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转载】用我一生·卷二 by十九九


< 11 >【补全部分】

再度恢复清醒时满眼亮白。吴邪抬手揉揉眼,适应了一会,原来正是清晨。

从头痛与干渴的程度来看前一晚必是大醉无疑了,现在坐起来还伴着轻微眩晕的后遗症。他极少喝这么多。

低下头,发现自己穿着睡衣,地面干净得找不出一丝酒渍或食物残渣。桌上放着杯水。窗户开了一半,清爽的空气一阵阵荡进来。厨房传出零星声响。

吴邪在床上坐了足有一刻钟,然后下地将那杯水喝光,握着杯子向外走去。

拉开门就看见站在灶间用勺子搅着锅里白粥的张起灵。听到声音他眼睫动了动,但并未将目光投过来,垂着头似乎十分专注于手中物事。锅中热气蒸腾而上,晨曦下张起灵被笼罩在一片茫茫的微弱白雾之中,像个传说里的妖或仙。

吴邪一手撑着门框,握着杯子的指节一度泛白,又渐渐回了血。他扯了扯嘴角,“早啊,田螺小伙。”

张起灵停了动作,终于转过脸来。他确实瘦了,下颌的弧度甚至是憔悴的。“吃饭吧”,说着他又低下头去拿碗盛粥。

“……好久不见。”

“……嗯。吃饭吧。”

二人对坐着吃早饭是常事,这次却都有些食不知味。吴邪胃不大舒服,头也隐隐作痛,吃了一碗就再难下咽。张起灵在对面闷头喝粥,真实感仍然欠缺。吴邪盯着人家也不是,起身进屋也不是,只好坐在桌前干巴巴对着空碗出神。

“最近你……好么?”

“嗯?”吴邪勉强回神,才意识到张起灵是在提问,“哦,我挺好的。”

“都干什么了?”

干什么了?吴邪揉着太阳穴,想起洗了又干了的衣服,伤了又好了的脚踝,荣了又凋了的樱桃树。

“没干什么,跟平常一样。”

张起灵放下碗筷,小臂硌在桌子边缘,他顿了一会,然后说这半年我没来是有原因的。

吴邪说你不用解释。

张起灵沉沉注视着吴邪,因为瘦和苍白,他的眼睛愈发黑得叫人心颤,“因为我失忆了”。

“什么?”

“我失忆了,四月末的时候,就在我要来之前。”

“你在开什么玩笑,这是什么离奇的理由……”

“我的记忆是周期性的。这种不能避免的失忆会让我彻底忘记很多事情,”张起灵平铺直叙,说的像是别人的事情,“但也有一些事情总能再想起来。”

“什么意思?”吴邪像在听天书,“什么叫周期性的?”

“每隔一定的时间失忆症就会发作。”

“多长时间?”

“这跟外在环境和人的精神身体状况有关,不过”,张起灵盯着吴邪,不想放过他一丝一毫的反应,“目前为止还没有超过十年的。”

吴邪的反应是没有反应,他看着张起灵的眼神里甚至短暂地失去了全部内容,“你是说……你完整的记忆最多只能有十年?……而且你早就知道自己会失忆?”

这种焦虑,这种被拿捏住软肋的忐忑,张起灵是第一次体验到。原来有的事情多少准备多少绸缪都无用,面对之时仍旧既不镇定也无信心。张起灵开始怀疑这个时候告诉吴邪这件事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一阵沉默之后,张起灵又说:“有些东西不会忘的。”言辞间竟不自觉地有一丝恳求意味。

“为什么你从来没说过?”吴邪已经不止头痛了,他浑身都有一股说不清具体位置的隐约痛感,控制不住地无名火起,“你他娘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张起灵听了这话眼神却不再动摇了。“为什么要告诉你?”他平静地反问,“我记不记得你,你在乎么?”

两相对峙。空气中充塞着戛然而至的几乎要凝结成块的极静。他们此刻的神情让这个句子不论是从疑问上还是从回答上,都成为了彻头彻尾的多此一举。

对话无以为继。沉默在两人间首次以反角登场。

这一顿早饭吃得吴邪无比疲劳,他推开碗筷起身走回屋子,和衣重新躺了下来。突如其来的愤怒和悲伤让他不能思考,吴邪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闭上眼睛,拒绝去触碰脑中与张起灵相关的一切。不管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现在不想面对他,也不想面对这样的自己。

等到张起灵进屋来的时候,看见吴邪弯着身子侧躺在被子旁,皱着眉头睡着了。他在他旁边坐下来,用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眼角,他以为那里会有泪,但实际上是干燥的。昨晚也是这样,他醉醺醺地抱着他不松手,睡得口水都流出来,直到天黑透了,张起灵要把他抱上床,去掰他的手时才知道他根本没用力,一分就分开了,分开之后他在睡梦中委委屈屈地哼了哼,然后蜷缩着抱住了自己。和清醒时不同,吴邪睡着了以后会露出非常无辜无助的模样。

张起灵坐在那里看了他一会,然后起身出了屋子。他先去提了水,接着到近处的林子里伐了些细柴,后院的小片菜地近日明显疏于照料,已显出颓败之势,张起灵便重新打理了一番。做完这些,他靠坐在屋墙下,脑中已将吴邪的打算猜了个大概。

其实要把这个人留在这里,乃至留在任何地方,对张起灵而言都易如反掌,只是那样的手段他一个也不想用在他身上。不可否认从各个方面来说他都不能放吴邪走,但是抛开两人之外的因素,倘若这个人不是心甘情愿留下来,张起灵恐怕自己来日为此悔恨。

房檐下张起灵兀自思量,屋子里面吴邪则静静靠坐在床头。他在张起灵劈柴的时候醒了,发着愣听外面不时传来那个人叮叮当当干活的声音。此时此地,一墙之隔的两人俱是思绪纷繁。

——TBC——

真的是失忆了。
那几个猜对的孩子在哪儿?过来让郁闷的我揍一下。

楼主 盛世长安也  发布于 2013-08-17 21:53:00 +0800 CST  
8月11日我们学校就开学了,现在是我长久以来第一次摸到电脑,搬文迟缓实在对不起,等不及的孩子可以去作者不老歌坐等,那里无论怎样都是更得比这里快一点……
十分抱歉。【土下座】

阁楼木窗 @ 不老歌 - 记录与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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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补全部分】

张起灵进屋见吴邪醒着,不由停在了门口。之前吴邪的反应虽说并非在预料之外,但多少还是乱了他的阵脚。吴邪本来就已经有些愧疚,见他少有地踌躇,心里更是一软。——刚才情急之下居然忘了,自己根本是没有正当理由冲张起灵发火的。

吴邪有心缓和,瞅瞅张起灵,然后指着自己鼻尖问道:“少侠,我是谁?”

张起灵面无表情,“张小灰。”

吴邪同样面无表情,“先生,认错人了。”

张起灵看着他那样子好笑地摇了摇头。

吴邪也笑起来,他拍了拍身侧示意张起灵坐过来,“到底怎么回事,你的疑难杂症?”

张起灵坐在吴邪身边,大意是说这种失忆症可以看做一种无法治疗的遗传病,在张家内部有很多人患这种病。除了周期性的发作之外,如果受到强烈的精神刺激或者物理创伤也会引起病发,张起灵这一次就属于这种情况。

吴邪不免问道:“你受什么刺激了?”

张起灵看着对面光秃秃的墙壁,过了一会才说:“我现在是张家的族长了。发生了很多事情。张家的内外关系牵扯太多,我现在没办法对你说清楚。这半年里有人死了,有人离开了,张家在很多方面也彻底改变了。”

他忽略着吴邪注视他的目光,只一味地不带感情地叙述着,但仅仅是这样便已让吴邪感到在窥探他疮疤般的如坐针毡。他不忍问下去,也不大会应付这种情况,顺着心思脱口道:“那你有危险吗?你、你现在、还有危险吗?”

张起灵闻言转过脸来。天色昏暗,吴邪没能看清那不同以往的目光,只是过了半晌才听见他说:“我没事”。

吴邪“哦”了一声,有点结巴,“这、这也太凶残了!我说你们家怎么这么嚣张?都闹出人命了!没有人管你们吗?”

张起灵不出声,只摇了摇头,不知到底是哪个意思。

吴邪一时接收的信息量太大,愣在那慢慢消化,还没琢磨完,便听张起灵那边又开口了,“四月的时候形势已经很紧张,我想我可能会失忆,本来有一个机会过来告诉你这些,但是被耽误了,没来成。……我受了伤,昏睡了六天,醒来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吴邪静静听着,张起灵接着说:“一个月后记忆才开始恢复。第一个想起的就是你。”

“那算你有良心”,吴邪顺口接道。说完半天也没听到动静,吴邪扭头一看,只见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一寸不挪地盯着自己。四目交投,吴邪心里突地咯噔一下。那一霎时的感觉,直如水缸翻倒、幼苗破芽——有什么东西眼看就收不回、挡不住了。

吴邪掩饰地清了清嗓子,“哦那个,那是因为、因为你有很重要的东西放在我这里,你那把刀……”

“我不记得刀”,张起灵打断他,“我只记得你。”

吴邪一怔,去看张起灵的神色,一看便收了声。张起灵感到那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一点一点地转凉,然后投向了别处。

那个时辰火烧云已经退到了天边。吴邪沉默着坐在窗子的一旁,残照在他身上划分出明暗疆域,刀削般的狭长光影间他像个久远的雕塑,沧桑而孤独,寂静入骨。从张起灵的角度看去,那略略低垂的眼睫在灰紫的暮色里有种脆弱的优美。

张起灵凝视着那个侧影,“和你有关的很多事情,慢慢都想起来了。”

“张起灵,你想说什么?”连声音都变得疏远,泛出冷厉。虽是个问句,却满含警告之意。他在警告张起灵:不要说下去。

——他果然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明白。

张起灵在长久的沉默后终归还是选择了妥协。低涩的声音令房间显得空荡,“没什么”。

当晚洗漱后两人躺在床上,困意远在天边。吴邪对着夜空,月朗星稀。他想了很长时间才开口:“张起灵,一开始你说三个月,三个月之后你又说一两年,现在两年也过去了,你那把刀……到底打算放到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

“总得有个时候,难道你要让我给你看一辈子东西。”

“不行么?”

“这不是行不行的问题。”

“你愿不愿意?”

“……………”

我要走了。我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了。东西我不给你保管了。你去找别人帮你吧。

现在说刚刚好,吴邪想,应该就趁现在告诉他。

然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别说了,早点睡吧。”

张起灵握住吴邪的手肘,他手背的筋脉凸显了出来,力道却并未落在吴邪身上。那五指蜷曲的弧度中藏着的究竟是恳求还是禁锢,着实难分难辨。而那么多曲曲折折的思虑与考量,到了嘴边,也只剩下了简单得不能更简单的一句话。

“别走。”

吴邪合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有对这两个字做出任何回应。他维持着背对张起灵的姿势,一夜无眠。

十日后,张起灵返回张家本宅,在唯有族长有权进入的暗室里点燃了手中材质异常、布满图文的一张薄纸。纸张边缘排布奇特的“零二二零零零五九”的古体字顺次焚烧成灰。烛火燃至尽头骤然跳起,又迅速熄灭,虽只一瞬,也足以照亮那双素来淡漠的眼眸中赴汤蹈火的决意。

——TBC——



楼主 盛世长安也  发布于 2013-09-07 19:35:00 +0800 CST  

< 12 >

时如流水,来能令深壑齐平,去能令顽石尽出。

战事结束,家门平定,张起灵似乎打算在吴邪这里长期驻扎了。他干脆明目张胆地把自己的日常用品都带了来,甚至还有他常看的书,多是些古早的民间神话传奇之类的,还有不知道从哪搞来的地方县志。吴邪闲着没事也跟着翻翻,心说真是人不可貌相,张起灵平时瞅着成熟稳重的,没想到这么大了还喜欢看鬼故事。张起灵捧着书一看就是好几个时辰,一副用功样,不时还要停下来思索,看累了就往旁边一倒睡过去。一日三餐,作息规律,俨然一副就此安居乐业的势头。

他这么个不动声色细水长流的架势搞得吴邪难以招架,他跟张起灵说我保证最近肯定不走,您那宝刀也绝不敢怠慢,问题是这新晋族长天天离家出走你、你就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俩人正在小河边叉鱼,正值秋后伏天,白天热得够呛,张起灵赤着上身,裤腿卷到膝盖站在水里,一身紧削流丽的肌肉线条在曝晒下熠熠生辉。张起灵无论做什么事都很专注,因为太专注了,吴邪和他说话他都要慢半拍才反应,应完了还板着脸气吴邪出声惊跑了鱼,简直像小孩子一样认真。吴邪在一旁偷着懒看他握着竹竿聚精会神盯着河面,觉得他眼睛都瞪得比平时大。偶然迎面来一阵风掀起张起灵额前的刘海,他的整张脸便映满了漂亮的阳光,头顶还有撮毛被吹得颤巍巍立了起来。吴邪觉得族长大人这副尊容可真像个傻帽啊,……不过也真招人喜欢。

“问你话呢!”吴邪索性彻底罢工,盘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随手鞠一捧水朝张起灵扬过去。

张起灵也不避,水珠落到他的侧脸、耳朵、脖子,他抬手擦了擦,转头见吴邪正仰着头冲他乐。这人不管平时什么样,只要一笑起来总带着点没心没肺的单纯。张起灵意识到鱼恐怕是捉不成了,嚷着吃鱼的是他捣乱的也是他,吴邪就是有不管干什么都能跑题的本事。

“我在哪都一样”,张起灵还不放弃地拿竿子在水里划拉着,淡淡道:“张家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本家剩下的人已经很少了。”

吴邪皱着脸在明烈的日光下研究张起灵的表情,那几乎是全然的无动于衷。他一直也搞不清张起灵对他的家族究竟是个什么态度,“怎么感觉你当了族长也没多高兴呢。”

“没什么可高兴的。”

“你不高兴?”

