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闭上眼睛，就会浮现出他年轻修长的身体。

满满的少年感。

圈子里破事儿不少，爬得越高越觉得这个行业令人失望。看多了肮脏的人和事，看谁都带着有色眼镜。

看多了漂亮清纯的肉体，即使刚刚三十五岁，也觉得自己已经被时代遗弃在了老龄层。

许多有权有势的圈内老人喜欢睡刚入行的新人，好像这样就能吸收他们身上似乎无穷无尽的活力和青春，好像这样就能证明自己付出的一切都得到了回报。

每次参加大型的party，方乾清都会被认识久了的朋友介绍几个新弟弟。

他喜欢少年人，每长一岁，就更加觉得少年人实在是可贵，觉得这世界上的所有赞美诗都是为他们撰写的。他坚信不是每个年轻又俊美的人都配得上这两字。

可惜过去有几个比较令他满意的实践对象被他一手捧红后，都迅速的变了个人。他们身上没有方乾清想要的感觉了，方乾清也就痛快的放手。偶尔被求上门来，也会看在过去的交情上能拉就拉一把。

如果要用方乾清自己的语言去描述周宁给他的感觉，此刻他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了少年这两个字。

和容貌年龄没有关系。

那是一种盛夏的草坪和喷泉池，新鲜草莓和冰镇南瓜汁一样的感觉。

方乾清在浴池里泡了好久，将他认识的所有曾让他动心过的人想了一遍，最终还是忘不掉周宁那张脸。

干脆爬起来去刷微博。

搜索周宁，果然找不到。这个名字实在太平凡了。

方乾清想了一下，就去翻乔锐的微博。

果然。

在评论里清一水的求健美操小哥微博的要求下，乔锐的助理发了条"健美操小哥儿的微博传送门@CurtisChou，顺便代我们家乔锐吐槽一下你们这些变心比翻书还快的家伙，我保证你们爬墙围观后还会回来的。"

竟然不用中文名。

方乾清一边吐槽一边满怀期待的点了进去。

先来个悄悄关注。

再来个消息提醒。

然后。

大失所望。

没有自拍，没有文字。总共八十九条微博，全都是甜品的图片。

微博简介是一句简单的法文。

翻译过来就是：每个人都有两次生命。

可能是这个微博实在是太无聊了，就像一个甜品师自我欣赏的专用相册。

虽然乔锐的那条微博点赞五万留言一万有余。但这个微博仍然关注者寥寥。

方乾清仍不死心。他将那些虽然漂亮但是毫无意义的甜品图片翻了一遍，找到了一家认识的。

上海一家会所的招牌，售价三千二的“星河”，巴掌大的巧克力蛋糕，被做成银河系的摸样，主体是一颗被巧克力浆包裹的超大颗草莓做成的恒星，周围是几颗小行星，彼此用白巧克力做成的飘带连接，点缀着漂亮的冰蓝色糖霜。方乾清记得这是一个女星的最爱，他们曾经一起在那家会所约会过许多次。

对会员二十四小时营业，因为是招牌所以可以随时提供。

方乾清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

夏天的早晨，来的格外的早。

周宁拖着疲倦酸痛的身体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正好是五点半。

今天到底去不去剧组，他一边怀疑着方乾清昨夜那句放他休息一天的话的真实性，一边踱步到吧台前，拿起开瓶器为自己打开一瓶红酒。

他并不是特别喜欢红酒，他喜欢甜度高的东西，果汁和汽水会更令适合这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但是他很喜欢用开瓶器旋转拔开红酒瓶的木塞子的感觉。莫名的解压。

小时候还住在比利时布鲁塞尔那座庄园里的时候，他学会用开瓶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父亲珍藏在红酒窖里的那些他够得到的红酒全部启开了。

他低头啜饮了一口杯中的红酒，倚在吧台边上。想起当时父亲走到地窖里的时候，平时多么沉着冷静的一个人啊，气得手都哆嗦了。

不过他还是深吸了几口气，冷静下来后抱着他在整个酒窖里检视了一圈，欣赏了一番他的成果之后在一个酒架前停下来，把他放下，和他一起盘腿坐在地上。

“感谢上帝，你开了上百瓶酒，但除了磨红的手掌外，并没受到其他的伤害。感谢上帝，每当我觉得自己已经拥有太多的时候，他总会派一个人提醒我，并给我重新开始的机会。Curtis，你看，这个架子上是在你出生的时候，我为你准备的与你同一天诞生的Screaming Eagle，本来打算将它们留到你十八岁生日宴会的那天。但是显然生活要求我们做好面对一切变化的准备，我们现在就把它们抱到花园里，一起喝一杯吧。”

然后他们一起坐在夕阳下的秋千上，一边慢慢品酒，品尝着那股浓郁的黑醋栗香气，一边看着湖面上天鹅悠然的从水面划过，水面被染成织锦般的橙红。那是一个夏天，他的母亲在一旁拉着手风琴，长裙的裙摆流泻在青翠欲滴的草地上，那个时候，他的父亲四十多岁，风华正盛，如同古堡旁生长了几百年的古木一样挺拔，又好像永远都有无尽的耐心去等待他长大。

如今每次想起那个傍晚，他都会觉得心里特别安定。

“if it could be like this always.”

