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溪苑】【纯纪实】Yesterday Once More (师生)

这个撕逼的起因,在于顺心意。
嗯,就是顺心意这三个字。
老猫的《择天记》,全书定下的思想基调,就是顺心意。
因为主角是一个木讷,质朴,善良得很不正常的人。
↑ 就是这样猫腻的主角都很不正常,连善良都善良得不正常。


第一段顺心意出现在第三章→
第三章 这是个俗气的名字,但,是我的名字
他没有修行,也不是道士,但自幼读道藏,深受影响,加上本身命途黯淡,所以大道三千,他求的是顺心意——所谓顺心意,就是心安理得。万里迢迢来京都退婚,是顺心意。不退婚,也是顺心意——神将府无礼,他便不想让对方顺心意——因为那样,他的心意就难顺了。


在后来的章节中也频频出现。
第五十七章 桐宫之囚
三千大道,他修的是顺心意。顺心意而行,顺心意而活,天地让他不得顺心意,他便要想办法让自己的心意顺起来,只有顺心意,才能拥有真正的平静,而平静,正是冷静的最高境界。


再比如女主出现之后。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临渊对谈,一个动心人
是的你没看错,都三百多章了女主才出现。

徐有容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想了想后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作为修道的伴侣,他的境界实力是足够了,甚至可以说,在同龄人里,我很难找到比他更合适的对象,但修道之路何其漫长,既然要长期朝夕相对,总要找个顺心意的对象。”

顺心意这三个字很好,陈长生看着她明亮的眼睛,认真说道:“我支持你。”

徐有容笑笑无语,心想这种事情哪需要他人的支持——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我就是不喜欢。师兄什么都好,可我就是没有办法动心,这就是唯一的原因。

再比如很久很久以后。
第五百零一章 离宫解铃
如果是普通的少年对着长辈说出这样的话,往往会有很浓郁的幼稚可笑意味,充斥着令人掩鼻的热血感觉,实际上只是自私放肆。可是当这句话从陈长生的嘴里说出来时,却没有这些问题,显得很平静,而且很有说服力,区别就在于前者往往是根本不知道责任是什么东西,而他则是经过很认真地思考之后确认这不是该自己承担的责任。

生死是自己的事,婚姻是自己的事,生不生孩子是自己的事,怎么养孩子也是自己的事。陈长生对这些事情并没有进行过整理,只是很自然地这样做,或者因为他一直修的就是顺心意,而上面这四点便是顺心意的最低要求。

教宗看着他再次问道:“将来你不会后悔?”

老人浩瀚如星海的眼眸深处闪过一抹深意。

陈长生没有注意到,说道:“不会。”








……






以上这些都是铺垫。
其实这个顺心意可以说是深遭诟病的,经常被书友吊出来骂。

比如说什么老猫你又停更丫是不是光顾着顺心意了。
再比如我儿子看了你的书现在不学习了天天就吵吵着顺心意。
以及顺心意改的段子。


老师:“你作业怎么没写?”
学生:“老师,我不想写,我要顺心意。”
老师抡圆了胳臂抽他一耳光。
学生大叫一声,质问道:“你怎么打人?”
老师说:“我想扇你,我要顺心意。”


嗯,大概就是这样吧,现在追书的,有六成都是骂猫腻的。
边追边骂,乐不可支。


……


然后,总管这几天的更新突然就出现了大爆炸。


特别逗。


第三百四十三章 面北背南


他望向远处那位神态同样安详的年轻藩王,手中凉刀早已支离破碎,仅是凭借一腔意气凝聚不散而已。

他好奇问道:“身负陆地神仙的通玄修为,加上手握三十万铁骑,为何偏偏心意如此不顺?”

徐凤年收刀缓缓入鞘。

清凉山都知道如今这位藩王不论何时何地,只要出现在众人视野中,几乎都会悬佩凉刀。

很多人都未深思其中缘由。

在龙眼儿平原一役之后,在齐当国死后。

徐凤年只在睡时摘刀。

他不想下一次有人需要他去救时,两手空空。

也许以他今日境界,腰间有刀无刀,并无两样。

可是徐凤年还是坚持。

屋檐下,年轻藩王走下台阶,终于开口说话,“人活一世,事事只顺本心本意,与向阳生长的无情草木何异?”

“为你在意之人而不得意,活得没那么痛快,看似憋屈,其实何尝不是一种幸福事?最少有人值得你为之付出。”

“张巨鹿为苍生百姓,曹长卿为他心中那个女子,我师父李义山为北凉百姓,徐骁为子女……”

徐凤年最后笑问道:“你有吗?”

好像被触及逆鳞的年轻宦官脸色微变,眼神冰冷,重重跺脚,沉声道:“出龙!”

水井内,一条粗壮如井口大小相当的水龙疯狂撞出。

直扑徐凤年。

最熟悉天地气数运转的年轻官宦最清楚不过,吕祖转世尚且年幼,王仙芝已经飞升,李淳罡更是已经成为江湖往事,如今徐凤年远远未能重返巅峰,那么他就是真正的人间第一人,绝对不会如徐凤年玩笑所说,随便在街边遇上个吃着糖葫芦的稚童,就能够成为自己的厌胜之人。

他的敌人,只在天上而不在人间。

徐凤年低头瞥了眼腰间那柄凉刀,轻轻呼吸了一口气,蹲下身,伸出手掌贴在街面上。

闭上眼睛,不知为何。


然后站起身,徐凤年开始向前奔跑。

雨水溅起,步步生莲。

年轻宦官突然怒喝道:“徐凤年,你怎敢?!”

徐凤年一往无前。

身后处,一骑骑,铁甲战马,一位位,北凉英烈。

虽死魂魄犹在!

你想以赵室气运削减我北凉气运。

那就来!

沙场之上,北凉战死英灵,皆面北背南。


然后书评就炸了。

大家说这两边是要撕逼的节奏啊!





