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转载】 《 西风纵 》by 南渡

@采蘑菇的妹祗@允非在@幽冥M翼@chocolate_vita

楼主 在那瑶远的地方  发布于 2014-06-18 10:52: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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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么一本正经地说起这种事,让吴邪连脸红都觉得是自己龌龊了。


吴邪干咳了两声,暗暗咋舌,到死都在……这俩人心眼该是有多大!?


再细想,被困密室,常人的想法一定是千方百计逃出去才对,而不是在这冰冷冷的石室里贪欢缠绵。


除非他们知道自己再也出不去了。


想到这点,吴邪头一回感到有些绝望。


或许那年代较近的男尸,死前也是经历了这样的绝望,最终不堪忍受,才选择自我了断的吧?



还不到放弃的时候。


吴邪拍拍脸颊站起来,绕着石床仔仔细细地摸,没有。不死心,又跑回案前检查一遍,一样毫无收获。


张起灵也不闲着,食中二指一寸一寸地摸过墙壁,面色不动。


吴邪坐在床上看他摸墙,看着看着,渐渐被他看出些门道来。


“小哥,墙上好像有东西!”



两个人擦了半天,竟从石壁上擦出一幅画来。


那是幅气度不凡的男人肖像,手起剑落,漫天飞花。然而他们都知道,这些并不是花,而是血。


藏海寻花一度。


画中人便是昔日的武林盟主,汪藏海。


铁面生的地宫中,为何会出现夙敌汪藏海的画像?


吴邪端详着画,无端地想起从前上书房的乐先生说过的一句话:画有画意。意指真正倾注了心血的画,从每一笔上都能看到画师的心意。


他隐隐有种感觉,汪藏海和铁面生的关系,并非那么简单。



除了一张似是而非的画像之外,可说是一筹莫展。简陋的卧房一览无余,墙壁,甚至天花板都被张起灵一寸寸摸过。


这就是一间毫无破绽的房间。


吴邪背靠高床,腹中饥火难耐,入斗最起码有一天了,还粒米未进。他想到一种可怕的可能,这被困的三人也许最终是饿死的。


幸好还有水,吴邪拿出水囊,抿了小口,也没敢多饮。


一边的张起灵正闭目养神,看起来十分镇定,一点都不像是受困之人。


这份定力吴邪自叹弗如,不敢出声叨扰,与其干坐着不如睡上一觉,然而闭着眼酝酿了一会,全无睡意。
何止没有睡意,简直是……欲火焚身。



吴邪舔着焦渴的嘴唇,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忽然之间浑身发烫,呼出来的气差点把自己给点着了。身上两件单衣穿着居然像穿了十件棉猴,根本穿不住,只想脱光了松快。


最可怕的是下身的反应,从唤醒到直立也就是眨眼的工夫,吴邪偶尔也会自我纾解,可身处绝境之中谁还能想到弄这些,也太不着调了!


又忍了一会,汗如雨下,体内仿佛正沸腾着一锅子滚水,血液里如蚁噬般的麻痒。


吴邪本想看看张起灵睡着了没有,好找个机会躲到角落里用手纾解一下,偷偷睁眼一瞧,二人的视线就直接对上了。


张起灵的情况并没有比他好多少,皮肤底下泛着异样的红,一贯表情平淡的脸,这会看来却透出别样的情致来。


吴邪的眼圈都熏红了,一双眼湿漉漉看过来,张起灵的胯下简直胀到发痛。

“什么时候中的招?”吴邪掐了一下手心,呼吸粗重,他不会天真到以为这种情况只是偶然。如果说他自己

血气方刚,像张起灵那种老头一样沉闷的性格,断不可能不分时机地发情。


“画。”


吴邪恍然大悟,哀怨地看一眼被挪到墙角的那对搂抱在一起的死人,这二位被困时一定也像他们一样为了找机关摸遍了墙壁,然后摸到画像,中了招。


也许他猜错了,这对鬼鸳鸯并非真的宁可做鬼也风流,而是不得不这样做。


吴邪怜悯地瞥了眼角落里那位落单的老兄,想着小爷我大概也要下来陪你了。


要么毒发身亡,要么饿死。


做或不做,都是死。


这铁面生果然是个疯子。


不就拿了一把剑,至于吗?可惜他和闷油瓶都是大老爷们,假如张起灵是女人或者他是女人,死前至少还能风流一把。


吴邪脑子里乱哄哄,东想西想,直到下巴被人握住,抬起,张起灵的舌头直接顶进他嘴里。



吴邪被他亲得腰都软了,魂也飞了,脑子一片惛懵。又呆又软的舌头任由摆弄,张起灵满意地吃了又吃。


春药的关系,两个人都比平时急躁些。


——“药下在作画的染料里。如果猜得不错,应是西域的一种奇毒,中者六个时辰内须与他人交合,方可解。”


吴邪脑中有个不成形的模糊的概念,却不懂面对着眼前一个大男人要如何行那事,只有不停地挺高胸膛去蹭他,两手在他背上乱摸,借以舒缓满腔的躁动。


张起灵比他更直接,抽了腰带,衣服向两边一扯,吴邪上半身就光溜溜了。此时药性正盛,他全身泛红像只熟透的虾子,张起灵眼底泛起嗜血的光,恨不得将这具鲜美的肉体拆吃入腹。


“这毒在中原有个别致的名字,叫做……”沿着吴邪的下巴一路舔吻,再是脖子,于白皙的颈项间流连吻咬。

他力道并不小,在吴邪脖子和胸口烙下一串桃色的印记。


“思无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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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在那瑶远的地方  发布于 2014-06-20 10:29: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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挤在一头挨挨蹭蹭的,眼看又要起性致,吴邪不好意思地阻了张起灵作乱的手,再来就要射血了。旋即想到他方才只来了一次,也许并未尽兴?礼尚往来,吴邪厚厚脸皮,支起身子准备再给他用口含一次。


张起灵摆摆手表示不必,吴邪偷眼打量他胯下,丝毫没有软下去的迹象,心中歉疚顿生。


其实在刚才张起灵舔他后庭时就有所感觉了,男子之间行这事,怕是要走后门的。


看这大爷的样子,不用说,自己铁定是挨肏的那个……再看他那雄伟无比的尺寸,差点没把他的嘴操裂,吴邪就觉得屁股疼。叫这玩意捅上一回,人会被劈成两半的吧!


于是吴邪很没出息地退却了。


所幸张起灵似乎并不打算强他,其实倘若他真有此打算,吴邪肯定也是不得不从的。

吴邪闭了会眼,元气慢慢恢复,来自身体内部的热潮趋于平歇,脉象也不复躁乱。除了泄欲后的疲惫之外,他却觉得身上热得十分古怪。


这种热和春药带来的燥热不同,更像是被火燎着的那种热,集中在腰腹,这种奇异的热气在捡到驯光之后也曾短暂地出现过。吴邪垂眼一看,登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原本白白净净的腰部,竟现出一只麒麟来!


他难以置信地伸出手去擦了擦,才算确定真的是刺在自己的皮肉上!


那麒麟形态与张起灵胸前那只相仿,教人无法不联系到一起。


心中疑云密布,吴邪费解地盯着张起灵的胸口,“小哥,怎么回事?”



张起灵穿好衣服,看了他片刻,才道:“其实,它一直都在你身上。”


“这……绝无可能!”


这许多年别说吴邪自己,就连潘子,就连军中那几个经常混在一起小兄弟,一同洗澡冲凉那么多回,几时见过吴邪身上有这么大幅的刺青?


再说吴家家教严明,他老爹那个耿直迂腐的性子,又怎么可能由着他在身体上胡来?


然而这麒麟刺在他身上却是不争的事实,吴邪连衣服都忘了穿,恨不得把脑袋搬下来细看,从中找出些蛛丝马迹。


他发现这刺青规模不是一般大,同张起灵那幅一样,也一直延伸到后背,扭着身子看了半晌,确认就在后腰的那一片。正好就是刚才他感觉发热的部位。


这时吴邪心中萦绕着几千几百个不解,然而张起灵就像一个死也撬不开嘴的闷油瓶,徒留他在旁边干着急。



张起灵正闭目养神,像是感应得到他不甘的目光,淡淡道,“不必急,过一会自会消散。”
他这一说,吴邪才发觉颜色是比一开始浅了些。


吴邪奇道,“你的……也是?”


张起灵闭着眼嗯了声。吴邪乘胜追击,此时不问更待何时,把心中的疑虑统统倒了个干净。


静了片刻,张起灵清冷的嗓音才缓缓响起,在这百年前的古墓之中,叙述一个更为古老的传说。


“古有神兽,名曰麒麟,麒为雄,麟为雌。今人误传,才将二者混为一谈。”


两只……吴邪很自然地想到他们二人身上这两只,脱口而出,话一出口才觉不妥,为时已晚。


张起灵看他的眼光似笑非笑,“你那只是麟。”


吴邪暗骂自己没出息,差点又被他那一副好皮相蛊惑,耳根发热。过了一会才醒过味来,不管公的母的,
重点应该在于这图究竟是怎么现出来的?又为何这些年吴邪根本没见过?


