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雪霁(瓶邪ONLY、短篇HE)文 \/ by天晴好卖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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炒鸡易勾搭易推倒,少年不来一发么【大雾划掉】

专注盗笔相关三十年,根本爬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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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上短小的文案。全文还在码,短篇预计字数不多,我会尽快写完的。谢谢支持!

楼主 维也纳的冤魂  发布于 2014-04-23 19:27:00 +0800 CST  
【文案】


——『雪什么时候才会停呢?』

——『等它找到自己的归宿时。』

——『哪里才是它的归宿呢?』

——『……大概是爱存在的地方吧。』


楼主 维也纳的冤魂  发布于 2014-04-23 19:28:00 +0800 CST  
【一】

第一次见到族长大人时我刚到放野的年纪,那天还飘着雪,婆婆带着我站在人群的最末端,前面乌泱泱的人头把我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只在偶尔的缝隙中看到了个淡漠的剪影。后来雪下得很大,鹅毛一般纷纷扬扬洒下来,眼前的一切都被覆上一层层的白绒。但我看得真切,那些雪花没有一片落到他的身上,族长的四周似乎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隔开了外面的世界。

族长他就这么站在露天之下,挺直的背脊散发出淡然无争的气场,在肃穆的人群之中显出些许的寂寥。

其实我不太能理解寂寥这个词,只是婆婆经常念叨着。

那是17年末临近春节的时候,饶是张家一向不在意世俗,这个节日却也是要好好的贺一贺。本家外族尚存的张家人都纷纷从世界各地赶来,一向空寂的大宅子终于又充满了人的气息。

婆婆陪我守夜时自言自语一般说到,族长刚刚完成了青铜门的十年使命,张家希望尚存,加之族长本人的能力又属顶尖,以前分裂出去的分支本也想要回归本家。

“只是啊……唉……”

撑不住睡着的婆婆迷迷糊糊说了一句话,声音太低了我没有听清楚,想再问时就响起了细微的鼾声。

我裹着衣服靠在床头,墙上的时钟还没指到12上,窗户上却已经映出了绚丽的烟花。我咬着下唇做了番心里挣扎,最后还是穿好衣服来到了后山的小坡上,在那里可以看到张家祖宅的大部分,较高的地势看起烟花来也很是清楚。

我是个孤儿,婆婆在父母冰凉僵硬的身体中将染着血的我抱出来,我们家所属的分支就只剩我一个了。孤儿在本家是得不到重视的,除非你拥有高纯度的麒麟血或者其他特殊的天赋,听说现在的族长也是个孤儿,就是因为他那上上品的麒麟血才让家族注意到了他。

但我确实有特殊的天分。我的眼睛和别人不太一样。

听说张家以前帮助过一个满清后裔,他也有双特别的眼睛,畏光但看以看清黑暗中的一切,所以常年带着一副不透光的墨镜。我和他不同,我的眼睛可以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不止像阴阳眼一样看到鬼魂之类,我还能看到每个人身上所带的气场,就像一个小小的不同颜色的光圈围在人四周。

许是父母的去世对我的伤害太大,我的身体一向不太好,许多下斗的训练根本学不了,族中曾有人想带我下个凶斗,却因为我的糟糕体质连主墓室的门都没有摸到。幸好婆婆在族中的威望还是有的,族中想要利用我的眼睛的人也渐渐安分下来,我才得以从幽深昏暗的古墓中脱离出来,有了一个安定的童年。

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雪花飘进衣领里带来的凉意让我缩了缩脖子,转身欲走的时候却被另一个细微的声音吸引。

那是一个男人的低语声。

我小心翼翼藏在树林后面向声源处望去,因着白雪的反射,不远处有个男人靠在一株树旁凝视着宅院上空的烟花呢喃,离得太远声音有些不真切,但我还是听出了几个词:

“抱歉。”

“……来迟了。”

还有——“吴邪。”

忽然窜起的寒意让我的身子都僵硬了,想要悄悄离开时却不小心踩到了一小截枯枝,清脆声响立刻引来了那人的注意,只是倏忽间我就觉得脖子上多了极大的力量,两根手指正死死扣住我的动脉,逐渐稀薄的空气让我的大脑开始混沌起来,但那指尖带来的触感确是我熟悉的。

“放……手,我也是……张、张家……”我断断续续说不出话来,渐渐离地的脚尖告诉我那人真的是动了杀心的。

我说完这话后,脖颈间的力量忽然消失了,我捂着脖子蹲在地上咳了好久,拼命呼吸失而复得的新鲜空气,仰头时终于看到了那人隐在阴影中的面容。

微长的发稍稍掩住了眉眼,抿紧的唇线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冷峻气息,仿佛是被人窥得隐秘一般的不悦,挺直的背脊像极了白天见到的族长大人。

“……族长?”我试探着喊了一声,男人蹲下身子和我平视,虽然天色很暗,但我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眼中传递过来的无边冷寂。

“你是哪家的?”男人不置可否,转而问起我的情况。他伸出手覆在我的背上帮我顺气,刚刚掐住我的脖子时那股杀气已然消失不见。

我报出婆婆的名字,想了想还是加了几个字,“是寄养的。”

男人有一瞬的怔忪,再开口时声音添了几分柔和,他将我从地上拉起来,揉了揉我的脑袋,“天冷,回去吧。”

我迭声应着,跑出一段路后又转头看回去,那人还站在那里,微垂的头定格了一个凝固的时光,无边蔓延的悲伤几乎要将我淹没。

那一瞬间我终于理解了什么叫做“寂寥”。


偷跑出去的后果就是我整整烧了两天,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恍惚间我总会看见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睛朝我望来,黑曜石一般的瞳仁像揉碎了满天星辰。

醒来时婆婆守在床边,一边摩挲着我的头发一边掉眼泪:“你这娃怎么不听话呢,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你爸妈……”

听闻这些我也噙了泪,我从小是与婆婆相依为命,看到她伤心我也堵得慌。

“以后不会了。”嗓子干得像是要冒火,嘶哑的厉害,婆婆急忙倒了杯水送到我的嘴边,一面叹气一面道:“我知道你一向听话,但现在是个关键时候,你的眼睛又不一般,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啊。”

我连声应着,心想既然族长还在本家,又能有什么可害怕的呢。索性转了视线看向窗外,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倒是簇簇的落雪声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雪还在下啊。”我听着声音扯了扯嘴角,闭上眼的瞬间耳边响起了一声呼唤。

“吴邪。”

吴邪是谁?

眼皮沉重的像是压了千斤重石,再次陷入梦境时有个瘦削的身影沉在水中,随波散开的发划过颈间的伤痕,伸出的手仿佛想要抓住虚空中的什么一样,拼命睁大的双眼带着无尽的不甘与遗憾。

我也置身水底,流动的触感异常清晰,若不是我还能正常呼吸,我一定会认为自己已经落水了。

那人越沉越深,我心道不好,急忙奋力划水捉住他的指尖。他的手比那河水还要凉,就像雪一样冰冷刺骨。我一面拉着他往上游,一面思考着这个诡异的梦境。我知道自己在做梦,可这梦境太过真实了,让我觉得好像切实发生了一般。

冲破水面的那一刹那我回头看他,青年也睁开了眼看我。我还没来得及问他落水的原因,就看他脖颈间那道狰狞可怖的伤口瞬时开裂,鲜红的血一下喷涌出来,水面上的波纹一圈一圈变成红色,青年的身体也忽然变得很重,一下就从我手中脱离开来。他朝我张了张嘴,在沉入水底之前清清楚楚让我听到了那句话:

“小哥,再见。”

“吴邪——”

倏忽间这个名字就窜到我的嘴边,可惜那人已经沉入黑暗的水底,再也找不到踪迹。

他就是族长口中的吴邪么?

