佛没有尽头……

（怎么样呀）

第十八章、无法救赎
默羽捂着胸口站起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长跪压迫膝盖血管，起身时候骤然血液流通，麻痒难耐。许是剧痛让默羽忽略了腿上的问题，让他无法站稳，甚至摔到了地板上面。
默羽伏在地上缩成一团，用冰凉的手捂住膝盖，希望能够通过按摩让自己快些好起来。但是本就凉透的身体怎么能够让受伤的膝盖好起来呢？怎么能给自己温暖呢？怎么会让自己好起来呢？
默羽把自己往墙角挪了挪，仿佛唯有靠着墙壁才能得到内心的安慰。
钟不惜听到声音进屋查看，却发现默羽一个人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可怜兮兮地靠着墙角，钟不惜叹了一口气想要扶他，可是却不知从哪下手。
“你怎么样？”钟不惜只得替他擦了擦脸，可是默羽却四肢僵硬，只能笨拙地动动手脚，完全没办法反抗。
默羽只得摇了摇头。
“还难受吗？”
默羽点头。
“蛊毒发作？”
继续点头。
钟不惜扶他起来，却突然沾了一手鲜血，默羽吸了一口气，咳嗽两声，仿佛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钟大人，默羽无事，不劳，挂心。”声音也是嘶哑异常，气声占了大半，就像肺部破了一个洞一般，一开口就是血腥的气味，干燥的空气划得喉管发痛。
钟不惜想安慰他，却不知道怎么说。

“钟大人，影卫来送药。”一个声音从窗边传来，打破了尴尬。
钟不惜打开窗子，果然见到了一个影子装扮的人恭敬地立在窗边，手里托着个锦缎的盒子，钟不惜挠头：“你们就不能老老实实走门么？每次都是跳窗跳窗，窗户是用来进屋的么？”
“是，钟大人。”影子不敢反驳钟不惜，只得恭敬地称是，可是平静的目光下有些尴尬和闪烁，毕竟没有人教到影子应该为人处世，他们都自动地把自己放在最为不重要的角落里，人人奚落。
这些孩子一辈子或许都没有被人真正的教导过，钟不惜的话引得小影子一阵波动——他也曾经隐匿在人群中看着钟大人抱着默羽离开，他无数次艳羡过这种荣耀和疏宠，所以更加易感。
钟不惜却没发现这一点，只是过盒子。打开，看到里面静静地卧着一颗直径约有半寸的大药丸，凑近一闻，苦涩的味道弥散开来，甚至充斥了整个屋子：“这是什么？”
“回禀钟大人，这是压制蛊虫的药，可管一月无庾，默羽大人被锁脊 鞭勾起了寒毒，影卫体恤下属，特令四十七送解药过来。”四十七恭敬地回答，说明了来意。
钟不惜转身把药盒塞进默羽手里：“来，解药，先吃了。”
默羽双手接过解药，摇摇晃晃撑起身子——因为解药到手，默羽精神一振，甚至连力气都多了几分。他挣扎着跪了下去，磕头：“默羽多谢钟大人垂怜，谢钟大人赐药。”
膝盖砸在地上的声音引得钟不惜一阵烦恼，只得摆摆手：“你先起来，不是说不要拘这些虚礼了么？”
默羽捂着胸口，颤着声音：“默羽……是在执行规矩。”内伤反反复复，快好了的时候就会再度受伤，其实这样反反复复对身体一定不好，可是默羽无暇顾及。
四十七扶着默羽起身，对着默羽好心提醒：“默羽大人，您今天禁水，莫要忘记。”
“这么大一颗药丸不让喝水？你们折腾人的法子还真的是层出不穷啊！”钟不惜虽然嘴上讽刺，但是心里也明白自己拦下这个“规矩”，影卫一定会找到机会更加折腾默羽，所以就只能嘴上拦着。钟不惜生出一阵心痛，源自于他其实不能保护默羽，那感觉就像是不能保护自己的孩子。
由于大量失血，默羽头脑一阵阵发昏，他从怀中摸出匕首，对着自己的手腕狠狠划下去，血涌出来，默羽咽下药丸，对着自己的手腕灌下两口鲜血，随意抹了抹嘴角，点穴止血：“四十七，你替我拔钉，不能治伤，但是至少趁着我还有些血，把衣服撕下来。”
“是，默羽大人，四十七负责照顾默羽大人，保护钟大人。”四十七麻利地替默羽解开上衣，却发现蛊毒发作之痛生生把封进穴道的钢钉都迫出了一些：“四十七得罪。”
手起钉落，四十七的动作完全不像钟不惜那样瞻前顾后，反而是利索地很。点穴止血，替默羽翻身，默羽的血已然阴洇湿了床单。
除下外套，发现里面白色的深衣已经被鲜血染透。趁着湿润揭开深衣，锁脊 鞭抽出来的伤口直直撞入众人眼中。
一到鞭痕从左肩到右胯，累累见骨。皮肤薄的地方骨质更加明显，仿佛直接被掀去了皮肉一般，于是方知这鞭子的厉害。
二十鞭，一道血，鞭鞭见骨。
这种程度的惩罚，竟然只能称之为小惩大诫。
钟不惜觉得，自己若是再待在这里，肯定要疯掉了。

