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用我一生》 by十九九

按照惯例,凡是和阿宁他们公司一起进行的活动都该自觉将脑袋别在裤腰上,凶险到什么程度呢,摸到正主之前,通常得先死一次热热身。鲁王宫之前有尸洞,海底墓之前有鬼船,云顶天宫之前有长白雪山,于是,西王母之前有了魔鬼城。



我悲惨地迷路了。最惨的是我身上什么都没带。比最惨更惨的是我什么都没带,竟然神奇地带着阿宁。



当时就她一个女人,我大男子主义条件反射地抓着她就跑出来了。按照我的本意,我是打算撒丫子跑去投奔闷油瓶的,结果他娘的拐来拐去不知走到了什么鬼地方。



走了整整两天之后我相信自己这次不得不死在这里了,真是欲哭无泪。我不甘心,死在以前任何一个时候任何一个地方我都不会这么不甘心,我他娘的不想死,我刚刚有了心上人,我想要给他的许许多多好处还一样都没有兑现,我怎么能就这么死了?没来得及牵手拥抱接吻也就算了,可我连一个像样的告白都没对他说过,我还不知道那只闷油瓶对我这思想上的壮举到底持什么样的态度,老天怎么能这么玩我!



可惜求生的愿望再强烈也是无法超越人体极限的。最终我倒在地上,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却能看见闷油瓶在海底墓摇头轻笑的样子。我模模糊糊地想,老子就这么不争气地挂在这里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有意见。



仿佛经历了一个虚无的长梦,或者一条漆黑的走廊,我踏出最后一步,摸到了光,于是醒来。我没有死,我又一次被救了,又一次被他所救。劫后余生的心情难以用语言形容,尤其是一眼看到闷油瓶闷闷地蹲在那里煮食物的图景,温馨得我直想哭。



我和潘子胖子把情况说了说,然后缓慢地喝了点水,就见闷油瓶一言不发地端着个小盆子递到我面前,示意我吃。我接过来,对他笑,估计那样子很狗腿,潘子在一边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我赶忙低下头,慢慢吃起来,闷油瓶又面无表情坐回篝火边上发呆去了。不知是不是由于火光的掩映,他看起来有点憔悴。



闷油瓶煮的东西,我只能看出里面有压缩饼干,还放了什么就不知道了,烂糊糊的一坨一坨的,卖相实在不敢恭维。至于味道,这怎么说呢,它就是一堆东西,根本就没什么味道,如果非要形容的话,我猜把面粉和发酵粉用水泡一泡也就是这口感吧。要是换个场合谁让我吃这种东西老子肯定果断全扣他脸上,可是那个时候,我捧着那一盆连猪都未必肯赏脸的饭,一口一口吃得还挺来劲的。



吃完了东西,又和胖子闲扯了一会儿,困倦袭来便倒头又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不好,天还没大亮就醒了,有点发蒙,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看到边上睡袋里的阿宁才反应过来,抬眼再看胖子躺在中间打着呼噜,凭一己之力居然也能睡出横七竖八的视觉效果,远一点的地方闷油瓶睡在角落,与胖子一比他的存在感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我听说喜欢呆在角落心思缜密善于沉默的人通常比较缺乏安全感并且内心黑暗,不知道这在闷油瓶身上适不适用。



我浑僵僵地呆了半晌才看出不对劲,少了一个人啊。起身走到洞口,潘子果然正靠在那里抽烟,见到我过来便递给我一根,我就着他的手点上吸了一口,感慨自己不在杭州好好享福,跑到这鬼地方来当山顶洞人,这他娘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病?



我很二傻地伸出手去接外面的雨,一边的潘子凑过来,回头朝洞里面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对我道:“小三爷,你和那小哥,关系很好吗?”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5-30 21:50:00 +0800 CST  
我胳膊还伸着,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终于明白什么叫做贼心虚。我叼着烟转过头去愣愣瞅着潘子,又发蒙又惶恐,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潘子被我搞得莫名其妙,挠挠头继续压着声音道:“操,老子在道上混了大半辈子,什么人没遇着过?可这小哥这样的咱还真没见过,怎么看也看不透,来路不明就不说了,但你说这分钱不积极,摸明器不积极,下起斗来倒是比谁都积极,你说他图个啥?”



我心说别说你了,老子多少心思都放在他身上,不也照样看不透。不过我知道,倒斗对闷油瓶来说是一件别无选择的事情,他的来龙去脉只能靠这种方式寻找,可是我没法告诉潘子,我怎么说,难道说小哥他倒的不是斗,是寂寞?



潘子猛吸了一口烟,又回头看了看里面,才接着说:“而且他一身功夫那么厉害,胆子也大,入哪一伙他都是张王牌,他就是自己干也不是不行,阿宁那娘们儿财大气粗说不定给他开出啥价码,可他为啥就选了三爷?你想想咱们以前去的地方,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动不动就没影了,谁知道他干了啥?我跟三爷提起这事儿,三爷只说他要是想害咱们他早下手了,让我别瞎琢磨,但是他娘的,真不知道这小子安的什么心。”



我抱着胳膊听着,手臂上沾了雨水,很凉。此前我一直怀着十分美好的幻想和愿望单方面地追逐着闷油瓶,潘子的话把我拉回了现实,我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太大了,他不是我追就能追得上的。他实在太过神秘,而且根本什么也不肯透露,纵然我毫不怀疑他,我也找不出理由劝我身边的人也相信他。我说过,他的世界除了他自己谁都进不去,就算定主卓玛找我们的那个晚上他对我说了那么不同寻常的一番话,但仔细想来,他所保留的还是比说出来的要多得多。他要找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可是找到之后他要怎么样呢?他说他没有过去和未来,如果真是这样,我就要拼命抓住他的现在,可问题是,我抓得到吗?