“也没有。”

“啧,你这小小年纪的怎么这么无聊呢!”

张起灵竹竿上挑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猛然伸到吴邪面前,吴邪立时大惊,“啊”地嚎了一嗓子,手舞足蹈地往一旁躲去,差点翻到水里。

“什么玩意!!!”

“水草。”张起灵挪开竹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娘的,还以为你勾出个妖怪呢!吓死老子了!”

张起灵谑他:“年纪大的也没见多出息。”

“……我也没说过我出息啊。”吴邪重新坐稳了,张起灵没和他一般见识,转过身不死心地继续瞄河里找鱼去了。

这条小河的支流到这里已经十分清浅,只及二人膝头,绕着腿旁荡出道道波纹。张起灵右腿的裤脚有一小块布料松散了下来,被水濡湿成深深的靛蓝色,黏嗒嗒地贴在膝窝,吴邪看着就特别想给他重新挽上去掖好。他坐那忍了半天才把这股念头忍回去,结果另一个念头就不受控制地跑了出来,“张起灵,你是哪年生人啊?”

张起灵闻言一顿,回过头来。吴邪盯着他的小腿,一副走神的样子继续念叨着:“你在张家是不是过的不大好?你们家到底是干嘛的啊?看你来来往往的也不嫌麻烦,你家离这是不是不远?……没听说附近有什么名门望族啊,尤其是最近发生惨案的……”

张起灵静静看着吴邪,真是百感交集——这个人终于对他怀有正常的好奇了。或者说,他终于准备抛弃那层漠不关心的躯壳,试着真正地接纳和袒露了。张起灵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以至于忽然之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吴邪抬起头来,看张起灵瞅着他不说话,好像猛然回神了似的,干巴巴笑了一下,快速说道:“啊没什么,就是一时想到了随口说说的。得了别聊这些了。”

张起灵:“…………………”

吴邪说完便跳进水里,背对着张起灵。这下倒是专心致志捉起鱼来了。

张起灵在他身后默了半晌,无声叹了口气。真相往往最难接受,现在先不说也好,他想。况且张家大乱刚过,内忧平息、外患又起,局面并不稳定。即便身为族长,也远不能一手遮天。既然他还不能依照计划中那样安置吴邪,那么此时告诉他那些事情只会给彼此徒增困扰。不如等到其他诸事皆备之时,再与他从头说起。

后来想想,其实他们曾经有过那么多绝好的机会可以用来坦诚相待,却都一一错过了。如果当时张起灵将一切和盘托出的话他们将会怎样,会不会就此躲过人事之间种种波折,又能否免去那荒烟蔓草的十年蹉跎,随后的年月里两人各自都做过这样的假设,只是现实不许人回头。

——TBC——

开头甜一下结尾虐一下。
本文的永恒节奏。



楼主 盛世长安也  发布于 2013-09-18 18:54:00 +0800 CST  
< 12 >【补全部分】

九月张起灵离开了几天。他现在纯粹是矫枉过正,每回走前都要交代自己几时回来,搞得吴邪哭笑不得。这一次他是上旬走的,比预计提前了一天回来。吴邪没当回事,但是晚上夜观天象掐指一算,突然愣头愣脑扭过脸来,问张起灵,你是特意今天回来的?

张起灵老实摇头,说事情办完我就回来了,怎么了?

吴邪道:“今天是中秋节啊!”

张起灵也愣了,他真不知道,从来也没有过这个意识,再看吴邪也是一副好巧啊我也刚发现的表情。

没有桂花,月饼也甭想了,吴邪站在窗户边比划了一下,“你要不要过来……赏个月啥的?”

张起灵默默走过去杵在吴邪旁边举头望明月。望了一会,转过脸来,说:“赏完了。”

吴邪偏偏头,还是没忍住,摸着鼻子笑了出来。张起灵看着他,也跟着笑了笑。

笑完了吴邪还真眨巴着眼睛对月感慨起来了:“一年两个团圆节,竟然都过到了。”

“嗯,看来你那瘪元宵挺管用的。”

吴邪怒视张起灵:“你怎么还记得!你不是失忆了吗!”

“我就是记得”,张起灵像顶嘴一样回道。

吴邪对他这语气新鲜,自个儿站那乐了一会儿,然后就听他又说道:“早跟你说过了,和你有关的事情很多都记得。”

话说到这吴邪就乐不出来了,他干巴巴咳了几声,“你失忆之后和以前也没啥区别。”

“本来就还是我”,一提到这个话题气氛总是有点微妙,张起灵顿了顿又说:“失忆一次之后能想起来的,通常以后也一样能想起来。比如我小时候的一些事,每次都忘不掉。”

“你小时候……”,吴邪本来想说很惨吧,话到嘴边刹了车,“你小时候过得怎么样?”

张起灵侧了侧头,眸子亮亮的瞧了吴邪一眼,“也没什么特别的。起初要完成各种训练,后来……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做。天天都是一样的。”

“要是做不完呢?”

“没有做不完。这种情况不允许发生。”

“那不是比童工还惨!你家管这叫没什么特别的?”吴邪狰狞道,说完一想那可不正是他家。他挠挠头,“有没有人性啊………你、你那时候多大了?你怎么不反抗啊!不行你就逃跑呀!”

“不可能。”张起灵摇摇头,“而且也想不了那么多。精神和身体都很累,仅剩的精力都在想办法活下去,连为什么活都没想过。”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张起灵看了看旁边的人,有点后悔把这些话就这么随意说出来了。早就知道自己的过去没有令人愉快的能力。吴邪心思重,表面风平浪静的实际上心里说不定怎么翻腾呢,何况他现在表面上看起来也不大好。

张起灵咳了一下,又接回之前的话题,“所以以后我再失忆了,你别着急,等等我肯定会想起你。”

“哦。”吴邪很乖地答应了一声,但很快像被踩到尾巴似的叫道:“谁、谁着急了!”

张起灵淡淡扫他一眼,“不急你那天发什么火。”

“………………”,所以吴邪其实很懊悔,觉出苗头不好的时候真该果断地撒腿就跑,当时没跑成,现在后患无穷。

“不过,那应该是几年后的事了。”

“……那现在说它干嘛。”

但凡与以后相关的话题,吴邪每次都这样闪烁其词,要不就干脆沉默以对。张起灵再沉得住气也有忍不了的时候,他眉头一皱,直接问道:“你是不是还想走?”

吴邪心里骂了一句,怎么躲着躲着还是绕到这上头来了,“我要走也会和你打好商量的。”
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他不明白只有这件事是没得商量的。张起灵心里忽然涌起酸楚。

“你留下来吧。”

“…………”,张起灵平常有一半的意思靠一双眼睛表达,剩下的一半里还有一半全靠意会,这么个寡言的人被逼得一句话翻来覆去地说,吴邪觉得自己简直混蛋,应付得颠三倒四,“我也、这不是正留着呢,也没说走啊。”

张起灵静了一会,然后说:“你知道我指什么。”

吴邪避开那直视过来的目光,有点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可以看懂张起灵的每个眼神。到这份上再装傻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可是话说得太清楚了,还拿什么苟且偷安。吴邪揉着眉心道:“张起灵,不可能的事情就别去想了。”

张起灵转回头对着窗子,神色冷凝下去,不再开口了。

吴邪在心底叹息。真想走的话,根本就不会留到现在了。张起灵不会想不到这一点的,他感谢他不拆穿。他不拆穿,吴邪才能继续对自己装聋作哑。但是仅仅维持这样的现状也越来越难了。最近他常常只是看着他都会抵挡不了那股暗暗汹涌的悸动。张起灵哪怕只是单纯地存在着都是天然的威胁,他的手上有一整个世界,崭新、巨大、充满诱惑,吴邪看得着了迷,但始终不去推开那扇门。因为他不仅看见了那其中翩跹的流彩,也看见了紧随其后的无穷黑暗。

如此进退踯躅,说穿了,不过是心魔难降。

时间轻巧地溜走,五四年春节按说也该一块过的,但是张起灵有事出了门,一去个把月。那阵子他开始忙了起来,出去的次数比之前频繁许多。年关时吴邪独自闲赋在家,暗搓搓地干了一件当务之急的大事。

张起灵回来一进屋就发现不对劲。屁大点的屋子里什么东西变了都逃不出法眼,反观吴邪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张起灵心想这人难道还企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关么。

他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闷了一下午,晚上熄了灯睡觉的时候才对吴邪说了句:“你把这炕加宽了。”

“……嗯”,吴邪满心都是果然逃不掉的悲切,“我闲着没事干,就、就在外沿接了一层砖,宽敞点还不好嘛,睡、睡得舒坦”,吴邪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结巴,“再再说这几年你也长大了,个头也高了,那么小不够睡了啊。”

刚提了一句就解释出这么一大堆,张起灵想这人是有多心虚,要不要告诉他自己已经停止发育快二十年了,看他还能编出什么借口来。

张起灵嘴角动了动,“要不我还是睡锅里吧。”

吴邪翻了个白眼,“去吧”。他平平地说:“顺便添水加盐,开小火,盖好锅盖。明早上我起来应该就能吃了。”

“要不要辣椒。”

“不要。”

“醋呢。”

“不要,就要原味的。”

“那油呢。”

“啧,真麻烦”,吴邪反悔了,恶声恶气,“还是直接生吃吧!”

“行,来吧。”

吴邪转过脸去瞪张起灵,发现对方也正看过来,黑暗里对视了许久他才确认张起灵在笑着。吴邪呆了几秒,然后默默地转过了身去。

过了一会,他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原来这个你也记得。”

那时张起灵才意识到,对于自己失忆这件事,吴邪远比他想象中在意得多。

他在吴邪背后放任目光肆意流连。眼前的颈部曲线不是粗犷健壮的类型,反而略为雅致,夜色中异常动人。颈窝与肩线一脉相承,线条畅顺地滑入里衣,余下风光旁人不能得见。视线溯回再向前攀援的话,则有淡青色蜿蜒的血管,清爽利落的喉结,以及微微凸起的一对锁骨……

张起灵闭上眼睛。但已经注视过千百遍的姿貌依然在脑海中持续浮现。

不能占有,不能抱拥,甚至连更加靠近都难,这横亘在他们中间的屏障还得忍耐多久。

——TBC——

最近度娘不知道在干嘛,给我们这些悲剧的写文搬文者带来了无尽的艾特痛苦……
十个人爱一次已经够麻烦了,他现在规定一次只能爱五个人这真是让我们×尽人亡的节奏啊混蛋!
所以拜托各位,看在楼主我高三了还搬文的业界良心上,能用电脑临幸本楼的就请尽情用电脑临幸,实在临幸不了的手机党我会坚持艾特的。
┳_┳求理解。


楼主 盛世长安也  发布于 2013-09-29 17:30:00 +0800 CST  
< 13 >

冬去春来之后张起灵变得比之前更忙,这忙碌不仅体现于他更为频繁的外出,也显露在他整个人身上。吴邪时而能感觉到被张起灵按压在平静表面之下的丝丝焦虑,有几次他出门回来的神色几乎是疲劳的。

三月的最后一天是张起灵这一次外出前说定回来的时间,返回的途中他打定主意,吃过晚饭就离开。本来他想干脆晚些回来的,不过转念又想到自己已经有过案底,实在不能再爽约了。吴邪对此并没多想,只觉得他最近真是忙,也不知干什么大事业呢,人都累瘦了。他晚上多加了个菜,两人对坐吃完,张起灵照常起身刷碗,吴邪说你别刷了,快去歇会儿吧,等下不是还要赶路。张起灵摇摇头不吱声,吴邪没招,只好站起来去拿水池边的墙上挂着的抹布擦桌子。

张起灵正好站在水池前,刷碗的动作慢吞吞的。吴邪站在他身后隔着个人够不到抹布,便随手按在张起灵肩头,踮了一下脚。不料“啪嚓”一声,吴邪抹布是拿到了,张起灵手里的碗却应声掉落,磕出好大动静。

“手滑了”,张起灵解释道,说完拿回来继续洗。

吴邪看了看那碗,又看了看张起灵,觉得不对劲。他回想一番,抬手轻轻搭在张起灵肩上。

张起灵立刻僵了一下,等吴邪一点一点地开始慢慢施力,他却又像没事儿似的。

吴邪突然撤力,揪着张起灵的衣服把他转过来,抬手就去解他上衣扣子。张起灵用另一只手拦他,吴邪一把挥开,“别动!给我看看你怎么了!”