（感谢大家的支持，这几天断更主要原因是因为我学生要高考了，所以可能到六月七号之前都不会太稳定的，不过我有时间就会来更的，感谢喜欢默羽的宝宝们）

第十九章、物伤其类
默羽表面上装作云淡风轻，但是手已经抓破了褥单。索性蛊虫终于平复了下来，被强行搅乱的内力又开始寒热交融，变得和之前一样和谐，变成了之前和煦的一片大海，默羽终于百川归海，可是他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四十七掰开他的手，轻声安慰：“默羽大人，没事了。”默羽微微点了点头，胸口剧烈起伏，犹如脱水一般。
“您没事吧？”四十七给他擦额头，却发现他额头滚滚冷汗竟然呈现出胶质的质感。
“脱水，体虚，不过没事。”默羽低声说：“让我睡一觉，估计就没事了。还有六个时辰才可以处理伤口。规矩你都知道，在此之前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想睡一觉。你出门去看看钟大人有没有事情要做，替我照顾他。”
四十七点头离开。默羽独自一个人留在客房里，几乎是一瞬间昏死了过去。四十七还不放心，折回来看默羽。他轻轻拍了拍默羽，默羽却没有一点反应。
“他怎么样？”钟不惜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盯着默羽背后的伤口：“这样严重，连伤都不能治么？”
“晕过去了，晕过去也好……也能让他少受点罪，”四十七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明知道默羽其实没做多大的错事，可是足有三尺的伤口，任谁都会胆寒吧？真的是罚的太过了。
不过这也一样是影卫的规矩：小错重罚，让他们每个人都害怕做错事，都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一定要拼命完成任务才会好好活着。
他替默羽翻过身，给默羽身下垫了一层芦苇，让默羽平躺，默羽背后伤得见骨，此刻躺在芦苇上自然是无比疼痛。
默羽迷迷糊糊地喊了几声疼，却还是没有醒来。
“默羽？默羽！”钟不惜叫了默羽两声。
“我……很难受，感觉难受得要死了。”默羽低声说，声音委委屈屈的，被压了伤口的疼，足够让人发狂。
“为什么要垫芦苇？”钟不惜不解。
“默羽大人内伤严重，压着前胸会喘不过气来，可是他后背上的伤那样严重还止不住血，躺在被褥上伤口会与被褥连接，到时候只怕更加难受，所以芦苇虽然睡着不舒服，但是好歹……”
“哪有这样麻烦。”钟不惜一个手刀劈在默羽脖子上，默羽彻底晕了过去：“晕了会舒服一点吧？”
“晕过去了就不知道了，不过会掉进一个很深很深的坑里面，一直坠落。”四十七把他的手藏进被子里：“在影卫这种程度的伤是没资格休息的，会被泼凉水催醒，所以，默羽大人是很幸福的。”四十七自顾自笑了笑：“毕竟大家都很艰难，也就谁都不会特别可怜了。从没想过能被人惦记，都是抱团取暖，大家都不敢奢望，久了，就都没有期待了。”
“朝夕相处，怎么样都会生出一些感情吧？”钟不惜挠了挠头，从四十七身上，谈感受到了和默羽一样的自暴自弃和无奈：“难道不是这样么？”
“会有一些主人很好，但是更多的人还是不能理解影子，都觉得影子不算是个人……”四十七自知失言，低下了头：“影子都是长期灌药放血，体质异于常人，其实我们恢复的都挺快的，让他睡一会儿自己就好起来了，钟大人不必挂心。”
钟不惜心头发堵，可是当着外人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明知自己对默羽一半是出于公事的协助，另一半是出自对默羽的可怜。然后就是无限度地把默羽当做自己早夭的儿子，但明明，他们是不一样的人。
钟不惜有些挫败，因为默羽明明和自己的儿子没什么相像之处。自己应该是感于他的优秀，又怜惜他的境遇。可是毕竟默羽卑微了这么久，处处为别人考虑，所以与默羽相处自然舒服很多。
钟不惜无力改变，甚至没办法干预，只能眼不见心不烦。
“钟大人。”四十七忽然从背后叫住钟不惜。
钟不惜回头，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虽然这样做很不合情理，但是我想请问钟大人一个问题。”四十七低下头，有些手足无措。
“好，但说无妨。”钟不惜点了点头。
四十七先是看了一下窗外，又运起内力探查周围的动静，看着他犹犹豫豫的样子钟不惜叹了口气：“你们怎么武功那样高，却这么胆小，这么唯唯诺诺呢？”
“钟大人，您说现在这样罚，是不是也不太合理？”四十七声音极小，手指也搅着衣襟，分外吞吞吐吐的样子。
“这……”钟不惜刚想说自然不应该，却忽然回忆起自己不能保护他们的事情，所以只得叹了口气：“对错每人心中都有分解，你们过得委实难了一些。”

