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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楚乔站在原地，定定地望着燕缳的身影渐渐远去。周围的烛光忽明忽暗，眼中有晶莹的泪珠滑落，轻轻的砸在地上，溅起一瞬水花。
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句：“若是六个时辰之内能醒，那便也无碍了，若是未醒，那老臣也难料了。”
她脑中嗡嗡一震，一颗心好似忽然被巨石击中般，在瞬间失掉了思考的能力。
不。怎会？
长安还未灭，燕北大仇未报，天下乱世未平……他又怎能！
不许！她不许！
她微微侧头，只见身旁的桌案上空坛堆积，此外再无他物，唯一张女子的画像置于案上。那是她的画像。笔墨丹青，栩栩如生，他画得极好。只是在那画像的边角处，却是有几点斑驳的血迹。
她突然变得有些慌乱起来，手指不小心碰到了那案边的烛台。只见那烛台微转，墙边的书架便迅速向两端挪移，现出一道暗门。门内有烛火渐渐燃起，映射出一条长长的阶梯。
楚乔顺着那阶梯走下去，没想到那阶梯的尽处，竟是一间不小的密室。
密室的最里端有一张书案。剩余之地则是有序地摆放着一些木箱，却也只占据了这密室的两侧。
这些木箱上新尘初旧，且都并未封箱。楚乔逐一将这些箱子打开，里面存放着的是些金银钱币、书简布帛、笔墨纸砚、丝绸绫罗等诸如此类之物，也有一些银器玉件和首饰头面等。这些东西虽然不多，却看得出来，每一样都是精挑过的。
她知道，这些都是聘礼，是他给她的聘礼。
她在南梁之时，正逢大皇子宣王萧畅娶妻，萧策为让她舒缓心情，还悄悄的带她去看过人家的纳征之礼。
她突然想起了那日在秀丽山上的神庙里，宇文玥曾与她提起，燕洵就要下起聘礼，要娶她做王妃之事。
原来，也并不是空穴来风啊。
她走到书案前，桌上放着一卷长长的书简，和一只木匣。楚乔执起那书简，略读一遍。这是婚仪所需三书中的第二书――礼书，即在纳征之时所用的文书，列明纳征的物品和数量。而这份礼书中所陈列之物及其数量，则均是按照帝王给一国皇后下聘的规格行之，且又额外加了不少。光是礼金便有黄金一万，礼物更是有玉璧铜器、椒香书药、西域汗马等。而这最末的一条，则更是令楚乔惊讶不以。
“长安以东城池五座，及其周边郡县，共计一万八千八百户。”
长安以东城池五座……
江山为聘么？
是啊。他曾说过，他要把长安，把整个天下都送给她。
她不由的想到了一年多以前的红川城之战，想到了那场战争之后，阿精曾与她提起过一件事。
那日，阿精前来探询她身体恢复的如何，无意间与她说起，他曾劝殿下与她早日成婚，可他却说：“整个燕北，现在荒芜狼藉、百废待兴。而我燕洵，只是偏安于一方的乱臣贼子。若我此时娶阿楚，她便是乱臣贼子之妻。我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留给她，还需等待。”
楚乔轻笑一声。
其实说到底，他还是在担心罢……乱世争雄，成王败寇，胜败无常事。他是担心自己若是万一哪一天兵败身死，会累及到她。亦是不愿屈她做乱贼之妻，使她蒙受污名。他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留给她。所以，他便想要先打下这江山罢。因为唯有如此，他才能护她一世长安，才可三书六礼，名正言顺娶她为妻。
这也是他为何一直不曾娶她，不曾与她行夫妻之礼的原因吧。
他虽贵为世子，却是从未有一刻将她当成奴婢看待，在他心里，他们之间始终都是平等的。
聘则为妻。十余年来，他一直是爱重她的，她知道……
只是，这些，他竟从未与她说过半字。
是了。他曾说过不会再给她任何承诺。所以一直一直，都是给自己，都是在和自己较真。
只是燕洵，你可否知道？楚乔自决定了要与你回燕北开始，我便从未害怕过这些。我唯一害怕的，是我们会在这条路上，渐渐的丢掉了信任，磨灭了情谊。更怕，这条路走了一半，才恍然发现，目的地其实并不相同。
看罢书简，楚乔又打开那木匣，匣子里陈放着一件白色的东西。是一枚很素雅的玉佩，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以晶莹洁白的和田玉石打磨而成，细腻光滑。上面似是还雕刻了什么图纹，仔细看去，竟是两只北归的大雁，相依相伴。
他是花了心思的，然而他雕玉的手艺却并不是很好，离得近了，才能勉强看得出那是大雁。
大雁是忠诚之鸟，且“雉”又与“挚”同音，故有诚挚之意。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那玉佩的另一面，则是刻了篆字――是他们二人的名字――“燕洵 楚乔”，这对本该最熟悉的陌生人。
楚乔突然抬起头来，环顾四周。
纳达宫……
对。昨日在茶栈，她一心只顾着追问详情，却未曾注意到这建造的时间。
纳达宫，是为她而建的。
纳达……挚爱。
是啊，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的一生挚爱，却唯独她不知道。
可是，扪心自问，她真的不知道吗？不，其实说到底，她只是不确定自己的心，不确定自己对他的感情罢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在被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左右着。直到刚才，阿精在她耳边低语一句，她才陡然体会到自己内心的真实。
就如同很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他被赵西风砍断小指，她在夜里悲伤地哭。那时的她，也是这般的恐惧担忧，心疼悲伤。
是的，她在意他、关心他，就如他一样从来都不需要任何理由。不是害怕亏欠，更不是虚情假意