张起灵一定知道答案。



张起灵的确知道答案。


“此前有一次你也像方才一般觉得身上骤热。”


吴邪连忙点头应是。


“那时假如你脱衣查看,应该就能早些看到。”


吴邪仔细回忆着上次的细节,他先是受驯光的幻术所迷,张起灵放血喂他,破了幻境。


“被我的元精入身,图腾方显。”


第一次,他饮了张起灵的血。第二次,他吃了张起灵的……吴邪脸一热,不再继续追问了。


然而心中疑虑却并未因此打消分毫,反而更多了。太多的巧合凑在一起,本就不寻常。复杂的情绪自吴邪眼中一闪而过。


“你到底是谁?”他盯着张起灵,如是问道。



“你岂非早就知道。”张起灵答得波澜不惊。


轮到吴邪吃惊,他自以为做戏做得没有十分也该有八分功,殊不知早在那次醉酒他就把心事吐了个干净。


他尴尬地咳了两声,“一开始是我想岔了,你也从未刻意隐瞒过身份,我只是没想到哑巴张会是你这个样子……”


张起灵难得表现出一丝谈话的兴趣,“你觉得该是什么样?”


如传闻中那般身如铁塔,凶神恶煞,满脸淫邪的林魔?吴邪汗颜,这种无稽的想象还是让它烂在肚子里最好。


张起灵饶有兴趣地观察他变来变去的表情。


“离开鸣沙山那一路走得太顺当,看我落跑,那凶婆娘早该追上了,除非……我身边就有一个令她忌惮的人。

还有乌云,烈马认主,我不认为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驾驭。”


吴邪正色道,“几番对照下,我就知道自己认错了,但当时的情况,已然骑虎难下。”况且当时吴邪对这个
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土匪的土匪头子充满了好奇,才有了这一路的共患难,不可不谓是一段奇缘。


而现在看来,他们之间的缘分似乎还不止这么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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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在那瑶远的地方  发布于 2014-06-20 10:29: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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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在那瑶远的地方  发布于 2014-06-20 10:30:00 +0800 CST  
西风纵 下 蛮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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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看他瓶嘴又关上了,哪怕心中着急上火,也是无计可施,只好拿出皮里阳秋的涵养功夫,打坐调息。


奈何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了一声。


刚才大干那一番,着实耗费了些体力。吴邪装模作样闭着眼,脸色却默默地红了。


静心,戒躁,吴邪告诫着自己。休憩片刻,待腹中饥火稍平,便开始尝试寻找破解之法。目光转来转去,
最终还是落到汪藏海像上。


思无邪是至烈的春药不假,却鲜有人知晓它的另一种用途——驻色。传闻用襄了思无邪的染料作画,可固色千年不褪。


是以时隔百年,壁画依旧保存得如此完整,当真如昨日才画上去的一般。



吴邪席地而坐,对着画像苦思冥想,竟还真给他看出些门道来。


这画中几处飘洒的血迹,若非作画者无意为之呢?


吴邪少时读过不少杂书,不乏方术之流,其中有一派奇门遁甲。出于兴趣,他曾翻阅过不少相关的典籍,初窥门径。这几处血迹点数与方位看来似乎恰好暗合着天干地支,看着有八分像是奇门遁甲之术。


思及此,大有茅塞顿开之感,吴邪埋首在地上悉心推演。


算到焦心时,冷不丁瞥见一边闭目打坐的人,事不关己气定神闲的态度让人恼火。


强自压了压火气,他寻思着:且看我破了这道阵法,让你个土匪山大王开开眼!


吴邪集中意念,神态十二分专注。数个时辰过去,大功告成,他排出几块砖的位置,接下来须得依照次序以不同程度的内力敲击。


这事自是张起灵来做较为合适。


一时间只见身影翻飞,步法精妙,飒沓如流星,吴邪看得心绪激荡,险些忘乎所以叫起好来。最终一击,张起灵内力拿捏得只能说精妙之极,其力道三分绵,三分韧,四分至刚至烈。



静。


若非这般静,又怎能听得到那厚壁之后的响动。


吴邪屏住呼吸,追逐着那耳力几不可闻的微弱声音,时而在左,时而在右,时而在上,时而在下,专注久了,只会让人错觉天地间只剩下了这一种声音。


骤止。


他却想错了,生门并未开启。


吴邪不信邪,敲敲打打,砖石严丝合缝,仿佛是无声的嘲讽。他怒火中烧,一掌拍在墙上,如蜉蝣撼树,墙体纹丝不动。


灰心丧气之际,张起灵抛出两个字来——


“地上。”


吴邪略一迟疑,又听他继续说道:“剑指的位置。”


吴邪的目光顺着汪藏海的剑尖下滑,最终落到其中一块地砖上。


可那里什么都没有。



吴邪几乎不抱希望地叩击了三下。


方才无论如何也掰不开一丝缝的石砖忽然翻了过去,底下却不是另一条密道,而是另一个死人。


与其说是另一间斗室,不如说那是一副棺材。


稀疏蓬乱的华发,嶙峋的枯骨根本无从辨认,可是他们只一眼就认出了这具尸骨。


骷髅头上的铁覆面,蒙了无数层锈斑,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金属色泽。空洞的两个眼窝从面具背后透过来,

仿佛依然洞晓这世间的一切,吴邪背上乍凉。


除了铁面生,还会有谁到死都不愿以真面目示天地?


它的死状过于诡异,甚至没有躺下。诚然,入土为安并不适合他这样的人。


它是跪立在石坑里的,唯一支撑它的是他怀中的物事——枯柴般的手骨死死抱着一块半人高的、黑咕隆咚的破石头。


吴邪欲伸手探个仔细,却被猛拽一把,差点跌下坑去。


“别碰。”张起灵托了他一把,道,“这是陨玉。”



“这世间竟真有陨玉!”吴邪惊叹。


传说上古时期,天地初开,火神祝融于水神共工大战。祝融的天火火星落入凡间,是为陨铁,陨铁埋于地底炼化千年,是为陨玉。


陨玉乃是神物,轻易不为凡人所用,大凡普通人的神志、力量盖无法驾驭之,反被影响了心志堕入魔道。


“这铁面生莫不是走火入魔,死于失心疯?”


张起灵蹲着查看了一会,坚定地摇头,“他并未疯。恰恰相反,求仁得仁。”


听他之言,吴邪仔细去看,长匣形的陨玉一端杵在地上,顶端的中心自有一道齐整裂缝,显然经过人为雕琢。再看铁面生尸骨,纵然是跪姿,竟有种舍我其谁的气势在里头。


除了铁面生,还会有谁连死都死得这般目中无天地?



然而吴邪又想不通,难道说铁面生千辛万苦锻冶了陨玉,然后就这般抱着慷慨赴死了?既然雕琢,为何不铸一把神兵,而是弄成这么一个四不像的物事?


张起灵忽然站起身来,吴邪知道他定是有所发现,立即以眼光追问。


张起灵不语,而是来回摸了两下佩刀的刀鞘。然后松开手,视线却转而锁定在驯光之上。吴邪自然双手奉上。


他左手持剑,右手自剑身轻轻拂过,端详着剑刃,神情肃穆。


吴邪知道举凡武学大家,对待兵器都是十分敬重,而不单视作是一件随身之物,此时也不由得跟着屏息凝神起来。


张起灵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做。


吴邪欲问又止,正愁苦之际,没成想他主动开口了。


“谁能想到,上古的陨玉,最后竟被制成了一柄剑鞘。”



吴邪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的内心震撼不止,甚至透过眼前的死人骷髅,看到了百年前,铁面生倾尽毕生心血锻造了这样一柄剑鞘,最后功德圆满,聊发少年狂,抱着它一同沉入幽冥地狱。


然而这却不是驯光的鞘,厚度宽度俱不匹配。


什么样的宝剑,才能配得上这样的剑鞘?


吴邪和张起灵异常默契地,抬头望向同一个地方。


汪藏海,无锋重剑。


除了汪藏海,世间任何人——甚或铁面生自己,也无法挣脱这樊笼。


这铁面生,死也死得教人捉摸不透,他究竟是希望墓有重开之日,还是想让曾经那些未了的恩怨,就此销声于世呢?



事已至此,显然,他们唯一逃出生天的希望也没有了。


“这就是最终的……生门。”吴邪勾起嘴角,他嘲笑自己,费了这般心力,得到一个更为绝望的答案。他语调轻快地调侃着,“你觉得把墙上的剑依样扒下来,管用吗?”