我狠狠吸了一口烟,想把那股沮丧压下去,潘子的话我不知道怎么接,只能含糊道:“他……他就那样……谁知道呢……”。



潘子见我的脸色,大概以为他把我说紧张了,又拍着我的肩道:“小三爷你也别想太多,我这也就是犯犯嘀咕,就当提个醒吧,你没见过道上的事,我们不在的时候你得多留个心眼。不过我看这次这小哥还真是靠谱,找你的时候尽心尽力,三天三夜几乎没怎么睡觉,饭也没吃几口,找到你的时候体力都不行啦,背着你没走几步就倒了。我说你也真有能耐,连这么个黑面神都能交下。”



我愣愣听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烟已经烧完了,只剩下一个烟屁股,我随手扔了,垂着眼对潘子胡乱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走回山洞里。我不敢留在那,我不知道自己会露出什么表情,那种突如其来的甘苦交织的心情冲的我眼眶直发热。我坐回篝火旁边,歪着头仔细观看闷油瓶的睡脸。他已经睡了一夜,睫毛下还遗留着一圈寡淡的青色。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5-31 18:52:00 +0800 CST  
神经病。你那么拼命难道是因为我三叔吗?难道是因为阿宁吗?还是因为我?……难道你也喜欢上我了吗?还是你当自己是铁打的?



我望着他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暂时相信最后一个可能性。



在洞里休整了两天之后,我们冒雨上路,去和其余的人会合。雨水打湿了我们的衣服,有几次我的视线不经意扫过阿宁,会情不自禁地停留一下,她的身材很好,我觉得这样的女人身体还是很有美感的,心说我也不是同性恋嘛,只不过小哥特别了一点。



营地的人觉得我们能回来简直是奇迹,只有黑眼镜并不意外,拍着我的肩膀笑笑。有些人天生就带着自己的气场,闷油瓶的气场是请勿打扰,黑眼镜的气场是莫名其妙,就算知道了他对我的热情是冲着三叔的面子,还是很难适应他那一脸不知所云的怪笑。



白天大家都在忙,等到晚饭之后闲了下来,我坐在篝火边上抽烟,黑眼镜却晃晃悠悠走过来坐到了我旁边,我看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黑眼镜给自己点了根烟,吸了一口,笑嘻嘻地看着我道:“小三爷,迷路好玩吗?”



我心说原来是他娘的来嘲笑老子的,没好气道:“还行,下次带你一起玩。”



黑眼镜笑得更开心了,这人真的不正常。他扬起下巴示意远处整理装备的闷油瓶,对我道:“我倒是没意见,不过,我看你还是带着他吧。”



我听了这话一愣,随即郁闷起来,心说不会吧,难道老子相中闷油瓶这事儿真的已经明显到连瞎子都看得出来了?



黑眼镜自得其乐了一会,又对我道:“说真的,小三爷,你也太要人命了,刚给你盖完毛毯,转眼你就拉着美女私奔了,真让人伤心。”



我诧异道:“你给我盖的毯子?”说着就想象到黑眼镜把毛毯披在我肩膀上的情景,立刻就被恶心到了,身上开始起鸡皮疙瘩。



黑眼镜笑着摇头道:“轮不到我,我也干不出那么肉麻的事情。”



我瞪着他心说这可真是反咬一口,老子还没说你肉麻你倒先说我了。然后突然意识到,他娘的!不是他?那那那——他娘的难道是闷油瓶?!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黑眼镜看见我的傻样格外高兴,点头道:“你没看见发现你们俩丢了的时候,他那张脸……哎哟老天……”,说着还夸张地打了个哆嗦。



我看向闷油瓶,他已经把水和食物都装好了,搬起箱子,朝我们这边瞥了一眼,转身走向帐篷。



旁边的黑眼镜仰头朝空中吐出个烟圈,过了半晌才说:“小三爷,没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也没人会无缘无故就对一个人坏。”他顿了顿,忽然又笑了,低声道:“真是废话啊,这道理你怎么会不明白呢。”说完,他起身拍拍裤子上的土,慢悠悠走开了。



我一个人坐在那,愣愣地,半天回不过神来。



经过一番重新整合,闷油瓶、我、胖子、潘子和阿宁一行五人打先锋,踏上了深入沼泽的道路。



从那时开始直到在三叔的营地和闷油瓶会合之前的一段路,绝对是我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经历过的最恐惧最绝望的一段历程。几个月前闷油瓶住在我家的时候,我帮他忆往昔峥嵘岁月,说到这里的时候还是异常艰难。阿宁突然就死了,潘子后来昏迷不醒,闷油瓶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追着泥鳅似的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陈文锦的东西跑得没影了,最要命的是我悲哀地意识到自己真的是一个在关键时刻可以窝囊废到连刀都拔不出来的人。我对自己失望透顶,害怕、担心、焦虑和绝望几乎把我击垮,如果不是闷油瓶回来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就直接安息在西王母那块风水宝地上了也说不定。



闷油瓶看出我的郁闷,伸手在我头顶揉了揉,说了一句“你这样也挺好”。那一刻他完全不是冷冰冰硬邦邦的样子,整个人感觉很柔和。其实他平常很少对我做出什么亲昵的举动,他要是有那个闲心多半就真刀真枪地扑上来了,不太会搞那些小动作。他这话说得挺认真,神情间居然带点感慨,我觉得他是想安慰我,心里满满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闷油瓶静了静,忽然说道:“这个阿宁,应该不只是因为受雇于裘德考那么简单,一般人不会为了这种事情这么卖命。”



我点头道:“这个我也想过,像阿宁这样的女人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对什么事执着至此,肯定有什么东西在驱使着她,而且不会是钱。”想到阿宁我难免唏嘘,她就死在我的怀里,那么年轻漂亮、聪明强悍的女人,就这么死了得有多不甘心?她死了谁会为她伤心,谁又会一辈子怀念她呢?人命这么危浅,现在张起灵就坐在我身边,纵然他不记得我,我是不是也应该满足了?



闷油瓶看我两眼放空地停顿在那,大概觉得我为阿宁伤神得有点过了,他不爽地捏我的脸,“怎么不说了?”