，而是下意识的、真正来自心的感受。
回想他与她之间的过往，初识时的仇恨，相交时的轻松，大狱里的感动，九幽台上的痛心，莺歌苑内的相伴，还有燕北寒风中的一次次失望与心痛……可是，那时，向他道出真名之心是是真的，手中的暖意是真的，心疼他的伤痛是真的，维护他的执念是真的，想与他同归燕北的愿望亦是真的……过往十年，他就是她存在的意义，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快乐，她就开心，他失落，她就难过。他们之间，似乎从来都是那样的理所当然，从没有谁亏欠谁多一些，谁亏欠谁少一些，在她心里，他们之间从来都是一体的。
如果……这都不算是爱，那爱又当是什么呢？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
手中的玉是冰凉的，眼中的泪是滚烫的。
那玉佩浸过血，虽然已被清理得很干净了，却还是隐约可见里面残留的血丝。那是他的血。
楚乔的心突然感到一阵抽痛，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流下来，像是断了线的珍珠，轻轻的落在衣襟上。
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幅画面，不知是幻想还是真实。
她看着他是如何立于山巅之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相拥相泣，又如何的把手中的美玉，生生的握出了血，也浑然不觉。
她看着他是如何在纳达宫中酩酊大醉，又如何的酒不醉人人自醉，借酒消愁愁更愁。
原来，当爱已然变成了一种习惯，深入骨髓，就像是陈年的老井，你看不见它有多深，但若是真的一朝跃下，便足以没了乌发。
她知道，她再也走不了了。

今日闲来无事，p了个图……

那个，问一下大家，你们觉得对秀丽军的惩罚，是不是有点太轻了，不像我王一贯的思想了呀？
其实说实话，我在写那一段的时候也是有私心的，因为我想的是，楚乔以后还是要带兵，相助燕洵夺天下，继续谱写秀丽将军的传奇嘛，所以我就没有废了秀丽军的番号，还特地让程鸢没有死，但是，现在又觉得这样做不好，因为以燕的想法，肯定不会这样，而且不能为写而写，所以说就想改一下，所以想问一下大家的意见😊

大家：因为之前在文中，我引用他人文段过多，所以，今天我在这里向各位作者道歉，并且向各位吧友说一声：“对不起！”同时，也谢谢梦昙姐姐的提醒，和大家的包容，谢谢大家！