“或可一试。不过既是扒墙,不如打个洞,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一年半载,也能打通到地面上了。”
张起灵居然也会开玩笑。


吴邪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长眠于此的墓主人若有阴灵未散,想必也料不到后世会有这样两个狂妄之辈,正如多年前的他自己一般,在注定的死局中谈笑风生了吧。



接下来才是真正难熬的时候。


除了等,还是等。


至于等活还是等死,吴邪强迫自己不去考虑。


但他自问还没旷达到至生死于度外,尤其这地方太静了,而他唯一的同伴沉默得像块石头,有时甚至难以确定他究竟还在不在那儿。


完全静不下心来打坐,吴邪故意在一方斗室内踱来踱去,发出各种响声,一边拿眼偷瞄角落里那人。教人失望的是,张起灵老僧入定一般,充耳不闻。


真能有这般超脱?别只是睡着了吧?


吴邪涌起坏的念头,蹑手蹑脚地靠过去。没反应,那不如再凑近些。他大气不敢出,鼻尖和鼻尖几乎要碰上,之前亲吻的画面不停涌入脑海,竟然觉得口干。


吴邪满脑子绮念正出神,张起灵冷不防睁了眼。



吴邪受惊,猛退开一步,站不稳身子打晃。张起灵适时扶了一把,这下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再无处可逃了。


接下来的动作熟稔得像是操练过千百遍,嘴唇贴合,辗转,舌头温柔地缠绕。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受,明明都是堂堂七尺的大老爷们,却实实在在感觉到那种吸引,五脏六腑仿佛都化成轻烟飘散,只余心尖子上酥酥痒痒。


张起灵沿着下巴的曲线,吻他的脖子。吴邪喜欢这种湿漉漉的感觉,甚至萌发出让他把自己全身都舔湿的念头。


“你觉得我们能出去吗?”吴邪仰着脖子,把头搁在床沿上,目之所及尽是虚空。


张起灵沉吟片刻,摇头,“我不知道。”


吴邪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并无意外。之前他有过一阵怀疑张起灵还留有后手,但这个男人不会骗人,要做什么,他定会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而不能说的,他会选择缄默而不是欺骗。这一点,哪怕他们身份背景天差地远,吴邪仍看得十分通透。


当然,张起灵肯说的太少了,吴邪想知道的,他都不会说。



吴邪下意识地把手掩在腰上,刺青初次显形时带给他的极大震动,也成了心头的一根刺。


他不指望能从闷油瓶嘴里倒出点什么,只靠自己胡乱猜测,他怀疑到张起灵会否是他的血亲。父子太夸张了,年龄也不相合,倒有可能是小叔,但无法解释这种寓意明显的图腾为何会出现在一对叔侄的身上。最有可能的是兄弟。


吴邪认真设想过假如张起灵成为他的兄长,发现也没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


张起灵面色坦然,任由两道贼亮亮的目光在脸上扫来扫去。


吴邪讪笑着,与他并肩坐下来,“小哥,说不定我们会死在这里。有些事,反正早晚总是带进棺材里,不如说出来,让我也死个明白啊。”



张起灵何尝未想过?但有些话一旦说出口,改变的又岂止是一两个人。


他也权衡过,用吴邪的一生作赌注,到底值不值得。


答案是否定的。


“有时候,对一个人隐瞒真相,是为了保护他。”张起灵很少说这样的长句,从他的神情能够看出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有多郑重。


但他越是郑重,吴邪就越是生气,气到失去理智,敢于做出不要命的举动来。只见他翻身骑到张起灵身上,用力揪起他的衣领,恶狠狠地盯住他,两个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道:“那么请你先告诉我,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张起灵沉默地接受了他的怒火。


“不敢说?怎么,干完了,就想拍屁股走人吗?”也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了,吴邪几乎是耍赖般地讹他。
张起灵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奈,却再没有更多的表示了。


他感觉得到吴邪很失望,紧绷的身体陡然泄了气般松弛下来,攥着他衣领的手也松了,紧接着整个人从他身上滑了下去。


之后吴邪绕到床的背面坐下,再没有看他一眼。



地底不辨时日,只能从越来越频繁的饥饿次数来判断,他们又熬过了一天。


冷战于吴邪来说是不明智的,生还的希望愈发渺茫,还要忍饥挨饿地度过这最后时光,唯一能够搭上一两句话好确认自己还算活着的那个人,目前与他相隔一张冷冰冰的石床。


杀千刀的张起灵或许还乐得耳根清净!


吴邪又胡思乱想了一通,架不住困意,靠着床沿睡过去。



这一觉不知多长,醒来时吴邪惊觉眼前漆黑一片,周遭死寂,顿时背后竖起寒毛,怕是已经身在阴曹地府。
正疑神疑鬼,心中慌乱之际,一只手握住了他。


那只手干燥温暖,吴邪安下心来。


“见你睡了,才熄的灯。”张起灵解释道,平缓的嗓音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别怕。”


吴邪心中一动,循着声音的来源,伸手摸索他的脸,轮廓分明的五官,眉眼、鼻子、嘴唇,潮湿微凉的手指虚虚按在他唇上。张起灵捉着他的手,挨个亲吻指尖。

楼主 在那瑶远的地方  发布于 2014-06-21 22:17:00 +0800 CST  
吴邪很想说点什么,又怕坏了气氛。



同一时刻,地面上哀鸿遍野,壮美风景不再,放眼去皆是战火与焦土。


中军大帐内彻夜燃着烛光,吴三省已经五日未曾合眼。他眼底血红,干瞪着案头一封手书。


信是在大军开拔第二日送到他手上的,信中称吴邪在他手中,交换条件便是此役吴三省改换战略,放弃西阳关,改宁鹿谷为主战场,并行拖字诀,尽量与蛮军胶着而战,时间拖得够久,吴邪才能完璧归赵。





吴三省也有过权衡,他想寻的两全之法,本就不存在。


弃守西阳,有多少将军因此质疑他的决断,失了天险,纵然是拉长了敌军的战线,却也将我军至于被动的境地。


“此战若败北,吴三省提头去见。”他只留下这句话。


破釜沉舟的态度,让众人闭了嘴。


其实也不是全为了吴邪。


还要从吴三省当初一战成名说起。上代蛮族大君阿提灭在那场战役里中他一箭,一代枭雄自此缠绵床榻。


从那以后,蛮族内斗持续了两年。直到第二年春阿提灭撒手人寰,三子图萨力排众议,接掌大君之位至今,与吴三省交锋不下百次,可说是夙敌了。


两族纷争百多年,吴三省的戎马生涯全是在与这些蛮族人打交道,他对他们的了解,简直比对自己同胞还要深刻。


而他希望这场历久的争端,能在他的手中终结。


眼下正是一个机会。


虽然这样打下去,双方都是死耗。然而蛮族拒不撤退,他们又怎能退却?


身后就是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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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要去旅游了 ~不一定会更新 对不起哦~所以这章很足~


楼主 在那瑶远的地方  发布于 2014-06-21 22:18: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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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在那瑶远的地方  发布于 2014-06-21 22:19:00 +0800 CST  
西风纵 下 小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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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达的母亲是一个用刀的高手。


她很厉害,甚至比族内的大多数男人都要厉害。


在坤达心目中,她可以是刀客、是师父,惟独不像一个母亲。


她从不拥抱他,甚至极少与他交流。


相处中最温情的时刻,就是每个月圆之夜,她会用一种陌生的语言,低声哼唱一首略显哀婉的歌调。

比起母亲,坤达对父亲的感情更为寡淡。


只有每年族中祭典时才能见到一面。


坤达望着那个远远地坐在高处,裹着裘皮的汉子,告诉自己这就是父亲。


每年祭典之后的狩猎,是最值得期待的部分。


每家的孩子摩拳擦掌,趁此机会一展武勇,特别出众的还有机会得到大君的赞赏。


坤达还不到独自狩猎的年龄,因此只能站在妇孺阵营中观看。


乌拉索是这一批少年中最得长辈青睐的,身材魁梧,走路带风,说话中气十足。这一回他不负众望,第一个从丛林间一跃而出,半身皮袄上沾满鲜血,肩头扛的,竟是一头成年不久的白虎。


人群响起一片欢呼,乌拉索像个英雄那样凯旋归来。


变故就在那时发生,林间忽然窜出一头身长九尺的雌虎,一声虎吼震耳欲聋,直扑乌拉索!


说时迟那时快,人们甚至忘记了惊叫,大君从旁夺过弓箭,搭弓欲射,一道小小身影却先一步进入视线范围。


他背上的刀比他的人还要长,却丝毫没有阻碍他的速度。


他跑得那样快,就像草原上的风。


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出的刀。


他们只看见肚腹中刀的雌虎滚落到地上,冲刺伤它的人怒吼着,做出全力攻击的姿态。


乌拉索告诉自己要冷静,但他的后颈不受控地开始抽搐。


坤达握着刀,刀上沾着虎血。


他比身后的乌拉索整整矮一头,与猛兽对峙着,眼中竟没流露出哪怕一丝恐慌。


伤痛彻底激怒了雌虎,转而对准坤达扑过去。


他向前一翻,跃上虎背,不理身下猛虎剧烈挣动,他双手持刀,一刀运足全力,从虎后颈直插下去!