方乾清用周宁的房卡刷开他的房门，绕过了客厅和卧房后，才在厨房和餐厅旁的吧台边上找到他。

他的背后是一整面落地窗，阳光毫无阻碍的撞进来，为他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晃得方乾清简直无法看清他的面庞。

他踩着一双白色的棉质拖鞋，穿着一身乳白色的真丝睡衣，纤细莹白的手指缠绕在一只Baccarat翡翠色高脚杯上，一只手臂撑在浅灰色大理石吧台桌上，微微侧着头，琥珀色的眼瞳里的光与身后的阳光融在一起，嘴边泛着淡淡的慵懒的笑容，轻声说：“if it could belike this always.”

方乾清觉得自己来的有些不是时候，但他很高兴自己来了，并有幸见到这一幕。

if it could be like this always.

“把我的房卡还给我。”周宁后知后觉的发现了方乾清的存在，十分直接的伸出手来。

方乾清也不答话，直接向他走过去，从背后拎出一个礼盒。

周宁啊了一声，精致的球型弧顶礼盒，红色丝绒缎带从镂空的雕花中穿梭出来，在顶端系上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一般人估计会把它当成首饰盒。

“sugar monster？”方乾清把礼盒放在吧台上，听到周宁小声问了一句。

方乾清诚恳的把那只刚被他从满是冰块的泡沫箱子里取出来礼盒推到周宁手边，为他摆好附赠的银质餐刀和叉子。

“为我之前的冒犯。”方乾清微笑着望着周宁，后者的目光根本没办法从甜点上挪开。

周宁难以自控的扯开了那跟猩红色的缎带，触手还带着一点凉气。

“星河。”周宁叹了口气，他很喜欢甜食，但是落下了牙疼的毛病，不敢多吃，所以每次都拍照纪念一下，没想到在横店拍戏的时候还能吃到他曾经专程去上海拜会的老朋友。

“不怪你。”周宁耸耸肩，毫不犹豫的原谅了方乾清。试镜也好拍戏也罢，他得到这个角色，可以想到源于方乾清的坚持。

方乾清看他带着雀跃的笑容，优雅而又娴熟的切开那棵恒星，将一小块冰冻的恰到好处的草莓巧克力在糖霜里沾了沾，然后小心翼翼的端起来送进口中，最后眯着眼睛，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竟然觉得自己昨晚上把沈放从他女朋友床上叫起来逼他人肉送个甜点过来的行为十分正确。

有权有势，了不起。

方乾清还记得当年那个坐在他对面切巧克力的女星，那个时候，她刚主演了一部青春片而一夜成名，认识她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夏天。他曾经真心喜欢过那个女人。

不过，现在望着周宁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想不来起来那个女人的姓名和面庞了。只剩下一个依稀的轮廓，和周宁的笑容似乎隐约重叠在一起，可能是昨晚睡得太少，方乾清觉得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

周宁礼尚往来一般的从吧台上拎起一支香槟杯，帮他倒了杯红酒。

方乾清有些诧异，一份甜点，竟然就可以让他们发展成可以一起靠在吧台边上，在夏日灿烂的阳光里一起品酒的关系。

小孩子性格的人，还真是好哄。

方乾清拎着手上那只baccarat水晶杯晃了晃，金色的阳光混着红黑色的液体在水晶的折射下透出神秘而又灵动的光线，他抱着很大的期待尝了一口。

然后皱了皱眉。

“你的酒在哪儿买的。”

“随便在超市拿的。”

“你用上万的杯子装几十块钱的酒？”方乾清扫了眼他的吧台，他那只Lauiole定制版酒刀估计都够买几百瓶这种糟糕的红酒。

周宁沉沉的笑了一声，好像知道他会抱怨一样，“挑剔和不满足，似乎是你们这帮人的天职。看到名贵的杯子，就猜测里面的酒一定是昂贵的，不过对于并不在乎这些的人来说，杯子只要能用来盛酒，酒只要能让人喝醉就够了。”他一面缓缓切开他的甜点，一面缓缓的说道。

方乾清却没注意到他对自己的嘲笑。

眼光停留在那只酒刀上。

玫瑰木刀柄上的刻字，不是周宁的英文名，而是Rundy Chou. 兰迪周，读起来倒有些接近周润德。

他的心莫名的沉了下去。

他见过周润德。一个和他年纪不相上下，但是看上去足有四十岁的中年人，成熟稳重，一张牢靠的国字脸，并不算丑，但和周宁的长相天差地别。

如果说两个人有任何血缘关系，长眼睛的人都不会相信。尽管英文名略有些般配，他们的中文名也感觉跨过了两个年代。从年纪上讲，不可能是父子。

第一次见面，周宁就毫不掩饰和他上床的性质和他并不一般的性取向。异常随便的性格，无所谓的玩家心态。

“这套房一晚很贵吧。”方乾清试探道。

周宁回答的十分自然，“这家酒店是我们公司周总的私产，这间房间也是他为自己预留的。怎么样，采光很棒吧。”周宁瞥了一眼方乾清紧攥着酒杯的手，完全没看出来后者的神色有些异样，随口补充了一句，“这些东西也是他的。”

方乾清立刻有些挂不住了。

他想起阿呆正传里那句经典台词。

mama says life is a box of chocolate , you never know what you aregonna get.
妈妈说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不知道你的下一块口味是什么。