（不是楼主要高考啦，是楼主的学生，嗯，我感觉钟不惜在成长，默羽会有变化的，为了不剧透，我还是慢慢写，你们慢慢看吧）

第二十章、高粱杆子
六个时辰的昏迷，默羽竟然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自己醒了过来。他站起来走了一圈，并没有找到自己的上衣。
四十七敲了敲门，备好了伤药：“默羽大人，先处理一下伤口如何？”
默羽运了一下内力，运行顺畅。虽然筋脉偶有撕裂般的疼痛，但是那毕竟是因为内伤的缘故——托了钟不惜的福，人参养荣丸让他绵延的内伤终于有了些许起色，丹田正在一砖一瓦地修复，内力也不再像是脱缰的野马一样不受控制。
四十七进屋看到默羽已经下了地，只是轻轻把水盆和干净衣服放好，对着默羽行李：“四十七请默羽大人趴一下，好处理一下背后的伤。”
默羽伏在桌面上，双手扒住桌子的边缘，示意他动手，四十七依旧是快速地去腐、上药、简单的包扎。影子的伤药效果奇佳，但是却会带来更多疼痛。
钟不惜提着食盒进屋，看到默羽面目狰狞双眼无神的样子，委实绝望的表情让钟不惜看着心疼。
默默递给默羽一根筷子，默羽扯出一个感激的微笑，一口咬住，露出了雪亮的牙齿。毕竟伤得见骨头，钟不惜匆匆撇了一眼默羽的外伤，只见雪白的骨质和缠绕在上面的猩红的肌肉，可以说是毫无美感，他们横亘在默羽完美的身材上面，有些暴殄天物。
好不容易上完了药，钟不惜却惊讶的发现了默羽的血已经止住了，而且默羽更是毫不在意地披上了外衣。四十七替默羽整理衣服。默羽却发现了在窗棂上的纸团。
展开一看，默羽吸了一口凉气，愣是神色都有些变了。钟不惜往前一步，拍了拍默羽：“是新任务么？”
默羽点了点头：“对，只是……只是……”默羽“只是”了两声却不知道怎么回复。
“很为难么？身体不舒服么？”钟不惜问了两句。
默羽摇了摇头，有些纠结：“默羽会失手的，应该……怎么样都无法完成任务。”
钟不惜挠了挠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默羽这样沮丧的样子，从认识到现在，默羽从来都自信满满，就算是面对突袭也从来都不会惧怕。应该是什么为难的事情吧？钟不惜提出帮助默羽：“如果很难的话，我来帮你吧！”
“目标是我的本家。”默羽苦笑一下：“也不知道影部是有意为之，还是想要考验默羽，总之……默羽应该是会心软的吧。”
默羽背起长剑，恭恭敬敬跪下，给钟不惜磕了三个头：“默羽……鹞子多谢钟大人照拂之恩，只是鹞子福薄，不能常伴随侍钟大人左右，深感痛心。若是……若是默羽这一次不能回来，那么钟大人，默羽想请钟大人记得，记得……默羽是代号，而我的名字是鹞子。”
“你们的名字好像不是数字就是猛禽。”钟不惜拉起默羽：“最近我常觉无能为力，之前少年心性，倒是不管不顾，而今明白了你们的苦，又无力回天，这感觉……”
默羽起身：“也不一定如何，也许……也许……”默羽摇了摇头，笑了：“谁知道呢？钟大人不是给默羽备了饭么？默羽还是先吃一口再去出任务吧，这次任务时间长，破天荒地给了十天，十天……够默羽做很多事情了。”
钟不惜堵的难受。
“影卫分三种，第一种是数字代号，比较底层，做得也都是些脏活儿累活儿，中层是有名字的，一批一百人有一个共同的主题，我们就是百鸟。熬到中层就算是有了名字，后面就是上层，默羽是个职位，还有一些其他的，一共是九人，有人牺牲就用百鸟补齐。所以……只有百鸟的名字是只属于我自己的。”
“原来这样！”钟不惜点头。
默羽笑了笑：“至于俗世的姓名，默羽早就忘记了。如今不提也罢。”默羽说得坦然，却第一次吃得很慢，他认认真真甚至是十分“虔诚”地吃完了整餐饭。他站起身，冲钟不惜深深一礼：“默羽走了，江湖再见，后会有期。”