外衣一扒开吴邪的动作就全停住了。纯白的里衣上,肩头的位置血迹斑斑,有已经干了的,还有正在渗出的。张起灵低头看了一眼,叹口气,不动了。

吴邪顿了顿,继续把他的上衣全脱了。他看到张起灵左肩草草缠着的几层布条,已经全部染成了红色,这样的创口面积大得砍断胳膊都够了。即便是在战时张起灵都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吴邪目瞪口呆地看着,静了一会,突然怒吼:“你搞什么!!这他妈怎么回事!!!”

他的表情很可怖,张起灵正面承受着怒火,避重就轻道:“和别人打架弄的。”

“和别人打架!”吴邪气得都不大能组织语言了,“你六岁吗!!”

张起灵:“…………………”

吴邪把张起灵推进屋按坐下来,拿出药箱给他上药重新包扎。这药箱还是张起灵参军打仗那阵子备着的,没想到仗打完了还能派上用场。张起灵的伤口已经潦草处理过了,像是一剑刺进去的,深可见骨,差点对穿,稍微往旁边偏一寸就是心脏。

吴邪一声不吭地重新上了药用纱布包好,脸色冷得能掉下冰碴,额头上却全是汗。张起灵乖乖地坐那不敢再惹他,等弄好了才抬起头来。

吴邪收好药箱转回来,见张起灵还光着上半身缠着几圈绷带坐在那眼珠子一错不错看着自己,当下根本不想理他,扬手扔了件衣服过去。

“你把嘴唇咬破了”,张起灵说着,便伸手过来要帮他擦。

吴邪偏头躲开,自己用手背抹了一下,“管好你自己吧”,说完转身去了外屋。

张起灵看着他走出去,知道他这是真生气了。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就不用走了,张起灵老实住了下来。吴邪平时脾气不错,挺好说话的,可一旦真动了怒就容易钻牛角尖,越想越来气。他这股邪火找不到正当理由发出来,就只能自己生闷气,整个晚上都没搭理张起灵。虽然这么眼见心烦消不了气,睡着之后偏又冤家路窄地梦着了人家。夜里吴邪看见张起灵命悬一线、气息奄奄,而自己就算流干了全身的血也救不回他。惊醒的时候东方未明,梦里那个在他怀中即将一去不返的人正安稳睡在身边。

吴邪呆滞了许久,然后翻身趴在张起灵面前借着月光细细端详他。

素日相见觉不出什么来,然而当张起灵不在身边时,吴邪却总会在想起他的瞬间意识到,这人当真是生就了一副好样貌的。他纵然辞色稀少,竟也能叫人色授魂与。那烈烈眉峰,压在心头,比山还重。

——你总说你会记得我。可其实不管你失不失忆,到最后都只会是我记得你。

他看了很长时间,直到星月消匿,初生的朦胧天光漫进了房间,才终于凑过去,很轻很轻地在张起灵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你总叫我留下。可实际上真正会离开的人,是你啊。

吴邪再睡不着,悄悄起身到了外屋。打开门,早春干爽的寒气扑面而来,他披着外套斜倚在门口,想起从山上背回张起灵的那一天,一晃都过去三年了。比想象中长,比回忆中短,百味陈杂之际已经难辨个中因果。

他站在门槛上专心致志地发着呆,不知不觉天光大亮,似乎听到房内有响动,还没等回过头便被人抱了个满怀。

张起灵从后面拥过来,双手将他牢牢扣住,脸埋在他颈窝。吴邪觉得这一下子连魂魄都被他搂紧了。他深深呼吸,喉咙忽然发哽,鼻梁也莫名地有点泛酸。张起灵闭着的眼睛在他侧颈蹭了蹭,没睡醒的声音含糊说了什么,吴邪反应了半天,觉得八成是在说冷。

他拍拍张起灵在他身前交握的手,清了清嗓子,“冷你还跑出来,快进屋去!早饭好了叫你。”

张起灵摇摇头,头发蹭得吴邪好痒,他紧了紧怀抱,声音闷在衣服里模模糊糊的,“这样就行了。”

吴邪手指还搭在张起灵腕上,心说这不是胡扯嘛,我体温比你低,你抱着我能暖和?他这么想着,却也没再动作,反而在晨曦中闭上了眼睛。

——TBC——

楼主 盛世长安也  发布于 2013-10-12 18:21:00 +0800 CST  
< 13 > 【补全部分】


张起灵的伤一向好得快,还不满一个月便已经大体无碍,月中还匆匆跑回张家两趟。吴邪自个呆着的时候就想,张起灵所谓的和别人打架大约是确有其事,相信事情本质上也不外如此,但是打架不重要,关键的是和谁打、怎么打的、为什么打。显然,这些张起灵没打算告诉他。

而他却开始想要知道。

已经无法否认或忽略了,他想知道关于张起灵的一切。

吴邪闲着瞎捉摸的时候想过,诸如欲望业障此类,说来与疾病相似,来如山倒、去若抽丝,实则无药可医。唯有默默领受,生生捱着,双方消耗个你死我活才能算完。由是他一方面被好奇心折磨着,一方面又极端抗拒做任何询问。只想着少知道点就少了解点,少了解点,兴许就能少在乎点。

面对张起灵,他的方寸早已经乱得没法补救了,这点自我保护不能再丢。

月末气候转暖,吴邪重新拾掇起后院,尤其那株樱桃树。其实为了弥补张起灵,吴邪有次在市场上遇到卖樱桃的已经高价拎了一袋子回来给他尝鲜,张起灵却不领情,仍旧颇为怨念地盯着窗户边那棵光秃秃的树,一脸谁抢了他东西的表情。吴邪拿他没辙,只好连连保证来年绝对让他吃到。过后他自己也颇感无奈,心说我怎么就这么惯着他,怎么就这么高兴惯着他。

五月的头几天张起灵出去了一趟,回来后神情中又是隐隐忧色,吴邪心想他这是又要打架了吗,这个混球。果然张起灵隔天就跟吴邪说他要出趟门,这一去恐怕得一个月还多,约莫六月中旬才能回来。吴邪心里烦闷又不能表现出来,心有不甘地给张起灵找不痛快,他装模作样理了理张起灵的衣领,拿足了家长腔调说去吧,但是跟别的小朋友打架可不能输啊。张起灵这次倒没不高兴,只是很严肃地捉住了吴邪的手,说你一个人在家要小心。吴邪以为他在还嘴,气得上去掐他,张起灵就任他掐。

张起灵是两天之后吃过晚饭才走的。天色刚开始变暗,他同往常一样出了门又转回身,略略仰视着每次送他都非要踩在门槛上的吴邪,“我六月中旬才能回来。”

“你说过了。”

张起灵看着对方眼底没藏好的那一抹低落,忽然执了吴邪的手,“你送送我。”

吴邪带上门,跟张起灵沿着土路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还是忍不住对张起灵抱怨说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现在天都要黑了,山路不好走,你就不能等明天嘛。

“不行”,张起灵一本正经答他,“不能再等了,本来今早就该走,想多待一会儿,才拖到了这时候。”

于是吴邪就不吱声了。

随后两人就那么脉脉不语地走了一阵,吴邪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听到旁边张起灵忽然笑了。吴邪奇怪地看他一眼,心说平时逗他都不笑这无缘无故的是哪根神经搭错了,“你笑什么?”

张起灵看了看他,“我在想,你这是要把我送到哪去。”

吴邪一听,停步四顾,连他们的屋子都看不到了,没剩几步就要进山,他娘的竟然都走出这么远了!

“你想跟我走”,张起灵看他好笑,“直说就行。”

“别瞎说!……妈的老子就是溜号了,你怎么也不提醒我!”

张起灵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他近来经常会很自然地碰碰他摸摸他,吴邪都习惯了,这次却有点不同。他的表情虽然仍旧是平静的,可眼中的温柔笑意并未退却,那样望着吴邪,便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讲。

吴邪着了魔似的理智全消,本能地抬手覆在了张起灵的手背上,霎时天地间只剩心跳声。

“回去吧。”张起灵说。

吴邪失神地看着他,过了几秒钟,才突然醒过来一样,愣愣地问:“嗯?你说什么?你刚才说话了?”

张起灵把手从吴邪脸上拿下来,笑着握了一下他的手指,“回去吧”,又帮他竖起衣领,“你没穿外套。”

北方春天早晚是挺凉的,吴邪一路走过来都没啥感觉,不料听张起灵这么一说,耳后颈间竟顿时十分配合地沿着他的手指起了一溜鸡皮疙瘩,迎风颤栗。

吴邪缩了下脖子,“哦,你先走吧,我等到看不见你了就回去。”他大脑尚且没有恢复正常工作状态,想什么就直接说出来了,说完才猛然回神,一张脸腾一下就红了,在这么暗的天色里都看得出来。他抬头一瞧,他娘的,千载难逢,张起灵竟然笑得都能露出牙齿了!吴邪恼羞成怒地推他,“快走快走!这都几点了,再磨蹭你就更来不及了!”

张起灵心情大好地又揩了几把油才终于走了。吴邪从没见他这么高兴过,虽然自己出了丑,也还是不禁跟着乐。他站在原地看着张起灵背着包袱一步比一步更远的身影,心想这真是太糟糕了,我是鬼迷心窍了吗,刚才竟然以为他要亲我。

张起灵走到小路尽头,停身看回来,仍伫立在原地的吴邪只是一个小小的孑孑的人影。

下次就真的吻你了,张起灵想。

路的两端,他看着他,他也看着他,谁也没有挥手告别。过了一会,张起灵转身没入了山林,吴邪便也调头往回走去。

晚风轻拂着,初生的星光一点一点地闪现在渐蓝的夜幕上。此刻孤身行路的二人还都各自回味着方才并肩走来的情景——天上月亮一轮,人间你我两个,这段路永远也走不到头就好了。


——TBC——


附赠小插曲:十九九教你一秒毁气氛。


嗯,莫瑞Moselle就是我。求眼熟

楼主 盛世长安也  发布于 2013-10-19 20:26:00 +0800 CST  
< 14 >

自张起灵上次离开刚满半月的那个晚上,吴邪哼着小调往家走。他心情不错,前天去城里交一份编纂的文稿,对方很满意,大方地付了工钱,还说以后再有类似的零工会留给他。吴邪连连致谢,当晚赶不回来,便在旅社对付了一夜,今天睡饱了起来去市场买了一包葵花种子才优哉游哉地往回走。

种了葵花以后就可以在家炒瓜子吃了,吴邪一边逛一边自得其乐地瞎琢磨,张起灵嗑瓜子这景象还真是想象不出来。

正乐呵着,一抬头忽见不远处野地里有什么东西像个鬼影似的动如闪电地跑过。晚上村民都回家睡下了,周遭根本没别人,吴邪揉揉眼睛,那身影还没跑出视线范围,吴邪惊奇道:“张起灵?”

那人影瞬间又掠出几米,然后猛停住,脚下一顿竟生生铲飞了几块连着野草的土皮。张起灵回过头来,看到吴邪,冰冻的表情一下碎裂了,冒出人气来。

吴邪朝他小跑过去,惊吓很快变成惊喜,“哎,真是你!怎么今天就回来啦,不是说要到下个月吗?”