他突然觉得周宁就像一盒取之不竭的巧克力，走近他的每一步，都带给他不同的感受，现在他感觉有点苦涩。

方乾清觉得自己的状态有些奇怪。

他又不是想泡周宁。他和哪个男人在一起，和他有什么相干。继续追问下去把关系弄僵，并不符合他现在的作战策略。

“我放在玄关的药膏都没动过，你现在行动还方便吗？”

周宁抬起头，他的唇边沾到了一点冰蓝色的糖霜，看到方乾清盯着他的嘴角，便伸出一只手指轻轻在唇角上摩挲。

鲜红的唇，苍白的肌肤，金色的光。抹唇的动作显得格外诱惑。

炫目的颜色，让方乾清觉得自己身上有点躁热。

周宁恍若未觉，微偏着头，形态倦怠慵懒，像一只晒太阳的猫，“没问题。你不用跟导演请假，待会儿我会去片场的。”他抬臂看看表，“你也该回去收拾了吧。”

方乾清压了口气，“我和导演昨夜临时修改了剧本，我不想演一个完全冷血的兄长，今天我去演码头接货那场戏，sorry，抢了你的戏份。”方乾清不容分说的把药膏和房卡一起塞到周宁的手里，“棍棒伤淤血在皮下，不上药你三天都别想老实坐着。”

上一次，他目送着周宁慌乱的走出自己的房间。

这次轮到周宁在他身后看着他快步走出去。

方乾清打开隔间的门，周宁在他后面拖着长长地调子笑着说，“你要是老这副德行，我还当你要泡我。”

真他妈欠揍。

方乾清简直能想到他那个带点洋洋得意还掺些嘲弄的笑容。

“年轻人就是天真。”方乾清没什么底气的回应了一句，就摔门走了。

“在片场，我是导演，你现在的身份是演员。”方乾清出现在外景片场的时候，杨振似乎完全被他“假传圣旨”的行为惊呆了。

“这部剧从开始筹备并放出风声以来，就有千百万的书粉盯着我们，当初编剧组对原著的每个字的改动，都是花了时间开会讨论的。”杨振完全无法接受他为了让周宁休息一天居然要临时改剧本的行为。“我作为导演，也承担了很大的压力。”

“是吗，当初是谁告诉来试镜的周宁那场和徐海宁的对手戏没有台词自由发挥的？那小子反射弧比恐龙都长，恐怕现在还不知道呢。”原著的改编权是方乾清亲自上门谈下来的，虽然杨振油盐不进，他也是有脾气的。“别逗我了，浮生这本书我看得都要背下来了，你们改起来一点都没手软，要不李修齐这个角色突然变成了反派boss。光是橙光就投资了一个亿，你们还嫌有些场景拍不出来。经费花在哪儿，怎么花，我身为制片人不也都尊重你们的决策了么！”

“我不管你俩什么关系，”杨振觉得自己考验一下演员完全是正大光明的，不过想到韩彬还是口风一转，“现在宣传那边已经开始出宣传策划案了，过两天乔锐回来，我们就举行一场探班会，公布主要角色海报，你俩别在这种节骨眼上整的太明显。”

方乾清口是心非的抱怨，“我和他根本就是互相不太看得顺眼的关系，难道这年头一定要有点关系才能出头吗？这部剧这个角色是我的初心，我身为一手将它从无到有的筹划起来的人，难道就不能选择我觉得适合这个角色的演员吗，我就不能让自己饰演的角色更有人情味儿一点吗？”他边说边给杨振点了跟寿百年，“我觉得这么改真的特好，李导，”他喊了声兼职副导演的主编剧李尚，“咱们一起商量商量。”

在烈日下拍了不到半小时的外景，妆就花了。为了表现萧靖的成熟稳重，方乾清被糊上了比自己本身黑两号的粉底液，这会儿汗水把脸冲成了黑白花奶牛，方乾清坐在剧组租来当码头的水沟边上，仰着脸让化妆师补妆，远远看到周宁穿着件白色的卫衣走过来的时候，方乾清觉得自己真是一片好心被喂了狗。

“导演，谢谢您。不过我还是在一边候场好了。”周宁照例去和杨振打招呼，顺便感谢他放他休息的大恩大德，不过他觉得正在检查分镜图的杨振今天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格外冷淡，往常即使拍摄不顺利，杨振至少也不会连头也不抬一下。

杨振哼了一声。把分镜图扔到一边。

周宁眨了眨眼睛，带着一张困惑脸默默的走开了。

方乾清对他招了招手，往常他对这人基本是逃避态度。今天早晨大家关系莫名的好了起来，他也就走了过去。

方乾清坐在矮凳上，第一次觉得周宁那么高，周宁见他似乎有话要说，就弯了弯腰，连帽卫衣帽子上的抽绳拂到了方乾清脸上。

“你知道浮生是根据一部大热小说改编的吗？”

周宁果然瞪大眼睛啊了一声。

看他呆呆地，方乾清突然觉得非常的高兴。也是刚才和杨振吵架，他才想到这档子事。这么红的小说，从预备拍摄就吸引了无比巨大的关注度，剧组的每个动向都能占据热搜。

要不是看他微博和平日连手机都不戴在身上的表现，方乾清根本无法相信他连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可能就是大家都觉得他会知道，才忘了告诉他一声。