于是,两边都沸腾了。















楼主 不爱喷人free  发布于 2016-02-21 23:49:00 +0800 CST  
因为猫腻和总管基本就代表了网文界文字水平的巅峰了……
所以一般喜欢这些作者的,都是看两边的……


然而经过吧主强势镇压删帖封号……


这场撕逼并没有开始。


可是就在两天前……


总管他又更了。
这次的内容更加劲爆,是这样的。



第三百四十四章 不曾下雨


徐凤年淡然道:“如果不是如此行事,你扪心自问,将来事态会如何?北凉打输了,自然是万事皆休,影响赵室的徐家气数不复存在,那么不管我死不死在关外的凉莽战场,你多半就要再次离开太安城来斩草除根。若是侥幸打赢了,不管离阳龙椅还是不是赵篆来坐,你都会寝食难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必然将我徐凤年除之后快。”

年轻宦官讶异道:“既然如此,你更不应该将压箱底的本事摆在台面才对?你我现在心知肚明,在太安城,你赢不了我,所以就杀不掉赵姓皇帝,在北凉,我赢不了你。一旦我主动出城,你胜算更大,为何要让我生出戒心?一旦我死了,这天底下,就真再没有谁能够成为你的厌胜之人。到时候你岂不是可以随心所欲,真正做到心意顺遂?”

徐凤年笑容灿烂,给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答案,“既见君子。”

年轻宦官哑然失笑,“我将你徐凤年与张巨鹿曹长卿等人一同视为君子,难道你就真的如此待人以诚?”

徐凤年摇头又重复道:“既见君子。”

年轻宦官先是不解,随即恍然。

我见你徐凤年,既见君子。

你徐凤年见我,既见君子。

君子之交,君子之争,都不以朋友或是敌人身份而改变初衷。

这既是本心,也是某些人的立身之本。

北凉戊守西北国门,初衷自然不为离阳朝廷,不为中原百姓,那么不管真真切切受到北凉恩泽的离阳庙堂如何百般刁难,中原如何视而不见,北凉又岂会因此而改变初衷?

年轻宦官自嘲道:“我一个与你天生敌对的阉人,也能够成为你心目中的君子?”

徐凤年习惯性双手拢在袖口里,轻声道:“能够认同我认同之人,那就是同道中人。在我看来,一个人受限于身世、学识和阵营,因此认知自然各有不同,但世间有些底线就是一样的,比如要明白好

坏是非,即便你正在做恶事,却也应当明白自己所行之事绝非问心无愧,又比如某人经历坎坷,历尽磨难,自觉天地不公,却也不当将满腹戾气向世间所有人发泄,草木向阳生长,是天道使然,无可厚非,可人立于天地间,自有人间规矩要遵循,儒家提出恪礼,既是禁锢,也是捷径。”

年轻宦官点头道:“归根结底,就是讲道理三个字,儒家圣人曾言‘从心所欲,不逾矩’,何尝不是一种真正的顺心意?我曾经在宫中遍览吕祖首倡三教合一的文章、以及历代儒家先贤用以安身立命的著作和其余两教圣人的宗旨阐述,儒释道三教根祗,其实殊途同归。”

年轻宦官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千猜万想,我都没有料到会与你这位敌对藩王聊这些空泛道理。”

徐凤年也跟着笑起来,“如果北凉侥幸打赢了北莽,以后你我之间恐怕还会有一场见面。”

年轻宦官叹息一声,“希望只是分胜负而不是分生死吧。”

徐凤年感慨道:“其实很羡慕那些既愿讲理又能顺意的人。”

年轻宦官笑道:“当真有这样的人物?”

徐凤年点了点头,“有啊,北凉刘寄奴,蓟州卫敬塘。”

可惜都死了。


……


可惜都死了。







两吧再次沸腾,然而这次,并不能压制了。


纷纷站队,势同水火,都准备为撕逼事业贡献一份属于自己的力量~


就在大家为顺不顺心意吵得欢的时候,突然有人发了这样一张图。


@·烽火戏诸侯·






MD原来你们两个在搞基。


是不是吵架了。


快和我们说说。






不过……不要拿我们开玩笑嘛……


然后,莫名其妙地,撕逼就停息了……


大家的表情是这样的。






【END】

楼主 不爱喷人free  发布于 2016-02-21 23:53:00 +0800 CST  
开学了挺忙的。


不过下一更应该是明天或者后天。

楼主 不爱喷人free  发布于 2016-02-24 22:30:00 +0800 CST  
这层楼是为了证明我还活着……
手稿昨天就写完了,但一直没腾出来时间录进去,就比如现在。
明天我找个时间更了吧,差不多有三千字。
么么~

楼主 不爱喷人free  发布于 2016-02-27 20:10:00 +0800 CST  
第三十五章 惊蛰尚远

老祖宗有句谚语:“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虽然我并不知道铁吃钢是个什么道理,但这不妨碍我窥见饥饿的恐怖。

我是个五岁就敢为了口腹之欲蹬着凳子泡面的吃货,因此无论条件多艰辛多极端,我也没能有幸品尝过饥饿的滋味。

就算这两年跟了师父板子没少挨,倒也从未罹受过“罚不准吃饭”的酷刑。

万万想不到,他把这极端的方式留给了自己。

……

照理说,高二发生的事情距现在不过一年,很多细节我应当是记得清的。

比如他常用的那支威迪文抽水很麻烦,再比如煎蛋要用菜油他才能爱吃。

但这件事的回忆却被我深深掩埋,任我如何勉力发掘,也只勉强窥得见不太明朗的一鳞半爪,极为模糊。

我记得听见他那话时我的震惊与不解,我记得我急急地恳求他别太冲动,我记得我拼命保证以后再不挥霍,我还记得他一言不发的,沉默而坚决的应答。

是的,沉默就是他的应答。

温和而不容置疑地说完这话之后,他便没再说什么了,他摊开了一张白纸,开始写字。

我是戴罪之身,这时候也实在不好喋喋不休地唠叨个没完,只能闭了嘴,定定地看着那张白纸。

我仍没有放弃劝说,我绝不想他因为我的错误而自罚。

绝食三天,听起来好像是不长,不过作为一个课外知识勉强还算丰富的高中生,我很清楚这对身体的伤害有多大。

一个人如果不运动,确实是可以做到在一段时间里不吃饭只喝水的,不过三天的期限很特殊,这段时间里身体消耗的并非脂肪,而是肌肉中的能量。要让身体动用“战时储备”,还要再过一阵子。