抱歉，大家，这周家里有事，所以停更一周。然后这个是我之前列的一些导致燕楚决裂的具体事件，算是一点点小小的补偿吧

问大家一个问题，就是，觱篥，燕洵和楚乔现在应该是各有一支吧？

十

子时已过，夜已深了。窗外一片安静，寂静得只闻细密的雨珠落在地上的声音。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衫，她脱下戎衣，换了女装。此番离开，她带走了两样东西，一件，是那年围猎，他曾送予她的那套衣裙，而另一件，则是那支觱篥。
再入寝殿，燕洵仍是那样静静地躺于踏上，燕缳靠在榻边，眼眸微闭，像是睡着了。
“郡主。”楚乔轻唤道。
那声音很低，却还是惊醒了轻睡中的燕缳，她微微转头，见到楚乔，有些愣住，随即猛地站起身来，惊讶道：“你……你没走？”
“是，我决定留下。”
“你……确定？”
楚乔点头：“嗯。”
燕缳定了定，眼中的锋芒渐渐消失，语气似乎也变得柔和下来，到了最后甚至还带了几分俏皮：“既然不走了，那我们往后便是一家人，叫我缳缳吧！我跟哥哥学，叫你阿楚。咱们谁也不占谁的便宜。”
然而“一家人”三字，却是让楚乔面上微微泛起一抹红晕。
她在心里暗叹：还真是个豪爽的姑娘啊！
原来，仇恨可以改变一切，却终究是磨灭不了人心里最本真的东西吧，只是他们不得不将那些东西埋葬于心底，在别人面前带上面具，骗别人，也骗自己。
“好，缳缳……”顿住半晌后，楚乔才道，“夜深了，你先去休息吧，这儿我来守着。”
燕缳点头：“好吧，那我就在西偏殿，若是有什么事，记得喊我。”
“好。”楚乔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事，之前你下令封闭红川城门以封锁燕洵突然昏迷的消息，我觉得不妥。一来，这样容易引起城内百姓的恐慌，甚至可能影响军心；二来，如此突然封闭城门，反会让美林关的人有所猜疑。倒不如一切如常，只秘密封锁消息，反不易被他们发觉。”
思虑片刻后，燕缳言道：“你说的有理，是我一时急糊涂了，我这便去让小和通知他们，明日一早，照常打开城门。”
说罢，燕缳回头看一眼燕洵，转身快步离开。
方才之事，让她不由得对楚乔充满了好感，她甚至有些钦佩这位秀丽将军的果敢与智慧。难怪哥哥那么喜欢她，果然名不虚传。
燕缳走后，空气再一次安静下来。
楚乔轻轻拨开珠帘，缓步走到塌边坐下，然后执起他的手，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他身着一件黑色金线云纹长袍。一别数月，他似乎清减了许多。不过才二十二岁的年纪，墨色的乌发中竟隐隐有了几缕银丝。他双眼紧闭，也许，这一次，他是真的累了。
“对不起。”她缓缓启口，声音很低，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有些空洞，“我今日说话太尖锐，刺伤了你。可是，谁让你之前那般疑我？如今我们……就算是扯平了，好吗？”
离得近了，才发现他剑眉微蹙、牙关紧咬，仿佛于昏迷之中也在极力压抑着痛楚。她伸手抚上他的眉，试图抚平那不知是恨、是伤、亦或是时间走过的痕迹。
这一刻，他看着他，似乎突然间明白了些什么。
她忽然意识到，原来，没有与失去，真的是两回事。
也许，曾经的她并不理解。前世没有亲人，没有亲眼看着爱的人死去，所以她便永远无法真的体会，那是一种怎样的疯狂与绝望。那种痛入骨髓的仇恨、那种从天堂跌到地狱的耻辱、那种八年来日日夜夜啃噬心肺的疼痛。他恨的不仅是魏帝，不仅是大魏王朝的统治，而更是这个麻木不仁，命如草芥的世道，和当时那个弱小无能的自己。
九幽炼狱，莺歌八年，如今回想，她纵然一直在他身边，却终究无法代替他去痛去恨。那种满门蒙冤俱灭的仇恨、那种被人踩在脚下，不得不向仇人卑躬屈膝的耻辱、那种八年来心心念念想要推翻大魏巍巍宫墙的欲望，她又真的能体会几分？
直到今日，直到此刻，她才仿佛终于能理解他所做的一切了。在得知那件事的真相之后，她又何尝没有想过，若是万一他未能醒来，那她必将倾其所有，灭了大梁与大魏，给他陪葬！
因为不是自己所爱，所以便无法感同身受吧。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
烛光明灭，周围的空气那般安静。忽然，一件东西从他的袖管内滑出，掉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声响。
是那支觱篥。楚乔心中一颤，半晌后才伸手轻轻将它捡起，与自己的那支放于一处，然后重新握紧他的手。
他们离得那样近，近得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甚至能透过单薄的衣衫，听到胸膛下那颗跳跃的心脏。
“你曾问我，这些年，是否爱过你。”她缓缓言道，声音那样低，却依然清晰可辨，“我从前，并不清楚。可是现在，我知道了，我爱你！过去、现在、将来……一直一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不知道。
或许是在他为她断指的时候；或许是在她向他道出真名的时候；或许是在她收他觱篥，决意与他北归的时候，也或许，更早。
她靠在塌边，静静地看着他。那些尘封于心的记忆，就这样一丝丝的被揭开。他们的手紧紧相握，依稀之间，仿佛一如当年。
他手指冰凉，左手小指处带了黑布指套，手上布满了因常年握刀挽弓而留下的茧子和被利器所伤过的痕迹，在黑夜里显得有些狰狞，就如同他的人一样。
她握紧他的手，不断的哈着气，试图用这样的方法给他暖意。
她想要告诉他，她回来了，她在他身边。
宇文玥后来曾与她解释，当年长安城外的那一箭，并非是他所射，而是宇文灼派人为之。只是，没想到当日的箭伤竟会发展到如此