他难道已经……死了么?

他又为何会出现在我的梦里呢?


—TBC—

楼主 维也纳的冤魂  发布于 2014-04-23 19:28:00 +0800 CST  
先更这么多,你们的留言是我码文的动力啊嘤嘤嘤,要相信我的坑品哦~

楼主 维也纳的冤魂  发布于 2014-04-23 19:29:00 +0800 CST  
【二】


睁开眼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我摸了摸额头发现烧已经退下去了,房间的桌子上还有保温盒装的午饭,婆婆并不在。我活动了下僵直的身体,穿好衣服来到屋外。雪还在下,院子里有扫雪的痕迹但现在又被覆上了。长白山的冬天很漫长,大雪一下就是好多天,甚至将近一个月。我望着这随风而下的雪粒,听着山中不时传来的雪堆滑落的声音,因噩梦而头昏脑胀的身体也渐渐轻松下来。

晃神间院门口好像闪过一个身影,我看着很像族长大人。那一晚他的悲伤掺杂在身体蕴出的光圈之中,浓的要人落泪。

我掂量了下自己的身体情况,从屋里抓了帽子也跟了过去。

族长像是很焦急的样子,他一路走得很快,遇到族人也没有停下打招呼,许是大家看他神色匆匆的模样,他们未曾拦下问好。

我这一路倒是连撞了好多人,一面急急的道歉一面张望着族长的去向,生怕跟丢。最终他停在了祖宅深处的一方小院,那院子已经荒落许久,厚厚的积雪也没能完全掩盖遍地杂草。族长一人负手而立,待我也踏进院门后就转过身来看着我,只那一眼就好像被看透了一般,整个人都无所遁形。

“你来干什么。”他的声音一如人一样清冷,仔细听还带着一点沙哑的尾音。

我的舌头顿时打了结,嗯嗯啊啊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看到他的面色越来越沉下去,我想起那晚被手指捏住脖子的恐惧,那股力量好像又被加诸于皮肤之上,连毛孔都开始战栗起来。

我极缓的向后退了一小步,族长的神色并没有什么改变。连着深呼几口气,我才开口问他:“吴邪是谁?”

他的神色猛然一凛,眼底迸出的寒光让我不由自主的发颤,被这么毛骨悚然的盯了半晌,他仍站在原地没有动,目光从我身上放下转而投向了天空。忽然放空的视线让他刚才涌起的戾气慢慢消散,我可以看到他周围的光晕已经从刚才飞速旋转的状态中渐渐恢复成一开始几乎静止的存在,颜色也淡了下来。

这次我看的更清楚,凛冽的寒风夹带着雪粒砸得我的脸生疼,可在那个人周围就会自动散开,就像是有一道看不见的防线在保护着他。

没有吹到他身上,也没有穿过去,而是绕了过去。

可我看得真切,他的周围并没有什么非人的存在,这样不寻常的现象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试探着又问:“吴邪他……还好么?”

族长的手掌猛的攥紧,整个人的身体绷得很直,那些光晕开始不停的跳动,像是要炸开一般,我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心里不由得有些害怕,听人说族长一向是生人勿近,也许是我的问题惹毛了他,想到这儿,我也顾不得族长四周忽然消失的光晕,急慌慌拔腿离开院子。这一次我没有回头看,自然也不会发现族长面上可以称为悲切的表情。

回到房间的时候婆婆还是不在,我草草扒了几口饭又躺到床上,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只觉得心里烦闷。眼皮再次合上时我总有种隐隐的预感,我还会见到他的,那个叫吴邪的人。


果然,他正坐在岸边等着我。脖间的伤口已经闭合了,只是身上还留有不少血迹,全身上下也都是湿的,像是刚从水中爬出来一样。我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他看着我笑了笑,甩干手上的水滴揉了揉我的头发,虽然那只手冰冷得让人发抖,但我还是感受到了他的动作中散发着的暖意。

“你就是吴邪吗?”我用衣袖擦干他脸上的血污,露出被掩盖的眉眼。他长得很年轻,大概三十岁不到的样子,但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历尽沧桑独有的稳重,我在很多年长的张家人眼中看到过这种目光,让人觉得心安。

“对,我就是吴邪。”他将两只手握到一起摩擦着,想要生出些热度,只是努力了许久却还是原来的样子,到最后索性在河滩上躺下,看着天空出神。

他看天的样子和族长很像,仿佛放空一切又好像盛了满满的心事。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隔了很久,吴邪才扭过头看我,微微眯起的眼仍是弯弯的,整个人带着一种柔和的气质。

就像水一样。

我忽然这么感觉。我看不到他的光晕,也许是在梦境中的缘故,若是有,应该也会很柔和吧。

我挠着头发有些傻傻的笑:“我没有名字,在张家,孤儿都没有正式的名字。”

“这样啊。”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声音忽然放轻了许多,“那小哥当年有没有名字呢……”

“小哥?那是谁?也是张家的吗?”我盯着吴邪不放,捕捉他脸上每一寸表情的变化。

“啊……是啊,他也是你们张家的。”吴邪像是陷入了回忆中,整个人蕴开了一种温暖的气场,他的嘴角轻轻翘起,眸中划过万千情绪。他的声音中隐隐带着笑,一面回想一面说,高兴时还会大笑出来。

“小哥他啊,就是个闷油瓶,我就是这么叫他的。啊,当然是在私底下。”

“小哥的身手可厉害了,你们张家培养的人才还真不少,张海客你知道吗?跟我这张脸一摸一样,他娘的就是我的盗版,当年耍得我团团转。”

“啧,其实我知道很多你家的秘密哦,本来小哥都是瞒着我的,他替我承担了去青铜门守门的十年。我就趁他不在翻了翻你家的历史,嘿嘿,你不要生气啊。”

“不过呢,我还是很感谢小哥,没有他我早就翘辫子了,也不用等到现在……”

“你……死了?”我从听故事的乐趣中挣脱出来,抓住他冰凉的手,“是怎么回事?”

他笑着将手抽出来,双手一撑站起来,快速向前走了两步转过头看我,黄昏的阳光映在他的身上,给发丝镀上一层金边。他在夕阳中笑得那么暖,就要融化在暖洋洋的阳光之中。

“死了吗?我也不知道呢。不过呢,这是另一个故事咯。”

他就真的慢慢消散在阳光之中,我站在河岸边叫着他的名字,自始至终回应我的只有那个浅浅的微笑,和那如呢喃一般的话语:

“再见。”




—TBC—

楼主 维也纳的冤魂  发布于 2014-04-24 13:56:00 +0800 CST  
没有人来我也要贴完的么么哒

楼主 维也纳的冤魂  发布于 2014-04-24 13:57:00 +0800 CST  
【三】


这一病就是大半个月,高热时退时起,我也一直迷迷糊糊的,倒是在梦中与吴邪有了数次相见。对于他现在的状态,吴邪一直避而不谈,反倒与我讲起了他与闷油瓶的故事,从那栋半旧小楼的擦肩而过到长白山巅的最后一次回眸,从十年间的漫漫等待与追寻到青铜门开时不能自已的激动与欢喜。