我不了解“辟谷”,“断食”的原理,我只知道这会导致内分泌失调,可能还会留下不可逆转的暗疾。

这些暗疾在年轻时可能不算什么,不过老来是一定要找上你的。

师父今年四十三岁,算是正当年,但若是因为我的错误而给未来留下什么隐患,那真是我没法承受的事情。

所以,我绝不会让他如愿。

绝对不。

……

我的第一个方案是试着要挟他。

我低了头,讷讷地道:“那我陪您吧。”

抬头看他,声音坚定了许多:“您要是不吃,我也就跟着不吃了。”

我有足够的把握,他不会让我饿着肚子。

我没猜错。

他压根儿没抬头,声音淡淡的:“你要是敢一顿不吃,我就加一天。有本事你就试试呗。”

这算反制么?

我鼓着勇气再开口:“那您饿死了,我可不管。”

他没再开口了。

要挟方案告败。

……

我仍坐着不动,目光从纸上挪开,移向窗子。

夜色不浓,像叫晚光冲淡了似的,天穹是偏暗的淡灰色,倒没有风雪初霁的晴朗清明。

风雪未停,惊蛰尚远。

我的第二个方案是装可怜。

虽然这个方案对一个男生来说,挺羞耻的。

其实我在高中之前连哭都没哭过,更别提装可怜了。

高中之前,我一直是个让人省心的,懂事的,试着用乐观掩饰情绪的人。

至于哭?我没挨过打,感情也多半偏冷,所以压根儿就没掉过眼泪。

高中时,我无论是待人接物还是感情心态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只是在“懂事”这方面有了退化,任性的频率大幅增加。

我曾一度将这种诡异的逆生长形式归咎于青春期,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高中之前,我非常缺爱,但我很清楚我没资格向大洋彼岸的妈妈索要关爱,于是作为一个生在单亲家庭又得不到母亲关爱的小孩,我所能做的,唯有懂事,懂事,再懂事而已。

这看起来很光鲜,但那时,我对人情冷暖,对这世间都抱有一种不太亲近的态度。

再加上读书。

小时候玩得不多,常一个人闷在屋里读书。排解负面情绪的唯一方式,就是把自己按在名著中的世界里,从而冲淡悲伤。

也正因此,我超龄读了很多严肃文学,提前接触到了人性的阴暗面,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我的世界观。

所以尽管我那时候看起来好像是个挺暖的人,但骨子里绝对是个感情淡薄的人。

在高中,这些都发生了改变,虽不是剧变突变,可为人师者,讲求的不就是个润物无声么?

我在师父的潜移默化下扭转了人生态度,也就不免回归了一个十四五岁孩子的常态。

那就是偶尔任性一次,意气用事一次,大脑短路一次,装一次可怜,哭上一次,而不是勉强披着“懂事”的外衣。

我咬着唇,扯扯他的衣角,动作还不太熟练。

他看我,我适时地低下头。

我拖着哭腔开口:“这次是我的错,您打我吧,别伤了身体——”

只是拖着哭腔,我并没有真的想哭。

语气是作伪,话可未曾作伪,我是真想赶紧挨了这顿打的。

正所谓早死早超生。

只是我正跟这儿风萧萧兮易水寒呢,他却无视了我话里的壮志悲情:“这次就不打了。”

于是我今天第二次,懵逼了。

开什么玩笑,你还是那个默写错俩字都要逮着我揍一顿屁股板子的老师么!这次不打了?

不过我绝不致傻哔呵呵地追问一句“凭什么不打啊”,我暂时性地忽略了这个话题。

于是装可怜方案告败。

我没有第三个方案了。

他瞥我一眼,“还坐这儿干嘛,回房间。”

我赌气地没动。

于是“啪”得一声脆响,我挨了一记脖溜。

他收回手,“胆子大了?”

其实这久违了的一巴掌让我倍觉温暖,我缩了缩脖子,佯作委屈地开口:“您——”

他扬起巴掌。

我闭上眼睛。

脑门上被不轻不重地点了一下,他的声音灌进我耳朵。

“回房间!”

我只好照做,答应一声,起了身。

居高临下的视角让我看清了白纸上淋漓的墨痕。

勾连纵横,融通圆满,潇潇洒洒满篇字迹。

只一个“心”。

我别过头去,深深,深深地鞠了一躬,退出了房门。

……

夜里躺上床闭上眼的那一刻,我还抱着“他只是在吓我”的侥幸心。

这在第二天的早上被他用行动所击溃。

桌上的煎蛋火腿小米粥倒与往常并无不同,只是很明显地少了一份。

我推推碗,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师父,我吃不下。”

“少废话。”

“要不您吃点儿?”

“少废话。”

“您别这样了,我知道错了啊……”

淡淡的语气以及一成不变的三个字。

“少废话。”

我正待再开口,他又要冲我扬巴掌。

我没办法了,只得低下头,闷闷不乐地吃饭。

真是食之无味,味同嚼蜡,蜡炬成灰泪始干。

他坐在餐桌对面,见我听话地吃了饭,便习惯性地拿过桌边摆着的龙井茶盒来。

正待打开,忽地叹口气,又放了回去。

这一幕被我用余光瞥见,差点儿给我惊掉了下巴。

也顾不得粥还没咽完了,含混不清地开口:“您不至于绝茶吧?”