张起灵一动不动地死盯着他,整个人喘得快断气,夜色里吴邪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

“干什么喘成这样,跑那么急干嘛!”吴邪笑笑地拍着张起灵后背给他顺气。他对着张起灵总是不大装得住事情,迫不及待地既像邀功又像显摆,“你记不记得上次咱们进城我在书社找到的那份帮工?昨天完活儿,你猜拿到多少工钱?”吴邪说着,笑嘻嘻地把口袋里的一沓纸币全掏出来在张起灵面前晃了晃,“等本大爷给你种一排樱桃树哈!”

炫耀完了见张起灵不接茬光在那不错眼珠地看着他,呼吸还是又粗又急,吴邪换了个更顺手的姿势继续捋他后背,“哎呀,这种好事可不多。我要不装哑巴就好了,至少也能混个教书先生之类的美差……哎你说,我要是说我这哑巴突然治好了,乡亲们能信吗?…………我说张起灵,你没事儿吧,怎么跟拉风箱似的……”

没等吴邪这句话说完,从方才起就石雕一样的张起灵突然动了,他一把抓住吴邪放在自己背上的那只手,攥得死紧。吴邪吃痛,不解地看向张起灵,却赫然发现他的目光竟然——非要形容的话,那是种劫后余生的惊惶。

怎么了这是?吴邪这句话还没说出口,张起灵就突然双手捧住了他的脸,紧接着整个人倾过来,把嘴贴在吴邪的嘴上用力狠狠压了一下。

只是压了一下就分开了,但是张起灵并没有退开,仍旧保持着那个动作和吴邪挨在一起。他虚弱地合上眼睛,额头抵在吴邪眉心,呼吸仍然十分急促,而且全身都在轻轻的发着抖。吴邪完全懵了,他身陷于张起灵呼出的焦灼的热气,还有他剧烈的强有力的心跳声,什么反应都没了,就那么傻不愣登地被抱着,连说话都忘了。

张起灵深深呼吸,稍微平缓了下来。他睁开眼睛,炙热到近乎虔诚地望着怀抱中一脸茫然的吴邪,手指微动,抚摸着他的脸颊,再次吻了上去。

温凉柔软的是微启的双唇,舌尖侵入口腔,细致地舔着齿列,撬开牙关,生涩地追寻着去勾卷和吮吸另一个失了应对的乖顺的舌尖。这是一个真正的吻。它已经欲盖弥彰地潜藏在他们之间太久了,久到不论怎样发生,都令人感到命中注定般的无处可逃。张起灵在毫不后退的笨拙而颤抖的磕碰间平白吻出了无限蕴意。强横如攻城略地,神佛莫阻,不容置疑;又卑微如切切低诉,谢天谢地,你在这里。

吴邪整个人都木了,口中被张起灵恣意翻搅着,等到意识终于回笼,瞬间脑子嗡的一声,全身不由自主地一阵战栗。他本能地皱眉闭起了眼睛,这却令与张起灵唇舌缠绵的触感成倍地放大。吴邪受不了地漏出一声模糊而抵抗的低吟,然后努力睁大眼睛,拼命调动出所有理智和力量去推张起灵。

“张……唔,放开………我唔……………张起灵!你发什么疯!!”

张起灵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后退着才站稳,胸膛仍然剧烈起伏着。他们几步相隔、对面而立,风吹动衣裳,月光照亮旷野,张起灵像一头小野兽似的牢牢盯着吴邪。

吴邪用手背在嘴唇上抹了一把,人也在喘,狠狠瞪着张起灵,他的表情是一种掺杂了无奈的震怒。张起灵静默等待着,凶狠与脆弱、无畏与忐忑极其复杂地交织在他眼里,恍然只觉悲喜荣辱尽可交付这一人裁决。

结果吴邪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决然转身继续朝家门的方向走去。

张起灵怔了一下,立刻冲过去紧紧抓住他手腕:“不能回去!”

“放开。”

“你不能回去。”

“你放不放开。”

张起灵终于平静了下来,但还是不肯放手,他拉着吴邪,肃然道:“你跟我来。”

他们绕到一座土丘背后,伏低身子藏在树丛中,越过突起的土石,可以看到吴邪那幢小房子,此刻正有人忙碌其中。

“怎么回事?”吴邪一看,顿时忘了自己还被人抓着手,皱眉道:“这是什么人?他们要干什么?”

“他们是……”,张起灵停顿下想了想,“和张家作对的人。”

吴邪看他一眼,心下了然。距离远得看不清模样,只知道房内和屋子周遭都分别有人在搜查,余下两个站在屋前的人看似是在望风,不知说了什么,其中一个蹲下身,掀开了菜窖的盖子。

张起灵感到身边的人低骂了一声,瞬间冲了出去,动作迅猛到张起灵竟然只擦过了他的衣角而没能按住他。张起灵急忙跟着跑出两步,脚掌使力,平地低低一跃从后面扑上去把吴邪压倒。

“你干什么!”张起灵急了,这个人到底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放开我!快放开!”吴邪被张起灵锁在胸膛和地面之间,拳打脚踢奋力挣扎,气急败坏道:“刀!他妈的你个傻子!你的刀在菜窖里!!”

张起灵愣了一下,吴邪逮住机会手脚并用地甩开张起灵往前爬去,还没等他站起来,身后便被人整个盖住,再次压回了地上。

张起灵紧紧抱着吴邪,双臂将他围拢,用眼眶在那毛茸茸的后脑勺上蹭了蹭,闭起双眼,悲欣交叠而来。

“不重要”,他的声音就在吴邪耳边,很低很沉,听着却像有破音似的,“那把刀一点也不重要。”

“什么?”吴邪终于安静了下来,反应了一会,不放心地问:“已经不重要了?”

“嗯。”

“……真的?”

“真的。”

见吴邪不再乱动,张起灵便拉着他爬起来藏回树后。他们看着那群人轮番将房舍内外翻查了三遍,中途几乎全无对话,可见训练有素。现下他们围聚在房前似乎正商讨着什么,一共七个人,其中一个人点起了一根烟。就在这时,又有一个人从树林中跑了出来,看衣着是同一伙,之前竟完全没发现他。他与那七个人简短说了什么,然后就见他们一同回到车旁,从车厢中拎出一个个白色的塑料桶,拧开盖子朝房屋泼去。

吴邪看到这里已经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猜了个大概,却也没什么剧烈的情绪,只是狐疑,“真不是冲着你的刀。……那他们在找什么?”

张起灵也看着那群人,眉头紧锁,过了一会,他答非所问地对吴邪说:“跟我走吧。”

吴邪置若罔闻,他看着刚才抽烟的那个人将烟头一抛,火苗呼一下着了起来。房子本来就小,浇了油火势更是迅猛,想救都救不成,这是不留一丝痕迹的手笔。那几个人直到眼见烧断了房梁才分别上了两辆吉普车离开了。他们走了没几分钟,整个房子便不堪支撑地彻底垮塌了。

吴邪面沉似水,全程都静静看着。张起灵侧过头去,见他平淡如隔岸观火,只是烧出的灰烬却仿佛全落进了眼底。

又过了一会,看见有村民发现火情赶来,吴邪才动了动。他转过身来对着张起灵,“你不是说要走么”,他淡淡地问:“还站在这干嘛。”

张起灵看着他,眼神晦涩,一度欲言又止,但最后只是点了点头,默默拉着他没入林中,向前走去。

漆黑的夜色里,吴邪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张起灵,心神俱是清寂。他抬抬眼,一步之遥的张起灵正在埋头探路,因为拉着自己,身形有些歪斜。

这三年多光阴,现在也只剩下了眼前这个还抓着他不肯松手的人。


——TBC——


最近几章都炒鸡温馨,大家要做好被虐死的准备哦XD。


休闲勾搭好去处:
写文的大神:@199十九九http://weibo.com/towhereveritmaylead
作死的楼主:@守蝉一枝梅闻花_水声浮堤http://weibo.com/u/2476286885

楼主 盛世长安也  发布于 2013-11-02 18:31:00 +0800 CST  
< 15 >

张起灵对山势地形比吴邪想象中更为熟悉,一路走走歇歇。第二天上午行至一处袒露的巨大光裸山体,张起灵停下脚步,似是犹豫了一下,才转头对吴邪说:“进入张家之后,你还是先装作不能说话行么?”他看着吴邪,眼露歉意,“这几天情况比较特殊,等到事情平息就好了。”

吴邪点点头表示配合,自己毕竟是外人,这种时候当然不能给张起灵添麻烦,他随口问了一句:“什么事情搞得这么严重?”

“……先进去再说”,张起灵并不高明地结束了话题,笔直朝山体走去。吴邪赶了一夜路已经疲了,心情也平静了许多,见张起灵如此举动便笑道:“怎么着,张家就住这石头里?你还真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张起灵神色复杂地回头看了吴邪一眼,随即蹲下身将右手探入石下杂草中,手腕发力,看似简单地一扣一拉,随即只见那庞然巨石竟无声无息地向一旁挪去,露出了一个约有三米见方的入口。

挺厉害嘛,吴邪仰头打量着。张起灵拉了拉他衣袖,两人走了进去,巨大而隐秘的石门在他们身后悄然闭合。

石门之内别有洞天。穿过一条几十米的通道之后,视野豁然开朗,原来在群峰围拢的这片宽阔地域中竟藏着这么个颇具规模的村落。虽然自昨晚至今一路七拐八拐,但吴邪大致能推断出此处已是长白山深入腹地,想必难通人烟,怪不得外面都没听说过。吴邪心说这品位癖好也够猎奇的了,占山为王也不是这么个玩法啊。

随着逐步深入,吴邪发现,如果这里就是张家本族所在地,那么确实如张起灵之前所说,人丁并不兴旺,有些房子空闲着,看得出已经有段日子没人住了。他们一路走过,间或碰上几个年轻人,看到张起灵都很恭敬地停步颔首,张起灵有时候点点头,有时就扫一眼了事。吴邪看得直好笑,心道这小子当族长当得还像模像样的,架子不小嘛。他心里挤兑着张起灵,人就轻松了点,不经意回头,却看见方才和张起灵打过招呼的那个年轻人也正回过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过来——吴邪确定他看的不是张起灵,而是自己。那是一种阴郁的研判的眼神,让人很不舒服。吴邪刚皱起眉,张起灵便有所察觉地回过头来,那人立刻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走开了。张起灵抿了抿嘴,把右手按在吴邪左肩上,沉声道:“走快点。”

这话和动作都不大客气,吴邪感到张起灵按在肩上的手指在悄悄捏紧做着暗示。他不解地看去,见了张起灵神色,明白不是说话的地方,就暂且按下不问了。

似乎越往里面走遇到的人就越少,吴邪开始得空观察这里的构造。按说一般类似大小的村落,又是同族而居,理应热热闹闹的,而张家给人的感觉不仅不热闹,反而有些荒凉。整个村庄的构建是个奇特的半圆形,一排排的房屋以同心弧的样式层层围拢,另外那边则是一面陡峭到几乎是垂直伫立的裸露山体。吴邪跟着张起灵一层层往里走,觉得这种排布似曾相识。

他只知道两种类似的构建方式。一种是在大型的群葬墓中,墓主被置于圆心的位置,而殉葬者则依据八卦排列为一圈一圈的同心圆向外扩散。这样大费周章的阵仗实与财富地位无关,而是由于一种极端特殊的情况,因为在这种墓中,墓主并不是死人…………。吴邪甩甩头,觉得自己扯太远了,这种墓葬形式他这辈子也只见过一次,况且那必须用完美的整圆形,缺个口都不行,何况半圆。又何况,张家再奇葩也不至于拿陵寝做样板盖房子吧。

至于另一种,则是在一本文言的闲书上看到的,记得是一种防御的阵型。一半利用靠山的地势,另一半将战力做层层递进的周密分布,目的是最大限度的确保圆心位置的万无一失。吴邪想到这里,抬头望去,虽然还瞧不大清楚,但他估摸最中心那个建筑一定是建在山体之内的,否则有人从山顶上推一块大石头下来就能砸个稀巴烂,那这里三层外三层的防御不全是废屁。

又走了约半个钟头,似乎越到中心处人迹越稀少,初时还偶有路人,到后来周遭便只剩他俩了。出乎吴邪意料,在本该是圆心的地方立着一座五层高的楼,四方长条形状,通身石砌,外观非常粗糙原始,但也极其坚固。这种建筑除非用炮轰,否则不会倒下的。但奇怪的是这幢楼并没有山体蔽护,上头也无遮拦,就那么傻呵呵地杵在那,比其他建筑都高大,简直就像个活靶子。吴邪腹诽这是怎么个逻辑,如果敌人冲破外围打到这里就主动献身吗,这也太没节操了。

张起灵一直沉默着带路,此时也没有说话,带吴邪直接从那幢楼的中门里进去,却没停下的意思。吴邪有点明白过来了,果然等到他们从那幢石楼的后门出去的时候,就看见山体之中,真的还有一座建筑。而且,这座建筑不是把山石挖出来盖进去的,而是直接在山石中开凿出来的。这座山中楼共分上中下三层,每层两间屋子,看似简单,实则非常精巧细致,整个建筑严丝合缝地长在山里。

原来刚才那座石楼还真是关键时刻用来当炮灰的,吴邪暗想,真是大手笔。

张起灵直接领着吴邪从外面的楼梯上了二楼,推开了只有一扇窗子的那个房间的房门,把吴邪让进屋里,又关上门。吴邪注意到张起灵插上了门后的一块木板,那就是老式的普通门闩,连锁都称不上。再仔细一看,这门竟然根本是没有锁的。张起灵顺着他的视线,自觉解释道:“在张家,锁是没用的。只要插好门闩,别人就不会进来。”

说完了他就看着吴邪,吴邪也看着他,看了一会儿,冲他眨眨眼睛。

张起灵转开视线,咳了一下,“在这间屋子里可以说话,不被别人听到就行了。”

于是吴邪立即说道:“有没有水?渴死了!”

