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新人报到#】170803 两只花狐狸

引子:老舅太盛一碗菜糕,让我送给村后的老鬼奶尝尝,萍姐和花花也跟着去了。老鬼奶是个“孤鬼”没儿没女的,一个人过。
老鬼奶喜欢养花儿,深深的院子里,栽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草,诧紫嫣红的。平时有人折花,刨她老祖坟似的凶。她喜欢我,常送一些半边莲,一串红,百日草的花籽。她见了萍姐,握着萍姐笋芽似的手,一朵花儿,一朵富秧花儿。”萍姐羞涩地笑。走时,老鬼奶剪一枝待放的蔷薇插在萍姐的辫梢上。


楼主 花一痴一  发布于 2017-08-03 09:50:00 +0800 CST  
老舅太说:“老鬼奶命苦,在和她青梅竹马的男人九芝结婚后的第三天,就随国民党部队突围,逃到台湾去了,后来遥无音信。”
沂河淌的洪水一年一度,来了又耗,耗了又来。老鬼奶家院中的石榴花荣了又枯,枯了又荣。老鬼奶就这样遥遥无期,痴痴地等,切切地等。


楼主 花一痴一  发布于 2017-08-03 10:12:00 +0800 CST  
那年夏天下大雨,瓢浇碗点地下,劈头盖脸地下,三天三夜不开门地下。雨停,推开门,外面沟满河平,满眼白茫茫的一遍。门前地里的玉米半截立在水里,田鼠爬到玉米的挟膀上“吱吱”地乱叫。开着紫花的玉米穗上叮满了扇着翅膀的甲壳虫。
傍晚时分,有两只花狐狸闪进了老鬼奶家的院子,它们像玩累的孩子回家一样,在老鬼奶家住了下来。


楼主 花一痴一  发布于 2017-08-03 10:26:00 +0800 CST  
我第一次看见狐狸它们,是在老鬼奶家的后窗台上。后窗台很宽,灌着穿堂风,凉凉的,很舒服。
一只白嘴,咪笑着眼,很媚。另一只黑嘴,很成熟,也很老道。我进门时,它们都转过头来看我,互相挤在一起,那神情:“陌生人”。白嘴狐欲从窗台上跳到外面去,见我没有伤害它们的意思,又安静地趴在窗台的一角。
我回家问老舅太,白嘴狐和黑嘴狐的区别,老舅太回忆说:“听舅太爷讲过,白嘴狐年轻;黑嘴狐狡猾,法术高,能变化。” 我将信将疑。
我暗暗地留意黑嘴狐,有一次,它咬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子,转着,转着“嗖”不见了。我瞠目,我张大了嘴巴。这就是法术?这就是魔法?这就是江湖上传说的隐身术? (**)



楼主 花一痴一  发布于 2017-08-03 11:05:00 +0800 CST  
自从老鬼奶家来了两只狐狸,她家床肚的竹筐里从未断过蛋蛋,有鸡蛋,有鸭蛋,也有鹌鹑蛋。老鬼奶说是狐狸它们“劫”的。 我问老舅太什么是“劫”,老舅太说:“劫富济贫”的“劫”呗。



楼主 花一痴一  发布于 2017-08-03 11:25:00 +0800 CST  
狐狸们喜欢花花绿绿的东西,窗台上常发现诸如一只新的绣花鞋,一根水蛇一样长的鲜艳的红腰带,几张崭新的纸钞。
前庄的新媳妇早上鬼惊鬼乍地说她的绣花鞋不见一只,红腰带也不翼而飞了。
老鬼奶让狐狸它们把绣花鞋和红腰带送回去。第二天,新媳妇又神密密地告诉邻们说:“绣花鞋,红腰带又飞了回来,邻们不信,我不语。



楼主 花一痴一  发布于 2017-08-03 11:44:00 +0800 CST  
我常去老鬼奶家,狐狸们看到我已见惯不惊了。我轻轻地“吱呀”一声推开门,白嘴狐已经睡着了。黑嘴狐一骨碌爬起来,前腿伸直,后腿拉长,弓着脊,打个呵欠,抖了抖,颤了颤身上的皮毛,无声无息地落在窗外的地上撒泡尿,又继续睡下。老鬼奶说:“它们夜返精呢。”



楼主 花一痴一  发布于 2017-08-03 12:00:00 +0800 CST  
猪肚脸队长家有条狗,四肢粗短,像小板凳似的“龊”,我们叫它板凳狗。村上的人说:“这狗活像主人形,和猪肚脸队长一样“性”“横”。每次经过猪肚脸队长家门前,板凳狗狂吠不止,支起后腿撒泡尿,紧接着“叭叭叭”划垃几下,然后端坐在路边,等着每一位经过的路人,那意思:“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老舅太告诉过我,狗怕三蹬,可板凳狗根本不买我的帐,不吃我这一套,我只能绕道走。