他们的故事那么长,长到我几乎以为永远不会有结束。可他们的故事又是那么短,短到只是几个梦境之间便已走到尽头。

上次见到他,吴邪不再是湿漉漉的了,只是他的手仍是冰冰凉,怎么也暖不热。

吴邪对此毫不在意,他顺势躺在草丛中望着天空出神。我抱膝坐在不远处看他,看他不知想起什么一样嘿嘿傻笑,笑完又自己挠着头发望向我,耳根隐隐红了起来。

“闷油瓶……是我们族长么?”我依稀记着族长对“吴邪”这个名字的剧烈反应,若说是可有可无的人,我自然是不信的。

吴邪深深看我一眼,眼底闪着不知名的光辉。

“是啊,就是他。”他伸手覆在眼上,声音也因此变得闷闷的。

我见他这般模样,以为自己触及了他的禁忌,急忙解释道:“那个……我见到族长念着你的名字,不小心听见的,我不是……”

“我知道。”吴邪没看我,只是不停重复着,“我知道,我看到了……”

我坐在一旁不知说些什么,被那一刻弥散开来的情绪堵得心慌,飘忽的视线移到了远处的风景,却忽然发现了一个被我忽视许久的问题。那一刻,无边的寒意让我全身僵硬起来。

“吴邪。”我扬声叫他,看着四周不变的景色,夕阳的余晖洒在身上略带了一丝冷意,湖面静得没有一丝涟漪。湖水明明很清澈,只是一眼望过去根本看不到底,想必是极深的。四周除了河滩上有些碎石荒草之外便都是高耸的大山连绵,山中密林重重,但连丝山风也无,树叶都像静止了一般。

“怎么了?”他走过来坐到我身边,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周围的景色从来没变过,从我第一次见你就是这样。”我指了指那平静异常的湖面,“还有,为什么我能在梦里见到你?”

他勾着嘴角看了我半晌,才故作高深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咱俩这是缘分天定。”

我撇撇嘴表示不信,吴邪看我如此模样也笑了笑,站起身盯着湖水不说话。我以为他又要离开了,就像第一次那样散在空气中,告别的话还没说出来,吴邪却突然出声:“你说这周围的景色没有变过,其实,它们一直在变。”

我闻言也跑到湖边盯着,看久了才发现湖水中竟然有一小串气泡缓缓上升,闪着微弱的光,只是还未到水面就破裂了,从湖面上竟看不出有任何变化。

那一串串的小气泡都来自同一个地方,下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但那串气泡出现的极有规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冒出一串,倒像书中介绍的珍珠泉一样。

这不是泉眼。

心里忽然冒出的念头吓了我一跳,身旁站着的吴邪还在盯着那串气泡不知在想些什么,面上的神情稍有些扭曲,似乎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气泡隔一会就从黑暗中闪着光出现,盈盈上升时的摇摇欲坠像是承载着最后的希冀,在最接近阳光的地方彻底破碎。

“要下雪了。”蓦得吴邪冒出一句话,我抬头看稍显刺眼的夕阳,又瞅瞅山上绿油油的树叶,心说这吴邪不会是被刺激傻了吧。

像是在应证吴邪的话一般,漫山的绿意开始逐渐消退,先转为金黄,继而迅速脱落只剩干枯的枝桠。就像是在眨眼间,本来生机勃勃的四周变得死寂一片,只是那夕阳还是好端端的挂着,光线却是越来越淡了。

脸上忽然一凉,抬头看天发现真的开始下雪了,从细碎的雪粒到纷扬的雪花,四周几乎没有一丝风,那雪就这么直直的缓缓飘下来,目之所及,全是白茫茫一片。

“这是怎么回事?”我拉住吴邪衣袖,却不想他的身子就势倒了下去,直接栽入水面之下,我连他的指尖都没能碰到。

那湖水就像黑洞一样将吴邪吸了进去,没有波澜,连一丝涟漪也无。我看着他渐渐隐没在湖中央,穿过气泡,最终消失不见。我扒在岸边努力看向湖底,却还是黑漆漆的,正打算起身时忽然被眼前的景象愣住了。

那些轻飘飘的雪花落到湖面之上却激起了波纹,雪花遇水本该融化的,但我清楚地看到,那些晶莹的六角雪片穿透湖面,缓缓沉入水中。进入水中的雪花都仿佛带了荧光,亮晶晶的看的非常真切。

我环视一下,发现并非是所有的地方都会这样,在刚才看到气泡的那一处,雪花就像有灵性一样,纷纷避开上升的气泡。这就变成了一种很奇异的景象,天上的雪花密密麻麻纷扬而下,却在湖面正中处形成了一个空缺,没有一片雪花越界。慢慢的,气泡冒出的频率越来越低,数量也越来越少,没多会,我只听见水中传来“咕嘟”一声,很轻很轻,那气泡便再也不见了。

空中的雪花如密雨一般,我的身上很快就覆了一层薄雪,只是那湖中央还是干干净净,挡住了一切风雪入侵。

“雪什么时候才会停呢?”


“丫头,丫头醒醒。”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婆婆正担忧的看着我,见我醒来便长舒了一口气:“你刚才被魇住了,现在烧也退了,起来吃点东西吧。”

我应声坐起来,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乍一见风倒起了凉意。外面的雪还在下,婆婆正忙着把白粥盛好端给我。我捧着热粥盯着窗外一直不间断的落雪,一时走了神,连婆婆叫我的声音都没听到。

“你这孩子,这几天是烧糊涂了吗,动不动就愣神。”婆婆虽是抱怨,脸上却并没真正气恼,又端来几碟小菜放我面前。

“婆婆,雪什么时候才会停呢?”

婆婆有些诧异的看着我,也扭头看着窗外,半晌才道:“等它找到自己的归宿时。”

我本没期待婆婆会回答我的提问,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这问题有些可笑。只是婆婆异常严肃的回应我也一时没听懂,索性放下白粥追问道:“哪里才是它的归宿呢?”

婆婆周身缓缓转动的光圈忽然凝滞,颜色也变得沉重起来。她站在窗前凝视了许久,开口的声音很轻,近乎喃喃自语:

“……大概是爱存在的地方吧。”

我不懂,爱这个词对我来说太过陌生。婆婆走回床前揉着我的头发温言道:“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快喝粥吧,都要凉了。”




—TBC—

楼主 维也纳的冤魂  发布于 2014-04-25 12:32:00 +0800 CST  
更得这么勤快求长长长的留言嘤嘤嘤,另外不出意料的话,明天无更

楼主 维也纳的冤魂  发布于 2014-04-25 12:33:00 +0800 CST  
【四】


张家祠堂处在祖宅的最深处,平时人烟寂寥,除了族长离世时,也只有在每年祭祖时才会有族长带领众人进来跪拜。远在广西的张家楼里葬着族人的尸骨,因路途遥远不方便祭拜,所以才在本家设了祠堂供奉历代先祖的牌位,正堂放着各代族长及其夫人的牌位,旁边的厢房才是按照分支供奉祖先灵位。我曾远远瞧过一眼,敞开的正堂里密密麻麻都是“张起灵”三字,有股说不出的诡异。

而现在我就站在祠堂院子正中,正堂门口的两尊石雕麒麟双目几欲喷火,根须鳞片刻得十分精细,院子中的积雪并不深,麒麟身上也只是有浅浅的落雪,看来即便是大雪时节,这里还是会有人定期打扫的吧。

第一次见到族长便是在这里,只因身在队尾看得不甚真切。病好之后,除了日常的学习,我便喜欢来这里站一站,远远看着正堂中的香火袅袅,听着深山不知处传来的一两声鸟鸣,被压抑着的身体舒畅了许多。

当我从天外神游反应回来时,我才发现祠堂偏殿拐角处站了一个人,他的面容藏在廊柱投下的阴影之中,挺拔的身形倒是不改分毫。

“族长……大人?”