“你的角色是原著人气最高的人物，之前我们放出风去考虑出演的每个演员都被骂了。编剧他们把萧唯的戏份被改得不轻，过两天定妆照一发，估计你会天天上热搜，十个人里九个骂，等真播出的时候，你走到街上恐怕都要被人扔鸡蛋了，一定会被骂很惨的。”方乾清搓着他的卫衣抽绳，偶尔拽两下，看着他茫然出了一种境界，连帽子被自己扯得歪到胸口了都不知道，洋洋得意的说道。

周宁：“……”

盛华文化诞生至今也就五六年，除了刚成立的时候大爆过一部仙侠剧在业内操出了点水花外，就没么大动作了，感觉整个公司都在靠那部戏捧红的付延混日子。方乾清觉得他们公司除了那个看上去颇有些钻营欲望的白戈以外的所有人，包括董事长周润德在内，都有一种混日子的气质。

但其中的佼佼者，必须是周宁。

如果周宁是他们橙光的艺人，那么在他签下浮生的合同的那一刻，紧接着这个名字不出一小时就会占据了各大网站的头条，一直悬而未决的浮生男二终于尘埃落定，即便周宁是个新的不能在新的新人，也足够花一个版面讴歌他惊人的外貌，灵气，演技。原著作者纪伦会在利益分成的诱惑下毫不犹豫的转发浮生官博并承认周宁就是他心目中的萧唯在三次元的代言人，乔锐会发博感叹后生可畏，水军会带领舆论走向，总而言之，橙光会借用一切可利用的力量来引导大家相信他和原著角色百分百契合。

如果当初他签了华诚获得力捧，那估计这会已经在某个以十亿票房为目标的电影剧组里面，在前辈的提携下磨练演技等待在大荧幕上崭露头角了。同时，华诚会凭借自身的出色的宣传能力为他发出铺天盖地的通稿，能炒绯闻炒绯闻，能吹家世吹家世，同时接下大量画报拍摄——充足的曝光度会帮助他最大程度的发挥自己那副皮囊好的优势。

可是现在呢，盛华对于这个冉冉升起的新星似乎一无所觉，放任他在这个牛鬼蛇神遍地的剧组老老实实的拍戏。微博没人打理，形象没人过问，通稿数目为零，这种大爆一把的机会都不懂得把握，简直刷新了方乾清对混日子这三个字的认知。

周宁自己也浑然不觉，好像对现状满意的不得了。

为了赶播放平台的档期，主要演员基本上每天拍摄十六个小时打底，而且杨振从不允许演员在现场边拍边背台词，最多给一点进入状态调整感情的时间，所有的功夫都需要下在收工后，即便是早就开始接触这部戏，剧本看烂如乔锐，有时候也连觉都没得睡。

周宁却和盛华一样毫不在乎他能从这部戏里能够获益多少。

方乾清一到补妆休息的间隙，就去瞟远远站在一棵柳树旁翻剧本的周宁，他的那个小助理昨天拍戏的时候一直睡觉，估计没瞅见周宁遭罪的那光景，拎着椅子一直苦口婆心的劝他坐下，周宁一直左转右转坚定地拒绝他的好意。

他和他那个破公司，倒真是合拍极了。

早晨的时候，周宁就像听不懂他的暗示一样，呆傻的问他，“那我要不要看原著？会不会影响我对这个角色的把握？”

你难道不该求我教你如何扭亏为盈，把大家对你的负面评价转化为对这个角色的期待吗……方乾清一肚子的话都被周宁真诚的眼神堵了回去，只好悻悻然的调戏他几句，“我逗你的，我当然为我戏里的弟弟保留了他全部的存在价值，萧唯的戏份在所有人里还原度最高。不过你放心，你不论怎么演，挨骂都不会少。我们要面临的可是几千万个哈姆雷特，还有比这帮哈姆雷特更多的键盘侠。”

方乾清突然想起当初周润德为付延争取这个角色的时候，王明沂其实是有合作意愿的。只是以浮生的热度，捧红其他公司的演员，是王明沂绝对不愿意看到的。他们曾经私下接触付延，表示愿意把这个角色作为签约橙光的礼物送给他，并为他支付解约金。

但是，付延拒绝了。

果然奇葩都是扎堆出现的。

作为橙光的二当家，他还是喜欢自家公司的风格——不放过任何操热度的机会，不榨干艺人的全部利用价值决不罢休。

这个艺人，可不见得要加上自家这个定语。

王明沂得知这个角色最后还是便宜了盛华的艺人的时候，简直火冒三丈。方乾清觉得他们友谊的小船都差点被这个一手带出乔锐白芷的金牌经纪人烧毁了。

“乔锐迫于地位，没法演男二，不然我会让他演萧唯。你明白我的意思。”

“周宁无权无势，盛华毫无公关能力。你可以给他编出一人高的黑历史，既为我们的剧博得了关注度，又能保证他不会抢了乔锐的风头。我们这戏没有女主，你总不能还玩那老三板斧。”

“乾清，这个戏的男二，必须签橙光。你可以选择任何人，但这个人，最后必须归我们公司。”