楼主 花一痴一  发布于 2017-08-03 12:20:00 +0800 CST  
白嘴狐觅食回来,经过猪肚脸队长家的门前,被板凳狗发现了,撵到了咬伤了一只后腿。白嘴狐耷拉着鲜血淋漓的后腿,趴在窝里“呵呵”地残叫,不停地呻吟着。黑嘴狐上前嗅了嗅,轻轻地拱了拱白嘴狐拖在窝外的腿,转身跑了出去,约莫二个时辰,全身湿漉漉的黑嘴狐衔回了一把野草,然后一根一根地缠在白嘴狐的伤腿上。一宿二日,白嘴狐的伤腿奇迹般地愈合了。又跃跳如初,又嬉戏如初。我把遗留在地上的几根野草拿给懂中医的爸爸看,爸惊愕:“这是沂河淌堆边,树林间的“七叶一枝花”啊!
有歌云:“ 七叶一枝花,
树林是我家。
跌打损伤者,
好似一把抓。”

爸不住地摇摇头,又不住地点点头。



楼主 花一痴一  发布于 2017-08-03 13:30:00 +0800 CST  
一天午后,我在长桥下洗澡。大河没长水,也没耗水,清澈的河水,碧波荡漾。我看见两只狐狸也在不远处的河边,每只狐狸的嘴里各衔着一节尺把长的小棒,棒头朝天竖着,前腿抬起,像人一样的站立。慢动作:“先尾巴徐徐入水,再下半截,心脯,脖子,耳朵,漫到只留下鼻孔,停顿2秒钟,“哗啦”一声,吐掉嘴里的小棒,全身而退,迅速地逃上了岸。

我把见到的情景告诉老舅太。老舅太说:“它们是在驱除身上的跳蚤呢。”



楼主 花一痴一  发布于 2017-08-03 13:47:00 +0800 CST  
老鬼奶家屋后的黑水塘,本来就阴森可怖,不是粘知了,不是摘桑椹,不是钓窝鱼,我也不常去。那水清得发黑,北岸有点坡,南岸劈陡成崖。每到夏天,常会有人滑下溺死,让人毛骨悚然。
傍晚时分,平静的水面常传来鸭子“呱,”“呱呱呱呱”叫声。满水面和几簇芦苇丛里连个鸭影也没有,只有靠近岸边的水面上,有两团乱草在飘动。
侧耳倾听,这声音是从那两团乱草中发出来的。
沂河淌那边有只野鸭听到这充满诱惑,迷人的“呱呱”声,闻声而来,落在这两团乱草的中间。“哗”两只狐狸瞅准时机,纷纷从乱草下跃出,一只咬住野鸭的脖子,另一只咬住野鸭的翅膀,合力从水里把野鸭抬了上来。野鸭拼命地啪打着翅膀,可惜,晚了。



楼主 花一痴一  发布于 2017-08-03 15:06:00 +0800 CST  
猪肚脸队长家的芦花鸡失综了,他不敢申张,想起作天夜里的一幕,他心里现在还在发毛。
后半夜吧,后半夜,月光下,云朵在月亮下穿行,忽明忽暗的。
他家的芦花鸡着了魔似的从圈门里挤出来,像踩着空气,不转弯向大门外飘去。
黑嘴狐打探到猪肚脸队长家的板凳狗晚上是拴着的。
两只狐狸挟持着芦花鸡,从芦花鸡前胸的翅膀下,一边一只架着。芦花鸡身不由己,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望着渐行渐远渐模糊的芦花鸡。猪肚脸队长蒙了:“见鬼了,见鬼了”。 “难道是早先从队里贪来的这只芦花鸡,老天要收了回去?难道是白天自己的咸猪手有意碰了一下村后的张寡妇浑圆的胸?报应?惩罚?”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赶紧回过身,“咣当”关上门。心里怦怦乱跳。躺在床上,烙大饼似的翻来复去睡不着。爬起身摸根火柴点上灯,吃袋烟,壮壮胆。一脚蹬醒床那头打着响雷呼噜的婆娘,粗鲁地骂:“妈的,死猪。”



楼主 花一痴一  发布于 2017-08-03 16:39:00 +0800 CST  
老鬼奶的眩晕病又患了。一大早,我和萍姐见一只芦花鸡躺在老鬼奶家的当门地上。我说:“我认识这只芦花鸡,是猪肚脸队长家的芦花鸡。” 萍姐向两只狐狸投去赞许的目光:“盗亦有道”。
萍姐麻利地把芦花鸡褪毛,开膛,剖肚。熬了汤,盛好端在老鬼奶的床前,我们才离开。
二天后,老鬼奶在鸡汤的滋补下,她的病好了,又有了精神,又开始在花丛中除草,施肥了。
一场雨后,老鬼奶家的院中,第二茬的花又开了,纯净的白,火红的红,雅致的紫。花开满院。
老鬼奶的目光越过这些红红绿绿的花朵,越过矮墙,望着村外路口的尽头,她在等一个归人。
陪伴她的依然是那两只萌萌的狐狸。两只狐狸在老鬼奶腿边钻来绕去,嬉戏,追遂。