像是在应证我的猜测一般,那人从暗处中走了出来,淡漠的眉眼不复当日的激动,整个人如一汪激不起涟漪的死水。

……死水?

我正奇怪自己为何想到这个比喻,族长便已经打算绕过我离开了,情急之下我抓住他的手,冰凉的触感迅速扩散开来,连带着我的心都开始打颤。

族长因着我的动作停下了脚步,我能感受到他的视线锁在我身上很久,等我讪讪松开手他才开口问道:“有事?”

声音也是冰冰冷,我还记得那晚他揉着我的脑袋说“天冷,回去吧”时的柔和,像是笋壳裂隙处透出的些许柔嫩,即便眨眼不见,但也足以看到冰封之下的柔软内心。

许是吴邪的故事给了我很大的暗示,在他的讲述中,族长虽然总是一个人呆着与世隔绝的样子,但在所有关于吴邪的事情上却会失了一贯的淡然。

会保护,会解释,会欺骗。

张家自小的教育便是不要与外人接触过密,所以大部分的张家人都不爱向人解释,更不会为了某个人而特意隐瞒欺骗什么,他们在乎的从来只是自己而已。

自己的责任,自己的命运。至于别人,与我何干。

族长对吴邪,从来都是不一样的。

“吴邪……吴邪他怎样了?”

他听到这话只是一顿,面上神色丝毫未变,身体四周的光晕也没有任何变化,与那日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你知道吴邪。”他低下头看着我,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很快又舒展开来。

我被他陈述性的反问吓了一跳,他的手指拢在袖中,我知道那里隐藏在着令人惧怕的力量。可我与吴邪的经历实在太过诡异,说出来不光常人无法相信,就连我自己也分不清那是现实还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

“……我见过他,跟他聊过天。”我不敢看族长的眼睛,那里没有任何情绪,但总有一股隐隐的压迫感传到我的身上,逼得我不得不说实话,“在梦里。”

族长的面上有一瞬的迷茫,也许是不能理解在梦里聊天这件事。不过他并没有纠结于这一点继续追问,而是换了个方向继续问我:“你问他做什么?”

我回想起上次梦境中不可思议的现象,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却发现这灰蒙蒙的天又开始下雪了。

雪下得并不大,因着有风的缘故,吹在人身上还是带着透骨的寒意。我与族长离得很近,夹带着碎雪的寒风从族长背后卷来,却在半途改变了方向,直直刮到我的脸上。

我被风雪迷得睁不开眼睛,眼角也被刺激的发红,这让我更加大了一件事的可能性,只是我还需要最后一点的确认。

“吴邪,他到底怎么了?”

族长这次倒回答的坦然,语气平静并无任何波动:“他很好。”

“他很好?!”我本已做好了听到噩耗的心理准备,忽而听到如此回答却让我不知作何反应,难道我一直以来的猜测都是错误的吗?

我拉住族长的衣袖不依不饶,急急追问他:“很好是什么意思?他还活着吗?”

族长脸上的疑惑越来越大,也许是顾念着我是小孩子所以并未冷下脸,只是揉着我的脑袋安抚情绪,“他当然还活着。”

我只觉浑身冰凉,如果吴邪还好好活着,那他又是如何进到我的梦中;可若是他已经死了,族长又怎么可能这么平静,明明……

明明那天,他听到吴邪的反应那么剧烈,溢出的悲伤蔓延无边,几乎叫人窒息。

明明那晚,他呢喃着吴邪的名字,忽然暴露的脆弱仿佛失了最爱的人。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我在慌乱中撤了手,一边后退一边摇头否定,直到被门槛绊了一跤后我才发现自己已经退到正堂门口,仰头望过去,那密密麻麻的灵牌新旧不一,如一个又一个肃穆的老者,不悦的看着我这个不速之客。

我猛地回头看,院子里已经是空落落的,族长早已离开。北风呼号着挤进屋子里,扰乱了袅袅升起的香火,角落里的几个牌位应声倒下,我慌忙跑去扶正。许是祠堂本身的气氛作怪,我老是觉得后背发凉,发抖的手扶起一个又撞倒另一个,将最后一个崭新的灵位摆正之后,我再也忍不了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便是慌不择路地离开了。

刚抬脚跑出大门就撞上一个人,我不停低头道歉,耳边却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丫头,你来这儿干什么?”

是婆婆!

我的心瞬间归位,看见婆婆拿着把扫帚,像是来打扫的样子。我只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伸手想要接过扫帚却被婆婆挡了回来,一向慈祥的婆婆突然对我冷了脸,她紧紧握着我的手腕,表情异常严肃,“丫头,祠堂供奉的年代久了,你的眼睛又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你也大了,自己要注意。”

我点头应是,婆婆推了推我的后背让我赶快离开,我踉跄着刚走了两步,却又被叫住了。

“丫头,你刚才在这里做什么了?”

我咧了笑看着婆婆,安慰她道:“没什么,就是跟族长说了两句话。”

婆婆没说什么,只是挥手让我赶快离开,走到拐角前一句轻飘飘的尾音顺风飞过来。

“跟族长有什么可聊的……”


—TBC—

楼主 维也纳的冤魂  发布于 2014-04-26 17:33:00 +0800 CST  
【五】


尽管我对族长的平静存了万分疑惑,可我也不得不信,他确实没有骗我。在张家浸润那么多年,即使是最年长的老人,即使面上如何波澜不惊,但他的气晕却绝不会骗人。族长的光圈很稳定,没有突变,除了我提到吴邪名字时的些许惊讶。

怎么会没有悲伤?

我几乎可以肯定吴邪的死亡,一个活人是无法进入到别人的梦境之中的,只有已死但心愿未了的魂魄,借由特殊的物质进入到相关人的梦中。

想必吴邪是通过我的眼睛才得以和我交流的吧。我是这么猜测的。

走着走着就觉得眼前一黑,脚步虚浮几乎迈不动步。我扶着墙慢吞吞的向前挪,风雪依旧肆虐,我的眼前便是一黑一白交替出现。

想吃奥利奥了。

脑袋昏昏沉沉的却转的飞快,耳畔嗡嗡作响,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与灵体接触会消耗大量的精力,这一点我终于亲身体会到了。

昏过去的前一秒我有些悲哀的想,这里这么偏,估计我会被埋成雪人吧。


就这么昏着见到吴邪并不是我喜欢的出场方式,他很是担心我的身体,一直在岸边守着等我醒来。梦境之中也在下雪,好在并没有寒冷的感觉,那漫天飘飞的雪花就想人工洒下的泡沫一般,只在形似而非神似。

“你终于醒了。”吴邪伸出手探了探我的额头,冰冷的感觉一如以前。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缩回手时也不好意思地揉揉脑袋,蹲在一旁冲我嘿嘿的笑。

我眨巴几下眼睛以恢复清明,身上依旧疲惫得很,吴邪出手扶我坐起来,探身过来时有一滴冰凉的液体滴到了我的手上,鲜红如血。

不,那就是血。

我错愕地看着吴邪脖间的伤口又开始渗血,手忙脚乱的想要找点止血的东西。吴邪拦下我的动作,扯着嘴角笑得毫不在意。

“没事的,我知道会这样。”

我挣开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替他系在脖子上,那长度有点不够,吴邪很是无奈的任我摆弄,只是开裂的伤口并没有愈合的趋势。

“吴邪,你已经死了是吗?”打好最后一个结,我坐到吴邪的对面,雪片不一会就落了满身,只是吴邪身边依旧是干干净净。

吴邪托着下巴看我,很久之后才笑盈盈的伸手揉我的脑袋,嘴角的笑意暖暖的,“还挺聪明的嘛。”