国不可一日无君,师父不可一日无茶。

这点在当初我泡了他半盒茶叶挨了顿揍的时候,就知道了。

他有些不舍地望了望那墨绿色的,精致小巧的龙井盒子,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少废话。”

楼主 不爱喷人free  发布于 2016-02-28 22:25:00 +0800 CST  
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厨子绝食。


这话我是笃信不疑的,这两天因为师父绝食的缘故,我在网上查了不少绝食的资料,比如对身体伤害几何,再比如怎样复食更加科学,当然也少不了绝食感悟。

毫无例外的,那些人一致口径,说坚决远离各种食物,否则一定会精神分裂。

所以师父是个怪胎,他这几日天天下厨,做的饭菜多香甜多鲜艳,他愣是一口未动。

仍然是食之无味,味同嚼蜡,蜡炬成灰……泪始干。

我在发现了自己对师父绝食实在是无能为力之后,也不免地开始了深深的反思和自责。

于是自责之下,我干了件特别二逼的事。

我在晚上九点多跑到厕所,食指按压舌根,刺激扁桃体,目的是——引起呕吐反射。

说得通俗点儿,也就是催吐。

我简直觉得我吃进去的都是罪恶,师父跟那儿饿着呢,我还吃,这不是有伤天和么。

所以我要把这些罪恶吐出来。

但催吐其实是很难受的,我确实如愿以偿了,但也成功地招来了师父。

他看着我洗了脸,再瞥见我因为催吐而红了的眼圈,瞬间就知道我在做什么了。

二话没说,一把给我按到洗衣机上,噼里啪啦打了十几个巴掌。

这点儿疼我还是能忍的,再者还抱了赎罪的心思,我一声不吭地挨着揍,不哭不躲。

这倒让他气极反笑了。

“你小子是玩了一个假期玩傻啦?催吐呢?有意思没有啊?浪费粮食浪费我的辛苦么这不是!”

我委屈又畏缩地回应:“我就是想陪着您啊……”

“用不着,我这是自罚,你没事别跟着掺和。”

“我……”

“屁股还痒啊?”

我闭了嘴。

……

第二天晚上,我则试图给他的水里加些糖。

糖这东西补充能量,聊胜于无,毕竟还是胜于无的。

我以为他绝食了这么久,对我的这些心思会接受的。

结果他只是喝了一口,就把杯子“当”的一声置在了桌上。

挑了挑眉,“放糖了?”

这么明显的事情我自然不会抵赖,点点头。

“您就喝了吧,这样太伤身体了,喝糖水也不违背绝食。”

他盯住我,目光比戌时的夜色还要深沉得多,“算还是不算,你我心里都有把尺,懂得变通是好事,但这样变通,不应该。”

我深吸口气,把那一杯加了糖的清水一饮而尽。

……

第三天的时候,他的脸色已经很差了,不是苍白,也不是蜡黄,而是一种偏淡的暗灰色。

第三天一整天的时间里,我都在想办法劝他吃饭。

办法很多,比如装傻说菜特别难吃叫他尝尝,再比如把水换成紫菜蛋花汤。

但我清楚得很,都第三天了,他一定,一定会粒米不进,直到明天早上。

这一天里我拿出很大一块时间,只坐在他身边。

我握着他因缺乏能量而冰冷无比的手,头一次完全交心地和他聊了很多。

从作案动机到隐瞒的每一个细节,我都尽数交代。

我头一次对我的行为感到这么后悔。

但我仍没有流泪——我的鼻子很酸,但就是落不下泪来。

他静静地听着,时不时还开几句玩笑,没有我想象中的,铺天盖地的批评与责骂。

但这更让我难受十倍。

我仍记得,那天晚上我是躺在沙发上睡着的。

很久以后他告诉我,那天我不知做了什么梦,十二点多的时候一直在哭,而且还说梦话。

他说你边哭边重复一句话,还不太清晰,我听了挺长时间呢。

我诧异地问他我说了什么。

他在电话里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说:“你那天可能压力太大了吧,你一直在说‘我错了’”

……

第四天,是复食的日子。

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甚至早早就起来给他煲粥,比他起得还早呢。

那时候天还未亮。

起得太早,所以我倚着椅子又睡着了。

听见他下楼的声音才一个激灵地醒来,赶忙给他盛了些粥,又夹了一小碟余姚榨菜。

在他喝下第一口粥的那一刻,我才觉得我的眼前有了亮色。

真是够煎熬的。

在我的精心准备下,他这复食极为顺利,没出现上吐下泻或者暴饮暴食的现象。

但更煎熬的也就随之而至——

你倒是罚完了,我呢?

……

我以为他会主动来找我,于是我等了两天。

元宵节都快到了,他还没有要揍我的意思,我才终于意识到他说的不打了或许是真的。

但我根本不想逃过这顿打。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吧,之前我为了逃避责罚不惜破釜沉舟,而如今真的没了责罚,我反倒如坐针毡。

是的,这情绪不是怅然若失,而是如坐针毡——我觉得我在被我的过错凌迟。

于是第三天的晚上,我到他的房间取了那把熟悉又让我惧怕的楠木戒尺,敲响了书房的门。

……

这是我平生第二次请罚,上一次还是当众摔了戒尺。

我很讨厌请罚,因为这举动会给人一种自甘下贱的错觉——你打我吧。

但当我真被自责折磨的走投无路,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

他正悬腕行书呢,忽然见了我这副惶惶然的模样,再瞥见我刻意贴在裤子上的戒尺,心里便有了数。

“说了,这次不打了,你的反思也不少了。”

我二话没说,咚得一声,膝盖磕上了地板。

我跪了。

“您打我一顿吧,我……”

我说不下去。

他也是惊了一惊,相处了两年,他非常清楚我是个绝不会下跪的人。

紫毫笔摔在桌上,他声音很严厉:“谁让你跪的!”

我不说话,低着头。

他走上前几步,猛地把我扯起来。

“你金晓不是清朝的奴才,我也不是个复辟的皇帝,谁让你跪我的!”