我打掉他的爪子,看着他,忽然灵光一闪,在脑中把前前后后的事情一串联,得出了一个非常大胆而合理的假设。我按耐住激动,斜着眼睛审视他,字斟句酌道:“说起来,你好像对阿宁一直有点敌意嘛。”



闷油瓶淡定地看着我。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5-31 18:57:00 +0800 CST  
我继续斟酌道:“在西沙的时候就不追究了。单说这一次,从格尔木你就开始摆臭脸,因为你没想到我会去找阿宁要求加入,是不是?之后你一直都那么横眉冷对的,我们处理草蜱子的时候你那脸都要冻出冰碴来了,阿宁还跟我抱怨说你不理人……当然这里面也许有你在担心陈文锦的因素,但是……我说张起灵,你别不好意思承认,其实你是在吃醋吧?”



我把脸凑过去正对着他,不怀好意地盯住他不放。我看到闷油瓶罕见地不太自在,他躲不开我的视线,见自己避无可避,便对我板起脸,大言不惭道:“我忘了。”



我瞪着他,咬牙切齿。



忘了。真是个绝顶的好理由,我有多少问题都被堵回来。我一直都想问他,在三叔营地和我们会合的时候,他干出那样一件足以令我的世界风云变色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能像个黄花闺女似的,被亲了一下就逮住人家不放,我只能等,想等到天时地利,我再新帐旧账一起算,不信闷油瓶不坦白从宽。只可惜,这样的机会一直没来,等终于来了的时候,他已经失忆了,这比死无对证还叫人吐血。



摸到三叔的营地时我已经筋疲力尽,拼命撑住一口气不让精神涣散,这个时候如果再发生什么意外我肯定就完了,因为已经连逃命都做不到,无论是身体还是意志都没那个能力了。我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到这里来干什么,绝望就在四周的空气里侵蚀着我,我觉得自己不可能走出这片森林了。



闷油瓶在这个时候回来,对我来说是多大的动力和支撑,超过语言所能表达。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5-31 18:58:00 +0800 CST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6-02 20:45:00 +0800 CST  
话音未落,闷油瓶突然抓住我还没来得及从他颈边收回的手,一下站了起来。



我吓一跳,下意识往后一退,闷油瓶抓着我的手跟着朝我迈了一步。



我抬头看他,一看就傻眼了,那是什么表情啊?悲伤?愤怒?心痛?无奈?不甘?我从来没见过他的脸上出现那么复杂而强烈的情绪,本能地往后缩,心说**老子不过就是喜欢你么你至于闹心成这样吗,他娘的不知道刚才哪句话冒犯了这尊神现在求饶还来不来得及?



闷油瓶见我不停后退,抓着我的手又紧了紧,说道:“别动”。



条件反射是令人绝望的东西。闷油瓶说别动,我通常是连眼睛都不敢眨的。于是我就那么僵硬地石化在了原地,眼睁睁看着面前的闷油瓶渐渐靠近过来,然后用手蒙住了我的眼睛。



都能感觉到他手上的茧碰在我的眼角,我想问他这他娘的是搞什么,刚张开嘴,就感到一个什么东西落到了我的嘴上。



不对……不对不对,我马上意识到,那肯定不是个东西,那是闷油瓶!!!!



他娘的他要干啥??!!



闷油瓶的另一只手揽过我的腰把我带向他,我贴到了他身上,一下子就蒙了,全身上下哪儿哪儿都不会动了,所有的神经都集中到和他接触的地方去了。他泄愤一样咬了一下我的上唇,很快松开去舔我下唇上刚刚自己咬出来的小伤口,轻轻亲了一下,又离开一点,我能感觉到他的鼻息游移,然后他发狠一般结结实实地堵住了我的嘴,舌头也跟着探了进来。他一点都没有了平时的镇定,我感觉到他在颤抖,他的嘴唇冰凉冰凉的,与他火热的进犯截然相反。我被他的力道撞得直往后仰,他圈在我腰上的手立刻按上我的后背把我往他怀里推,他的舌头在我的口腔里为所欲为,我脑子完全乱了,都不知自己在干什么,惊慌间居然色胆包天地舔了一下他的舌头——闷油瓶的味道……原来是这样?还没等我想完,就感觉他的呼吸骤然凌乱,他的手又向上移了移,固定在我的脑后,唇舌也愈发强势激烈,我觉得他是想把我吃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觉得很久,因为我不会换气,有点窒息——这场纠缠由狂乱凶猛变得温柔,闷油瓶轻轻地一下一下亲我的嘴唇和鼻尖,还把刚才流出的我俩的口水都吻干净。最后他搂着我,把额头和我的额头抵在一起,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我一动都没动过,脑子一片空白。我们就那样头对头地靠在一起,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拿开一直捂住我眼睛的手,转过身,一句话也不说地走了。



我的眼睛被他捂得一时适应不了光线,朦胧中只看到他头也不回地走进帐篷,模糊的背影有点萧索,脚步乱得简直像逃。



我傻站在那,花了好半天才终于把自己的三魂七魄都找回来凑凑齐,脑子里有无数个念头争先恐后冒出来,搅成一团浆糊。



不知道站了多久,腿都有点麻了,想进帐篷,又想到闷油瓶刚才捂着我的眼睛,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是我觉得他现在不想看到我,或者说是他不想让我看到他。于是我又发着愣去打了水,发着愣洗了个澡,磨蹭半天,才掀开门帘进去。闷油瓶果然已经睡着了。我坐下来,脑袋里面空空的,除了发呆想不出自己该干什么。



后来胖子醒了,经过一番扯淡和商议,我被打发去睡觉。闷油瓶一觉醒来电脑重启一般恢复到了常态,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像那个亲我的人不是他。我对他这反应不意外,我觉得现在情况特殊,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他要装要逃避都随他去,反正我手上已经有了一个实实在在的把柄,迟早可以理直气壮地向他要一个解释。



我躺在那里睡不踏实,一边骂自己没用一边担心外面两个人的体力吃不吃得消,心里有事情,一直就这样半醒不醒地,直到半夜出事。



那晚的事情就不用细说了,如果不是闷油瓶回来并告诉了我们淤泥的用途,后果不堪设想。可惜这两个猪头不肯戴上防毒面具,他娘的要是乖乖听老子的话,小哥能中招吗?!