“你将他黑的体无完肤，盛华却毫无还手之力。你觉得周宁会怎么看这个签了他近一年却没给他任何资源的公司？到时候在他最艰难的时候，让乔锐站出来保他，既可以延续戏里徐海宁萧唯的CP路线，炒一轮热度，又可以向他抛出橄榄枝。我有信心，他会是橙光的囊中之物。等到剧播出了，以他的演技和契合度，之前被黑得越惨，他就会反弹得越高，洗白只是一两个月事情。而我们就可以坐收渔利了。”

“你舍得他被黑？口诛笔伐，流言亦可夺人性命。”

“从公司的角度讲，他是橙光的猎物。从个人的角度讲，他是我方乾清猎物。还没上手，你随便搞。”

“如果我们选择一个一二线红星出演这个角色，我们的剧在卖给平台的时候，保守估算可以多收回三千万。如果我们签约了出演这个角色的艺人，我们可以在他身上挣至少五千万。乾清，我从不关心你的个人感情生活，但如果你让我两头落了空。”王明沂留下一句说了半截的威胁，就挂了电话。

方乾清了解自己的老搭档，他从不无的放矢。

一旦这部剧开放了媒体探班，进入了前期宣传，王明沂一定能会挖掘周宁的最大价值。

他本科读表演，研究生读编剧，入行以来一直坚持捧自己看得上眼的演员，睡会被背几句莎士比亚的女性，一直还自诩艺术家。而王明沂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商人只要利益。

“这张卡里有一百万。”周润德用双指拈出一张副卡递给滔滔不绝的白戈。

你终于想通了！白戈热泪盈眶，“我真的特别了解王明沂，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的货色。等他的公关部行动起来，我们再去买版面就晚了。我现在就去联系媒体，我们一定要先他们一步为周宁洗地。”

周润德摇头，指尖上拈着的薄薄的卡片在白戈眼前晃来晃去，“不不不，这是我代表curtis私人给你的，感谢你成为了他的朋友，并在他身上花了这么多心思。我知道你在他的授意下推掉了所有广告和画报拍摄，损失惨重。”

白戈呵呵了。

“哈，我刚从他身上挣了六千多。现在还是先别谈工资了，听说过两天浮生要放角色海报了，我们得抢在他们前面行动，我已经和纪伦联系上了。也许你弟弟很快就要超越付延了。”白戈有些憧憬，虽然周宁自己浑浑噩噩的，但是怎么办呢，有些人就是不但能在投胎的时候占尽天时地利，还干什么都撞大运。

周润德有些怜悯的看着白戈。

“收下吧。”他拽过白戈的手把卡拍到他掌心里，“我这边另外准备了一百万。”

白戈还来不及感动，刚要说我一定会努力捧红周宁的，结果周润德就一边把另一张卡拎出来，一边说，“这笔钱你花在剧组里，请大家吃饭。给乔锐他们送送礼什么的，感谢一下他们对curtis的照顾。”

白戈噎住了，你们家真是有钱烧的慌。

“那媒体和纪伦那边？”白戈搓着手里那两张卡，从这里出？

周润德竖起一根手指得瑟的摇了摇，“我们一分钱都不花在公关上，随他们去。”

“你另有准备？”白戈探询的问。

周润德高深莫测的点头。

白戈满怀期待。Randy毕竟是哈佛高材生，想来手腕还是比他高不少的。或许能为了他弟弟开动一下他那个老也不见运转的大脑，想出些绝地杀招。

“我做好了哪怕橙光和新彩传媒联手黑死我们，我们也按兵不动的准备。”周润德笃定的说。

“你的意思难道是顺其自然，让角色的魅力帮周宁翻身？”白戈摩挲起下巴，周宁的演技确实远超他的预料，怪不得华诚曾经也向他抛出橄榄枝，这样确实也不失为一种办法。“等浮生播出了，自然就会……”

确实，新人莫名获得力捧，通稿发多了，也可能引人反感。

周润德摇头，“这是curtis的意思，我只是尊重他的选择。就像当初虽然非常希望将他放在我的羽翼下，但如果他还想签华诚，我也尊重他一样。”

白戈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你弟弟傻，你也跟着发神经？”白戈真想一锤子凿开周润德的大脑，重新组织一下，让他重获清醒，“你把他放在身边，是要保护他。而不是眼看着他被黑得声名狼藉，影响正常的生活。”

周润德还是老神在在的摆手，“不，我将他放在身边，是知道华诚不会尊重他的每一个选择。而我，会无条件的支持他。”他推开桌子上那根录音笔的开关，对愤慨的白戈做了个嘘的手势。

“这几天开心吗？”

“非常棒。当初你叫我把那些跑车、腕表、衣服都换掉，我还不太明白你的意思。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过去大家不愿意和我玩了。剧组的人都很好，乔锐人特别好。大家都玩得很好，虽然拍摄周期紧，但是我特别喜欢我的角色，我愿意让他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活在我身体里与我一起呼吸。”

“宝贝儿，这怎么办呢，我还是更喜欢我的弟弟curtis，我不想他变成萧唯。”

白戈听着录音里周润德肉麻的口气，浑身一个哆嗦。

“当初拒绝妈妈让我考朱莉亚或者柯蒂斯然后当个音乐家的愿望，其实我愧疚了很久。但现在我觉得我的选择都是对的。我觉得自己的价值，我愿意为之奋斗一生。”