我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忍了不知几天的泪水衮衮不绝。

“您,您打我一顿吧,我……我受不了了……”

我肩上的力气一下就松了。

我也没再往下跪了。

我就站在那儿抽噎,他则叹了口气。

我是不想哭的,我努力忍着,还想说话。

不过我没说出口。

他接过了我手里的戒尺,往我屁股上轻轻地敲了一下,“跟我来吧。”

走到门口,他又道:“晓儿我告诉你,今儿这事我打你一顿,你心里是过得去了。以后呢?你参加工作办砸了事,还要人家打你一顿?你犯了法,难不成还要法官打你一顿?你现在十五岁了,也不是十二三的小孩儿了,冲动之下做的事,有些代价你注定是付不起的。”

我还没来得及转身,又听见他说:“你先平静平静,我在卧室等着你。”

话说得很慢,意思也意味深长,“想明白了再来。”

紧接着,是门锁相撞的声音以及空落落的寂静。

楼主 不爱喷人free  发布于 2016-02-28 22:28:00 +0800 CST  
冒个泡。
然后今天没有……
我有空就写点儿,估计下一更在三天之内。(明天也说不定)


我必须跟你们诉诉苦,我崩溃了┳_┳
好吧其实也没啥的。
刚才闲着没事,沐浴更衣斋戒的,给徐某打了个电话。
并不是汇报成绩。
因为下一件事有关竞赛与高考的抉择,我非常清楚地记得当初他开导我的时候引用了一段佛理。
大意就是你有的时候会坚定不移地去做一件事,但往往没有考虑过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去坚持。
也就是走得太快,没时间思考,灵魂跟不上脚步。
简单点儿说就是你自己都不知道为啥要坚持去做那件事,然后你傻呵呵地坚持了很久。


就是这么个道理,我听懂了,记得特别深,但是以本宝宝超凡的记忆力都并不记得那段佛理引用自哪部典籍了,也忘了原话了。(呸)


这个影响就太不爽了,那种至理我自己的话肯定是说不明白的。

所以我就打电话问他来着。
想想我也是够强的,请教问题是为了……


我跟他说我是写一篇文章要用,然后描述了一下这条佛理的基本内涵……
他沉默了好久我非常忐忑……
然后他说。
“我忘了。”


啥?!


“你再想想关键词,我记不大清了。”
“额……好吧。”


关…关,关个〇啊


于是我崩溃了……
我这几天再好好想想,谁知道他能忘了啊,简直……

楼主 不爱喷人free  发布于 2016-03-05 20:25:00 +0800 CST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删删吐吐的……
所以暂时让这帖子沉了吧,我不想它再消失了。
不要回帖了啊。
群号:518018274
短时间内,我先在群里更新。(Q群)

楼主 不爱喷人free  发布于 2016-03-21 22:29:00 +0800 CST  
听说风头也差不多过去了,那本楼开放回复……


这段时间,多谢大家了,挺麻烦你们的,还得加群。


不多说了,楼下放文。


上一章尴尬点太多了,小改了一下。

楼主 不爱喷人free  发布于 2016-04-04 01:04:00 +0800 CST  
说来,也不完全是寂静。

因为会时不时地抽搭那么几声,让这屋子里的寂静平添一份嘈杂。

他说让我想明白再去,我便只好先想想明白。

我半蹲着,揉着因为刚刚跪得太过决绝而叫嚣着疼痛的膝盖,而后,又干脆朝地板坐了下去。

即便身旁无人窥视,我也是不大愿意哭个不停的。我深呼吸,很快地将抽噎压下去,开始认真地回忆他的话。

因为这次着实有些异乎寻常。

从高一到现在,我挨的打无不是因为他生气要动手,我偶尔会无力地反抗一二,但充其量当个迎风折断的小白杨,从来就没法幸免。

但这次据我观察,他是真的没想打我了。至少在我请罚之前,他没想动手了。

若不是他的那段话,我可能会自责进而惶惑不安,但绝不会去考量更深层次的问题。

我究竟是何时起,开始依赖这柄戒尺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陷入了一种颇为奇妙的“玄境”。

形容这种状态的词语有很多,通俗的如恍然大悟,文雅的如醍醐灌顶,禅语如大彻大悟。

大概到不了那个境界,不过差得不多。

是啊,我究竟是何时起,开始依赖这柄戒尺了?

做了错事,不先想着如何改正如何弥补,反而指望着一顿责罚来涤清身上的污点,仿佛挨了打这事就没发生过一样。我把这戒尺当成了我的良方。

这是一种非常可怕的心理。

这意味着我将责罚当成了律法,挨了打之后,就容易产生刑满释放重新作案的心思。

这样的依赖,本质上是对自己的放弃。

……

接下来发生的一些事情,是我极不愿回忆的片段。

并不是我挨了多重的打,心灵上留下了多大的疮疤。而是在挨打之前,我的状态很是愚稚可笑。

是的,先前我陷入了一种玄境,在电光石火间了然了他的意思,“参透”了某一层道理。

你知道的,当人以极快的速度悟到了些什么时,往往会异常得意,比如解出了一道数学的大题,再比如顿悟了某篇老庄的文章,都会生发出自豪和自得的心绪。

而得意往往就会忘形。

我狠狠撑了撑地板,嚯的站起身,猛地抓住门把手,按下,拉开。

……

从书房左转出门,朝前二十米,在卫生间门口走上楼梯,再一个右转,便是他的卧室。

这条路线我走过无数次,往往是背诵或是什么他临时起意的考核未能合格,我就得在做足了功课后去他的卧室“补考”,顺便领罚。

打得倒不重,可能是因为我在这方面还算乖巧,几乎没挨过屁股板子,最多就是几个毛毛雨似的手板。

但每当踏上这条路的时候,我都会瞬间化身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步一喘地挪过去,那小意谨慎的步伐,简直活像个排雷工兵。

倒不是我害怕那几个手板,而是在某些时候,面对师父比面对板子还煎熬得多。

今天这个情况,明明要比往常夸张十倍,但仍沉浸在“顿悟”的喜悦中的我非常疯狂,我三步并做两步地扑向楼梯,又一步三个台阶的冲到二楼,最后势头丝毫不减地撞开了他卧室的大门。

手还搭在门锁上,我微微气喘地望向他。

请允许我自己脑补一下这个不太和谐的场景。

——戴罪之身的我,来认错领打的我,眼里闪烁着自得的神采,而不是颓丧或低沉的认错状态,反而像是来领奖励的。

嗯,我想我的眼神应该不算复杂,因为那时我满心都是一种胸有成竹的了然和自信。

谜之自信。

他用看傻子的眼神瞥了我一眼,声音像盆冷水:“这么高兴?”