南宫瑾月在四十七出现的时候就避开了，终究是因为外人在场颇多不便。看着默羽出门，她就悄悄跟在他身后。
一里、两里，三里……
默羽回过头：“你觉得你跟着我，我发现不了对么？”
南宫瑾月出现，咬着嘴唇。她明明已经那样直接地表白了，可是默羽却还是处处躲着她，完全不跟她独处，这是他跟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吧？
“我们不可能的。”默羽继续说：“我若是你，便回去，若是你想回家，默羽就互送你回家。”
“你是想要放弃任务么？”南宫瑾月往前走了两步：“你就从没考虑过为了自己活下去么？”
“你是在劝我杀了他们？”默羽笑了，忽然揽过南宫瑾月的腰，脚尖点地飞了起来：“既然如此，那么就让你看看我究竟是什么人好了。”
“如果杀了他们能让你活下来，那么，也是极好的。”南宫瑾月在他怀里小声说。
墨羽一愣，险些从树上掉下去。
（我来啦）

第二十一章、多余之人
“别人怎么样都无所谓的，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平安快乐。”南宫瑾月小声说：“你为什么要推开我，为什么不愿意喜欢我。”南宫瑾月抓着默羽的衣襟：“都到生死关头了，为什么不愿意说实话呢？”
默羽停在树梢，微风拂起他的碎发，金色的芒星闪闪发光：“我们若是娶妻生子，孩子堕入影籍，而且我跟谁在一起都不能保护她，你看钟大人待我极好，可是我连钟大人都不敢回应。”默羽深吸一口气：“因为我不配。”
“你气息都乱了，你……”南宫瑾月轻轻伏在默羽胸口：“你不平静的，我也不盼着你如何回应，就是请你记得，记得我和钟大人是真的挂念你。”
默羽点点头，心中也是有些暖：“我还是送你回钟大人身边吧，钟大人会送你回家的。”
“我想在你身边等着你，不想离开你。”南宫瑾月抓着他的衣襟：“我不怕。”
“好，我安置下你，再去看看任务吧，你等我三天，若是我回不来，也不要再等了。”默羽妥协，仿佛什么东西断掉了一般，左右生死一场，他想选择能够让？自己开心点的方式。
一阵幽香钻进他的鼻子，带着一点阳光干干净净的味道。默羽深深吸了一口，在南宫瑾月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容默羽任性自专一次，得罪了，南宫姑娘。”默羽别过头，金色的芒星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南宫瑾月摸了摸默羽太阳穴上面的芒星，十分专注。
“你果然，也会在意吧？”默羽低下头，有些手足无措。
“这个烙印烙上去的时候，”南宫瑾月皱着眉，声音也是特别温柔：“”不会很痛？”
默羽语塞，他无法抗拒本能一般，本来已经决定本家无论如何都好，自己看一看他们了却心愿，让他们远走高飞就好，可如今……
如今怎生割舍得下呢？
“记得月儿在等你，不要忘记月儿在等你。”南宫瑾月脸红红的，分外服帖：“要不然我们走吧，不理这些俗事，我们去塞北，远远的离开中原。江湖之大，总有我们容身之处。”
“不，不能走，默羽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快乐拖累大家的。”默羽笑了笑：“这天下间没有这种道理，我走了一样无法安安心心陪你，我心愿未了……我可怜影子们，他们不过是一群追求自由的人，可是，却偏偏这样不合理，我想让他们也能快乐，让默羽的故事不再重演。因为我最近时常感觉我之前做错了事，我去猎捕那些影子，是不是也不应当。只是，而今……不提也罢。”
南宫瑾月点点头，却闭了眼享受这一瞬间的温存：“你想做什么，终究我都陪你就是了，我确实想嫁给你，我想嫁给你，你是影子也好，不是也罢，你喜欢是什么都好。”