“恭喜你啊，宝贝儿。不过你把你那只vertu放在我这儿之后，我已经帮你收到了来自百达翡丽和VCA、宝玑还有林林总总一堆品牌的VIP手册。百达翡丽的欧洲区总监给你预留了一只今年限量十只的陀飞轮，我让白戈给你带去，你挑一下？哦，让我看一下，卡地亚还邀请你出席年末的艺术展，科尼赛格问你要不要把车漆成紫罗兰色。说真的，我不太懂你的品味，我觉的正常男人不会有这种提议。你挺多欧洲的老朋友都在找你，你知道的，夏天party多。”

“我都不要了。我还记得你当年给我讲的那个法拉第的鸟翼与黄金的故事。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法拉第在拒绝皇家学会高薪聘请的提议的时候说，鸟翼系上了黄金，这鸟儿就再也无法在天空上翱翔了。不愧是科学家，看的真透彻。”

“Curtis，我必须说。你真是太可爱了。对了，你表示不在接受家里的钱之后，父亲每周都往我们公司账上打钱，我真担心政府那天传唤我，觉得我在给国际组织洗钱。”

“我待会儿劝劝他。你和白哥把那些钱分分吧，多出来的投资几部戏，超越他们华诚！”

“我们家curtis真有志气。我会为你而战的。”

“哥，我知道你觉得我只要活的开心就好，我很喜欢现在的状态。所以，不要公开我们的关系，让我做个普通人。以后有什么事情，你也不要插手好吗。”

“好，你也成年了。我一直不认可父亲那种，唔，童话式教育手法。你能学着凭自己的力量站起来，我感到非常骄傲。”

周润德关掉了录音笔。哈哈大笑了几声。

白戈有点感动有点郁闷的坐在那儿，完全没get到周润德的笑点。

“听一次笑一次，心情不好就拿出来听听。他实在太好笑了。法拉第的鸟翼与黄金的故事，哈哈哈，那句话明明是泰戈尔说的，我随口编的他居然一直当真。”

白戈白了他一眼，事情涉及到他那个宝贝弟弟的时候，周润德的智商立刻就被拉到了和周宁同样的档次。

“我只知道法拉利，法拉第是什么鬼。”

“电磁感应理论之父，英国最著名的物理学家和化学家之一，你没背过麦克斯韦方程组？”周润德一脸你是白痴吗的表情。

白戈回他一个你比白痴还白痴的表情，“你读理工科读傻了。剧组那帮牛鬼蛇神和他玩的好，讨好他哄他玩儿，还不是以为他的后台是方乾清。就你那个傻弟弟会以为自己善良正直就能吃得开。你让他这样胡闹，总有你后悔的一天。朋友？朋友个屁。哪有一部戏的男一男二还能交好的，乔锐城府深，你弟弟以为他真是善男信女，我呸！”

周润德展开一个装帧华美的画册，看上面展示的工匠手工制作高精密器件的过程，转过来给白戈看，“你看这块儿怎么样？他懒得选，我们替他挑一个吧。”

白戈冷哼，“你不是听他的尊重他的每一个意见嘛，他不是说不要这些玩意儿了吗。”

周润德微笑，“这种VIP手册呢，发过来是看得起他。如果他这次什么都不买，下次他的贵宾评级就降下去了，那些势力眼就不会为他预留限量款了，来来来，我们给他选一些。反正有人为他买单。”

白戈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周润德有自信放他随便玩，是因为他背后的人，接的住。

他们有自信为任何后果买单。

“真虚伪。”白戈完全克制不了自己的吐槽欲望，“我想起了马克吐温的王子与贫儿。”

周润德拿着自己的万宝龙文豪签字笔在画册最后的清单上打勾，抬眼看了眼白戈，“你学文学傻了。真死心眼。成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们的父亲如果不懂得这个道理，就不会放他在我这儿胡闹。但成长也有收获，你看，curtis不是交到了你这位朋友吗？对了啊，他一直很喜欢看综艺一百分。上次你不是说你好不容易给他捞着了一机会，结果他心情不好没去嘛。继续盯着点那边，改天让他上一下这个节目，开心开心。”

白戈眼看着周润德又拎起了Sotheby’s 拍卖行的拍品预览册认真研究，觉得再不吐槽就活活气死了“我曾经是很有激情很热血的，现在觉得自己简直是在陪太子读书。而且你确定你弟弟发现综艺一百分的所有环节都是彩排好的，嘉宾的反应都是剧本，笑点都由编辑撰写之后，不会大失所望？”

周润德从画册后面抬起头来，“他为什么不该知道呢？”

白戈哑然。

“真不明白你到底想干嘛。”

周润德叹了口气。

“你知道为什么在我们的父亲在自己尚未百年时，就将这么多不动产转到我名下，而curtis除了这些玩意儿什么都没有吗。”周润德的手指滑过那摞厚厚的画册的书脊，眼神透出一股淡淡的玩味。

“因为法拉第那个鸟翼与黄金的故事。”白戈瞅着那摞“这些玩意儿”，这些玩意儿够他吃十辈子。

周润德爆发了一阵大笑。

“我们的妈妈在我八岁的时候，带着我改嫁给了curtis的生父，我们现在的父亲。”