刀刃擦过颈骨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跪在逐渐失去活力的虎背上,热血喷出三尺高,将他的脸全染红。


几百双眼睛齐刷刷看着,却没有一个人能发出声音来。


像一个不足挂齿的小插曲,这一场惊险就此揭过。


大君犒赏了几个孩子,最后走到坤达跟前,那孩子面无表情,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


大君什么都没表示,就这样走开了。


又一个漫漫冬季。


蛮族人大都不喜欢冬天,因为大雪会破坏植被,一整个漫长的冬季,几乎难觅猎物的踪迹。


坤达不讨厌冬天,也许是因为只有下起雪的时候,母亲才会破例与他多说两句话。


那个时侯她的脸上会呈现出一种恍若少女的烂漫来。


今年冬天她生了一场大病,整日卧床,身体每况愈下。


坤达才从这个穹庐搬出去一年多,此时又回到这里,为了照顾她。


大约真是母子连心,关于她将不久于世这件事,他们其实都隐隐预感到了。


彼此都不是多话的人,大多时候相对无言。


她很少话,坤达更甚,从出生起,就从未说过一个字。


庐内烧着炭盆,外面雪花落地的声音几乎都能听见。


也就是那个冬天,坤达从她那里知道了两件重要的事。


他不是大君的儿子,他的父亲在遥远的中原。


他也不叫坤达,他在中原的名字叫做张起灵。


直到那一刻他终于知道,无论表现得如何完美,也不可能得到夸奖的原因。


她向他描述了中原城镇的样子,中原的人如何生活,说什么样的话,吃什么样的食物,听来就像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她唯一不说的是关于他生父的事。


这个故事很长,从江湖到朝堂,她足足讲了一个冬季,张起灵沉默而认真地听着。


最后她捧出黑金古刀交到他手中,很沉,他知道这是她的佩刀,于她重若性命。


她说:“刀出鞘,必见血,三思后行。”


张起灵隐约有些明白,她想说的是,刀的真意不在杀,而在藏。


那是她第一次抱他,以一个母亲的名义抚摸他的头,告诉他:“活下去。”


“娘。”


那是张起灵第一次开口说话。


也是他对母亲说的唯一一句话。


长平十八年,春。


张起灵六岁,丧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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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三王子图萨并胞弟查尔钦出世。


张起灵拒绝迁入王都,选择继续独居漠北。对此大君的态度是放任自流。


另一方面,南边争端已起。天南海北的两个君王,各自坐在王城之中,同时嗅到了战争的气息。


谁都知道这一仗无可避,而且对两族都是巨大和长久的损耗。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当时两边都缺少这样一个人。


阿提灭本来有机会成为这个改写历史的人,只可惜,他已不是年轻时那个不顾一切的自己了。


现在的他更多是站在大君的位子上考虑问题,他的羽翼之下不仅仅只有他的家人,更有他的臣民。


对于一个种族来说,没有什么比留存更重要。


战争相持了六年,这六年里上天像是听到了张起灵心底的声音一般,让他飞快地长大了。


蛮族十五岁为成年,十二岁的他站在一众十五六的青年中,体格也丝毫不逊色。


但是,除此之外,他就没有什么出众的表现了。


大君的四个儿子中,大王子刚猛,武艺最高;三王子稳重,懂得进退;四王子聪慧,能言善辩。


惟独二王子,一如既往沉默寡言,冷漠的性格令人退避三舍。


他独来独往,没有朋友,连算得上是最亲近的海客,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就在大哥和三弟越来越多地展现出各自的过人之处时,他就像一株伴生植物,大多数时候是被忽略的。


甚至是武艺。


连续几年的狩猎大会,大王子都毫无悬念拔得头筹,三王子总是谦逊地恰好位居第二。


至于二王子,看起来只是空长了一副愚蠢的大个子。


多年前那个淋了一头虎血的瘦小却强悍的背影,被人们逐渐淡忘。


只有两个人会偶尔用探究和防备的眼光打量张起灵。


一个是他的弟弟图萨,还有一个,是他的父亲阿提灭大君。


图萨并不是唯一一个懂得以退为进的人,他现在忍让,是为了将来不忍让。


他只是没想到这个不声不响的二哥,可以做得比他还要绝。


雄性动物的本能让他感觉受到了威胁。


但是张起灵把锋芒藏得太深了,甚至很多时候他都差点相信他或许真的只是一个庸碌之辈。


藏锋何其难?既是锋芒,势必要伤人的,不是伤他人,就是伤自己。


张起灵真正的狠厉之处在于,他不惜自伤。


海客有时会觉得他是在等,至于等待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机会来得太快。


中原使节带着求和的意愿而来,大君不动声色地接待了他。


这一天总算是来了,蛮族人剽悍的马战能力和不惧死亡的作战风格,让中原军队吃尽了苦头,他们终于要低头了。


对方开的条件十分优渥,允许蛮族入关通商,每年朝廷还会有特产供上,许诺中的特产,都是大多数蛮族人一辈子未曾见过的。


此外,皇帝提出让大君膝下一位王子南下前往中原,并允诺以世子之礼待之,美其名曰,巩固邦交,传播风俗,不得不说想得周到。


别人眼中的苦差事,对张起灵来说是机会。


座下几拨人七嘴八舌,座上的阿提灭半靠着支着脑袋看他们。


他的眼睛是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南下通商这个条件太有诱惑力,阿提灭心里也清楚,连年战乱只会使他的族人越来越少。


至于要选哪个王子去,这一次,他们的意见出奇的统一。


选谁?当然选最无能、最不可能继承大君之位的那个。


阿提灭的眼神更冷了几分。纵虎归山,一瞬间,他的脑海中蹦出这个词。


但是张起灵太聪明了,多年来伪装的懦弱此时成为他不能说不的理由。


另一方面,由于担心将来有一天张起灵会威胁到自己的王位,此时图萨自然是不遗余力地将他往外推。


这件事情上,图萨在无形之中帮了他。


场面上的礼数还得周道。


送行的马队一直从王都延伸到漠南。


大君跨着高头大马,威严不忍逼视。


他的对面是另一骑,张起灵背着刀,神情淡漠,没有说话的意思。


韬光养晦,人的本性最是难压抑,多少成年人都做不到的事,一个半大的少年郎做到了。


那一刻阿提灭看着张起灵,觉得他定会成长为一个出色的男人。


与血缘无关,单纯出于对英雄的赏识。


大君说:“沉默是高贵的。”


张起灵点了点头,干了酒,策马而去。


廿四年冬,张起灵作为质子去往中原,随行只带走了两个人,一把刀。


换了水土,张起灵也没有因此变得多话一点。




楼主 在那瑶远的地方  发布于 2014-06-26 22:48:00 +0800 CST  
因为早听闻蛮族凶悍之名,以为此番来的是什么三头六臂的角色,宫中如临大敌,增派了不少护卫看宫护苑。


后来发觉张起灵除了为人冷漠之外,并没有任何逾越的行为,也就放松下来。


在宫中,他差不多就是一个特殊些的透明人,没人管他,也没人真当他是个王子。


他的作用,就是用来提醒一下千里之外的那位蛮族大君,不要妄动罢了。


王孙公子们可不懂什么政治外交,玩乐才是他们人生的主题,难得来了这么一个稀奇的人,都跑来取乐。


通常沉不住气的只有海杏。


每次替主子出头的是她,替她受罚的是她哥。


他们整不到张起灵,就整他的伴当。


“喂,蛮子,听说你们那都是生食牛羊的,是不是真的啊?”


“刘兄此言差矣,有道是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坤达兄,小弟我今儿个特地带来一头膘肥体壮的野牛送你,以慰你思乡之情。”


张起灵理也不理,任他们一搭一唱。


郭世子差人牵牛出来,一脸好心地交到他手中,“其实小弟也很好奇,这牛肉要如何生食,不知坤达兄能否让我等开开眼?”