嗞啦一声,水被蒸干,我烧得仍旺。

呵呵地笑笑,挠挠头道:“可不。”

他正坐在床上,听了我二逼到了极致的话这话不但没生气,反而直接躺下了。

“那你倒是说说,你高兴的什么?”

“我……我懂了!”

他望着天花板,“懂什么啦?”

“都懂了!”

“别说废话,懂什么了?”

“我不应该依赖您打我。虽然您现在能教……教训我——”

“别说废话,为什么不能依赖?”

“那样就,就不自律了!”

那样就不自律了。

理论上讲,这是个病句。然而一向有着语言洁癖的我也顾不上这许多了,我明白了这个理,只恨不能找个井喷的出口让话都涌出去。

幸而上天赋予了我可堪一用的语言表达能力,不然我真要憋炸掉。

他笑笑,不是那种摆给我看的笑容,而是一种发自心底的,很欣慰的笑。

在他露出这样的笑容的那一刻,我的世界就被无情地点燃了。

我在昏沉中熬过的晦暗已久的生活忽然就春和景明了,不是照进了一抹阳光,而是陡然驱散了所有的黑暗。

这让我兴奋无比。

于是在先前未曾消弭的自得情绪的驱使下,我扑上床去,抱住了他。

我侧过头,紧贴他的左脸。我紧紧搂住他,感受着他身上热腾腾的气息,感受着他的一切,像险死还生的旅者饱览未曾熟识的风光。

那一瞬间,我闻到了一阵淡淡的茶香。

我趴在他耳边,小小声地道:“师父,谢谢您。”

由于这个行为已经超过了我的描述底线,所以我不准备再多铺陈什么,就是我在挨打前抱了他,这样。

这是两年里,我对他做过的最亲密的举动,没有之一。

半年以后,在安检口把行李箱递给他的那一刻,我从他眼里读出了这样一种渴望,但我没再抱他,我退了一步,鞠了一躬。

……

他当时明显呆了一下,但也不好就一脚给我踹下去,就推了推我。

“干嘛呢?”

我其实是个比较讷于表达的人,一时冲动抱了他之后已经开始脸红了,顺势往边上一倒,整个人在床上像个“大”字。

“那这回,就不打了?”

虽然是问询的语气,但他是肯定我的答案的。

就依我对板子的惧怕程度,至多犹豫一会儿,还是会选不挨揍的。

然而我没有丝毫犹豫,我像他一样望着天花板,语气头一次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和置喙。

“不成。”

“规矩不能破,我这回撒谎,挥霍,这么坏的毛病全占了……”

我扳着指头数着自己的罪行,因为卸下了包袱,倒显得挺轻松。

“照您那规矩,怎么也得打个……一百多吧。”

“但那么多我受不了,我这算自首,您给我折一半,就当七十了行吧。”

给自己定罪,听起来丧心病狂。熟悉我的人肯定以为我是被什么鬼神附体了。

但这时候我对挨揍有了一种执念,是类似于偿罪的这么一种心理,我想师父都绝食三天了呢,我一个当事人还逍遥法外,太过分了。

所以我报了七十这个空前绝后的数目。

……

七十这个数字,在体罚中几乎是个遥远的天堑。

嗯,你想想吧,七十个耳光,这耳膜不得穿孔喽。七十个手板,这指骨不得打折喽。哪怕是七十个爆栗,也绝对够人喝一壶的。

跑七十圈呢。

呵呵。

这其他的我一样没试过,不过七十个板子,我倒真是挨下来了。

我没想到他答应得那么痛快。

我话音刚落,他就应了一声,从枕头底下扯出板子来,再拽着我胳膊顺手给我翻了个个,我就直接趴床上了。

这个原因比较难猜测,不过我想应该是他真的很想揍我一顿,但是为了达到教育的目的不得不忍着。我再这么一请罚,哎,好嘞,那就揍吧。

这是情与理的矛盾,我直接帮他解决了。看,模范徒弟。

我当时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吓得有点儿慌,但毕竟已经心存死志,索性自己扯下了松松垮垮的裤子,安安静静地趴那儿了。

他下了床,顺手给我垫了个枕头。

当时我还挺扭捏的。

一阵凉凉的微风,紧接着,是楠木尺子冷硬的质感。

“七十?”

“嗯。”

没再多交流什么,啪得一响,拉开了这场空前绝后狠揍的帷幕。

……

毕竟我俩都还活着,所以绝后说不大准。不过空前是可以确定的了。

他这次手上是半分力气都没留,所以冰冷的戒尺硬是在我屁股上敲出了热辣的痛感。

我闷哼一声,忍着。

在余痛未消的空档听见了风声,我心里一紧。

然后又是一片疼痛在皮肉上轰炸开来。

我叫了一声,随即紧紧咬住唇。

然后一阵剧痛在刚刚被揍的那一块地方重新爆发。他在一处皮肉上重复地落了板子。

我觉得他好像在我屁股上放了一挂鞭炮。尺子敲在肉上是非常干脆而清脆的响声,就那么一响。但在我脑中就是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没完没了。

只十来个板子,我就开始忍不住地挨一下叫一声了。

这非常丢脸,但没办法。

三十个左右的时候,我就觉得一定是有外太空的友人夺去了我屁股的知觉,我觉得那一块区域已经不属于我了。

这时候我的痛感开始减弱,但一种让人难受的涨感开始涌现。

四十多的时候,已经是往常我的极限了。我的喊叫声开始变得破碎而散乱。有的时候喊了一半却要急剧吸气,因为太疼了。

六十左右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快受不了了,我开始发抖,并且有意识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在心里默背着千字文。

打足了七十的时候,我甚至还没有意识到,我处于一种将哭不哭的边缘,已经快崩溃了。直到他扔下板子并按了按我的后背,我还“啊?”了一声,据说挺呆萌的。

将哭不哭的边缘,嗯,我没哭。

我像红与黑中的于连一样给自己下了通牒,要是哭了,我就从楼上跳下去。所以将哭不哭说明我已经快要崩溃了。

不过好在我受过来了。

……

接下来的事情就非常模式化,喷药,安慰,再配以一些不太严厉的教诲,似乎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