张起灵倒了杯水给他,吴邪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床沿,接过来喝了几口又递回去了,“你不渴啊?”

于是张起灵就接过来喝。

吴邪看他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的,在自己家里反而像个外人,觉得挺逗的。看着看着忽然意识到那杯子自己刚用过,这头想也没想就递出去,那头也想都不想就接过来喝,他们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亲密了?平时这样的话似乎也没觉得什么,但是昨晚房子被烧之前发生了……那样的事,连夜赶路时没空寻思别的,这会儿俩人独处一室,吴邪一旦左想右想起来,对着张起灵就不大自在了。


——TBC——


本文的一般节奏是半月更。

楼主 盛世长安也  发布于 2013-11-23 18:42:00 +0800 CST  
你们知道我有多伤心吗!!!
我专门申请了一个小号来艾特,可是因为艾特太多,这个号特么的


被!禁!了!








你们体谅体谅我……

楼主 盛世长安也  发布于 2013-11-23 19:05:00 +0800 CST  
< 15 >【补全部分】


张起灵重新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来。吴邪四处打量着,房间没什么特别的,干净简洁,看来经常打扫。窗户外面对着一面石壁,吴邪瞧了好几眼才看出来那就是刚才那幢五层石楼的后墙,那幢楼所有的房间竟然都是一面朝向的,后面除了一道后门连个缝隙都没有。
“这里是张家的族长住的地方。”张起灵看着吴邪东张西望的样子说道。


“哦,……你们族长都成天面壁思过啊?”


“…………。”


吴邪看着张起灵一开始没太跟上思路的茫然,很快反应过来后便有点想笑,但又笑不出来,结果就只是看着他的眼神亮了一下。他转开视线,闲话般地说:“族长卧房啊……,这么说你平时一般都住在这?”


“我平时一般都住在你那。”


“…………。”


吴邪眉头皱起来,他想这下可麻烦了,事情赶在一块儿没能及时说清楚,现在人家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这可怎么接下去?他还在那苦苦思索着下文,张起灵突然神色一凛,快步走到门前拉开门闩,冷冷俯视着门外的人,“你在干什么。”


吴邪回神看过去,门外的人被张起灵挡住了,银铃般的女声倒是听得清楚:“我听说你回来了,猜你一定还没吃饭,弄了点吃的给你送过来。”


张起灵像堵墙似的立在那,站了半天,才转身回到屋里,低声说了一句“放桌上”,眼睛却看着吴邪。


吴邪这才得以看清来者。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身材也很好,穿着一条紫色的长裙,上身是一件浅色丝绸衬衫,下摆掖到了裙子里,显出纤细的腰身。她看起来20岁左右,但神态举止颇具风致。


她端着一托盘的饭菜走进来,看了吴邪一眼,把托盘放在了桌上,饭菜和碗筷都是两份。然后她就像不知道这屋子里还有一个人似的和张起灵说起话来:“你进门的时候我才开始准备,太匆忙了,你先随便吃一点,不够的话我再去做。”


张起灵站在一旁,回了句不相干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那个姑娘闻言很甜的一笑,“昨天刚回来,很顺利。”


张起灵点点头,“张海客呢?”


那姑娘飞快地瞟了吴邪一眼,答道:“今天早上也回来了,不过……他那边有点状况。”


张起灵淡淡道:“知道了。”他说着又看向吴邪,后者自从屋里来了第三个人之后便开始哑了,规规矩矩坐在那。张起灵对那姑娘接着说道:“你去告诉张海客,我等一下过去找他。”


那姑娘闻言,又笑了一下,应了声好,然后转身出去了。关门的时候她第三次看了吴邪一眼,这一次目光实实在在地落在了吴邪的身上。吴邪第一次发觉被美女注视也可以是一件不大舒服的事情。


张起灵在桌前坐下,“过来吃饭。”


吴邪踢踢踏踏走过去,“你家的丫鬟质量挺高的。”


“……张海月不是丫鬟。”张起灵顿了顿,前言不搭后语地解释:“平时我在的时候,她不会到这里来。”然后又添了一句:“你不用管她。”


吴邪扶额,“你懂不懂开玩笑。”


“………………。”


用餐过后,张起灵说道:“你就在这里住下。日常用品应该齐全,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


“啊?!”吴邪一愣,“别、别啊,那多不好意思,怎么能占族长的地盘……”,他尽量说的自然,“再说我住这了,那你住哪去?”


张起灵瞥了一眼吴邪身后的双人床,再看回他,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我这两天有事情要办,应该都不在本家,等我回来……”,张起灵说到这里,看着吴邪刚松了半口气瞬间又提起来的模样,不由叹息道:“等我回来再说吧。”


“哦”,吴邪乖乖应了一声,转而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昨天那帮人是去找你的吗?他妈的,太缺德了,竟然烧房子!”


好像需要措辞一样,张起灵停顿了一下才答道:“这件事和张家最初的秘密有关,说来话长,但是你不用担心,这些事……都与你没有关系。”他望向吴邪,声音软了下来,“你如果想问什么,等我把眼下的事情先处理完,行不行?”


吴邪点点头,调开视线。他觉得张起灵算是把他给摸透了,他用这幅表情看着他,他说得出不行来吗!


随后张起灵又交代了几句,换了身干净衣服便离开了。吴邪站在窗边看他出了山中楼走向那座石楼的后门,进门前像是知道他在看他一样回过头来。正午时分,影子只是脚下小小的一块,烈烈日光里、斑驳石壁下,张起灵黑衣黑裤,只有脸和颈项是白的。两人隔空相觑,均看不清对方神色。约莫只有几秒钟,然后张起灵转身走进了门中。


门扉重掩,吴邪兀自站在那呆了一会,重重忧虑爬了满心。——其实自己根本是不应该跟着张起灵来到这的。房子烧毁了,刀也没用了,再也没有留下的理由了,昨天晚上在村头就该分道扬镳,结果浑浑噩噩同他回了家,这算怎么回事儿!


应激性的本能防御解除后,猛然袭来的境况终于毫不留情地将温吞幻境逐一粉碎。吴邪再度清醒自警,张起灵明示暗示的这条路,他不能让他走,更不可能陪他一起走,一切都该到此为止了——实际上到此之前就早该停止了。梦有多美满多长久,醒时便有多残忍。他不能对张起灵残忍。


关了窗,和衣倒在床上。床铺十分整洁,有皂角的味道,却没有他在家里的枕头被褥间闻惯了的那种清淡气息,可见张起灵确实很少住在这里。吴邪一边不由自主地想着这些,一边又因此异常烦躁懊恼,兼且万分厌弃——他厌弃这个该走不走、当断不断、似乎张起灵做了什么都无法怪罪他的,会被那双眼睛注视到溃不成军的,拒绝和告别的话至今都说不出口的,他自己。


吴邪将脸埋进被子,一声长叹。张家正值多事之秋,自己目前算是被人家好心收留,帮不上忙就算了,怎能再给张起灵添乱。况且从进门到现在张家的气氛也总让吴邪觉得说不出的怪异,明明是一族同胞,怎么好像连墙角蛛网上都沾着算计。张起灵幼年是孤儿,长大了又当了族长,吴邪心想他这成长发育的路上是吃了多少苦头,养成了这幅闷声不响的破烂性格。


一念及此,吴邪脑中蓦地跳出了张海月的身影,仔细一想这竟是他头一次见张起灵认真同个姑娘说话。虽然族长大人态度有待商榷,可那绝色佳人神态间情意流转已是昭然若揭。刚才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的画面,还真是……………真是什么,吴邪不愿再想了。


张起灵或许确实如他自己所说般一直独来独往,但他的世界不会是单一的。他的生命里必然还有许多其他的存在和内容。至爱亲朋尚有离别之时,他们相识区区三年,好聚好散……应该不难。



——TBC——


如果我再也不艾特了,你会打我吗?┳_┳

楼主 盛世长安也  发布于 2013-12-07 22:45:00 +0800 CST  
< 16 >


张起灵走后吴邪本欲休息,无奈不知是疲劳过头反而亢奋还是怎么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几个钟头,脑中各路思量你方唱罢我登场愣是停不下来。


直到房门被一脚踹开。


两个年轻人直接闯了进来。吴邪一骨碌弹起身,第一反应是拽被子,然后才想起自己根本没宽衣,松一口气同时心中大骂张起灵:说好的插上门闩就没人进来呢?!


踩进鞋子的功夫来人已来到了跟前,吴邪牢记着不能说话,眼睁睁瞪着两人一左一右动作利落地反剪了他的双臂,竟连半句解释都没有。


这明显来者不善。吴邪惊怒,可制住他的两双手就像铁爪一样,根本无法撼动。挣扎间吴邪踢倒了椅子,响声一出,房门被再次推开。屋内三人一齐停下动作,房门处有人逆光而立,瞥了一眼钳在吴邪身上的手,淡淡说道:“动作快点。”


…………张起灵?


吴邪停止了反抗,呆呆看着他,一脸“你不是过几天才回来吗你他娘的在搞啥”的表情。他被推搡着出了门,擦身而过的时候,按着吴邪右肩的人突然从侧面绊了他一下,吴邪向前倒去,旁侧的张起灵长臂一伸揽在他胸前帮他稳住平衡。两人目光一触,张起灵立即转开视线,同时不动声色地收紧手指用力捏了捏吴邪的肩膀。一切发生得极快,顷刻之后,张起灵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转身朝前走去。


吴邪被人押着走,上身伏低,梗着脖子紧盯张起灵背影。他看不出任何端倪,若非方才肩膀被捏的生疼,他绝对会认为这是有人戴了张起灵的面具在做戏。一行四人沿着石砌的台阶走下去,吴邪的双臂被拉得酸痛,他暗自咬牙——并非不恐慌的,只是肩上余痛犹在,张起灵刚才是不是在暗示有他在就不用担心?还是让他全力配合他?吴邪不能确定,但不论怎样,尚可由此稳住心神。


他们很快离开山中楼,走到了石楼的后门。吴邪看见几个人站在门口,张海月也在。她换了一身衣裤,头发也束了起来,十分干练的样子。待他们走近,张海月迎上前来,不由分说将手中黑色的绸布朝吴邪的脸上罩下去。吴邪本能地一闪,立刻被卡住下巴掰过脸,这女人看似娇媚,力气却大得惊人。吴邪余光瞥到头也不回走进楼内通道的张起灵,他依旧是脊梁挺直,挺直得像快绷断了似的。


吴邪张了张嘴,再一次放弃了发出声音。双眼旋即被蒙住,视野一片漆黑。


被押着七拐八拐地走了半柱香光景,眼前黑布揭开。吴邪被迫跪在一间厅堂中央,地砖冰凉。厅中布置简单却用心,左右分列着四把雕龙椅,木色沉腻气势威严,中间为首只置一张,更是神乎其技,由两只麒麟合抱而成,焚风踏火,肃穆非常。此时屋中已有数人,除了方才张起灵吴邪一行四人外,张海月也跟了进来,正站在张起灵身后。张起灵的左手边立着两个穿军装的男人,一个文质彬彬戴着眼镜,另一个孔武有力,明显是习武出身。张起灵的右手边成品字形占了三个年轻人,为首的续着一圈小胡子,目光精明。吴邪注意到这三个人——还有在押着他的那两个人——都有和张起灵相似的长度突出的食指和中指。房内共有10人,吴邪被按跪在地,其余八人均神色各异的站着,只有张起灵一个人大大方方端坐在上首座椅中,他一身素黑、泰然自若,有种屈尊纡贵的盛气凌人。


一屋子人像看展览似的盯着吴邪瞧,张起灵面无表情一语不发。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人忍不住了,那个小胡子瞟了张起灵一眼,对着吴邪,开口道:“这就是张启山?”