他本意是奚落一下张起灵,没成想对方会狠绝到这种地步。


张起灵出刀干净利落,野牛轰然倒地,还没感觉到痛苦就咽了气。


然后他从牛胸口剜下一大块肉来,血淋淋的,咬下一口,漠然地咀嚼着。


最开始挑衅的刘世子一个没忍住,在冲天的血腥气中,差点把肠子都呕断。


郭世子面色也很难看,也赶紧告了辞。


从那之后,不知为何传闻又变了,说是蛮族人生食人肉,搞得皇城人人自危,看见那三人都远远绕着走。


好像又回到他四岁之前的日子,没人愿意与他多说一句话,甚至是他的母亲。


一晃三年。


人说中原最美是春,百花开遍姹紫嫣红。宫中过春节很是热闹,像是永远不会落幕的歌舞升平,觥酬美酒。


在张起灵眼中,却都是无声无色。


从小便是如此,他永远都融不进那种欢乐的气氛中。


过年过节可以让人忘却很多的不愉快,连海客海杏也与其他孩子玩乐去了。


张起灵独自坐在高耸的宫墙上,随后一个小小白白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那小孩穿一身很厚的袄子,外面还套着一条很厚的斗篷,像个软绵绵的雪娃娃。


他趴在围栏外,脸贴着围栏,近乎贪婪地遥望着围栏内的孩子们疯玩疯闹,眼中流露出艳羡。


围栏像一道屏障,将所有的快乐隔绝开来。


听得到,看得到,无法加入,无法拥有。


高墙之上张起灵远远地看着,那个小不点的背影看起来竟和他一样孤独。


张起灵很少会去注意周围发生的与他无关的事。


平常他待得最多的地方是校场。


开春后,校场里来了一批官家的孩子,由杜雀山将军负责传授武艺。


就是在那种情形之下,张起灵第二回看见了小吴邪。


似乎是特别怕冷,春暖时节,他还是裹成了肉粽,半张小脸陷在斗篷里。


吴邪的对面站着几个比他高壮的男孩,看起来都要比他大上两岁。


他献宝似的捧出一叠纸来交给他们,大眼睛里充满了小心翼翼的期待。


“我用了不同的字体来写,保证不叫解先生发现。”吴邪小声地说。


麻子看了一遍吴邪代笔的功课,满意地收入怀中,眼珠一转,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带你去玩。”


吴邪才如释重负地笑了出来。


比起做那些学问,吴邪是更乐意习武的,却由于体弱不被允许。


事实上他不被允许做的事太多了,大部分同龄男孩儿玩的游戏,都被视为是危险的,与他无缘。


男孩们爬树掏鸟窝,点炮仗爆竹,甚至是打架挨训,所有这些,他都羡慕得不行。


在他们自由奔跑的时候,他只能慢吞吞地跟着走,虽然即便真的跑起来,他也是跟不上的。


吴邪在长辈心中落了个知书达理、听话乖巧的印象,他却宁可没有。


他也只有用这种方式对他们施以恩惠,以求得一个朋友的席位。


爬高落低是孩子的游戏。


他们爬上了房顶,又爬上屋旁那棵高大的老树。


吴邪努力地跟在最后,他的身体明明难以负荷大量连续的攀爬,可是他依然固执地坚持着。


“师父来啦——”不知是谁喊了声,孩子们沿着树干猴儿般地滑下,一溜烟跑个没影。


除了吴邪。他们早把他抛到不知哪去了。


吴邪双手死死抱着树桠,试图伸足去够下面那一根。张起灵看到他的汗水顺着鬓角,最后汇聚在尖尖的下巴,晶莹的一滴。


他倒是一脸坚毅,只不过脸上泛出异样的红潮,由于皮肤白而透明,显得底下血色更甚,像是一碰就要流血似的。


他整个人也像一片树叶,微微地颤抖,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松手落到地上。


杜将军气性大,都没注意到树上还有个人。奔进院门只见满院狼藉,怒不可遏,暴喝一声:“小崽子们反了天了!”


吴邪本就紧张,冷不丁被他一震,惊惧交加,脚下打滑,失足坠下来。


从这么高的树上摔下,岂不是连人都要四分五裂?


张起灵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


他连自己的事都不愿意管。


惊飞的麻雀扑棱飞去。


树下是杜雀山瞪大的牛眼和可以吞下两枚鸡蛋的嘴。


一片新叶悠悠飘转,落到地上。


吴邪受惊之后的反应也不像别的孩子,不哭闹,甚至连个气儿都不吭。


此时此刻,他所有的情绪,无助、恐惧,只有一个人知道。


瘦小的身体在怀里无声地发抖,两条手臂紧紧地巴住他脖子,面颊贴在颈侧,软软凉凉的。


张起灵单手托着他屁股,迟疑了一下,另一只手还是落在他的背上。


听到此处,吴邪脸上露出些许羞赧的神色。


自己身上发生的往事冷不防从他人口中听来,感觉十分奇异。


他抬眼偷看张起灵的表情,对方居然也在看他。黑亮的眼睛澄明依旧,仿佛能够看尽天下事,眼神却是专注温柔的。


吴邪被他看得心漏跳了半拍。


张起灵看的好像又不是他,而是一个旧时光的影子。


从那以后,吴邪似乎是认定了张起灵。


他有时停下来回个头,就能看到吴邪像只小鸭子迈开笨拙的脚步,嗒嗒嗒地跟上来,扯扯他的衣摆,对他笑一笑。


与预料的不同,吴邪非但不孤僻,还是个笑起来很温暖的小孩儿。


至少让他觉得温暖。


如果张起灵牵住他的小手,他会笑得更开。


张起灵的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脉门,紊乱的脉象说明了一切,是极为罕见并注定早夭的三阴绝脉。


他不动声色地看一眼身边的小不点,吴邪正仰着脖子偷看他。


天道并不公允,这样无忧无虑,心地善良的孩子,却无法拥有完整的人生。


每天吴邪做完功课就会来找他。


吴邪喜欢趴在他的膝头午睡,有时会攥着他的手指。


幼儿体温高,捂得暖烘烘的,就像抱了个暖炉。


逢年过节,京中都有灯会。


家里大人不许吴邪夜里出门,别的孩子兴高采烈地谈论时,他都钦羡不已。


今天的吴邪无精打采的,因为散学时他听见几个同窗弟子说,今夜集市有庙会看,闻名遐迩的彩戏团也会来。


小孩的心事都在脸上,张起灵知道他对那种热闹向往已久。


他等着吴邪央求他带他去,可是不知是吴邪太懂事,还是从未敢这样奢望过,失落之余,那愁眉苦脸的小人竟忍着只字未提。


入了夜,吴邪例行喝了药,乖乖躺到了被窝里。


陈妈妈照看了一会,便掩门退了出去。


月如银盘,色正浓。 吴邪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推开窗户,趴在窗沿上,一脸落寞。


忽然眼前一亮,一盏兔子灯晃晃悠悠升起来,吴邪伸出手去截住,循着往下望去,正对上一对幽深的眼。


他激动地一下站了起来。


张起灵像只鹰那样飞进他的楼阁。


吴邪兴奋地要说话,被他轻轻掩住了嘴。

楼主 在那瑶远的地方  发布于 2014-06-26 22:51:00 +0800 CST  
他凑近,耳语了几句,吴邪双眼灵动地眨了眨,会意地点头,短短的手指竖起来贴在嘴巴上,冲他狡黠地笑了。


庙会热闹非凡。


张起灵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喧嚣的场合与他浑身不搭界。


他把吴邪驮在肩上,吴邪一手牵着兔子灯,一手举着小糖人,还在亢奋地不停扭动。


左看右看,哪边都有趣,哪边都好玩,眼睛都不够用了。


夜空中忽然炸出一朵璀璨的花,张起灵环顾一番,最终选择带他飞上最高那间酒家的房顶。


吴邪抱着他的脖子,盯着空中的烟花,看得眼都发直了。



脖子忽然有些湿热,风一吹凉飕飕的,张起灵侧目,只看到吴邪毛茸茸的头顶心。



吴邪抱着他不撒手,也不肯抬头,更多温热的液体沿着脖子淌进领子里,一路滑到心口上。


吴邪总是笑呵呵的,这是他第一次在张起灵面前哭鼻子。


不是委屈,不是伤心,不像普通孩子那样一哭就恨不得声嘶力竭被全天下知道,他只是默默地流了许多眼泪,把张起灵的前襟弄湿了一大片。


那个几年,大概就是张起灵此生度过的最为恬静平和的日子。


此后一段时间,吴邪从他身边消失了。


而用他换来的几年边疆暂时安定,也在这时候再次打破了。


大君是草原的雄鹰,只能冲向蓝天。


这一次蛮族卷土重来,大君连同两位儿子也亲自带军出征,势如破竹。


边陲防线岌岌可危,一夜之间,张起灵沦为阶下囚。他是谈判的筹码,被当做牵制大君的杀手锏严加看管起来。


奇怪的是他毫无反抗之意,从头至尾都表现得非常合作。


在死牢里张起灵见到了皇帝。


他来到中原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面见中原的皇帝。


一照面,皇帝眼中闪过一瞬间的迷茫,这位蛮族青年深黑的眼珠似乎让他忆起一些过去的事。


什么时候,在何处见过,却是怎么也记不得了。


张起灵的双眼平静无波,唯有懂他的人才能看出,里面正酝酿着滔天巨浪。


真的亲人,假的族人。
真的族人,假的敌人。


最终只能是,他哪里都不属于,哪里都不属于他。


所有经历的痛苦和磨难,都是为了今天,从今天开始,他主宰自己,主宰天命。


张起灵越狱了。


从天子脚下的死牢里,越狱了。


街头巷尾贴满了通缉的告示,京城宵禁戒严,满城的官兵都在搜捕这个人,可他就如同飞天遁地了一般,杳无踪迹。


城北一处荒废的橘林里,悄无声息蛰伏着一支军队。


张海客走上前去,一撩摆,对着男人无声叩拜。


他身后黑压压一片人头,几百武士齐齐跪下,像一场静默庄严的典礼。


张起灵从海杏手中拿回黑金古刀,他望着眼前这些人,这就是他远征的起点。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蛮族入关,碾压了边陲数个重镇。