我扒下他的手掌握住,手臂上嶙峋的疤痕看得我不是滋味。趁他笑意未减,我继续说下去:“可是族长说你没死。”

吴邪的笑就这么僵在脸上,他静了很久,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臂上的疤痕,面上的表情似悲似喜。过了很久,他才深深叹了一口气,扯出的笑饱含苦涩,“是啊……我知道。”

他说着便用手遮住了脸,闷闷的声音从指缝中漏出来,我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听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道:

“我知道,我明明……一直都知道的……”

因着吴邪的特殊存在形式,我看不到他的光圈,但我可以感受到那汇流成河的悲伤,往各处蔓延开来。

我陪着他静坐了很久,除了那漆黑的湖,这周围都是漫天的白,吴邪的姿势一直未变,就像是茫茫雪中一座静默的雕塑,刻得淋漓真切,包括那无法抑制的悲伤。

湖中央还是有一块空缺,和吴邪此刻一样。我看了看沉浸在回忆中的吴邪,又瞧着那片湖泊,困扰多日的疑惑终于得以解开。

我将吴邪的手紧紧握住,努力将自己身上的热量过渡给他。吴邪冲我拉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揉着我的头发,“我没事。”

我顺势蹭了蹭他的掌心,闭了眸狠下心道:“在水底……很冷吧。”

吴邪托起我一直垂着的脸,在我额头轻轻弹了一个脑嘣,力度很小,更像是安慰。

“不用担心我,我现在感受不到的。”

我更不知该说什么,手下又暗暗使了力,拼命想要暖热他的手。吴邪将手抽出来,抬到眼前反复端视着。我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一路向上,忽然发现围着伤口的手绢早已被鲜血浸透。

“吴邪!为什么会这样!”我惊呼出声,小心翼翼拆开包扎后发现那伤口越来越大,越来越深,鲜血源源不断的向外涌,没有一丝热气。吴邪低头看了看,随即毫不在意的抹了一把,将那些不带一丝生气的血沫子蹭到身旁的白雪之上,刺目的红滩在耀眼的白上,犹如闪着银光的利刃抽离皮肉时喷涌而出的热流。

“可是你会死的!”情急之下的话脱口而出,话音未落我就觉出了不妥,支支吾吾不知怎么接下去。吴邪含着笑看我,帮我理顺被他揉乱的头发,拉着我站到了湖边。

我对上次他的突然离去还心有余悸,离湖边还有数步远便再也不肯走了,拉着他的衣袖也不让他靠近。吴邪有些无奈的看着我,为了照顾我的情绪索性后退几步,站到了绝对安全的地方。

他半蹲下来平视我,眼里带着笑,因着伤口的缘故,他每说一句话都会带出一些血沫,身下滴滴答答已经染红了那一片雪地,好几次我都想替他捂住伤口却都被挡开了。

“丫头,我们能见面是缘分,但是缘分也有走尽的时候,现在你想问什么就说吧。”

我紧紧攥着他的胳膊,生怕下一秒他就会消失在我面前。我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他,可是一张口却又不知道该先说哪一个。

“你……为什么我看不到你?”

吴邪思索片刻,像是在组织语言,一面想一面小心的寻找措辞:“我现在的状态自己也不太清楚,应该是比鬼魂还不如,即便是拥有阴阳眼的人也无法看到我。只因你的眼睛体质都很特殊,我才能进到你的梦里。”

吴邪说的这种状态我是知道到,那是游魂的一种,一般来说没有自己的意识,只会四处飘荡。吴邪既然能够与我交流,想必是心中还有强烈的执念吧。

“那你又为什么要与我见面呢?”我看吴邪半蹲着很辛苦,便拉他一同坐下,那摊鲜红的血迹就在我俩之间,我看着碍眼,便从旁边捧了一把雪盖在上面。

吴邪默许了我孩子气的行为,他等我忙活完才开口解释:“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但我跟小哥承诺过,我会成为他于这世界的联系,如果他消失,至少我会发现。可我担心如果哪天我也消失了,这最后的联系也就断了。”

“我不会忘记族长的!”我急忙打断吴邪的话,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

吴邪先是肆意笑着,即便我拿眼刀刮了他无数次,他却还是哈哈大笑,直到我的脸色彻底黑下来,他才收了笑,故意板起脸看我,“你记着的是你们的族长,而不是小哥。”

我刚要反驳说这不是一样嘛,吴邪却突然沉下声音,扭头看向湖中央。

“我希望你记住的,是我的小哥。”

暖褐色的眸子里闪着别样的光彩,即使是这漫天的白也不能压下分毫,那里面透着一股子执着,那是绝不会放手的坚定。

吴邪并不知道,每次他与我说起族长的事情,嘴角总是微微上扬的,再平淡的事被他讲出来也溢着满满的爱意。

我总觉得用爱来形容吴邪与族长之间的感情并不妥贴,可我又找不到更合适的词语。

那些生死线上的信任,那些平淡生活中的柴米油盐,那些携手并肩的岁月悠悠,那些即使死后仍留存于世的陪伴与保护。

那些有着每一个剪影的回忆都在告诉我,这不是爱情,但更胜于爱情。

这才是真正的柏拉图爱恋,是灵魂毫无缝隙的贴合,是生死相随的刻骨铭心。

“你一直在他的身边,对么?”

吴邪转回视线看我,嘴角的弧度带着暖心的温度。

“对,我一直都在,永远不会离开。”

伴着这刻入灵魂的承诺,吴邪坐在我面前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湖水忽然开始剧烈翻滚,漫天飞雪旋转着将我们包裹起来。我被这茫茫白雪挡了视线,只觉得吴邪的身形越来越淡,恍惚中好像有双手摸了摸我的头,还有落在耳边的轻语——

“替我记住他。”

再见,吴邪。

我在陷入昏睡前默默道,也许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TBC—

楼主 维也纳的冤魂  发布于 2014-04-27 16:21:00 +0800 CST  
【六】


当我从昏倒的状态慢慢转醒,身体感受的并不是刺骨的寒冷,而是在暖烘烘的床上,我的床上。

难道是婆婆带我回来的么?

我颇有些费力地撑起身子,胳膊酸软无力。吴邪的离开带给我说不出的苦闷,他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答应你的,自然会好好做到。

房门被打开的瞬间卷进呼啸的寒风,推门而入的人却不是婆婆。

“族长?”

我噌地一下把被子拉至脖子紧紧围住自己,满脸的窘迫让我有些无地自容,虽然等我做完了这些才有些愚蠢的想到,我的衣服还好好的穿在身上。

“族长……你带我回来的?”

被子很厚实,屋里的暖气也很充足,我围着被子拿下也不是,举着也不自在,一面在心里暗骂自己自作多情,一面偷偷打量站在我不远处的族长。

族长只是轻轻点了头,看我滑稽的动作和憋得通红的脸似乎略略扯了下嘴角,“你晕倒了。”

还不是你家那口子害的。我在心里暗自腹诽道,当然,我还要做出无比感激的样子,用特别真诚的语气说:“那真是太感谢你了。”

他微微颔首,两步来到我床边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然后把我从被子里拎了出来。

“没发烧,不用这么捂着了。”

我顿时感觉脸腾得就烧红了,简直是欲哭无泪的看着他,吴邪你讲故事时怎么没告诉我,族长也有这么恶趣味的时候!

想到吴邪我只觉心里一揪,再看族长波澜不惊的面容,我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我到底忽略了什么呢?

“你好好休息吧。”族长伸手拍拍我的脑袋,转身离开干净利落,就在他推门的一瞬间,我急忙跳下床叫住他,“族长!等一下!”