我心有余悸,在神庙外面和胖子准备晚饭的时候还止不住地后怕,胖子受不了我那样子,说我是林黛玉,我也没力气反驳。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6-02 20:47:00 +0800 CST  
经过一系列变故之后,我们到了地下的水道,我被拖把那帮人搅得很烦,要不是这些不知天高地厚***,刚才那些粽子根本就不会尸变。我一边恼怒一边又为自己刚才的失态耿耿于怀,连胖子都知道闷油瓶不会那么轻易白白送死,我却没想到,看到他被围在血尸堆里一下就抓狂了,也顾不上自己那两下三脚猫功夫,一心只想冲过去。



我抬头看了看闷油瓶,他走在最前面,文锦跟在他身后时不时地和他说一句什么,多数得不到回应,不过文锦大概了解闷油瓶的性格,并不在意。我承认看到他们之间这种默契我多少有点别扭。他们曾有着相同的经历,遭遇过相同的不测,都处在这个谜团的中心,这是我无论如何都比不了的。闷油瓶从发现文锦就开始心神不宁,此前从没有哪个人能对他产生这种影响,况且他因为我不配合他抓文锦竟然还跟我翻脸,靠,想起来就不爽。还说什么暗示过我以为我知道了,我他娘的知道个屁,我又不是他脑袋里养的鱼!起初在海底墓的时候我还怀疑过闷油瓶暗恋陈文锦,所以刚遇上他们的时候那叫一个晴天霹雳,晴天是捡回了闷油瓶找到了陈文锦,霹雳是这俩人怎么他娘的混到一起了。估计我当时心里想什么全摆在脸上了,表情比较精彩,闷油瓶瘫着脸冲我摇头的时候文锦那个笑容怎么看怎么暧昧,都快和黑眼镜有一拼了,还主动撇清说她和闷油瓶是清白的,反而搞得我不好意思。



不过细想起来又有点不对劲,我怎么觉得文锦一早就知道我和闷油瓶之间有点什么事儿呢?后来和我说话的时候还总拿眼睛询问似的去看闷油瓶,好像告不告诉我还得经过闷油瓶的审查批准才行,我靠,他又不是我家长!我更想不通的是,文锦说的事情,闷油瓶显然也是知道的,但既然他都不阻止文锦告诉我,那他干嘛不自己跟我说?为什么非要让我从别人口中得知?他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难道他从一开始就看出来我三叔不是吴三省了?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抬头瞪了闷油瓶的背影一眼,这家伙简直就是一台疑问制造机,这一路跟着他走下来,十万个为什么都不够我问。不过我那时非常有信心,我几乎可以确定这家伙也是喜欢我的,最不济至少也是对我有点意思的,我以为这个破油瓶子这下肯定逃不掉了,我以为我有的是机会,早晚可以抓住他问个明白。



不知道这是不是就叫得意忘形。可是那个时候又怎么可能想到,我刚尝到的这一点点甜,竟要用那么多苦涩来抵。



是的,我失算了。他就在我眼前,就在我眼皮底下,义无反顾地钻进了陨石,快得我甚至来不及伸手抓住他。我想也没想地跟着他爬进去,但接连几次都失败了,我冲着他的身影用尽力气吼他的名字,那通道太狭窄他无法转身回头,他顿了顿,然后继续往里爬去。



我就知道他不会回头了。我看着他艰难地前进,一直到他的身影彻底地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他一直没有停。久违的恐惧从我的身体里苏醒,感觉五脏六腑都结了冰,全身每个毛孔都从里往外泛着寒气。在青铜门前就是这样,在西王母城又是这样,他张起灵要离开,我从来都拦不住也追不上,这是我最大的悲哀。



后面的事情我无法清楚地记起,前六天还好一点,记得和拖把他们吵架干仗,胖子也特别反感他们,但那个时候他比我理智,主要都是在拉着我让我冷静,黑眼镜的立场好像也比较偏向我们这一边,记不太清了。六天之后拖把一帮人和黑眼镜都离开了,只剩下了我和胖子,这对我是一个不小的打击,虽然他们在这里一点用也没有,但这些人一走,似乎更加肯定闷油瓶和文锦不会出来了,这是人的一种不可避免的心理暗示。从那天开始我就进入了恍惚状态,记忆差不多全是空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想了什么,世界对我而言失去了概念。如果闷油瓶一直不回来,我怀疑自己会那样一直等到死。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6-03 21:36:00 +0800 CST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披着毯子缩在那了。起初我不相信——实际上是不敢相信——他真的神志不清了,但后来证明这是事实。他蜷缩着靠在我身上,眼神没有焦点,全身不住发抖,我一只手紧紧揽住他,另一只手把他的头护在我的心口,用脸颊去摩挲他的额头,他在我徒劳的安抚下依旧不停地颤抖着,身子往我的胸膛用力贴过来,像是在寻求庇护和依靠。



我曾肖想过无数次与闷油瓶拥抱的情景,无一例外都带着点甜蜜和羞涩,可是当我真的将他抱在怀里,我只觉得心如刀绞。



最后我们决定把食物都留给不知道会不会出来的文锦,饿着肚子拼出去。虽然是这样,我还是拿了小半袋压缩饼干——闷油瓶怎么看也不像在陨石里吃过饭的样子,我和胖子无所谓,但得给他带一点吃的。那一路上按理说真的是异常艰辛,可是我反而没什么太深刻的印象,可能是因为对疼痛和危险都已经麻木了,只剩下一定要活着出去的冷静和坚定。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胖子在前面打头阵,我拉着闷油瓶跟在后面。闷油瓶后来能走了,会自觉地跟着我们,但由于之前发生的事情我变得有点神经质,非要拉着他才安心,他倒也乖乖地被我牵着走,起初像个傻子似的只会跟着,后来逐渐有了一点意识,看我要摔倒的时候还会伸手扶一下,只不过体力大不如前,神智也一直没有恢复清明。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6-04 18:42:00 +0800 CST  
三天之后,我们终于出了峡谷,看到了扎西,胖子几乎一下就晕了过去,我撑着一口气把闷油瓶的状况大概说了说,让他们把他安顿好,然后就不记得自己干什么了,好像洗了澡,好像吃了东西,又好像直接就睡了。