岭南薛府。默羽抬起头，看到了陈旧的屋宅和多年不曾涂新的大门，不禁百感交集。他也曾在这里玩耍，也曾在这长大，只是……
当年父亲杀人，本应死罪。他散尽家财遣散童仆又把自己送进了影卫才平息了事端，而今祖宅凋敝，里面更是只住了六个人。
盛景不再，也许，他们过得也不开心吧？
默羽站在朱漆大门的门口，百感交集。门里是自己幸福快乐的童年，门外则是自己离家之后的生活。默羽稳住了精神，上前扣了扣大门。
用献祭亲人得以存活的家族，都会被影卫秘密监视，若是稍有差池，立刻就会被影卫清理的一个不留。塘报里只说薛家公子为祸乡里，还杀了监视的影子。而今看着这个破落的小院子，默羽有些迷惑了……就凭他们，也做得到吗？
他颇觉得有些不对，屏气凝神，却忽然感觉到一阵冷风。默羽回身拔剑，可是宝剑才出鞘一尺就被一阵掌风锁住。
默羽身上有内伤，自然不敢跟他短兵相接，不过，杀伤监事的影子这件事，默羽是发自内心地信了。
那人见默羽想逃，明白默羽应该是受了伤，更是招招狠厉，盼着和默羽短兵相接、内力相拼。
默羽靠着巧劲儿躲闪，却明白对方经验老道，甚至不在自己之下。默羽凝神应战，却发现对方不留情面，默羽破开他的剑法，轻声说了一句：“我是朝廷的人，今天目标并不是你。”
才看清那人五短身材却目露凶光，是个有无数案底的江洋大盗。但是当默羽转过头，那人明显愣了一下：“大少爷？”
“什么？”默羽被叫的一愣。
那人趁机举剑刺向默羽，默羽借着方位往后退了几步，长剑斜出穿透那人肩胛。
默羽不避刀锋，没有丝毫防守，这种路数江湖罕有，那人自然一愣。
趁着他愣神，默羽抽剑，一击锁喉：“靠偷袭暗算么？你以为凭你一个人杀得了我么？”
那人喉咙“咯咯”作响，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主子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派你这种人来看家护院，也是下了血本吧？”默羽收剑，想了想还是飞身上了屋顶。