他闻言有些疑惑的看着我,我也来不及解释便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口堵住他的去路,身体根本没有恢复还有加重的趋向,看来与吴邪接触真的太耗费体力了。

族长只是静静的看着我,等着我先开口。我和他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很久,深知吴邪说的比定力没人能赢得过闷油瓶,我只好拉住他的手带他在沙发上坐下,借由沏茶的功夫在心里权衡到底应该先说哪件事。

族长一坐在沙发上就进入了天花板放空状态,根本没有任何不适应或者想要听我说话的欲望。直到我将热茶放在他的面前,他也只是把视线落下来从我身上轻轻划过,然后又回到了天花板上。

我家的天花板真的很特殊么?还是族长私底下其实是个天花板建筑师?

我有些不着边际地乱想着,借以打发面对族长的焦躁心情。那是站在张家最顶端的男人,即使他已经努力收敛了气场,我仍是感到有一只大手将我死死压住,压得膝盖发软。

“那个……关于吴邪……”我一边小心的寻找措辞,一边观察族长的表情变化。

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好吧,看来他并不太排斥我谈起吴邪。我往前探了探身子,有些急切的问他:“吴邪他现在在哪儿?”

族长的视线终于落在我身上没有移开,他稍稍偏了头,像是在思索这个问题的价值,果然,开口之后还是那句话,“你问他做什么?”

我斟酌了一下,选择隐瞒一些不需要透露的情况,族长在外经历了那么多年,见过的人估计比我吃过的米还要多,若是瞒他必定会被看穿,那我接下来的疑问就不会有人为我解开了。

“吴邪他拜托了我一件事,可是这件事的前提是我要知道他的确切情况,目前的。”

“什么事?”果然,族长完全忽视了我的后半句话,他在意的便只有与吴邪相关的内容而已。

“我不能告诉你,这也是吴邪嘱咐的。”

族长淡淡地看了我一眼,随即站起身往外走,我尖叫着扑到门前,感叹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他的视线已经带了些许的愠怒,或许是讨厌我这小孩的无理取闹,拢在袖中的手便要伸过来。我只好紧闭眼睛,双手死死扒住门框,等着胳膊上随时都会传来的巨大力量。

等了许久也没有想象中的痛感,我偷偷眯起眼睛观察情况,却发现那只手堪堪停在了我的面前,族长脸上的表情好像有些无奈,他将手抬起放在我的头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叹息一般自言自语道:“你跟他很像。”

“他?谁?”我正因逃过一劫而欣喜自若,丝毫没有注意到族长语气中带着的那显而易见的笑意。

族长没有回答我,他主动坐回到沙发上,伸手握住了那杯热茶,端详片刻又放下了,然后在我几乎要惊掉下巴的目光中淡定的开口:“问吧。”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配合搞得有些不知所措,整个人都处在混沌状态,结巴了半天才完整说出一句话。

“为什么?”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回忆,微微牵动嘴角做出一个类似笑容的表情,发出了一声轻笑。我几乎看呆了,吴邪也曾像我细数闷油瓶的寥寥几次微笑,或惊奇或绝望,而我满脑子就只有一个词:

艳羡。

纵使独行近百年,他终于遇到了那个让他打开心扉的人。尽管这个过程何其艰险,每一个闪神都可能带来终生的再不相望,可他们到底是能够携手并肩,在彼此有限的回忆中添上了不可磨灭的身影。

“你真的和他很像。”

他又重复了一次,看向我的视线似乎穿透了我的身体,在看另一个人。

我凝视这那双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平静得像是含了世间万物。就像吴邪梦境中的那个无波无澜的黑湖,甘愿让人溺死其中。

“他在杭州。”族长突然出声打断了我的走神,我愣了半晌才反应出他是在回答我先前的提问。

“吴邪葬在杭州了?”我稍稍有些诧异,这么说来,吴邪的魂魄是跨越万里才来到这里。鬼魂虽然可以离地而行,但它们也要像正常人类一样步步行走。杭州,长白,即使在地图上也是遥远的距离,吴邪却一步步走来,毫不迟疑,只为与心中的那个人相见,不惜成为最低等的游魂也要守护在他的身边,为他挡开所有风雪,护他平安。

尽管那人根本看不到自己。

“吴邪,你真的甘心这么不计回报地付出吗?”我想起曾经问过他的一句话,那是吴邪只是凝视着那片湖水,隔了好久才回答我,而且文不对题。

“我曾经将自己关在墨脱深处的一间阴暗的小屋布置计划,屋子只有一个窗户,看出去除了白茫茫的山,就只有黑漆漆的天。没有人陪着我,为了安抚焦躁的心情,除了抽烟,我就喜欢看墨脱的夜空。每一次看,我都会想到闷油瓶的那双眼睛,也是黑得纯粹,也像盛了漫天星辰。”

“我总是觉得,小哥在捏昏我进到青铜门前时对我说了什么,可能是我自作多情吧,只是我总是希望,会有一天我也能用自己的双手保护他,护他一世无邪。”

现在的吴邪,终于能用自己的双手保护着想要保护的人,在任何需要的时候。而他也终于能永远守在他的闷油瓶身边,迷局、责任、甚至是生死,都无法分离。


“葬?”这次轮到族长很是疑惑地反问我,眼中的迷茫绝不是假装,“吴邪活得很好。”

“诶诶?”我觉得上帝一定是在和我开玩笑,连当事人都承认自己已经死了,为何族长就是坚定地认为他还活着呢?现在环绕在他身旁的光圈闪着莫名的光,那是疑惑的表现。

吴邪不可能对我说谎,族长也没有必要说谎,我站在两个人中间只觉得几乎被掰成两段,就像是站在天平中央,吴邪与族长分站两边,我却不知该相信谁。

“你那天明明对我提到吴邪反应剧烈,吴邪……确实是死了啊。”我拼命想要证明自己并没有看错,他的光圈转的那么剧烈,颜色暗淡无光,那就是伤心的表征,可是族长为什么要否认呢?

族长也陷入了回忆,过了片刻才道:“我没见过你,在今天之前。”

这句话让我陷入了莫大的恐慌,明明除夕那晚我们见过,几天后在某间偏僻的小院也见过,我还下得落荒而逃,就算我的脸大众到毫无特点,我也绝不相信族长会平白无故忘记一个在他面前提到吴邪的人。

他会记不住我,但他绝不会记不住吴邪,和与吴邪有关的一切。

院门似乎响了一下,大概是婆婆回来了。我依靠在沙发扶手上揉着太阳穴,只听见族长有些匆忙得起身,没等我反应过来便已经推门离开了。猛然灌进的冷风倒让我的思绪清明许多,不一会婆婆就带着满身雪花走进屋来,见我一个人呆愣着就拍了拍我的肩膀,接着绕过我拿起了茶几上的被子向厨房走去,一面走还不忘唠叨我。

“茶都凉透了也不知道换一杯,还嫌自己身子不够弱吗。”

我敷衍的应着,看着外面飘飞的雪花走神,似乎风小了很多,也不知这雪什么时候才能停。

婆婆倒了一杯新茶塞到我的手心,然后拧大了暖气的开关,低声抱怨着:“屋里怎么这么冷。”

我一边喝茶暖身子一边不在意的回道:“大概是门开的次数太多了吧,热气都跑走了。”

婆婆只是搓了搓手,也没再说什么。




—TBC—

楼主 维也纳的冤魂  发布于 2014-04-28 21:12:00 +0800 CST  
吐血的3000+ 估计还有两章就可以打END了

楼主 维也纳的冤魂  发布于 2014-04-28 21:13:00 +0800 CST  
【七】


因着下雪的缘故,即使已经是半夜了,从窗户看出去也很清楚,簇簇的落雪声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白天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我躺在床上一丝睡意也无,只能望着天花板出神。