如日中天之际,一个人的出现,彻底扭转了战局。


并且这个人将在未来的很多年之内,成为蛮族人心中的噩梦。


阿提灭受到重创的消息,传到京城时恐怕已成旧闻。


吴三省这个名字一举成为口口相传的传奇,男孩子们做游戏时争相扮演的大英雄。


张起灵自然也听说了,当天晚上他就梦见了吴邪。


他知道吴邪眼下住在北郊的山居中。


随着年龄渐长,他的病情加重了,如传闻所言,三阴绝脉之人,命长不过十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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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去了济南旅游所以前几天没有更新~今晚更得特别多~
7000字!!字数突破天际!!
这章是讲小哥和吴邪小时候的孽缘。看了一遍根本不够 我看了好多遍这章了-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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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好哪么么哒

楼主 在那瑶远的地方  发布于 2014-06-26 22:51:00 +0800 CST  
@刹那永恒终不悔@闷了个瓶@flower雪阡陌@小七Damon

楼主 在那瑶远的地方  发布于 2014-06-26 22:53:00 +0800 CST  
好像皇帝是小哥的爸比啊~

楼主 在那瑶远的地方  发布于 2014-06-26 23:22:00 +0800 CST  
西风纵 下 洗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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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那段山居生活,吴邪只有些隐约的印象。

双亲为了他的不治之症,遍访天下名医,各种珍品药材用起来毫不吝惜。可说他前半生吃进去的药,比喝下去的水还要多。


然而吴邪的身体还是以可见的速度日渐衰弱了下去,醒着的时间越来越短,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刚在山中度过了七岁生辰,公务繁忙的父亲从京中赶了来。简朴家庭的小宴,其乐融融,仿佛吴邪将不久于世的阴霾从不曾笼罩在所有人心头。直至吃了寿面,吴夫人终是再无法强作欢颜,搂住儿子嚎啕大哭起来。


小手搭在母亲肩上,像模像样哄拍着,吴邪竟还能笑着反过来安慰她。


那天吴邪许了一个愿,希望来世父母能够投胎当他的孩子,好给他机会报答今生无以为报的养育之恩。



春日午后,吴邪会在后院桃林中打盹。


桃花落满头,他便卧在一榻缤纷之中,愈发衬得面色苍白不忍赌。然而他的神态却是那样安详,教看的人内心也不由自主跟着宁静下来。


若无人打扰,张起灵可以看一下午。


嬷嬷的脚步声渐近,吴邪似有感应似的,缓缓翕开一线眼皮。


枝头微动,落下一瓣桃花,悠悠地,飘至他脸上。


吴邪任嬷嬷抱着,默默回首凝望偌大的树冠。


大约只是风。



那一日吴邪正困顿,忽被久违的人声闹醒。


他已有许久不曾听过如此嘈杂的人声了。


“恭喜老爷、夫人,这便是货真价实的血玉!”


“大哥,大嫂,吴邪是有福之人,冥冥中自有神明庇护。”


“嘿,这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大侄子你可得好好谢谢三叔我。”


吴邪看到众人济济一堂,连久未见的二叔和三叔都来了。


又看到母亲欣喜落泪,父亲湿着眼眶,拿来一枚殷红如血的坠子挂在他颈上。



相传北冥有重火鸟泣血九九八十一日,泣出最后一滴心尖血,化为血玉,可生死人,肉白骨,得之如得第二条性命。


从有了吴邪,吴家阖家上下已经寻了多少年,哪怕只是传说中的宝物,也从未放弃过找寻。


吴三省出征途中,经过饥荒之地,曾救下一位老者。老人说自己的故土远在漠北,而漠北世代都是蛮族领土。当时军中有人建议杀掉那老头,吴三省没有那么做,反而随军带着北上,在一个深夜将他放回了故地。


黑夜里,老头的眼中放出矍铄的光。


“多年前我远离故乡,去往中原,为了找寻我的女儿。”


吴三省缄口听着。


“我的丫头爱上了一个中原小子,甘愿舍弃成为大阏氏的机会,随他来到中原。我找了许多年,知道那个男人最终辜负了她,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她的一条命没有了。”


他打量着吴三省,后取出一个破破烂烂的布袋来,“这里头是她的第二条生命,但是,我想她应该已经不需要了。”


他把那布包抛给吴三省,自己慢悠悠往大漠里走去。


吴三省从布袋里倒出一枚猩红的石头,形状像极了传说中的血玉,正欲问个清楚,茫茫大漠,哪里还有老头的影子。



暴雨无情,打落一树桃花。


吴邪罔顾嬷嬷禁止开窗以防着凉的告诫,偷偷开了半扇,对着后院一地的落英忧心忡忡。


明明还未到凋零时,却扭不转天意如此,或许这就叫无可奈何花落去吧。


正当此时,林中竟走出一个人来。黑乎乎的人影,随着越走越近,那身形愈发熟悉。


吴邪揉揉眼睛,猛地站起来,不管不顾地跳窗而出,奔向来人。


“大哥哥!”


跑近了吴邪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张起灵面色煞白,脸上身上多处血痕,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


吴邪心里怕极了,上前一步抱住他的腿。


张起灵从未有哪一刻像这样脆弱,也从未有哪一刻像这样坚强。


他跪下来,抱住吴邪小小的身板。魂灵开始抽离之际,张起灵想着,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死法了。



吴邪从来不知道从一个人的身体里可以流出这么多的血,被雨冲刷着,一地残红里蜿蜒着的是一股股血水。


小身板努力支撑着两个人的重量,直到看见张起灵后心插着的半截断剑,他才无助地哭了起来。


“别死……求你,不要死……”


张起灵没有听见他的请求,如无意外,应该永远都听不见了。



吴邪久居山中不闻世事,殊不知京中早已人心惶惶。


保密得再严,圣上遇刺的消息终究还是不胫而走,百姓惴惴地关起门来,各自小声议论着要变天了。


说蛮贼区区百余人,视十万禁宫守卫于无物,大杀四方。


传闻毕竟只是传闻。就算是蛮人,说到底也不过是凡人之躯,未生个三头六臂,以卵击石,如何从万千刀头讨得着好。


张起灵虽然从乱箭中逃脱,却身负重伤,拖着最后一口气,直到见到了吴邪才倒下。



死去的张起灵趴在地上,血水从他的身下往四面八方流散。吴邪跪在旁边,无法阻止他继续流血,无法阻止他的死亡。


吴邪对死一点也不陌生,可以说时时笼罩着他,可即便知道自己顶多只有活到十岁的命,他也一直活得很乐观豁达。


他第一次明白死亡竟能让人如此痛苦,五脏六腑揪作一团,搅成鲜血淋漓的渣。


哭得胸口发闷,假如他就此哭晕过去的话,张起灵就当真活不了了。


吴邪摸着颈子里,想起还有这么一件宝贝,吃了死人也能活过来。他拽下血玉,转手塞进张起灵嘴里。


说来也奇,那血玉原本硬如顽石,遇血即化,顺着张起灵的咽喉沁入心脉。



说张起灵鬼门关前走一遭,起死回生后四肢百骸剧痛无比,挣扎着撑开眼皮,吴邪焦急哭泣的脸落入眼底。


见他有所反应,竟真活了过来,吴邪又惊又喜,一头扑入他怀中大哭起来。


张起灵摸他的脖子,只摸到一截扯断的红绳,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尽全力抱紧他。


吴邪摸到一手血,忙松手唯恐弄痛了他,张起灵却将他搂得更紧,任伤口涌出更多鲜血,也不撒手。


吴邪哭得连打几个嗝,断断续续地说:“我去叫、齐大夫、来救你!”


“不要对任何人说。”张起灵元气亏损,讲完一句话已经很费力。


如若被人发现行藏,只会累及吴家人。张起灵强撑起来,吴邪还巴巴地望着他,他将吴邪凉飕飕的小手贴在脸上,郑重道:“我不会让你死。”



看他身影渐隐,吴邪恍惚地回到房内。嬷嬷被他这一身血吓得魂飞魄散,仔细查了三遍,才确信这些血不是他的。


不是他的,又会是谁的?


当时谁都没有闲暇追究了,同一天吴邪经历了大悲和大喜,情绪起落过大,又淋了雨,当天夜里就起了高烧。之后断断续续低烧不退,昏迷不醒,吊着一口气。前来问诊的大夫个个摇头,吴夫人几欲哭断肠。


先吴邪一步去的是皇帝,未留下只言片语就撒手人寰,朝政大乱。吴一穷国事家事两头焦头烂额,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二十岁。


吴邪大限将至,血玉已失,绝了曾燃起过的希望。


“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一穷抚着夫人的肩膀,望着床褥间几乎瘦没了的孩子,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唉……我儿命苦,让他安心去吧。”


但凡还有一线希望,谁家父母甘心舍弃自己的骨肉?