白戈屏住了呼吸。

“我十四岁的时候，他们郑重的喊我过去。告诉我，妈妈意外怀孕了。他们询问我是否允许他们留下这个孩子，并表示会完全尊重我的意见。”周润德将椅子转过去，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俯瞰周围的景致。白戈看着他这位老朋友的背影，默不作声。

“我同意了。”周润德十指交叠放在膝上，“Curtis出生的那天，我们的父亲将一笔我至今都没算清值多少钱的产业转到了我名下，作为回报，我将姓氏从沈改为了周。”周润德转过来，耸耸肩，“因为他们不希望curtis知道我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亲生哥哥。”

“怪不得你和他不但长的不像，性格差距也如此之大。”白戈将双手撑在他的办公桌上，“那么年轻就离开欧洲独自去美国求学，是因为在家里很不开心吧。”

周润德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那是我人生中做得最正确的决策之一。我一开始确实不喜欢他，经常教唆他去毁掉父亲珍藏的红酒和雪茄，把妈妈的竖琴磨坏什么的，不过他现在已经是我在世界上最珍贵的亲人了。你一开始不也对他有偏见吗，现在还不是三句话离不开他？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心机深沉。

怪不得能演好这个萧唯这个角色。

看到周宁弯腰靠近“彼此不太对付的”的方乾清，两个人言笑晏晏，杨振摇了摇头。天热的人心烦气躁，几个扮演洋人的法国群演连连NG，杨振简直开始了无差别攻击。

周宁一直在垂杨下看剧本，方乾清的目光一直往那边跑。夏木阴阴，绿柳清池，白衣少年，确实好风光。

杨振却冷笑了一声，和方乾清合作过几次，是个有才华但异常自负的家伙，眼光高，口味毒，但是他觉得这次老方恐怕是看走眼了。

其实这场戏份并不重要，剪到剧里撑死了五分钟。可是杨振活生生的拍了一整天。

方乾清被晒了一天，到卸妆的时候脸已经黑了一层。周宁候补了一整天，也站的腰酸腿软。

眼看着这俩谁也没有好果子吃，杨振满意的抽了一根烟。在片场，他是导演，一个成名已久的导演，是不会允许任何人骑到他头上的。

收了工，方乾清一脸生无可恋的去问候杨振，“得了您了，也算出了气了。一大把岁数了脾气跟小孩似的。你对我有意见整我也就算了，你岁数够给周宁当爹了。你让人家带着伤在那儿站一天干嘛啊。”

“心疼了。”杨振瞅他，你说这孙子也够怪的。当初一巴掌没把人扇出二里地，结果跑出去追了人家一趟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了，态度变得堪比龙卷风。“咱也是老搭档了，别怨我没提醒你。你去打听打听那小子和盛华周总的关系，你别被人家耍了还给人数钱。”

“什么关系啊。”这话戳到了方乾清心坎上。

“那天周总请大家吃饭。吃完他开车要走，结果周宁跑上去敲了他的车窗，不知道说了两句什么，俩人就一起走了。据说啊，进了一间房。”杨振毫不客气的出卖了队友，“我听苏恪说的。”

“说得跟你亲眼看见他俩干嘛了一样。”方乾清切了一声。

杨振压低声音，“正常人不会对自己公司的艺人打招呼的时候喊宝贝儿吧。我上厕所的时候，听见他搂着周宁说宝贝儿你真棒，居然能拿到这个角色。”

方乾清愕然。愣了愣最后还是说，“我说过我俩没有不清不楚，你也甭为我抱不平。”

杨振推了他一把，“没有利益还往上冲。你行啊，开始吃斋念佛了啊。”

周宁这时候也过来打招呼，“导演辛苦了。明天还是六点半开工吧。我会早点过来的。”因为早晨杨振对他的冷淡，看表情还有点局促不安。

杨振上下扫了他一圈儿。

话都说到那份上了，方乾清还一副跟我什么相干的德行。难道不是他想的那样，而是这小子背景惊人？想到这杨振扯开嘴角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回去好好休息。”

周宁灿烂的一笑，好像很高兴导演对他的态度终于又正常了。

他正想转头和方乾清打个招呼，就见对方连理都不理他就走了。明明今天上午大家的关系已经好转了。

哎。

这帮子人真奇怪。

玩脱了。

一大早，方乾清被媒体的电话和约访轮番轰炸了一遍后。突然意识到，玩脱了。

“安排你们剧组那个周宁接一下我们的专访吧。大家这么多年老朋友。稿子会让你过目的。”认识了挺久的一个娱记愣是通过方乾清的一个朋友联系到了方乾清。

“你知道这料谁炒的吗。”方乾清揉着头，只差一天，差一天他们就要开放媒体探班了，结果这个当口不但角色海报被提前泄露出去，更可怕的是关于周宁那些新闻，简直是神作。

“不是你们橙光？那没准是新采。”记者朋友顾左右而言他，“哥，我也不知道。突然就上了头版头条，谁也不知道照片和视频都是谁放出来的。”

方乾清扶额，“我们还想不想好了，这么整自己剧组的演员。新采那部仙侠剧是要和我们PK春节档吗？他们加紧拍摄了？”