我盯了许久,也没看出个花儿来,族长却可以看上一天,真不知这天花板到底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我索性从床上坐起来,侧耳听了听隔壁房间的动静,老年人特有的鼾声很平稳,我便悄悄穿好衣服摸到门口,外头的冷气让我打了个哆嗦,我合起手哈了口气,闪身打开院门向外走去。

我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出来,鞋子踩在新雪之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我玩的兴起,一时间也没注意方向,等我意识到这个问题时,我已经站在祠堂门口了。

即使白天这里也让我觉得阴森森的,更何况是这没有灯火的晚上,我在院门口站了片刻,心里便有些发怵,身体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抬脚迈入院中。

你可以想象那种场景吗?就像被鬼压床一般,你想大喊却发不出声音,想要挣扎,却发现身体不受控制,你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移动,却毫无控制的力气。

我可以感到肩膀上多了很大的重量,就像两只手按在了我的肩膀上,将我推入小院正中。两尊麒麟神兽被覆在积雪之中,眼睛的部位露了出来,正冷冰冰的看着我。

我想要转头却不能,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个不停,满地的白雪将视野映得明亮,我听见身后传来的“嘎吱嘎吱”的踩雪声,一步一步走得甚是稳当。虽是极冷的天气,我却出了满身的汗,连牙齿都在打颤。这大半夜的,除了我这样发神经的人,有谁会到祠堂里来呢?

那脚步声停在了我身后不远的地方,雪落进我的脖子里也毫无知觉,我只觉得神经都绷在一条线上,马上就要到断裂的边沿。

肩上的力量忽然消失了,我缓缓转过僵硬的身体,眼角的余光扫到一个高大的人影,一点点向上看去,淡漠的眼刚好与我对视。

“族长!”

吊在嘴边的一口气忽然散去,我向后退了两步就一屁股瘫坐在了雪地上,冷汗涔涔落下,心脏狂跳不已。我抚着胸口喘粗气,拼命摇头想要否认刚才的经历。

我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的。

族长在我面前蹲了下来,伸手拍掉我肩头的落雪,然后将我从雪地上拉起来。我的双腿早被吓得瘫软,借着他的力气才堪堪站直。我伸出手扒在族长身上缓了好一会才放手,一时间头晕眼花不知如何是好。

族长瞧着我这般模样,也轻轻皱了眉,他拉住我的胳膊帮我稳住身子,“小孩子不要在外面乱跑。”

这句话婆婆经常对我说,可族长的语气却像是在念课文,我听了只觉得好笑,这一笑,便也把刚才的恐慌驱散了大半。

“族长,你怎么也过来了?”我扶着麒麟笑得喘不过气来,族长仍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对比之下我就觉得更加好笑了。

仿佛是被我笑得有些无奈,他拉过我的手走到正堂廊下,即使隔着手套,我也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

没有温度。

这种冰冷让我的神经猛的一颤,我急忙脱了手套握住他的手,皮肤的直接接触更是让我觉得心寒。

好冷的手。

族长不甚在意地将手抽回来,倚靠在墙上看着满天飞雪,淡漠的眼中像是看遍时间繁华的沉淀,是无数大悲大喜后的平静无求,漆黑的眼底没有任何光彩,倒像是彻底死了心的人。

不对,肯定有哪里不对。

白天见面时他还不是这样,虽然族长本身就给人以淡漠之感,但白天的他还只是不爱与人交流而已,更何况提到吴邪时眼中流露出的光彩足以说明族长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但是现在,他只是站在这里我便感受到了死寂的气场,那是族中风烛残年的老人才会给人的感受,对世事了无牵挂,只是单纯的活着而已。

即使站在廊下我也被风雪扑了满身,倒是族长身旁仍是干干净净的。我盯着他面前的那片虚空动了动唇,无声道:吴邪,又见面了。

耳畔好像听到了吴邪的轻笑声,用他惯常的语气在跟我打招呼。

“丫头。”

头顶传来被轻揉的触感,我不知这是我的幻觉还是现实,如果真的是吴邪,那么族长总有一天会感受到他的存在吧,毕竟他们曾经是那么亲密的人。

抬头时却发现是族长在揉我的脑袋,我有些不好意思,便侧了头往旁边站了站。族长看了我好一会,才轻轻开口道:“抱歉,那天吓到你了。”

我搞不清楚他说的那天到底是哪天,毕竟我和他加起来见了一共四面,每次都被他吓得落荒而逃,我只好冲他傻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一点都不介意。

族长点了点头,又继续看着院子发呆。他的面容隐在阴影之中,光圈若隐若现显得虚弱的很,我倒是经常在将死之人的身上看到这样的光晕,只是看族长那晚掐我脖子的狠劲,大概是他心情太过低落的缘故吧。

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吴邪的事情,但是我总是希望族长能早点知道吴邪一直在他身边,尽管他是那么坚定不移的相信吴邪还好好的活着。

“族长。”我见他转头看向我,深呼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接下来我要说的你可能会不相信,但你一定让我说完。”

他有些疑惑,但还是顺从的点点头,怪不得吴邪说闷油瓶大多数时间还是个很听话的人,只要你要他做的事情与他的责任不冲突的话。

“吴邪他已经死了。”

族长的身子猛地一震,他没有反驳我,只是垂了头看着地面,很久之后才闷闷地应了一声:“我知道。”

这下倒换我不知所措,我被这个一天三变的族长彻底搞糊涂了。你明明在白天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地告诉我吴邪还活着,怎么一到晚上就接受现实了呢?就算张家人的体质爱失忆,但也没有变化这么迅速的呀!

“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吧?”我往他身边凑了凑,他的光圈已经开始旋转起来,颜色也变得更加暗淡,我本已做好了说服族长的心理准备,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似乎是应该去……安慰他?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一刻从他身体里扩散开来的孤独压得我喉头一哽,恍惚中我好想看到虚空中的吴邪将族长轻轻环抱在怀中,不知名的喟叹悄悄滑入我的耳中。

眨了两下眼睛之后吴邪便消失了,那一刻的画面却深深刻在我的心中。族长仍旧维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变化,我走到他的面前,拉住那双冰凉的手,一面哈气摩擦想要他热起来。

“吴邪就在你的身边,一直都在。”

他抬了头紧盯着我,眼底一瞬间迸出光彩,但只一瞬间就暗了下去,他轻轻抽出手揉了揉我的脑袋,“谢谢你。”

“不对!我是说真的!他就在你面前!”我明白他误解了我的意思,以为我只是在安慰他,急匆匆地将他拉到雪地里,指着纷扬而下的雪花向他解释,“你瞧,雪花从来不会落到你的身上,你就不觉得奇怪么!”

我俩同时站在漫天飞雪中,我的头上肩上不一会就落了许多,他有些茫然地看看我,又看着自己干净的手,身体几不可微地晃动一下。

“吴……邪……”

我看着他伸出手,仿佛抚上了虚空中的人的面庞,是那般的小心翼翼,带着莫大重逢的喜悦。

这是他们的世界,我退到一旁静静看着。族长一向挺直的背脊忽然就弯了下来,一直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忽的攥紧,像是在压抑着巨大的痛苦。

也许在旁人看来,族长这般模样就像是魔怔一般,幸而这里一向偏僻无人,又是三更半夜的时候,我实在不忍再看,自己退回到廊柱之下。视线四下里飘忽,扫过族长的身体时我只觉如坠冰窖。

这不可能!