吴邪瞪他。


“没错。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哑了。”张起灵冷冷淡淡回了一句。


吴邪改瞪张起灵。没错你个鬼啊!你下次给人起名字之前问一下人家的意见行吗!


小胡子听了,冲着吴邪笑问,“你哑了?”


吴邪:你聋了?“


你怎么会在东北?你爹当年与我也算有些交情,他如今人在何处?”


吴邪上下打量他,心说我这样子怎么看也20多岁了,要当我爹至少也得50左右,这小子虽然留着个不伦不类的胡子,长得可挺嫩,能有什么交情?“我爹”揍过你屁股吗?


“听说你为人解过毒?”


吴邪:……你脑子让虫嗑了吗?你不会换个人问吗?老子他娘的是哑巴好吗!


吴邪心里飚着三字经,忽听张起灵淡淡接口道:“毒是我解的。”


“哦?”小胡子兴致盎然地一笑道:“想不到族长和张启山渊源颇深。”


张起灵:“此人可算救我一命。”


“哈,族长身手不凡,此人发丘指都没有,何德何能可救族长?”


“巧合而已。”


张起灵一句比一句简短,轻慢并不掩饰,小胡子一直被卷面子,眼睛转了转,一个人呵呵地笑了几声,换了语气道:“起灵啊,不是叔父不信你,只是此等要事,你这一家之言,委实难以服众啊!……石参谋长,你说是不是?”


小胡子对面的那个戴眼镜的军人礼貌地一笑,欠了欠身,对张起灵道:“兹事体大,还望族长体谅,石某也好早些复命。”


张起灵对这石参谋长倒是十分客气,他朝他点了点头,“那就眼见为实。”说罢,他吩咐一直压着吴邪左肩的人:“去取蛇。”


“且慢!”小胡子立即叫道:“蛇巢重地,族长竟派一人独去?若有差池如何交代?”


张起灵闲闲道:“那叔父便同去吧。”


小胡子本来正有此意,可叫张起灵这么一说,若去了则像是听他差遣一样,这他当然不肯,于是站着不动,阴笑道:“呵呵,叔父自然信得过你,何须亲往。只是为保周全,叔父便派人与海客一道去吧,若有万一,也好做个照应。”


吴邪愕然,正压制着吴邪右肩的张海客也抬头望向张起灵。石参谋长的视线在张起灵和小胡子之间飞快地一转。这位言谈间自称为族长叔父的人,此举明摆着是完全推翻了张起灵方才的安排,全要用他指定的人去取蛇,这非但不信任,根本是没把张起灵放在眼里。


张起灵对此倒是安之若素,没什么反应。于是张海客便与小胡子身后一个高大青年一起离开了房间。


——TBC——


感谢各位的理解与支持

楼主 盛世长安也  发布于 2013-12-19 23:18:00 +0800 CST  
< 16 >


两人很快返回。一条通体黑亮长约一米的毒蛇被捏在张海客手中,它昏黄的眼睛中瞳仁眯成了一道黑色细线,颇不安分地吐着信子。


小胡子一见便“嗬”地笑了一声,看来很是满意。


张海客像玩杂耍一样手臂一甩,那蛇便盘曲在他腕上,他右手奇长的两指按压着蛇头撑开蛇口,细长分叉的蛇信探了出来,发出凶悍的嘶嘶声。张海客一手执蛇,另一只手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冲着吴邪走过来。


吴邪原本自知力不如人,一直老实地跪在那,但一见张海客如此阵仗却立刻挣扎了起来。此时只余一人按着他的左肩膀,吴邪全力反抗起来也不会毫无成效。一旁张海客双手都占着,无法帮忙。张起灵见此情形,刚要发话,忽地方才陪同张海客去取蛇的那个高大青年沉默走了过来,一下按住吴邪后颈,力大无穷的右手搭上他的肩头,“咔”地一下就卸了吴邪的右臂。


吴邪疼得脑子嗡的一声。张起灵以为他会叫出来,但他只是大张着嘴抱着胳膊倒在地上,除了喉间由于剧烈呼吸而产生的空洞的气流声,再也没发出任何声音。张起灵看见吴邪朝着自己的方向投来了目光,但随即转开,咬着牙、恐惧而敌意地看着他身边的三个人。他的眼里没有泪光,甚至没有光。


几乎整个左侧身体都被用力钳按在地上,吴邪浑身冷汗,一动也不能动。张起灵收回了闲放在座椅上的双手,交叉相握于身前,面如止水。高大年轻人拉起吴邪绵软的右臂,撸起衣袖露出手腕。张海客走近,将大开的蛇嘴置于吴邪腕下,寒光一闪,手起刀落在吴邪的小臂内侧皮肉细嫩处划开一道血口。


鲜红血液一涌而出,淋淋漓漓地滴落进下方的蛇嘴里。一接触到吴邪的血,那本已张开得极大的蛇嘴猛地裂开更大,蛇眼凸鼓起来,本来盘踞在张海客手腕的蛇身一下绷直,整条蛇像根木棍一样,还发出热水滚沸一般的气声。


满屋子人都盯着这条蛇的变化,只见那蛇保持着那个奇怪的状态约有半分钟,然后蛇身渐渐恢复了柔软,头部也变回正常形态,除了有些发蔫,与来时没有分别了。


见此情景,小胡子面色不豫,似是不快,又有不甘。对面的石参谋长扶了扶眼镜,仍然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条蛇。满室静默中,张起灵终于站起身来,他捏着蛇头将其从张海客手中接过,回身走到两个军人面前,“细看无妨。”


石参谋长闻言戴上副手套,小心翼翼接过来,在蛇身上一通检查,撤手之际蛇信突地一伸,他一惊,对张起灵笑道:“还精神得很呐”,说罢将其交还,“实在是劳烦族长了。”


“参谋长客气了。”张起灵话音未落,被晾在一边的小胡子插嘴道:“参谋长还是谨慎为上!张家验血并非只有此一种方法,不如挨个试试!要知道族长可是私自将此人养在外面三年之久,金屋藏娇一般,眼下岂能——”


后面的话他再也说不出来了。谁也没看清张起灵是怎么出手的。只听得那小胡子说着说着发出“咯”的一声,接着便全没了声息。张起灵自他颈间撤回右手,那人便直挺挺倒了下去。别人还没从这突发事件中回过神来,只有方才那高大青年反应极快地从吴邪身后扑向张起灵,后者侧身一闪,用手肘挡了一击,同时左手将蛇甩给一旁的张海月,右手迅速自腰间摸出一片薄刃飞快挥出。银锋乍现,寒芒直切那人侧颈而去。那高大青年以刚刚拔出腰后短刀的姿势停站在了原地,过了几秒,他头一歪,一股鲜血喷射而出,随即倒地。再看之前那小胡子,喉部不自然的错位,双眼圆睁,嘴边也慢慢流出血来。——前后不过十数秒,这两人竟全死了。


张起灵立在原地,转向了小胡子的另一个随从。这人见张起灵朝他看过来,刚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脸色刷的就青了。他大睁着双眼悚然后退,说话都哆嗦起来:“你!张、族、族……你你竟然………你!!”


“我忍到现在,早就仁至义尽。”张起灵身上滴血未沾,他垂头理了理袖口,平淡说道:“回去告诉张瑞乔,我已经杀了他三个儿子,剩下的那个他如果也不想要了,尽管送来。我虽然已将你们一脉逐出张家,但清理门户,还是可以代劳。”


那随从满脸惊恐,打着寒战颤巍巍指了张起灵半天,怎么也说不成句,最后竟一转身撒腿跑了。


张起灵跨过地上尸体,走回座旁,石参谋长身旁的军人立刻紧张地上前半步。张起灵视若无睹,只略显困扰道:“石参谋长,家门不幸,让您见笑了。”


石参谋长摆手笑道:“哪里,族长智勇果决,石某佩服。”


“过奖。”张起灵似乎心情受扰,有点不耐烦,“确如方才所言,张家验血方法并非唯此一种,但以蛇试血最为迅速稳妥。此蛇乃张家珍贵之物,百年驯养调教而成,我既然连这个都可拿来一用,其余方法更是不在话下。石参谋长如果有意,我们大可慢慢逐一验证。”


张起灵先是眨眼之间取人性命,接着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自然没人愿意再去触他的霉头踏他的人情,石参谋长当即推拒。


张起灵也不再客套,他点了点头,“石参谋长远道而来,既有要事相商,不如内堂上座。请。”


“族长请。”


说罢两人一同向侧门走去。此间吴邪始终一瞬不瞬地看着张起灵。他的脸上是疼出来的冷汗,刚才又溅上了血渍,更显面色苍白。张海月走过去,拿过绸布再次蒙上了他的眼睛。视野中仍残留着张起灵的背影,吴邪想着,这是他第一次见张起灵穿了一整身的黑,这样彻头彻尾无懈可击的寒冷。


而恰在这时,即将跨出门去的张起灵忽然回过头朝吴邪看了一眼,正看到他被蒙着眼睛押走出去,他弯着腰,右臂狼狈荡在身侧,步履踉跄。


张起灵这一眼的神色,吴邪自是无从得知,倒是被他身后的张海月看了个分明。


——TBC——


诸位莫急,正所谓慢工出细活,细细打磨方才造就精品。

楼主 盛世长安也  发布于 2013-12-30 23:00:00 +0800 CST  
< 17 >

吴邪被送回山中楼,那两人将他推进屋后便关门离开了。门闩已经换了新的,吴邪瞅了一眼,没管它。

他在桌旁一动没动地枯坐了不知多久,听到门外有脚步声,这才想起自己的胳膊还废着呢,不由紧张起来。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接着响起了敲门声。

门闩根本没插上,来人却很执着地持续敲着门,不急不躁,还带着礼貌的间隔。吴邪盯着房门,过了有好几分钟,托着胳膊过去开了门。

是张海客。吴邪有些意外。他提着个食盒。原来已经晚上了。

张海客将食盒放在桌上,对吴邪说:“刚才得罪了。我帮你把伤处理一下。”

吴邪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示。张海客也没再废话,三下五除二就接好了吴邪的胳膊,又给他那个早就止了血的伤口涂了点药包扎好。吴邪因为这一番动作额头上沁出了点汗,但整个人还是非常平淡,平淡得甚至有些空洞。

这种空洞让已经转身欲走的张海客犹豫了。

“族长他……事务繁忙。”

话一出口,张海客就意识到自己做了完全多余的事。吴邪挺纳闷地瞅了他一眼,明显也没搞懂他干嘛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但是张海客没有错过他的眼睛在提到张起灵时忽然流过的光亮,犹如什么东西破灭之前的惴惴和摇曳,一闪而匿。只这一瞬神色明灭便足以令张海客断定,眼前这人与张起灵的渊源绝不像自己已经得知的任何一个版本那么单纯。——直至此刻他仍信任并期待着张起灵,即便他自己也强烈地怀疑着这些莫名其妙的信任和期待。

凡默然而深彻的关系,均容不得旁人插手。况且张起灵提及此人时太过仓促,三言两语就把张海客打发了,又经历了下午一场闹剧,张海客心道自己必是说得越多错的越多。好在张家人从来没有为对话的流畅或完整负责任的习惯,于是张海客若无其事把话题转到了好好休息,最好别出这个房间,明早我再来送早饭,那先告辞,一路行云流水地离开了。

吴邪插上门闩,心说张家人是什么离奇物种,怎么每个人再次见面都让人觉得需要重新认识下。

奔波劳顿一天一夜,吴邪却毫无食欲。他活动了一下手臂,走进卫生间试了试水,只有凉水,他洗了头发擦了身,想起之前张起灵叫他直接从衣柜里挑换洗的衣服穿,打开柜门,里面的衣服有他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吴邪看了看,又关上了,还是穿回了自己那身。昨晚走山路时裤腿下半截沾了泥水,他刚才简单洗了洗,穿着湿哒哒的挺凉。

他打开食盒,饭菜都凉透了,勉强扒了几口白饭就再也吃不下了。已经入了夜,吴邪和衣躺倒在床上,希望自己能睡会儿。

他又看了一眼门口,并没有人把守,门闩好好插着,想起张海客的自说自话,似乎也并没有限制他的出入。他搞不懂张家人的行事思路,跟张起灵来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好歹算是客人,现在他不知道自己在这算什么。吴邪拽过被子盖了一角在身上,无意间碰到了伤口处缠着的纱布,痛和痒交叠着爬过神经。他闭上眼睛。——或许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知道罢了。

吴邪睡不踏实,梦境一个接着一个又浅又乱。一下看见被张起灵一刀封喉的高大青年浑身是血地来卸他的胳膊,卸完右边卸左边,一下又看见张海客捏着蛇走过来,蛇嘴里喷着火,张海客一步步接近,火舌也直扑面门而来,左躲右闪怎么都摆脱不掉,火苗都快烧到他脸上了。梦里吴邪着急又发慌,觉得面颊越来越热、越来越热,直到——直到他真的被热醒了。

睁眼便见一盏摇晃的烛火,可不正是在脸颊旁边!吴邪一个激灵往后一缩,顺着往上瞧去,来人亦执着烛台看过来,烛火掩映下的相貌异常娇美,令人怀疑是人是鬼。

张海月?这又是哪一出?