“哥，您都不知道。我哪能知道啊。您给安排个专访的机会吧，你想洗白他也行，想在火上再浇把油更好。我都奉陪。”

方乾清呵呵了一声，“容我们商量商量啊。你也能听出来，这事儿不是我的意思。”

“那我去联系王董。”

“随你便。”方乾清翻了个白眼，挂了电话。然后想了想，还是拨通了王明沂的电话。

理论上来讲，王明沂如果不是想真的搞死周宁，就会随便炒些捕风捉影的黑料，以编造杜撰为主。这样那些传闻只会带来关注，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不攻自破，洗白起来轻而易举——而不是用这种有图有真相的直指艺人人品乃至性取向的新闻。这不是要为浮生造势，这是真想整死他。

但谁知道王明沂是不是突然脑子被驴踢了。

“是不是你干的啊？出手越来越快很准了。真能耐，你哪里挖到了那些东西啊？视频谁拍的。你安排跟组的人干的？”

“真逗。”王明沂用轻飘飘的两个字开场。

“赶紧说事儿。”

“你这个小朋友真是个狠角色，纯gay啊，这是睡过多少大人物啊。”王明沂慢条斯理，方乾清真想穿越到电话那头掐死这个大喘气的家伙。“F1赛车手，LVMH艺术总监，盛华周总，哦，对了，还有你。”

“屁。我是直的。”

“我在国内的社交媒体上什么都没挖出来，后来查到他去北影以前在欧洲念书，才在推特facebook上挖到他和沙利文他们那些照片。我还在犹豫呢，没想到就有人抢在我们前头把新闻发出去了，不知道是我们公司混进了新采的人，还是你们剧组混进了新采的卧底。浮生不愧是一部谍战剧。戏里戏外都精彩啊。”

“新采那剧真提档了啊。”

“嗯，要和我们撞上了。”王明沂笑了一声，“帮咱们省了多少宣传费啊。”

“呸。这怎么洗？”

“娱乐圈只有红不了的艺人，没有洗不白的明星。正好，等过阵子他签了橙光，我们给他筹备一部戏，片名我都想好了，叫声名狼藉。”

“去你大爷的。”

方乾清靠在床头刷新闻。

视频清晰度还不错。周宁从酒店一出来，就跑向了一辆黑色的宾利，徒手敲车窗，车窗整个摇下来，周润德笑着望着他，无奈的点点头，然后他开心的走向副驾驶，两个人不但进了同一家酒店。

不十分专业的跟拍。

看不出来是狗仔队的手笔还是素人的兴起之作。

新浪潮我记住你们了。方乾清郁闷的点掉视频。一旁的助理把pad递给他。

“新世纪的交际花，高超的御男术。”“籍籍无名的亚裔美少年，在聚会上与LVMH艺术总监拥吻。”“归国后初次触电一跃获得浮生男二一角，片场工作人员透露，此人第一次前来试镜的时候，曾向其询问该剧剧名。”“因在片场耍大牌，疑似得罪同组演员，被人掌掴。”“主动与影帝乔锐在片场玩游戏，抱乔锐大腿猛蹭热度。”“剧组群众演员表示该演员与本片制片人关系密切。”“男色时代，新型潜规则。”

配图都很清晰。

一张周宁与一群人在聚会上喝酒的照片，他穿的相当清凉，醉的双眼迷离，被一个赛车手搂在怀里。一张在聚会上和LVMH总监拥吻的照片，边上围了一大圈人，看上去大家都相当兴奋。还有当初周宁试镜被他扇了一巴掌，匆匆离开片场的时候不知道被那个孙子拍到的照片。

如果方乾清不是和周宁多接触了几天的话。

可能已经被那些绘声绘色，有条有据的报道征服了。

虽然他现在……确实也有一点动摇。如果江云倾说的是对的，那或许他只是年少轻狂玩的比较开放？

即便如此安慰自己。

方乾清却仍然觉得非常的不舒服。

至少周润德那张脸也太不科学了吧。对着那样的相貌也能笑得像朵花，太没品味了。

虽然当初杨振绘声绘色的描述让他闹心了半个晚上，但三天过去，他已经决定忘记这点不愉快了。可惜耳闻不如眼见。

方乾清又点开了一次那条视频。

莫名的烦躁。

被媒体拖了小半天的时间，方乾清到剧组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好在剧组外围防范措施做得好。媒体的长枪短炮也还在路上。尽管如此，事儿闹的这样大，整个剧组上下估计也都知道了。

刚回来的乔锐看他面色不善，也不往枪口上撞，轻飘飘的晃走了。杨振坐在监视器前，脸色严肃，对面的是饰演李修齐的韩彬。见他进来，杨振还没说怎样，韩彬倒是先给了他个方哥不容易的眼神。

杨振总是对韩彬格外宽容。见他出戏了，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方乾清，对他点了点头。“别影响剧组正常拍摄。”然后指了下一个方向。

方乾清上去递了根烟，“不会因为媒体打扰我们正常的节奏，放心吧。”

杨振指的方向，周宁正在低头翻着剧本。那里现在可谓风暴中心，许多剧组工作人员都明里暗里的往那边看，方乾清走过去的时候都能听到他们小声八卦。

今天应该拍萧唯离开萧靖，秘密加入国民党的戏份。

周宁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向方乾清。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