我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漫天的白映得这间小院分外清明,我也看得真切,族长的身体四周,没有任何光晕!

我开始不由自主的发抖,牙齿上下碰撞发出“咯咯”的声音。不会的,明明刚才他还有光圈的,怎么这一瞬间就消失了呢?族长他明明还站在那里呀!

突然吹来的寒风迷了我的眼,只听到“吱呀”一声,正堂最偏角的窗户被吹开了,我顾不得族长的光圈问题,急急跑过去打算关上窗户。就着白雪的映照,我顺势朝屋里头看了一眼,但只那一眼,却让我感受到了比刚才更甚的恐惧。

怎么会这样!






—TBC—

楼主 维也纳的冤魂  发布于 2014-04-29 18:11:00 +0800 CST  
【八】


我的手死死扒在窗框上,借由反射的亮光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冷汗涔涔而下,胸口如擂鼓一般,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打颤,这才是透彻心底的寒意。我不敢转身,只是微微侧了身子用余光去瞟站在院中的族长。

院子中空无一人,哪里还有族长的影子!

我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嗓子眼里发出的“咯咯”声,耳边却是如死水一般的寂静,似乎连落雪声也消失了。

族长他……

“你在看什么。”

清冷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我尖叫着往后退,没想到只走了两步就退到了墙边上,双腿软到几乎无法支撑自己的体重,我死命抵着墙,只想再远一些,远一些。

风带起他的额发,露出那双如墨玉一般的眸子,没有光泽,是毫无生气的死寂一片。

“你怎么了。”他朝我踏来一步,似乎想要将我拉到他的身边。

我拍掉那只向我伸来的冰冷的手,哆嗦着指向窗户内的那件东西,他的视线也顺着我的手指移向屋内——

然后我清楚地捕捉到了他面上不可抑制的巨大震惊。

那是个制式特殊的牌位,只有历代张起灵才可享此殊荣,本应侧对正堂中央的灵牌却被歪歪扭扭放着正对着窗户。

雪光微弱,边角的几行小字看得并不真切,但要看清中央的大字和旁边的一行小字便已足够了。

——张起灵(生年不详,卒于公元二零一七年十二月)

我面前的张起灵其实是一个死人!

族长面上的平静被生生撕开一个裂口,震惊四处蔓延,面色倏忽变得惨白。他盯了那牌位许久,身体微微颤抖,仿佛绷着某些不知名的情绪。

我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看族长如此反应倒也渐渐平静下来。想必,他自己也不知道已经死亡的事情吧。

前几次的接触如走马灯一般在我眼前晃过,怪不得族人不会向他问好,怪不得他的手那么凉,怪不得他会记不起吴邪的死亡。

只因他也已经死亡,不过是囿于强烈到超越生死的执念让他成为了比普通鬼魂更像人类的存在,所以他才能接触实物,所以他才会有人类才有的光晕。

我终于想起,那日我第一次见到族长根本不是什么年末聚会,那是族长的送葬礼啊!

他也已经平静下来,顺手掩了窗户,垂了眼静静看着我。我大着胆子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衣袖,转而握住他微微颤抖的手。

“为什么我看不到他。”

如呓语一般的声音轻轻从他口中脱出,语气中包含着满满的苦涩。

“他是在怪我。”

即使看不到他的光圈,我也能感受到那如海洋般汹涌的悲伤汇聚而来,他就在悲伤的源头,尽管我还拉着他的手,但他仍是孤零零的。

“不是的,不是的!”我紧紧抓着他的手,拼命摇着想要将他从愧疚之中拉出来。族长的眼中闪过一丝希冀,一直在颤抖的手也渐渐安稳下来。

“吴邪他不是故意躲着你的,他还在你的身边啊。只是……只是他变成了游魂的缘故……”最后一句话我也说得非常艰难,虽然讲故事的时候吴邪总会把痛苦说得很轻松,但稍微想想也能知道他身上背负的已经超越了普通人可以承受的限度。

“你还能记得多少?”

“不多。”他闭了眸缓缓摇头,“有时觉得他还活着,还在等我回去。”

“那你为什么会在本宅,为什么不在杭州?”这是我最想知道的事情,若族长真的在乎吴邪,就算他还活着,那也该是呆在杭州陪无邪一起,而不该是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张家祖宅。

他凝神想了片刻,只是轻声道:“我只记得,吴邪说想看雪,看我家乡的雪。”

我和他一同看向院中的飘雪,默默无言。簇簇的落雪纷纷扬扬,族长松开我的手走入雪中,向这虚空缓缓伸出手。

那一刻,雪花终于落到他的发丝上,落到他伸出的手上,落到微微弯曲像交握一般的手指上。

那一刻,从他的手指开始,飞落的雪花渐渐描绘出一个人的身形,与他携手并肩而立,仰头看这世间最美的雪景。

那一刻,漫天的雪花忽然静止,时光如凝滞了一般,镌刻两人相依的背影。


吴邪,我在心里道,看,雪停了。



—END—




【尾声】


婆婆是在祠堂里找到倒地不起的我的,幸而我只是睡过去了,身体也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虚弱的厉害。

醒来时雪已经停了,阔别多日的太阳明晃晃挂在头顶。我瞒着婆婆又来到祠堂,一路上看着昨晚留下的脚印很是感慨。

院子里没有人,我径直走到正堂,在最偏远的角落中找到了那个被我摆歪了的牌位。手指拂过上面的字迹,冰冰凉的就如同他们给我的最清晰的触感。

我四处张望了一番,确定这祠堂除了我并没有其他人,便掏出准备好的小刀,在“张起灵”三个字旁边刻了一个小小的,七歪八扭的两个字。

“吴邪”


我到底还是再见了吴邪一面,仍是在梦中。

还是那个湖边,吴邪很用力的拥抱了我,族长就站在他的身后,视线只在我身上过了一下就又回到吴邪那里。我撇撇嘴,暗暗掐了吴邪一把,以表达我的不满之情。

我窝在吴邪的怀中不想出来,探出脑袋对后面的族长邀功:“前两天我去了祠堂,在你的牌位上又加了两个字,你不介意吧?”

族长只是小小地勾了下嘴角,倒是吴邪的身子僵了一下,有些气急败坏地伸出手捏了捏我的脸,手心的温度还是那么凉,只是他脸上的笑容暖得几乎要融化。

“谢谢你。”

我摇摇头,夕阳照在身上暖暖的,有微风拂过,这里再也不是死寂一片了。

“你们要离开了是吗?”我有些不舍地拉着吴邪的手,却换来族长“不经意”的一瞥。

“如果我们不离开的话,你就得离开了。”他有些抱歉的冲我笑,伸出手揉乱了我的头发,“记得回去好好养着身体,真希望你没有这双眼睛。”

我懂吴邪的好意,只咬着下唇冲他撒娇,“那你们还会回来吗?”

吴邪笑得更开心,他直起身子转向站在后面的族长,暖褐色的瞳仁中盈满了笑意,“小哥,你说呢?”

族长轻轻抿了唇,两步走到吴邪身边,两人站到一起总会让我有种遗世独立的感觉,也许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对方便是全世界了吧。

族长的眼中只有吴邪,暗含着的笑意柔和了面部冷峻的线条。

“回来看雪。”

吴邪也笑,亮灿灿的眸中再也容不下其他。

“嗯,回来看雪。”



—尾声完—

楼主 维也纳的冤魂  发布于 2014-04-30 11:44:00 +0800 CST  

楼主:维也纳的冤魂

字数:20808

发表时间:2014-04-24 03:2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9-01 21:35:19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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