严重。
为什么不与她说呢？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连他们之间，也需要如此隐瞒了呢？
她不禁想起了从前在天牢，在莺歌苑的往事，不由一笑。似乎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这样，永远如钢铁般坚强勇韧，不被任何困难所打倒。
可是，人真的需要一直坚强吗？
“燕洵，你若是累了，就好好休息一下，只是，别睡的太久，让我担心。”男人的身体逐渐回暖，楚乔稍稍安下心来，顿了顿，又道，“你曾说过，待来日北归，要带我去秀丽山猎马、看鸢尾花；你想以江山为聘，娶我为妻。我可等着呢，你不许食言！”
她看着他，依稀间仿佛又是当年赤水湖畔，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蓦然回首，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许多事，许多人，都在发生着改变，而她楚乔，又是否真的一如当年？
窗外的风雨渐渐止息，乌云散开，月光照进来，让她的心仿佛一下子清明了许多。
“燕洵，快点醒过来吧。然后，我们一起，好好走下去。”

大家帮我想个名字吧，小七女儿的名字

不好意思！大家。因为一些个人原因，以后不能维持周更了，会改不定期更新。不会弃坑。还望大家谅解！也谢谢大家一直以来对《归雁》的支持！希望我们的燕楚越来越好！！！

大家新年快乐！

大家新年好！不好意思哈，让大家久等了，话不多说，马上更一段

“燕洵，这一次，我想要任性一回。就一回！我想和你一起走下去！想和你一起，去看看那些我们曾经梦想过的河清海晏，去看看少年时，你口中的燕北，真正在整个西蒙大陆实现的那一天。我并不反对你在合适的时机用上一些非常手段。只是，我希望可以站在你身边。我想……我还是愿意相信你的！除了你，我恐怕没有勇气再像过往十年信任你一样去相信另外一个人，没有勇气再同别人一起踏上这条看不明未来的荆棘之路。因为若是连你都不可相信，我还能去相信谁呢？你说过，知人知面不知心，没个十年八年，是看不清一个人的。或许，过往与现在，我也都不曾看清你……那就从此刻开始吧！让我重新认识你。大不了，就再蹉跎十年！过往的一切，我从不后悔，今后亦然。因为我看得清自己的心，这是我的选择！我爱你，从来，都只爱你。”

以上这个是接燕北卷十（也就是上一次更的那个）末尾的，然后明天晚上会更下一章的一半

新年到了，谢谢大家这半年多以来一直支持我的文，新的一年祝福大家阖家欢乐，万事如意！

更新，很久没更了，先放半章哦⊙∀⊙！

接下来的文差不多就要开始筹备攻长安计划啦，所以简单画了个地图（有点潦草表介意）是这篇文的地图，所以和书和剧的都不太一样，国界的话基本是以各个关隘分开（因为楼楼不太会画）

另外，前文的美林关改雁鸣关，摄山改崖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