楼主 花一痴一  发布于 2017-08-03 18:26:00 +0800 CST  
堆边无甲子,寒尽又一年。
忽然有一天,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人在公社干部的族拥下来到老鬼奶家的院外。
当时正值春未夏初,院内的那棵石榴树如火如荼地开了。
老人迫不及待地推开院门:“蔷薇,我是九芝,我回来了。”




楼主 花一痴一  发布于 2017-08-03 19:54:00 +0800 CST  
老鬼奶在屋里听到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是他?难道真的是他?是不是我听岔了。
老鬼奶跌跌撞撞地从屋里冲出来,她脚下熟悉的门槛也忘记跨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九芝老爷连忙跑上去扶着她。
老鬼奶掐掐自己的手背,揉了揉昏花的老眼,再看清楚些,再看清楚些,虽然风霜遮盖了九芝老爷的容颜,没错,就是他,他就是我的九芝老爷。
老鬼奶额头上山芋沟似的皱纹舒展开来了,泪水从她干涸、深陷的眼眶里不断涌出。
老鬼奶倒在九芝老爷的怀里,像少女般呢喃:“恨你,恨你。”老鬼奶捶打着九芝老爷的后背。
我忽然明白,老鬼奶家前屋后栽满铺天盖地的蔷薇,为什么别人折花,刨她老祖坟似的凶了。



楼主 花一痴一  发布于 2017-08-03 20:16:00 +0800 CST  
九芝老爷望着院内的那棵高大的石榴树,他离家之前亲手植下的。当时只有拇指粗细,如今亭亭如盖,遮蔽了半个院落。
风过,簌簌,花落如雨,九芝老爷的泪水亦如雨下。



楼主 花一痴一  发布于 2017-08-04 06:29:00 +0800 CST  
她的思念如沂河淌起伏的潮夕,永不消逝。
他的乡愁如箭,射过了千山万水,却射不穿家门前的那堵矮墙。



楼主 花一痴一  发布于 2017-08-04 06:34:00 +0800 CST  
在别离的五十多年里,两岸不交通,下往来。九芝老爷曾一度地绝望,一度地迷失了自己。后来,后来有了家室,有了一双儿女,他的情绪才稍稍地安定下来。
堂屋的后墙上还挂着九芝老爷和老鬼奶的黑白照片,那斑驳的人影还依稀可辨。
那支铮亮的竹笛吊着红樱还静静地躺在书柜里。九芝老爷轻轻地取出笛子,摩挲着。用他那已不关风的嘴唇,费力地吹奏:“
雨心碎
风流泪
梦缠绵
情悠远

悠扬的笛声里,两只狐狸旋转,旋转,慢四,快三,前伸,后退,像两只蝴蝶翩翩起舞。



楼主 花一痴一  发布于 2017-08-04 06:49:00 +0800 CST  
九芝老爷的探亲的假期不多了,就像盘中的萝卜干粒粒可数了。
九芝老爷要把他的“蔷薇”,他的院落,他的石榴花… 这里的一切一切装进心里,全部带走。
可老鬼奶说:”人老了,经不起长途的颠簸了。再说,故土难离,她不想死后,让魂儿在他乡游荡。
九芝老爷知道这是老鬼奶的托词,是她不愿,不想打扰他的另一段生活。



楼主 花一痴一  发布于 2017-08-04 11:14:00 +0800 CST  
刚刚盼来的幸福又要从老鬼奶身边溜走了。
九芝老爷没日没夜地守护着老鬼奶。把院子的小路打扫了一遍又一遍;水缸担得满满的;柴火劈了一捆又一捆,小山似的码成堆。
老鬼奶拎水的码头有点儿晃动,九芝老爷趟着水,从新垒好,上去踩踩又踩踩,试试又试试。
他从屋后的田野里抓一把洁净的黄土包起来,捡几枚已败的石榴花放在贴身的口袋里。
夜晚,皎洁的月光照亮了老鬼奶家院子的每个角落。门傍满满的水缸里,一轮明月在晃动。
九芝老爷弯下腰,像儿时一样,他要捞起这月亮。他掬起一捧水,水从他枯瘦的指缝中无情地漏光了,他再掬再漏,他执拗地掬。
他要带在这月亮,带走这月光。这是故乡的月亮啊!永远不变的月色。
月光下,两只狐狸双爪合一,高高地举起,伏下,举起,虔诚地跪拜空中的明月。
夜,明亮的月光是狐狸它们快乐的世界。



楼主 花一痴一  发布于 2017-08-04 11:39:00 +0800 CST  

楼主:花一痴一

字数:4068

发表时间:2017-08-03 17:50: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08-19 20:34:54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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