但是正当我舒服地眯着眼睛被他破天荒伺候着的时候,他突然说了一句话。

语气很是寻常,寻常威严,寻常儒雅。

他说:“我可能要走了。”

他又说:“最多,最多半年吧,我就得走了。”

(下一章的开头我原本已构思好了,但是今晚突然想跳时间倒叙,又实在舍不得这开头,只好码在这里。)

我知这世间,本如朝露般短暂。

然而,

然而。

这是江户时期日本俳句诗人小林一茶的一句诗。

小林一茶四个孩子全部早夭,当他的小女儿死去时,他提笔写下了这个句子。

我知这世间,本无不散的筵席,然而,然而。

楼主 不爱喷人free  发布于 2016-04-04 01:05:00 +0800 CST  
番外3 酒里去他的乾坤

“叫什么?”

“……”

“叫什么!”

“金,金晓。”

“班级。”

“我……”

“别耽误时间,班级。”

“一班。”

“嗯?”

“一班。”

“高一一班?”

“是。”

“徐源老师?”

“是,是的。”

“他不管你们喝酒?”

“管的,他管的挺严的,他……”

“别耽误时间。你说你没喝酒,那你倒是交代一下,你这一身的酒气是哪儿来的?”

“我喝的不是酒,就门口超市卖那种罐装饮料,花花绿绿的瓶子,叫锐澳,属于……”

“别耽误时间。里边儿有酒精?”

“有的……”

“能喝成这德行?”

“我打赌输了,喝了三罐。”

“这玩的太大了。”

“……我保证,下不为例。”

“下午课能上?”

“不能也得能。”

“我告诉你,像你这样中午喝了酒的,逮着都得给个记过处分!但我看你还像个好学生,这次我就信你。别让我撞见下次,听清了?”

“听清了。”

“回班吧,最好想想办法去了这酒气。”

“是。谢谢老师。”

……

以上这段对话,发生在五月份光景的高一下。校门旁。

当时是盛夏时节,上完了午休前的最后一节体育课,我们班的男生就组织了浩浩荡荡的人马出去聚餐。

大约能有十几个人,倒是热闹非凡了。

这里我需要作个解释,那就是作为一所素质教育中学,我们学校的午休长得令人发指,大概有两个小时。所以那时候同学聚餐并不罕见。

我向来是个很合群的人,再兼那时和简单的关系已趋于稳定平淡,只给她发了短信知会一声,便跟了去。

定下来一家非常火爆的抻面馆,我们从店里拽出来两张桌子拼到一起,在店门前坐开了。

但这地方仍然十分拥挤,有多挤?我觉得自己像是一块地瓜,粘稠而燥热的空气就是糖浆,我们一行人腻成了一碟滚烫的拔丝地瓜,就这么挤。

在这能把人烤出油的盛夏里,当然少不掉冰镇饮料。

但这已俨然成了个严峻的问题,这时节的,冰镇饮料一下课就被席卷一空,等我们几个采购代表到了超市,冰镇的只剩下那么几罐RIO了。

是的,所有的冰镇饮料都已卖光,只剩下这么几罐RIO,这本身就说明了它有多难喝。

酒精饮料,也就是鸡尾酒,据说度数不高。

我至今仍不明白这饮料在学生群体中为什么如此受欢迎,是含蓄地触碰了酒精饮料的红线?总之,那时候并不如何出名的RIO在两年后的现在已随处可见,乃至喝RIO蔚然成风,在我看来,这实在是一件很灵异的事情。

但两年前的那个夏天,毕竟是我与RIO的初见。

我从不喝酒,所以一听这里面含了酒精,直接就回绝了。

这倒没什么太动人的典故,只是作为一个根正苗红的乖学生,不碰烟酒属于底线。

结果我那班不靠谱的同学竟把这些RIO尽数拿下,说是尝尝鲜。

我跟着大流要了红油拌面,真是顶顶的香,凉面凉水浇上红油肉末,撒一把蒜末花生碎,绿的是青菜红的是肉末白的是面,拌出亮堂堂油汪汪一大碗,那味道我至今仍记得清清楚楚。

然而由于那一堆RIO太过难喝,敢于直面它的猛士并不算多。

那么好了,接下来的事情似乎顺理成章,你知道的,一群男生聚餐,吃嗨了往往会玩些个不靠谱的游戏。

比如大冒险。

再然后,我就成了那个不得不吃螃蟹的人。

老实说,他们拿RIO做赌注的时候我就已经萌生了退意,万一出了个太难的题目,我还不得真把这鸡尾酒灌肚子里。

比如撕掉写好的语文作业什么的。

然而跑了太丢人,我也只能强行把自己按在椅子上,祈祷一个不太坑人的挑战。

如我所愿,我的挑战并不难,甚至可以说是简单的令人发指。

就是把简单叫来,能叫动就算我赢。

这个条件绝对不算不难,因为从学校到这家抻面馆,不过五分钟的脚程。他们这么优待我,主要也是想见见简单。

那时候我的恋爱已经算不得秘密了,至少在班级里是人尽皆知了。

于是我在心里默默地问候了出题人的母亲,然后就拨通了电话。

“喂,有事吗?”

“我……”

我实在说不出口。

“你说话呀,我排队呢,打电话不太好。”

“排队?排什么队啊?”

“答疑嘛,今天数学答疑,万老师当班,我就赶忙来排着了,有事吗?”

“噢,没事没事,万老师当班,那你可得多问点儿,嘿嘿。”

我跟这儿打电话自然是备受瞩目,而这几句不大对头的话已经引起了不满的嘘声。

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顺便拿过了一罐RIO。

“真没事?没事我就先挂啦。”

“嗯,没什么大事,就是问问你中午吃了什么,用不用我带一些回去,嗯。”

“不是说了食堂嘛,不用,那我先挂了?”