我天昏地暗睡了两天,醒过来一睁眼就看见闷油瓶靠在帐篷上发呆,我愣愣地看了他好久,那种酸楚和欣慰交织的心情,没经历过的人恐怕无法体会。之后的几天我主要是陪闷油瓶发呆渡过,他一直都没有恢复清醒,和他说什么都没反应,看着我们就像是不认识一样,我心里的担忧越来越严重。胖子叫我不要自己吓自己,小哥过一阵子自然会好的,我只能点头,但是焦虑一点也无法缓解。



在回程的车上,胖子扯着破锣嗓子唱起了歌,在广袤荒凉的戈壁上反倒打动人心。想起我们这一路的种种经历,我听着听着就不可抑制地流下了眼泪。闷油瓶坐在我旁边,看到我哭了,茫然地伸过手来为我把眼泪擦掉,我却抓住他的手抵在眉心,低下头,泪如泉涌。

再次回到格尔木,我们一行人直接住进了医院。除了潘子,我们的外伤都不是很严重,就连潘子只要静养一阵子也没有大碍,但是我丝毫没有松一口气,事实上说那是我最绝望的一段日子也不为过。闷油瓶的检查结果出来,几日以来盘旋在我心头的巨大阴影终于化为事实向我迎面砸了下来,我无处可躲,只能等着粉身碎骨——张起灵真的失忆了,他忘了我。



我至今都记得我拿着报告单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那种感觉,人被抽空了,只剩下一个干巴巴的壳子,风一吹就能散了,无知无觉。说白了,就比死人多一口气而已。我在那条长椅上坐了整整一个白天,中间胖子来过,和我说了什么我忘了,也可能根本没听见过。晚上的时候医生下了班,走廊里的灯灭了一半,一下子就暗了下来。我站起来,眼前一黑直接摔倒了,我趴在地上等着那股头昏脑胀过去,恢复了视力,扶着椅子慢慢又站了起来,结果没走几步再次摔倒,这次是因为坐的时间太久,腿上没有知觉了。我贴着墙一步一步挪回闷油瓶的病房,他破天荒地既没有看天也没有看天花板,而是正望着门口,我就那么迎着他的视线一瘸一拐地走进去,在他旁边我自己的病床上坐下,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



我很少能这样直接地与他四目相对。起初是因为对他存着几分敬畏,后来是害怕自己的心思被他看穿,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逃避。我没有想到,等到我终于不再心虚不再胆怯以为自己总算可以和他对峙的时候,他却把我忘了。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6-04 18:43:00 +0800 CST  
请假:目前期末复习,时间比较紧张,到7月4号考完会如期更新,我转的其他文亦然。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6-18 20:26:00 +0800 CST  
考完了!!!今天把杂七杂八的整理一下明天正式恢复更新!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7-06 08:57:00 +0800 CST  
他的眼神还是那么淡然,看着我,毫无波澜。我突然想笑,笑他,也笑我自己。我笑他这个傻瓜,千辛万苦追寻一个答案,到头来却连问题都忘了;我笑我自己这个更大的傻瓜,千里迢迢赶来这里,难道就为了发现爱他,然后再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他遗忘?



我睁着眼睛在床头坐了一夜,那天闷油瓶也没睡好,总醒,隔一阵子就睁开眼睛瞅瞅我。天边开始泛白的时候我看到他又醒了,漆黑的眸子安静地望着我,我问他:“你看我干什么?”那时他的神智还没有完全恢复,一贯地没有反应,我接着道:“你是怕我疯了?还是怕我害你?还是怕我跑了?”闷油瓶还是没出声,于是我像个真正的疯子一样在凌晨光线黯淡的病房里自言自语,我喃喃道:“你放心,放心吧。我不会疯的,至少现在不会……我不可能害你……我也不会走的。我不走……你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



与其说是跟他说话,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我的精神支撑已经轰然倒塌,完全不知道接下来的一切该怎么继续,我说出来的,都是我当时仅有的可以确定的东西。我根本没指望闷油瓶能把我的话听进去,然而等我说完,却发现他闭上了眼睛,沉沉地睡着了。



闷油瓶失忆,我受创之大超过了自己的预想,我才明白有些痛苦不是你事先给自己打过预防针就能减轻的。他以前不肯给我的答案,现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了,而他原本可以但却没能来得及告诉我的事情,我也已经无人可问了。他在塔木陀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蒙住我的眼睛吻我,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牵住了我的手,我再也不会知道了。我觉得自己****,拼了命地往前跑,以为路的尽头有我想要的一切,而实际上那里空无一物,连我出发的地方都不如。



我把事情跟二叔老实交代了以后,每天就和闷油瓶一样看着天花板发呆,不想动弹,也不愿意说话。闷油瓶本来就寡言,这下更是一整天都不发出一点声音,第一次主动开口是有一天早上我醒过来撞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我迷糊着问他怎么了,他认认真真地问我:“你是谁?”这三个字就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我一下就清醒了,看了他半天,才叹气道:“我是吴邪,前几天不是跟你说过么,忘了?”闷油瓶看了我很久,没说话。



这个问题后来他又问过一遍,我连叹气的心思都没了,用手指沾了茶杯里的水把“吴邪”两个字一笔一划地写在床头柜上,像小学老师教小朋友识字一样指给他:“吴——邪,记住了吗?”闷油瓶看了看字,又看了看我,眼里似乎有些困惑,我看着他,心里真是万念俱灰。胖子说那时候一进我们的病房就像进了精神病院,一床一个自闭症,倒是很有夫妻相。



胖子这人最大的优点就在于只要一息尚存,不管条件多恶劣,都有本事活得风生水起。在格尔木后期我十分委顿,很多事情都是他在操持,甚至包括潘子也受到了他的照顾。回去之前他跟我商量把闷油瓶送进北京的医院,一来条件好,二来他可以照应。其实我本来想带闷油瓶回杭州,但是胖子说不妥,闷油瓶当初就是在长沙和杭州那边夹喇嘛夹来的,那边肯定有人知道他,他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有什么仇家,跟我回去就是羊入虎口。我一想在理,如今三叔不在了,道上的事我连个屁都不懂,根本保护不了闷油瓶,胖子在北京至少是有点根基的,那就先这么办吧。于是潘子走后,我们三人也登上了飞往北京的航班。