齐大夫似乎有话要说。


“老夫还有一法,或可一试。”


吴一穷自然愿闻其详。


说蛮族有一位奇医,医术超凡入圣,或有回天之力。巧不巧,那奇人游历中原,此时正在北边的潜云山中。
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避讳,当然是救命要紧。


“若吴相放心得下,齐某愿代送小公子上山求医。”


吴夫人跪了下去,泪如泉涌。



吴一穷接急召进宫,朝中几派政党斗得不可开交,甚至有人提出从边关调兵回来弹压各路虎视眈眈意图篡位的人马。


弃战回朝的命令传到了西凉,吴三省仍旧坚持己见扛住压力,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掷地有声,执意乘胜追击,一路碾轧过西阳关,将蛮族赶回了北边的大漠,才算是保将来十年国泰民安。这是后话。



吴家的车队一直送到潜云山脚下,齐大夫示意夫人留步。


神医不喜闹,不宜大张旗鼓,最后换了一辆轻车小辇,由齐大夫陪护着上山。


山腰处果然有座茅庐,齐大夫也不叩门,反而径直将吴邪抱进屋中。


吴邪躺在床上人事不知,屋内除了齐大夫外,还有一人。


齐大夫说:“你要的人,我已带来,业已按照你的说法对他父母说了,你尽可放心。欠你的情,我还清了。”


那人说:“不,算我承你一个情。”


齐大夫叹气道:“你说的那法子,太过刚猛,对双方损害都极大,刚过易折,你确定这孩子能扛得住?”


那人说:“我不会让他死。”


齐大夫摇摇头,知道这人决定了的事谁也扭转不了,无可奈何摇着头出去了。


张起灵摸了摸吴邪热得不正常的脸颊,又说了一次。


“我不会让你死。”



张起灵所指的办法,就是洗髓伐脉。


此过程十分繁复漫长,需得九日清尽体内旧髓,九日伐脉易经,九日脱胎换髓。其中任一环节出了差池,前功尽弃,双方俱损。


而吴邪的底子太过薄弱,极有可能撑不过第一个九日。


张起灵从木匣内取出一株灵芝,齐大夫眼前一亮,唏嘘不已:“真真是当世无双的珍品,莫非是……唉,宫中藏品,自非凡物,本来老夫这辈子都无缘得见。”


东西自然是张起灵从皇宫里抢来的,他撕下一块塞入吴邪口中,令他含在舌底,权当吊命之用。


果然是仙草,含了片刻,昏迷多时的吴邪竟有些动静,似要醒来。


迷迷糊糊瞧见张起灵的脸,他第一个就是笑,哪怕小脸已枯瘦得陷了下去,却还真心实意地笑着。


老齐转过脸去,不忍再看。


张起灵摸他头顶,沿着头颅摸到后颈,随后吴邪颈间一麻,嘴角还微勾着,就此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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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那个老头的女儿是小哥的妈~
话说快要完结啦~
是不是还没觉得虐!~是不是!~我就说嘛 只有结局让人有些惆怅

楼主 在那瑶远的地方  发布于 2014-06-27 10:46:00 +0800 CST  
@刹那永恒终不悔@闷了个瓶@flower雪阡陌

楼主 在那瑶远的地方  发布于 2014-06-27 10:46:00 +0800 CST  
@刹那永恒终不悔@flower雪阡陌@闷了个瓶

楼主 在那瑶远的地方  发布于 2014-06-28 23:08:00 +0800 CST  
噗 ! 发现一个惊天大错误!这章题目叫万中无一! 我写的是万无一失!
ORZ你们会杀了我吗 南渡会杀了我吧orz

楼主 在那瑶远的地方  发布于 2014-06-28 23:12:00 +0800 CST  
西风纵 下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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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和张起灵竟在多日粒米未进的情形下,干得昏天黑地。没人去计数,烛火熄了,没有人续上,像两头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相互撕咬、拥抱。


吴邪两条腿已经合不拢,腰杆一动就酸疼无比。有几回情至酣处欲仙欲死,他真的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死去,荒唐是荒唐了些,倒也不失为死得其所。


外头刮起了血雨腥风,无数孤魂飘在异乡硝烟未尽的热土上,遥遥无归期。然而这方寸之间,却有如化外之境,隔绝了十丈红尘,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这最后两缕抵死相守的魂灵。



吴邪披着外衫懒懒靠在床头,指尖一圈又一圈绕着张起灵的发梢玩。两人都披头散发,头发纠缠在一处,分不清你我。


不知道是第几天,也不知道是昼还是夜,感觉不到时间流逝,唯有体力大量流失。他们像是彻底被人遗忘了,吴邪瞥见墙角的枯骨,仿佛看到了百年后的自己。


如果没有不分场合地大干一场,或许还能多挣扎两天。


吴邪不合时宜地笑了一个。


可他一点也不后悔。



干瘪的水囊再挤不出半滴水,吴邪一把甩开水囊,舔舔开裂的嘴唇,才发觉舌头也很粗糙。他饿得头晕,眼前闪着金光,饥火烧心,强忍着,沉默地靠住石壁,先前做那事搞得一身湿黏,此时身上不爽利,又有些发冷。


垂在身侧的手被身旁的人握住,一股纯净浑厚的真气自掌心渡入,帮他御寒,帮他捋顺一腔烦乱的内息。
最后一枚火折子燃尽,像有人兜头罩下一张密不透风的黑布,缓缓落下,把他们笼罩其中。


黑暗之中,寂静无声。张起灵修为很深,呼吸很浅,吴邪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相握的手是唯一的证明,证明自己并不是这世上最后一个活物……



又不知过去几天,久而久之,吴邪开始精神恍惚,以为自己已经变成一块石头,支撑着他没有疯魔的,就是张起灵握着他那只手。


他依稀看到两副嶙峋的骨架,肩比肩,手拉着手,正是张起灵和他自己。


他想抱住对方,像真正的眷侣那样,抱着死去。


可他不敢。勇气仿佛在之前耗尽了,那些爱慕之情,孺慕之思,不可说的,老爷们儿之间不兴腻歪,哭哭啼啼生离死别,要么扒光了痛快干一场,可是眼下,他就是想干,也没那气力了……


吴邪觉得自己要死了,这一觉睡下去,就再醒不过来。



地面之上,风云际会。


蛮族大将煌烈造反,攻占王都歇讷,图萨象水桥遭人暗算,六个亲信死了四个,腹背受敌,仓皇逃命,蛮族一夜之间易主,后院起火,前线溃不成军。王八邱大喜,下令乘胜追击,吴三省到底是老狐狸,穷寇莫追,这一追,怕是要赔上身家性命的。


几十万条命。


吴三省肯拼,也惜命,包括别人的命。


和王八邱这外来的和尚不同,吴三省在军中的威望远高于他,此时他态度坚决,一己担下延误战机之罪。王八邱急着争头功,却差不动任何一个营,暴跳如雷。


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吴三省的直觉告诉他,和图萨不同,这回对面真的来了个不得了的人


他最顾忌的是,时至今日吴邪依然下落不明,如果真是落在那个篡位者手上……


大侄子,可得给老子争气些啊。

第二日,一个灰头土脸的胖子找上门来,说是有了吴邪的消息。潘子似与他相识,两相看厌。


胖子倒不含糊,狼吞虎咽塞饱了肚子,就领着他们找到了那处地宫。


潘子怎么也想不通小三爷怎么就跑到地底下去了,按胖子的推断,还给埋在挺深的地方。忽然他神色一敛,警觉地盯住北边,片刻后,一队人马自北边而来,看着装,不是自己人。


领队张海客也在打量潘子,海杏和胖子呛了几声,刚拔出刀来,就被兄长喝住。


“救人要紧。”


潘子皱了皱眉,胖子面上打着哈哈,心里转着小九九,已有些猜出那小哥的身份了。

一条大汉对准手心啐了两口唾沫,抡起锤子就要开砸,被喝止。


“哎,你这一锤下去,崩断了横梁,就等收尸吧。依我看也甭收了,挖出来怕是也不能看的,整好就地入土为安,俩人还落一合葬,啧啧,真是鹣鲽情深,共效鱼水,被翻红浪……”胖子扯皮越来越没谱,潘子铁青着脸打断他。


不过这胖子自称摸金校尉,懂些掘墓挖坟的技巧,他的话还不得不听。


于是改从旁的一侧下铲,这盗洞一打,就是两天。胖子在一边指手画脚,两方人马轮流出力,暗中互相提防着。


潘子不知对方来路,心中虽有疑虑,却不敢贸然采取行动。海客自然知晓他们底细,不过牵涉到吴家人,他也不会替主子拿主意。



地面传来些微震动,吴邪失去神志,无知无觉。


张起灵睁开眼。


有一刹那他竟然觉得遗憾。


也就是一动念罢了,活着,自然是比死了好。


灰尘伴随着光线漏下,张起灵抬手盖住吴邪的眼皮,在暗处待久了,不宜骤然接触光线,伤眼。


潘子喂吴邪喝了水,将人背出了地宫。从张起灵的神色里看不出任何一种情绪,海客海杏立在一旁,静候吩咐。


而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各自救了人,静默的两队人马一队往南一队向北,分道扬镳。