张海月方才是个弯腰端详的姿势,见吴邪醒了便直起身来,居高临下打量起他来。

吴邪睡意都吓飞了,又被盯得莫名其妙,但竟然还有闲功夫在心里嘀咕张起灵是不是把他们家门闩的用途记反了,为什么不差门闩时就彬彬有礼的敲门,一插上必破门而入呢?

吴邪正走着神,忽听张海月开口了:“张启山?”

吴邪糟心的扁了扁嘴。你才张启山你全家都张启山。

张海月轻笑了一声,复又说道:“02200059?”

“…………”,吴邪过了一会,才好像终于慢慢反应过来了似的,睁大眼睛抬起头看着张海月。

张海月表情有点怪,看着吴邪,口中低喃自语:“…果真是你。”她直起身来,见吴邪瞪着她不说话,皮笑肉不笑地说:“别装了,你和起灵说话我都听见了。……起灵每次出门都会去你那?他去你那干什么?”

吴邪收回视线,想了一会儿,开始掰着手指头数,“看书、读报、吃饭、睡觉、拉屎、撒尿……”

吴邪有点说不下去了,他没想与张海月敌对,可以看出张起灵对她是有一定程度的信任的。他话音停了,张海月却不依不饶,“还有呢?”

“……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我有什么关系?”张海月好像对这个问题很满意,重复了一遍才说道:“这里是族长卧房。张家制度森严,这个地方,族长不在场的情况下,若非有他指令,只有族长夫人才能单独自由出入。——你说起灵跟我有什么关系?”

哦,那你就是族长夫人。真烦,不能直说吗,绕这么大圈子干嘛。吴邪有点惊诧于自己并不觉得惊诧,只是忽然发觉自己变得迟钝了,连日的疲劳和饥饿竟然直到这时才开始叫嚣。那精神焦虑肚腹空乏的感觉来势凶猛,直教人身心脱力,禁不住地佝偻起腰身,连面上平静也难维系。


——TBC——


【要过年了,洒点狗血】

楼主 盛世长安也  发布于 2014-01-20 22:57:00 +0800 CST  
咳,追此坑者,若能不弃,凭此毅力,日后必成大器。


→_→首先作者三次元忙碌,半月更不解释。

→_→其次搬文者楼主高三,与电脑君缠绵一周只可一次。


追此坑者,若能不弃,凭此毅力,日后必成大器。
读书的状元节奏,工作的高管趋势。
我真没骗你。


楼主 盛世长安也  发布于 2014-01-20 23:03:00 +0800 CST  
新年福利,你们不去留言简直对不起可爱(?)的我。


【授权转载】《[盗·海·沙]小哥回来了》by 十九九(短篇新年贺)_瓶邪吧_百度贴吧
http://tieba.baidu.com/p/2842971826

楼主 盛世长安也  发布于 2014-01-31 19:40:00 +0800 CST  
【目前可以公布的情报】







楼主 盛世长安也  发布于 2014-01-31 19:47:00 +0800 CST  
任当局玄机千重,自有旁观者清。张海月将吴邪反应尽收眼底,再联系之前的一幕幕细微之处,一颗心终于是凉透了——他们之间竟真存着她最不愿相信的那层关系!张海月一阵晕眩,后退着跌坐在椅子里。

她怔怔的想,她其实早该发现的。在张起灵突如其来领着个外人回本宅,武断宣称他是张启山时;在张起灵放着囚牢和刑讯堂不用而将他安置在族长卧房时;在他冷若冰霜站在门口不想让她进屋时;在他不避忌地当着他的面提到张海客时………。她其实已经发现了不是么,只是不肯也不敢相信——张起灵竟真会对什么人用情。

张海月一直以为那是天方夜谭。她与张起灵年纪相当,曾与族中众人一样膜拜那个孩子,数年后谎言败露,张起灵被踢下神坛,她对他的憧憬渐渐转化为爱慕。张起灵几乎不与人交流,张海月又在彼时被证为下一位族长夫人的人选,她本已默认无缘,将这份心意掩埋,岂料近年族中变动巨大,老族长与接班人相继横死,而曾被放逐的张起灵竟拥有着极其强力的麒麟血,乃至后来几经周折继任族长。举族上下紧张危险的气氛中,张海月是唯一雀跃的人。尽管她也意识到张起灵理智冷漠犹如情窍未开,对她从无过多留意,但这不是关键,张起灵喜不喜欢她其实没那么重要。张家戒律严明,只要张起灵也没有喜欢别人、没有喜欢到能为之大逆不道的地步,族长夫人之位仍是非她张海月莫属。

张海月对此满怀信心,只等风波平定后便按部就班与张起灵完婚,可是在这一天,她却亲眼目睹那个生来淡然镇定的张起灵一怒之下连杀两人,紧接着又发现了那条试血之蛇竟被事先动过了手脚!若至此时她仍可当做张起灵只是不愿药人落入旁人之手,那么最后张起灵那一回顾的神色则彻底粉碎了她的美梦。——原来他不是不懂,不是没有,只是不是对她罢了。从前往后,他张起灵于世纵有万丈红尘起落,也与她全无干系!张海月思及此处,虽尚可维持辞色,却已是五内俱焚。

吴邪那厢犹自浑噩,自然没察觉到旁人哀乐,待他勉强回过神来,顿觉自己和一个姑娘家此情此景真是说不出的荒谬可笑。他静了静,有个问题无论如何不能省却:“你刚才说……说的那串数字,是什么意思?”

“02200059?”过了一会,张海月缓慢清晰地说,“不就是你么。”

“……什么?”

张海月收拾心情,放下烛台。她略一思索,不难推断张起灵与吴邪心意并未相通,否则前者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后者也不会是这般一无所知的模样。张海月不知他二人间种种,却也感到可悲可笑,并升起扭曲的快慰。她心道张起灵啊张起灵,你选谁不好,偏偏选他?果报竟来得这样快,你令我一生心愿落空,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撑多久!

吴邪见张海月一张脸在烛光里白得瘆人,神色变幻不定,最后朝自己直直看过来,唇边一抹难以描绘的笑意,冲他说道:“我一直很好奇,起灵是怎么找到你的?”

“找我?……不是他找我,是我在山里救了他。”

张海月讥诮一笑,“哦,是吗,他没事儿去山里干什么?他告诉你了么?”

吴邪顿住。不是张起灵没告诉,而是他根本没问过。他笑了一下,但是干巴巴的还不如不笑,“无稽之谈。素不相识,他找我干什么?”

张海月一把拽过吴邪手臂,速度之快吴邪根本来不及反应,她划开纱布,下午还血肉淋漓的伤口已经神速地长合结痂了。张海月把伤口推到吴邪眼皮底下,“就因为这个。别骗自己了,你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别人可图的,你自己不是最清楚了么。”

“我……体质有异”,吴邪吸了口气,他的声音有点抖,但是神情固执,“张起灵并不知情。”

张海月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纵声大笑了起来,她近乎怜悯地俯视着吴邪,“算到如今,你游走世间也快60年了吧,怎么还这么天真?麒麟血天下至宝,驱邪避魔,白毒无侵,乃长生术之大成。你不老不死,身损自愈,千年如一日,你管这叫体质有异?哈,笑死人了!张起灵会不知情?整个张家都是拜你所生,他如今身为一族之长,会不知情?”

“…………你说什么?”

吴邪脸色发青,张海月每一句话中所指他全听得懂,却隔着一层什么,无法理解。电光石火间往事闪回:山中偶见的落魄青年,目光牢牢锁在他流血的右腕;在陋屋转醒,目不能视,却不忘向他确认“那天你手上有伤”。…………他愈伤奇快、他为人解毒、他体温恒低,张起灵从不多问、从不多言。他把他的淡然当投缘,把他的沉默当体贴——原来都谬之千里?

张海月观察着吴邪的表情,内心膨胀出巨大快意,漂亮的脸蛋上露出神经质的狰狞。“我真佩服起灵。原来他既没说实话,也没说假话,你就这么乖乖地跟着他回来了!”她的眼中藏不住的恶毒,如果吴邪此时是冷静的,他会发现这姑娘不大正常。“他是不是对你很好啊?”

“他……对我…………”,吴邪双目失焦,茫然的跟着重复。

张海月进入了一种过度平静的状态,她看着吴邪的一举一动,就像在观察着一项试验,欣赏着一出好戏。“1896年,药人02200059苏醒,从张家楼中逃脱。张家得知这件事时,已经晚了19年。”

吴邪不由自主地回想,1896年5月28日,他九死一生,终于重见天日,却发现早已换了人间。

“民国初期,起灵与我相继出生。我们同在本宅,又是同期受训……”

…民国……初…………

陷入回顾之中的张海月脸上逐渐蒙上了一层怀想之色,少女怀春的神态衬着眼底深切的惨淡,凄凉诡异,令人望之生怖。吴邪浑然不觉,他呆坐在一旁,面上无甚表情,唯有嘴唇时而抽动般的开合几下,似是要阻止打断,也可能是想反驳,然而终究还是木然地不能动弹。刀枪剑戟迎面而来,他手无寸铁。


—— TBC——

楼主 盛世长安也  发布于 2014-02-21 22:55:00 +0800 CST  
< 18 >

张起灵站在门外。凌晨三点多,万籁俱寂。过了一会,昏黑的天空落下了雨。

这一晚变数陡生。送走石参谋长二人后,张起灵召来族中主要掌事者议事直到深夜,忽又收到急报,匆匆率人出本宅去应付了因再遭丧子之痛而彻底失去理智的张瑞乔一族,半个时辰前才返回,草草处理了伤处便过来了。他一路心心念念直到门口,竟忽然情怯,简直不知该用什么理由去推这扇门。

他的计划被横插一杠搅了局,补救难上加难。他现在最大的筹码就是吴邪的信任,然而下午石楼里那一幕幕,实在不知吴邪会作何想法。

张起灵对着紧闭的房门心思百转,终究也得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不自觉地皱着眉,手指拂过门板,不料只稍微着力,门竟然自动向内滑了开去。张起灵向屋内一看,不由愣住了。

吴邪就坐在桌旁看着他。

他好像一夜之间就瘦了,面孔上有种在寒夜里冻了太久般的空洞麻木,但直视着张起灵的双眼偏又好像燃着一簇灼人的执拗,像濒死的光与热,专程在等他营救。

张起灵有那么一刻几乎被这样的视线压得动弹不得。他过了几秒钟才重新听见雨声,然后踏进房间,回身关好了门。

他走到桌旁倒水,神色已经如常,“怎么不睡觉?”

“不困。”

“不累么?”

张起灵把水放在吴邪面前。吴邪的目光一瞬也不肯从他脸上移开,淡淡问道:“你累么?”

隔了几秒,没得到回答的吴邪又说了一遍:“你累不累啊。”

又温和,又无奈,又凉淡。

张起灵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来。他们已经很久不曾这样长久地彼此注视,张起灵发现,原来吴邪的直接和逃避同样令他束手无策。

张起灵声音有点涩,“你现在想听解释么?”

“你打算解释什么?”

张起灵调开视线,“昨天下午是个意外。张启山他是……”

吴邪少见地打断他:“张启山这个人和我有关系吗?”

张起灵看了看吴邪的脸色,迟疑着摇摇头。

“那就别说他了。你没有别的要说么?”

“……总之昨天的事情是误会,那些人认错人了。……他们把你当成别人了。”

吴邪安静注视着张起灵,一切表情都从他脸上退却了。张起灵立即觉出这反应不对,但又想不出会有哪里出纰漏。吴邪若是起疑,实则也在情理之中,只愿他不要深究。张起灵转开话题道:“你的伤怎么样?”

“已经好了。”吴邪说着,挽起袖子给张起灵看。纱布被张海月撕掉了,结痂的伤口袒露着,他问张起灵:“好的这么快,你不觉得奇怪么?”