我们把闷油瓶送进了北京大学第一医院,隔天中午我刚给闷油瓶买好了午饭就被胖子拉出去喝酒,我一开始不想喝,被他大骂,后来我想拼命喝,结果他骂得更厉害了。他按住我倒酒的胳膊,狠狠抽了一口烟,说道:“操,行了小吴,你别他娘的抽风,胖爷我早就瞅你不对劲了。小哥那是丢了记忆,你他娘的是丢了魂儿还是怎么的?天天摆个寡妇脸,你想吓唬谁啊?小哥现在都这样了,咱们肯定不能放着他不管,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他娘的更要上,你搞这副半死不活的德行有个**用?你听胖爷的话,回家去,把自个儿拾掇拾掇,大吃一顿,吃完你就睡,啥都别想,睡醒了又是一条好汉。小哥就交给你胖爷我,放心,保管养的白白胖胖的还给你!”



所以说我特别欣赏胖子那种简单又洒脱的思维方式,虽然有时候不着调,但却往往最直接有效,反观我自己,老是优柔寡断、犹豫不决,或许就是因为想的太多。他一个糙老爷们儿,能特意拉我喝酒说这种话,估计已经在心里憋了很久了。我没说什么,只是给自己的杯子满上,对着胖子一敬,干了。胖子啧了一声,乐了。人这一辈子能有个真正的生死之交绝非易事,就算没有闷油瓶,我这两年九死一生能交下胖子这朋友,也算不枉此行。



胖子一看该说的都说了,目的也达到了,就没再要酒,挥手叫服务员点了一堆肉菜,我看着上面浮了一层油一点食欲都没有,基本没动筷,反正晚上还要买饭回去和闷油瓶一起吃。后来胖子接了个电话匆匆结账要去铺子里,我又要了几个清淡一些的菜打包带走,两个人在饭店门口道别,我一个人步行回医院。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7-16 18:25:00 +0800 CST  
我记得那天北京是个阴天,风大得离谱,吹得尘土飞扬。饭店离医院大概有十几分钟的路程,我一边走一边回想这一段荒唐的日子。自从确认闷油瓶失忆,我过的就是很无望的生活,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指望,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有的时候脑子里一下子冒出无数个想法,更多的时候还是一片空白,放任自己越来越麻木。



然而胖子的一番话把现实摆到了我面前:张起灵不会永远这样的,他总有一天会好,等他好了,他还是要去找他的过去,走他的老路。闷油瓶失忆之后就是一张白纸,就冲着过命的交情我和胖子也绝不可能袖手旁观,让他像无头苍蝇乱撞一般去盲目的追寻,更何况,事到如今,我已经无法忍受他的消失。可是我现在这种一滩烂泥的状态,别说帮他了,我连跟上他都是妄想。所以胖子说的对,不管接下来要怎样,我都得先救我自己,因此我必须先离开他。因为我在他身边,沉沦是太容易的事情。



回到医院的时候还不到五点,闷油瓶正窝在床上睡觉,把自己裹得像个茧,脖子一圈围个密不透风,脸也藏在被子里,只露出黑黑的头发。他听到声音醒了过来,不甚清明地瞥我一眼,接着又闭上,把脑袋往被子和枕头里缩了缩。



我站在那看着他好笑,这一段时间以来我发现闷油瓶每次熟睡之后醒来时的样子都特别有意思,像小动物似的,跟他平时的光辉形象一点不相符。我纳闷以前怎么没发现,不知道是失忆的原因,还是说这家伙以前压根就没睡熟过。一念及此,心中又有些恻然,我弯腰拨了拨他的头发,对他道:“先别睡了,起来吃饭吧。”



闷油瓶眨了眨眼睛,明显地没睡醒,慢吞吞蹭起来,靠在床头抱着被子发呆。我一看他那架势,便把饭菜都摆好,筷子直接塞他手里,催他快吃。根据经验,这种时候绝不可以任由他发呆,他能把晚饭直接呆成宵夜。



我洗了手回来,正见闷油瓶面无表情把一大口米饭送进嘴里慢慢嚼,腮帮子鼓起来,他头发乱糟糟的,病号服松松垮垮,领子一半在里面一半在外面,那模样要多二有多二。我在那慢条斯理地拿毛巾擦着手欣赏了一会儿,然后走过去帮他把衣领整理好。闷油瓶像个被伺候惯了的大少爷,我整理前面的时候还仰起头配合了一下,我视线正对着他的喉结,直想一口咬下去。



我坐下来和他一起吃饭,饭菜虽然有点凉了,口味倒不错,比刚才胖子点那一桌子强多了。我估计我是没救了,看着他专心致志吃东西的样子,越看越舍不得走。闷油瓶失忆之后对我流露出一种天然的亲近,从西王母城出来的路上我就发现了,如果胖子去拉他,他只会毫无反应地被牵着走,但如果换成我,他就会很自然地拉着我。那个时候他神志不清,意识应该是完全空白,所以这就像是出自本能的生理反应一样。我听说过有的人失忆之后仍然会保留着一些类似于潜意识的习惯,这些习惯出自日积月累或强烈的刺激,因此能够根深蒂固,一些医生就是通过这些线索帮助病人恢复记忆。可问题在于,我和闷油瓶认识一年左右,日积月累绝对谈不上,虽然经历过不少事,但他那个人明显不是我刺激得了的,他不刺激我就不错了,这真有点儿无法解释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7-18 18:52:00 +0800 CST  
另外由于一开始闷油瓶的自理能力实在令人叹为观止,基本除了上厕所以外的事情我都多少伸出过援手,后来随着他的恢复这种状况改善了很多,但闷油瓶似乎已经对我的肢体接触习以为常了,甚至我偶尔趁机偷吃他豆腐他也没表现出任何不适,当然这也很可能是因为他压根没往那方面想。有时候我还是会和他没话找话,可惜我自己也是一团乱麻,说的东西常常乱七八糟,不过闷油瓶很给面子,虽然几乎不答腔,但还真的没睡着过,每次都睁着眼木着脸听我语无伦次。有几次我醒来时还撞到他盯着我看,黑沉沉的一双眼睛,眉宇宁定,这从格尔木就开始了,起初我还会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想起了什么,还是有什么话要说,可这种时候他从来不理我,每次都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我看他也确实不是有事的样子,只能心说你看吧看吧,反正老子都能看回来。