张起灵跨于马上,面颊比之前更瘦削,眼珠漆黑幽深。他最后望了吴邪一眼,拨转马头,海客海杏跟上,一行人绝尘而去。


吴邪并没有昏过去,只是虚脱地说不出话来。他越过潘子的肩膀,对着马背上的人影无声地道了句:
“再见。”


再见面时,都不是这时的你与我了。





楼主 在那瑶远的地方  发布于 2014-06-29 22:25:00 +0800 CST  
吴邪在军中休养了三天,元气恢复得差不多。


近期没有战事,三叔跟王八邱为了是否出兵一事彻底翻了脸,两拨人壁垒分明,不相往来。


吴邪掀开营帐,四下观望一番后,喊住一名看着机灵的小卒,问了最近的战况,最后拐弯抹角地问到对面的情况。


与他先前所想的差不多,歇讷城中的诸位皇子在哗变发生的第一时刻就选择了归降。之后图萨被捕,拒降,新大君将其立斩马下,正式结束了一个时代。


新大君无名无号,是个神秘人物,其霹雳手段让心存疑虑的人噤若寒蝉。有传言他的真实身份是图萨的亲生哥哥坤达,也有人跳出来说自己曾在西凉边陲的大漠里见过他,统领着一帮马匪。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更有甚者,恨不得把张起灵说成钟馗再世,杀得手足,足见其性情残暴,阎王见了他也要绕道而行。


吴邪听着这些市井里的流言,想起他陪着自己走这一路的点滴。他想跳出来为张起灵辩驳,不是这样的,却只能吞回肚子里。吴邪永远没有说这句话的立场,况且,张起灵也从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什么。


只是一颗心早在不知什么时候,就朝着那人倾斜过去。



张起灵此去落脚钟州,并未回到王都歇讷,对外亦无有动作,让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情况不明朗,吴三省自然不会先敌而动。


他耐得住性子,却有人耐不住。


王八邱惟恐头功旁落,夜长梦多,决定趁蛮族内乱之际,一举击溃。重赏之下必有死夫,他点了七万精兵,连夜开拔,奇袭钟州。钟州地处峡谷,无险无阻,易攻难守,王八邱野心很大,想着擒贼擒王,一步登天。


这一步果然难于登天。



要不怎么说王八邱是蠢材,他举目望着谷道两侧的山地,想着蛮人善马术,不善于密林之中作战,于是下令兵分两路,五万人由峡谷出入口推进,另两万轻骑自两侧山道迂回而上,一举冲入钟州城内,直取敌上将,彼时敌人一定正面出城迎击,两军应交战于谷道,奇兵再由城内向城外突袭敌后方,杀他个措手不及,与主力军两头夹击,成合围之势。


他想瓮中捉鳖,却不成想自己成了那只被捉的鳖。


他们在谷道遭到伏击,擅长平原作战的蛮人竟都埋伏在两边的山林之中,对方将领一声令下,无数汉子骑着快马从山坡上冲下,声势如雷,口中高喊着:“杀——”


杀!


长蛇阵轻易就被冲散,五万人硬是让人拦腰结成两段,三万人堵在谷外进不来,两万人陷在谷里出不去,分兵出去那两万轻骑杳无音讯,怕是早在第一时间就让人歼灭。

一个黑衣劲装的汉子,策着乌云盖雪的汗血马,雪白的四蹄化作一道闪电,行如烈风,于千军万马中来回冲杀,手持乌金玄铁刀,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血染红了天。


死里逃生回营报信的小兵语无伦次,颠来倒去说着,抖如筛糠,一闭上眼,那对森森冷冷的招子仿佛还在眼前,那根本不是人的眼睛。


“是恶鬼……”


吴三省皱起眉头,这被形容成恶鬼的人,就是蛮族新的大君,不出意外的话,未来很多年,都将与他们为敌。


王八邱此举将他们推到极为被动的位置,逃回来的三万多人摆在那里,吴三省重新整编了队伍即日驰援。
他知道无论这一仗打赢还是打输,对于他来说都算是输了,因为张起灵的时代已经开始了,就从这里,就从这一仗。



吴邪收拾行装,准备随军一道,他说不清想看到什么样的结果,又或者根本哪种结果都是他不愿看到的。


然而这一仗最终还是没能打起来,京中来使急报,带来了圣旨,要求吴三省退守凉州城,信中虽未明说,但应该是负担不起这样连年的人力和物资的损耗了。


打一场仗,劳命又伤财。
蛮族经此一役,也是损失惨重,他们人口本就不多,这次又削减了至少一半的人,近十年恐怕是难以恢复元气了。又一朝易主,相信内政还多得是需要大君操烦的事。


对双方来说,这其实是最好的结果。

白头河面上,泛着金鳞,像在上游撒了一把金粉,顺流而下,一条金带。若是夜晚来看,月色下的白头河就是银白色的。


关于白头河有一个传说,当地成了亲的男女新婚之夜来这条河里共浴,寓意白头相守。


与传说无关,眼下的气氛半点不缠绵,两方人马隔岸遥遥对望。吴三省认出了对面中间那人,是曾经的马匪头头哑巴张,毕竟非池中之物,心下有些感慨。


江风朔朔,吹乱吴邪的头发,他看到了张起灵,仍是骑着他的乌云,仍是一脸不合群的样子,难以想象他已经是一方霸主了。


张起灵也看到了人群中的吴邪,他看到吴邪的手搭在腿边,他知道此时吴邪的手中正握着什么。
因为另外一半,正在他的手中。


不知道出于什么,他还是把那半条玉鱼留在了身边。

沿着河岸策马徐行,两边仇恨已久,互不信任,虎视眈眈地盯着,防止对方突然发难从对岸冲过来。


吴邪也扭头盯着,只不过他眼睛里的,始终只有那一个人而已。


行至岔道,两分水流各奔东西。


张起灵最后隔岸投去意味不明的一眼,口中发出一声长而嘹亮的呼哨,这是马贼的习惯。他的人接到暗号,纷纷策马调头,尾随着他离去。

对于吴邪和张起灵来说,这无非是最好的结果。


吴邪不可能为了他当一个不忠不孝之人,如果强求,只是徒增痛苦。而张起灵也有他的抱负,从这一点上来说,或许今生无缘再见,才是最安全的。


没有战事,互不打扰,只要知道对方在天涯的另一边好好生活,也就够了。


张起灵曾经可以选择和吴邪一起死在地宫,他还是选择放走了他。


活着,总是难免有缺憾。


但活着,总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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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在那瑶远的地方  发布于 2014-06-29 22:26:00 +0800 CST  
一开始看完这个结局,满心都是惆怅感。
天各一方,是我觉得最让人心疼的结果。
看完结局的那天正好有点阴天,我在山东德州,这里下了一点小雨,连带着心里也挺别扭。真正让我舒服点的,是下面的评论,是@苏明览阿苏写的,她说,我待你忠孝已尽,别无牵挂,我待你宏远成真,霸业已成,我们再一同携手终老,共赴黄泉。
果然,这样想一想就觉得是HE了不是吗。
互不相扰,就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小哥是马贼,而吴邪是朝廷的人,这是他们没办法跨越的差距,是万丈鸿沟,但是却并不让人绝望,因为活着总是好的,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这样并不很痛,确是深刻的。
故事最后,他们也看开了,也是幸福的,男儿一生除了爱情,还有戎马抱负。
男人的爱情,一定和我们想的不同。
彼此不会忘记,也时刻知道对方过得很好。他们始终都是把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留给对方的。
他们最初相见是在六岁,既然命运安排他们再次相见,那么命运最终一定可以让他们走到一起。
因为他们是我们爱的吴邪和张起灵。
他们相爱,也被我们爱着。
既然相爱,任何东西都不能阻挡我迈向你的脚步。

写这小段东西是为了安慰那些被虐到的小伙伴~
南渡说会有和亲的番外哦,我们一起等吧。
等到有那么一天,他们再次牵手,共度一生。
搬文好辛苦但是也好满足,真好。
晚安啊,下篇文见~么么~


楼主 在那瑶远的地方  发布于 2014-06-29 22:28:00 +0800 CST  
来看《西风纵》大结局啦~
还有我的小短评~@刹那永恒终不悔@闷了个瓶@flower雪阡陌

楼主 在那瑶远的地方  发布于 2014-06-29 22:29:00 +0800 CST  

楼主:在那瑶远的地方

字数:52503

发表时间:2014-06-12 16:5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12-03 17:29:52 +0800 CST

评论数:546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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