本来在关注伤口的张起灵闻言明显一滞。

吴邪很平淡的继续问道:“三年来我的住处蚊虫不入,你不觉得奇怪么?

“我来历不明、去向不明,你也不觉得奇怪么?

“你还想知道我是怎么解毒的么?……为什么说毒是你解的?”

他对上张起灵终于抬起来的视线,“那把刀根本就不重要吧?…………从来就没重要过,对不对?”

张起灵看着吴邪,一语不发。他亲眼目睹了吴邪眼里原本尚且亮着的那一束光芒是怎么样熄灭的。

吴邪说:“其实我一直在骗你。”他不理会张起灵的反应,接着说道:“那时候你不是问我的名字么,我骗你了。我不是没有名字,我有的。02200059,这就是我的名字。”

他似乎想笑一下却失败了,“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你不是早就知道么。”

“什么绿色的怪物、张家楼八卦墓葬、长生不老、麒麟血、药人…………”,他的声音终于渗出刺骨的悲凉,但始终坚持地直视着张起灵,“我就是张家的秘密,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张起灵,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檐下的雨声陡然大了起来。张起灵漆黑的眼睛定定望着吴邪,他说话的语调极端压抑,不知为何却有破音,“我不会害你”。

吴邪像是笑了一下,“那多谢你”。他仿佛厌烦,又仿佛尚余耐心,“那你把我放在这里,对你有什么用?”

张起灵僵冷的静了一会,生硬道:“没有用。”

吴邪疲倦的转开视线,站起身往外走。

张起灵慢半拍反应过来,回身疾步,“砰”一声把吴邪刚拉开一条缝的门狠狠了撞回去,“你干什么?!”

吴邪终于爆发,“什么叫我干什么!这他妈是我该问的吧!三年来你费尽心机,这么大动干戈,怎么不先说说你想干什么?!”

张起灵的面孔血色褪尽,连嘴唇都是白的,“你觉得我一直在骗你?”

“你不是吗!!”

吴邪漏看了张起灵短暂的失神。愤怒催促着血液泊泊跳痛着冲上头壳,理智昏聩,他疯狂而混乱地想摆脱张起灵的阻拦夺门而出。即便明知无处可去,也不能再忍受与之相对。

张起灵大力钳住吴邪双肩,猛地将他向后侧掼去,眼看吴邪要摔倒,又条件反射地去扶,往日平静荡然无存,“你不能离开这儿!”

“你管得着吗!!”吴邪回手就是一拳,张起灵躲也不躲地挨了,手上力道分毫不减。吴邪在挣斗中怒火攻心,“不能离开?那你把我关起来啊!假惺惺插个破门闩有意思吗?!你凭什么不让我出去?我不是没用吗?对你没用对别人就不一定了吧?我出去问问那个石参谋长,还有什么张瑞乔,看看他们是不是真认错人了?!问问他们,我他娘的到底有用没用!!”

肩上传来剧痛,吴邪动作一滞,关节错位的声音惊醒了张起灵,他慌忙收了些力道。

“你怕了?”吴邪惨笑,“别担心,我吓唬你呢。我和他们又不认识,有什么好处当然是紧着你。我也不想让你吃亏,不如你先告诉我,你们想从我这儿拿什么?血么?要多少?全部?全部也不够吗?还有什么?……张起灵,你怎么不说话?说话啊!你他娘的到底想怎么样?!!”

天际划过第一道闪电,暴雨倾泻。张起灵的眼睛暗得仿佛永无天日,声音微微打着颤:“我想怎么样,你真不知道?”

吴邪暴怒回吼:“我他妈哪知道!!!”

雷声接踵而至。张起灵的脸像死人一样苍白,他看着吴邪,缓缓点了点头,“现在就让你知道。”

吴邪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张起灵拖拽着走向卧房深处,他力量极大,吴邪被一把摔到床上,额头撞到了床架的雕花。还没等他爬起来,张起灵上来就把他摁倒了。他左手压在吴邪颈下,想要掐死他似的,右手摸了摸他前额撞红了的一块皮肤,眼睛黑得窥不出任何内容。吴邪这会儿根本没什么痛觉,脸上挂着点淡淡的讥诮,他想张起灵终于要动手了么,就在这里取血?呵,难怪不让他出去。

张起灵抬手去解吴邪衣领的扣子,他动作凌乱,平日沉稳有素的双手不听使唤了似的,最终一把撕开了整件上衣。上半身蓦然暴露于空气中,吴邪不由一凛。张起灵却动作不停,继续向下探去。吴邪愣了一下,随即似乎终于想到了什么,急忙按住张起灵已经在解他裤子的手。

“你要干什么?!”

楼主 盛世长安也  发布于 2014-03-11 22:59:00 +0800 CST  
< 19 >

张起灵推开窗,三月天里的长白山脉飘着雪,寒气扑面而来。

张家居住地被铺了一层白,少数几个烟囱冒着烟,半个人影也不见。第一批迁移的族人已经在昨天出发了。张起灵倚在窗边看了会儿这萧条光景,低头捏了捏眉心,转身走回桌边。

桌面上摞着几沓文书,还有一份摊开在正中。张起灵一连几夜将族中机要文件一一过目整理,哪些去哪些存心中已有大概,唯独眼前这份令他迟迟不能下决定。

那薄薄的几页纸记录着一个家族的渊源,或者说,一出长达千年的荒诞剧。自古帝王求长生,自古长生引妖祸。千年之前,一位张姓术士遍踏海内为王主求长生不老之方。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参与了一场十分惨烈的盗墓活动,并侥幸生还。在这场盗墓活动中他发现了某个神秘之地的蛛丝马迹,并在一番准备后独自前往。经年后这个张姓术士回到殿前,向皇帝献上一颗丹药。在当时的年代,方士与方术非常活跃,丹药通常至少炼出两颗,一颗由药人先行服用,如果达到了预期效果,才会再呈给皇帝。张姓术士手中这唯一的一颗丹药便先由一个编号为“零贰贰零零零伍玖”的药人服下。这个药人服下丹药后并没有产生任何变异,而是直接陷入了昏睡,他的呼吸心跳等体征均属正常,只有体温呈现出一定程度的降低,如同动物进入冬眠。

数年之后,皇帝年事渐高,而长生的方法还是没有找到。这时皇帝想起了那个一直昏睡不醒的药人,多年来他的身体一丁点变化都没有。皇帝认为,如果维持眼下状态而一直沉睡下去,那么尚有转醒可能,不失为一个下策,于是复又召来张姓术士,命他再去炼一颗同样的丹药。术士受令而去,来到多年前他获得丹药的地方,然而这一次他没能得到任何丹药,反而发生了一系列可怕的变故,最后掌握了一个惊人的秘密。等到他终于能从那个地方脱身返回,才知道皇帝早已因篡位夺权之争而不得已采取了另一个计划——他用取自同一块玉料的特殊玉材制成了一大一小两具带有独特机括的棺材,将药人02200059扮成自己的样子放入大棺材中,又杀死一个孕妇,将她腹中尚未足月的胎儿放入小棺材中,由于这种玉材的特性,小棺材中胎儿的变化会与大棺材中药人的变化同步。然后,皇帝服药诈死,装作药人混入殉葬群中,数日之后由亲信带出陵墓,方才醒来。他本欲等待张姓术士返回或药人苏醒后再继续寻长生之法,可惜不久,诈死的药剂产生了严重的副作用,皇帝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异,并渐渐丧失了神智,沦为一个嗜血的怪物,最后被亲信斩杀。

张姓术士得知这些时,皇帝已死,亲信则带着小棺材不知所踪。术士没有再返回皇城,他将自己的全族迁至他当初获得丹药的地方附近,开始守护他发现的秘密。但是很快他意识到,要想最稳妥地保全这个秘密,需要一个较长的生命周期,至少要比普通人多活几十乃至上百年。这个时候,术士想到了在皇陵中沉睡的药人。药人的特异之处主要在于其血,皇帝在世时将其命名为麒麟血,他的血液不仅能解百毒、驱邪魔,而且能快速愈合药人自身的伤口,使之保持完好无损,然而他们一直没能找到方法将这种血液融合到普通人的身上。术士将药人盗出皇陵,几年之后,终于用他的血液炼成了一种丹药,常人服下后不会昏迷,而且可以产生接近麒麟血的变异,寿命延长到两百岁左右。这种丹药极难成功,好在这种变异具有一定遗传概率,可以传承下去。但同时,变异的副作用也很明显,身怀这种麒麟血的人会不定期失忆,他们的青年时期相当漫长,暮年极短,几乎都会一夜白头,随后很快步入死亡。术士知道这样的麒麟血与药人的相差甚远,但他通过漫长徒劳的努力,已经不相信纯正的麒麟血能被复制,再加上一直被自己所发现的秘密折磨着,在不到两百岁时迅速地苍老,从他长出第一根白发到死去,前后不过数天。

术士死后,第二任族长继任,又过了些年,他发现那些有麒麟血的族人在死后全部发生了尸变,通身皮肤变成了阴冷的暗绿色膜状物,神智全失,破坏力极强,与怪物无异。无数次尝试之后,族长找到一种方法,他把家族墓葬以八卦阵型放射性排列,将药人放在阵型的中心,这样虽然依然无法阻止尸变,但药人身上纯粹的麒麟血可以镇住尸变后的尸体,令其无法行动。因此在那之后,药人一直被安放在张家的群葬墓中。

这个家族的活动一直持续着。由于当初术士是从一个古墓中发现了这个秘密的线索,为了绝对掌握并彻底隐藏它,他从这里入手进行了各种盗墓活动,后代也逐渐发展为一个规矩严明的盗墓世家。在漫长的与古墓打交道的生涯中,这个家族虽然没能找到特别有效的手段去控制这个秘密,但却慢慢地发现了许多其他不可告人的真相,并参与到最高权力的的运作中,成为历史长河中一股隐秘却强大的力量。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长生带来的刺激冷却了,家族中有人开始厌倦与世隔离的枯燥生活,也不愿意再承担用漫长的岁月去守护秘密的桎梏。他们更为迫切地想把那个秘密永久隐藏,也想摆脱长寿的副作用,却不得其法。又过了几百年,他们再次找到了制作棺材的那种玉料,当时的族长潜心研究,得出了一种可以消除长寿副作用、使不纯粹的麒麟血变得纯粹的方法。但是不知为何,族长并没有将这个方法公之于众,而是只将操作的方式秘密地传给了下一任族长,对外只称要想实现这个方法,需等到药人转醒。那时药人尚在张家墓葬群中,不可贸然出入,于是族人们开始寻找那只小棺材的下落。

终于,在明朝,从同一点迸发的两条脉络首次交汇。守护药人并隐藏自身实力的张姓家族第一次遇到了处于隐居状态的世代守护婴儿的汪姓家族。然而不知为何,这两个家族没有达成任何共识,而且在汪家当时的家族长一窥张家所守护的秘密后,两家更是彻底决裂、势不两立,从此开始了长期的明争暗斗。

直到1915年,张家后人终于从汪家手中夺取到了石盒,打开来,却发现里面的婴儿早已死亡。这个时候,张家内部已经严重分裂,掌权者们亟需这个婴儿活着来稳定人心,于是他们夺走了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来冒充。这个孩子被赋予了家族中最尊贵的名字,然而等着他的,只有这个家族被掏空后巨大的残骸,和世上最痛苦的命运。此中内情只有极少数的掌权者知晓,他们意识到千年之前的玉棺机括早已失效,立即前往张家楼中,但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药人已经苏醒离开。自此张家又开始寻找失踪的药人,可茫茫人海,毫无头绪。而另一边,纸终究包不住火,短短几年之后,婴儿的事情败露,张家发生了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内乱。便是从这一年开始,张家加速分崩离析,内外斗争频发,千百年家业倾塌。然而他们没有放弃寻找药人,更不可能结束与汪家的争斗,这个家族的人们只能以更为绝望疯狂的方式,朝着一个更加模糊的目的,在冷漠与煎熬的交替中试图支撑那似乎已染上诅咒意味的漫长人生。

……纸上的记录经年日久,多处言辞含糊,亦偶有缺损。旁人听来只是个蹩脚故事。张起灵原本也大可只做个来去自由的冷眼之人,如果那个编号02200059的药人不是吴邪,如果那个被抓来顶替的孩子不是他自己。


——TBC——

楼主 盛世长安也  发布于 2014-04-06 22:54:00 +0800 CST  
【高亮】
由于

所以







本文暂停更新。











楼主 盛世长安也  发布于 2014-04-13 22:55:00 +0800 CST  

楼主:盛世长安也

字数:201890

发表时间:2013-02-21 05:21: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11-26 19:15:4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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