……所以说,在胖子看来,闷油瓶什么都没有了还没颓废,我颓个什么劲?他不会知道,我其实不是颓废,我只是……安于现状。这些日子,是我和闷油瓶相识以来度过的最平静柔和的时光。我受够了他的隐瞒和无法靠近,对他的离去怀有彻骨的恐惧,所以我宁可不要真相不问前程,闭目塞听,过一天算一天。没有回忆又如何,至少现在他每时每刻都在我眼前。



现在想来,这样的心情有点可怜,有点自私,其实我只是不想再去尝那种无论如何也爱不到他的无力感。



那天晚上我站在走廊尽头的露台上喝着西北风抽光了一整包烟。人一旦清醒过来就很难再自欺欺人。我自问,就算现在的一切可以继续维持下去,我真的能安心吗?答案恐怕是否定的。道理很简单,我不在乎那些前尘旧事,但张起灵在乎,而我在乎他。于是我别无选择。事到如今我已经可以接受他忘了这个世界忘了我,可是多少次,我无法面对他对着镜子或者自己的双手时脸上茫然而寂寥的神情。



我搓了搓被吹得生疼的脸颊,终于给胖子打了电话叫他帮我订张机票。我心说吴邪你不能这么**,想把他留住没错,但是这事儿你得等他自己愿意。所以在这之前,趁着人家不在状态的时候,你他娘的是不是表现一下,干点儿力所能及的啊?



第二天一早我便出门和胖子一起去给闷油瓶找看护,挑了整整一上午,胖子一脸无可奈何地说皇帝选妃都没我这么挑剔,最后敲定的是一个姓徐的中年男人。胖子给我订的是晚上五点的机票,我磨蹭到两点多才打点好,坐在床边琢磨怎么跟闷油瓶告个别,十八相送就免了,他抱住我大腿含泪挽留的情形只适合在梦里出现……正盯着他瞎想呢,不料他刚好欣赏完了蓝天白云回过头来,一时间四目相对默默无语,气氛太好以至于我脑子短路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等我说话,我咳了一声,尴尬道:“呃,小哥,那……那我就走了?”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7-18 18:52:00 +0800 CST  
对天发誓,我原本是要把这个句子用陈述语气说出来的。



闷油瓶看了看我,淡淡地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闭上了眼睛。



我不禁叹气。昨天晚上也是这样,我跟他说我要回杭州一趟得过几天才能再回来,他把视线转到我脸上,看了我一会儿,然后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再没别的表示,没过多久就睡了。徒留我看着他背对我的身影,心头五味陈杂。



我俯身帮他把背角掖好,他一点反应也没有,跟真睡着了似的。我有点无奈地看着他,这人总是把自己的一切都隐藏到那副最平静的表情后面,心思深得叫人无从揣测。我走了出去,带上门之前又朝里面看了看,闷油瓶躺在床上没动过,下午的阳光把白色的病房照得亮堂堂、空荡荡的。我胸口堵得慌,忽然伤感起来,觉得好像是我,把他丢给了这满满一屋子的寂寞。



一直以来杭州就是我的现实生活。前几次玩命回来,都会产生劫后余生的喜悦,并且再也不想脱离这个正常的轨道。可是这一次,当我在自己的床上醒来,看到周围熟悉的一切,窗外阳光灿烂、空气清新,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恍惚间甚至怀疑这只是我趴在闷油瓶床头打盹时的某个短暂梦境。说起来好笑,以前老觉着那些在斗里的遭遇像是噩梦,现在却正好反了过来。庄周梦蝶,醒后不知自己是人是蝶,没想到我这辈子也能达到这样高深的境界。



我立即着手于这段时间积压的琐事。给潘子打了电话,然后乖乖去二叔那领骂,开车到我的小铺子,发现它还苟延残喘地活着,先把打瞌睡的王盟拎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训一顿再说别的,又查了最近的单据账目,最后回家吃了顿饭,顺便继续接受爹妈的再教育。



什么都没变,老爸严肃老妈唠叨,王盟赚来的钱依然还不够给他自己开工资,二叔绵里藏针不怒自威,潘子听声音沧桑了很多,但仍是三叔的死忠粉丝。杭州也还是车水马龙,我的铺子照样门可罗雀。



什么都没变,除了我。



我知道,从前那个游手好闲、无忧无虑的小老板已经一去不返了。这一年的经历,说是好奇心战胜一切也好,说是被拉下水也罢,一旦老子不乐意了,随时可以甩手不干。然而如今,我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不管我身在局中还是局外,这条路都必须要走到底了,我再也无法中途退出。



说起来难免叫人不平衡,同样是倒斗,我爷爷能赚个家大业大,三叔能赚出半壁江山,就连王胖子也是钵满盆盈,怎么一轮到我,这不仅不赚钱,反而倒贴,不仅倒贴,而且还他娘的把自己都搭进去了?不过转念一想,要是真能赚回个闷油瓶,不管是用来镇店还是镇宅,倒也都算超值了。这么一寻思我就乐了,他娘的,敢情老子做的是比古玩还牛逼的买卖,一辈子不开张,开张吃一辈子!