（想念大家！前期确实是挺难受的，但是后面会好的，我不喜欢快速的转变）

第二十二章、虚与委蛇
默羽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父亲，十六年了，自己已经在那个地狱中挣扎了十六年了，最开始挣扎着有了名字，然后挣扎着做了官，默羽这两个字就是对他最大的褒扬——要知道他练武比别人晚了一岁，内力也比别人少练了一年，一切都不如别人，所以自然步步艰难。
默羽心中百感交集，以前只想着回家，如今终于有了堂堂正正的理由回来，却仿佛一下子找不到自己追寻的东西了。
父亲苍老了不少，也不是那种把自己留在影卫时候色厉内荏的样子。默羽不知道他原没原谅这些改变了自己命运的人，恨么？
也许吧，但是在漫长的时间里，他曾经无数次梦到自己变得小小的，再一次走进这个院子，想再做一次小孩子，变得无忧无虑。
默羽踢下一块小石子，对着父亲：“这人在背后暗算我，又技不如人。”
那人抬起头，看到居高临下的默羽，他清瘦的身材在日光下投出了一个剪影，整个人都显得干净利索干练，看着阔别已久的儿子，他不知道作何言论，良久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平儿，是你么？”
“平儿”，默羽愣住了，他感觉心底里有一些东西碎掉了，扎得他心痛不已。这种心痛甚至超过了内伤发作，超过自己身上现在都没封口见了骨头的外伤，他被这句“平儿”击得粉碎。
本来答应了月儿自己会活着回去，只是……只是他的心中犹如打翻了调色盘一般，再也找不到坚持不懈的动力。
“默羽奉命击杀薛致远一家六口，因薛致远次子薛冠为祸乡邻、欺压良善。另上月十八，无故杀伤影卫，罪不容诛。其长子薛平，十六年前进入影卫为国效力，不在诛杀之列。”默羽千言万语却都只化成了冷冰冰的宣读任务，他长叹一口气：“给你机会，你先杀了我吧，这个任务有悖人伦，并不好做，我也不能再失手或者是再拒绝了，我没有失手的机会了，这些年都是我为了这个家付出，而今，我想为了自己活。”
薛致远露出复杂的表情，最后又被心疼所掩饰：“那么，你还有多久？留下来吃顿饭总行吧？”
默羽脚尖点地，飘然落下，薛致远在他左边，自然看到了默羽太阳穴上面的金色芒星：“这……”
“泥金烙上去的，终生都无法去除。”默羽负着剑往屋里走：“为了防止影卫叛逃，为了人们可以在人群中一眼认出影卫。”
薛致远欲言又止，几度想要开口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所以只好岔开话题：“平儿自己走走，我去准备饭菜。你也知道咱们家这些年都没有仆从，日子也是大不如前，哎……我们也是苦的，不是只有你……”薛致远看着默羽的背影，也不知道如何与这样一个被自己抛弃的儿子交流。
“那就让你的亲儿子跟我换换看啊。”默羽径直走向一颗榕树，蹲在树下挖了挖，找到了自己童年藏下的白瓷小兔子，那兔子小小的，只有半个手掌大小，全不是童年记忆中占据整个手掌的样子，默羽怜爱地摸了摸小兔子的耳朵，这是他准备送给月儿的礼物。
是自己长大了这么多么？
默羽苦笑着，那一年自己被带出去，父亲说过待自己去街上玩，自己太过高兴甚至都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看自家的院落。
以至于后面多少次梦回，都仿佛在迷雾中穿行一般无法看得清景物变幻。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受内伤不知道，还一直哭哭哭，哭坏了肺，最后落下病根。记得自己哭着求他们送自己回家都无果，记得许许多多的苦和累，两种情感在他脑海中互不容让。一个声音说“这些人抛弃自己，其实死有余辜吧？”另一个声音说：“他们都有人关心，只有我一个死不足惜。”
他之前就想过这种任务，在今年以前，他都觉得自己可以冷漠处理，只把这事当做是例行公事，也只把自己当做是一件工具。
可是今年认识了钟大人，他虽很情绪化又直接莽撞，但是真的对自己极好。这种好甚至唤醒了自己深藏多年的人性。让他开始变得柔软，他本来想着回来看看，然后找个地方自行了断，但是如今自己在完全意外的情况下接受了月儿，自己要试着保护她，要为了她争取脱离影籍，要跟她浪迹天涯……
不仅有了愿意保护自己的长辈，更有了自己需要负责的女孩子。他竟然生出了一丝动摇——他不知道是要安安稳稳完成任务，还是要放过他们。虽然他早就知道：若是真的被影卫盯上了，他们插上翅膀也不能飞走，但是……
若是影卫只不过是用他们来试探自己的忠诚，那么自己死了，他们就可以安安稳稳了吧？默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寂寞恒长。

（我快解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