起初的几天忙碌之后,事情渐渐少了。人可能都这样,非要等到心里有了牵绊之后,才会意识到自己以前过的是多么无牵无挂的日子。我惦记闷油瓶,又不好总给胖子打电话,心里装着事干什么都毛躁,闲下来在铺子里不是发呆就是修理王盟。我一看这样下去不行啊,等情况再稳定一点,我还是得尽早返回北京,老这么身在杭州心在京,别说我自己难受,王盟都快被我整出毛病了。



我原计划在家老老实实待满半个月就走,我以为我够心急了,没想到有人比我还急,我到家才十天,就接到了胖子的电话。



那天早上我不到六点就醒了,难受醒的。我做了一堆乱糟糟的梦,每个梦里都在等闷油瓶,只有我一个人,在海底墓,在青铜门前,在三叔家楼下,在殒玉外,在格尔木疗养院,甚至还有莫名其妙的我不认识的地方,我始终在等,他始终没来,我一面笃信这家伙一定会来的,一面又止不住心里的悲伤和绝望,醒来一身冷汗。



从塔木陀回来之后我常常做梦,梦到的都是经历过的事,时而清晰时而混乱,我都习惯了。爬起来去冲了个澡,擦着头发,想起梦里一直放我鸽子的闷油瓶,又介意起来,打算给胖子打个电话,一看时间才六点半,寻思着是不是太早了点,拿过手机才发现竟然没电自动关机了。我公寓的固定电话欠费停掉了,一直没管,回来之后都是在用手机联系,从没关过机。我忽然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有时候我真怀疑自己是属乌鸦的,果然一开机就进来一条信息,是胖子半夜发来的,叫我看到了马上给他打电话。他没说是什么事情,但用脚趾头都想得到,能让胖爷三更半夜发信息的,绝对不会是中了五百万向我报喜。



我拨通电话,跟着长音深呼吸,响了几声胖子接了起来。我说:“喂,胖子,怎——”,话还没说完,听筒里传来排山倒海的男高音:“喂!小吴!口口声声说有事情第一时间联系你,你他娘的关什么机?你到底还要不要对小哥负责任?!胖爷我告诉你!小哥他出事儿了!!”



饶是我有心理准备,听了这个还是一阵天旋地转,闷油瓶都那样了,还……还能出什么事?我不敢想。我把头抵在墙上,闭着眼睛,控制不住地嗓子发硬,“他怎么了……你说吧。”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7-21 20:44:00 +0800 CST  
胖子大概本想吓唬吓唬我,不料一句话就把我秒杀了,顿时不咆哮了,解释道:“哎,你也别急,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就是吧……他娘的,小哥他……他好像有点抽风。”



两个小时后,我坐在萧山机场,捧着一杯咖啡,不想喝,只想吐。胖子在电话里三言两语说了一下,昨天晚上护士去给闷油瓶拔点滴针头,发现他睡得不安稳,像在做噩梦,皱着眉满头是汗,正打算叫醒他,结果还没碰到闷油瓶他忽然睁眼一把扣住了她的喉咙,小护士当场连叫都叫不出来,一路被拎着脖子扔到了病房外面。从那之后,不管是医生、护士、保安还是王胖子,任何有生命体都没能踏进闷油瓶的病房超过三步——进去一个扔出来一个,进去两个扔出来一双。



放下电话我就冲向机场,最近的航班是九点,但没票了,最后买的是十点十分的。我在候机厅里坐立不安,胃里拧着劲儿疼,想起早上什么也没吃,就买了杯咖啡,喝了两口,觉得根本咽不下去,全在嗓子眼儿堵着,一低头就能吐出来。杭州下雨了,好在不大,我很怕飞机不能起飞。如果一切顺利,我大概五个半小时后能到医院,如果倒数计时,可以从一万九千八百数到零。我感觉有人拿着砂纸在我的神经上刺啦刺啦来回地磨。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病房外面还围着一群人,胖子脸上甚至挂了彩,据说是被闷油瓶甩出来的针头误伤的。我推门就要进去,胖子拦了我一下,旁边的医生赶忙说病人现在情绪异常并伴有暴力倾向最好不要靠近他等他体力耗尽了我们会采取措施……。我挥开胖子的手,心说*****你懂不懂什么叫暴力,闷油瓶要是真有暴力倾向这里早他娘的出人命了,再说闷油瓶是什么体力什么毅力,一直撑到死那种缺心眼的事情他都干得出来,这人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悲惨往事,要我这个时候放他一个人在里面不管,不如直接把我也撂倒。



我握住门把,说了句“你们都别进来”,然后四肢同时发力一气呵成推开门就挤了进去。果然,还没站稳就见一道人影飞速掠过来,随即我就被卡住了脖子不断往后推,我早有准备,一把抱住他,同时勾起腿一脚把门踹上。闷油瓶没料到这次进来的这个和之前的不是一个路数,一看门关了,另一只手立即扳着我的肩膀想把我从他身上掰下来,我使出吃奶的劲儿搂住他不放,根本不去管自己还能不能喘气,心说这脖子今天就送给你了,你爱怎么玩怎么玩,拧断它老子也利索!



这一连串动作发生的时间前后不过几秒钟,我的身手从来没这么快过。最后他一手卡着我的脖子一手推着我的肩,我两只手在他背后死死扣在一起,两个人扭成一团砰地一声撞在了门上,我立刻听到外面贴着门板听动静的胖子大骂了一声。



门外嘈杂了一阵子,然后胖子试探着问:“小吴,小哥打你了?”又自言自语:“不是吧……他还真下得去手?妈的,还以为他舍不得揍你呢!”



我没空理他。这时我才看清了闷油瓶的脸,啧啧,冷得跟刚从冰箱拿出来似的。同时他也才看清是我,扣在我脖子上的手一下就撤了力,手指还动了动,好像要给我揉揉似的。闷油瓶的神色一瞬间有点复杂,他轻声对我道:“你来了。”



我喘着气,虽然闷油瓶明显没打算置人于死地,但被他的手劲儿勒一会儿肯定不好受,我哑着嗓子道:“你这样我能不来吗!”



闷油瓶闻言抿了抿嘴,像个做错事又拉不下脸认错的倔小孩,我看得一愣。刚要问他发什么疯,他却将手掌无比亲昵地贴上我的脸颊,开口道:“你怎么——”,这话还没说完,他好像忽然注意到了什么,“咦”了一声,奇怪地向四周看了看,眼睛一下子睁得很大,不可置信地瞪着我,表情居然和在海底墓恢复记忆时有些相似,然后他眼神骤然狂乱起来,那就是标准的精神错乱的样子,他开始往后退,一只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另一只手虚弱地推开我,喃喃道:“不对,不是这样的……不对不对!怎么回事?”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7-21 20:45:00 +0800 CST  

楼主:芮小主

字数:31265

发表时间:2019-05-23 03:0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12-23 12:46:09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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