“好。”

我看着挂断键由亮转暗,才撂下手机,举手投降:“我错了,我没办到,我自罚。”

他们非常不爽。

“你这是故意破坏规则吧!”

“我看也是故意的。”

“你这样一罐不够,三罐全喝了吧。”

我连忙告饶,“那下午的课就没法上了,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

然而我这种藐视规则的态度已经彻底激怒了他们,他们表示不喝三罐就杠了我。

所以为了我的儿子着想,我也只能硬着头皮灌酒了。

然后回校的时候,就被恰巧路过的训导主任嗅出了一身浓厚的酒气,逮出来审了一番。

……

回班的时候已经有些上头,晕晕乎乎,迷迷糊糊,瞥一眼黑板,恰瞅见下午第一节的语文课,即便在醉酒状态,我也忍不住激灵了一下。

我试着用咖啡挣扎一二,然而似乎产生了更为强烈的化学反应,于是在语文课强撑着不睡时,我看师父都冒出来三个身影。

不过他大概没什么兴致在语文课逗弄我,今儿对我的关注倒是不多,于是我就悄悄地,悄悄地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你知道,一个人在醉酒时睡觉,是会打呼噜的。

并且极难叫醒。

我就觉得一片迷蒙中好像我脑袋上有些疼痛,我的世界似乎要与另一个世界重叠了,我身边的声音忽远忽近,莫名其妙的,笑声居多。

然后我仿佛从一片粘稠无比的蜂蜜里探出头来,我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望了望眼前的人。

那短短一瞬间,我陷入了一种失忆的状态,我觉得眼前的男人特别熟悉,而且我好像很怕他,但我就是想不起来他是谁,我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拍我脑袋。

然后我猛地找回了记忆,接着,如堕冰窖。

他看着我,眼里的火转瞬间化为一池春水,只是底下恐怕藏了好几吨TNT。

他笑了笑:“气色不错。”

班里的笑声几乎掀了房盖。

T恤浸着汗水粘在了身上,我狠狠打了个寒战。

“回答问题吧,金晓。答不出来,下课就来我办公室一趟。”

隔了两秒,又补一句,“答出来了,也得来。”

楼主 不爱喷人free  发布于 2016-04-04 01:09:00 +0800 CST  
答上了,也得来。

这话的引申含义已经不言而喻。翻译过来就是——等着挨揍吧。

我心里一沉,惧意如潮水般漫上身子,我侧过头,不敢再看他。

我想回答问题,但我不知他刚刚问了什么,我只得无助地看向了同桌的卷子。

但天杀的,我那星期的同桌是个木讷得令人窒息的家伙,他双臂交叉相叠摆在桌上,乖得像个幼儿园小朋友,抿着嘴乐,但是没有提醒我。

我这同桌早已美名远扬,所以那班同学们再看见我的处境,笑得快炸了。

这倒不怪他们幸灾乐祸,主要是当时我的模样太好玩,听说站起来的时候我脸红得像个灯笼。

因为醉意上头,而且是那种酡红的颜色。

再就是师父在他们眼里,一直是个挺和蔼宽容的老师,叫去办公室至多也就是“谈一谈”,提点一二。

但我已经怕得要抖起来了,高一的时候一来还太小,二来挨得揍多,是真怕他。

“我……”

我硬着头皮开口:“您能再说一次吗,我走神了,我错了。”

他回转身走去讲台,只留给我一个背影,声音却悠悠地传来。

“小说阅读,马兰花。明线和暗线各是什么,说答案。”

虽然上课出了点儿意外,但文章我早早便读了,迟疑一会儿便道:“明线是……是马兰花得知麻婶生病,去医院探望,又因为借麻婶的钱未能拿回与丈夫争执,读到麻婶女儿的信眼中含泪……暗线是麻婶向马兰花借了六百块,麻婶病死,其女将其骨灰带回上海,其女发现了欠账并归还欠款,留给马兰花一栋房子。”

说罢,我乖乖捏着卷子站定,等待他的宣判。

我心里总觉得,要是答错了,结局可能更惨。

结果他直接看向班级,半开玩笑道:“看见没,睡着了也能把标准答案说出来,这叫能耐,别光顾着笑,也得学着点儿!”

又是一阵稀稀落落的窃笑声。

我心下一松,但紧接着是不知所措。这答对了也没让我坐啊。

他没看我,开始冲着全班拓展,“这一明一暗两条线索,是最常规的,也是最常见的,四大名著都是这样。金晓,你说说,这四大名著的明线暗线各是什么啊?”

我正低着头默默隐身呢,怎想忽的被他点了名,于是又是一呆。

这问题我先前也没准备,只能硬着头皮答了。

“那个……西游记的明线就是师徒四人取经,暗线应该是,应该是孙悟空的反抗精神逐渐被消磨干净。三国的明线就是刘关张戎马一生……暗线是三分归晋。水浒传明线是一百单八将揭竿而起直至团队的破灭,暗线是……是……就是官逼民反的主题吧?”

我不太确定,因而用了疑问的语气,可他没理我。

我只能讪讪地继续往下说,“红楼的明线是宝玉宝钗黛玉的风花雪月感情纠葛,暗线就是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兴衰荣辱……”

说罢我又赶忙低了头,尽量把自己藏起来。

“基本都说得八九不离十。咱们说,这一明一暗是最常规的,还有不常规的,比如呢?金晓!”

我战战兢兢地抬头望他,“我不知道啊……”

他眼睛眯了眯,嘴角倒还挂着笑,“不知道?”

我抖了抖,“等等!那个……还有平叙,两条明线,双线并行!”

“这还差不多。不过最多就两条明线啊?”

我正擦着冷汗呢,被他这么问倒是永远也擦不干净了。

“不是吧……”

“什么不是八呀,还不是九呢,好好说话!”

“不是!还有三条四条五条的!”

我也是没了辙,有气无力地这么回道。

但下一秒我就后悔了。

他像是就等这么一句话,把粉笔往讲台上轻轻一抛,“举个例子吧。举出来例子,我就算你答对了。”

……

想方设法地坑我,也真是难为他了。

不过真的难住我了,别说多线并行的,就是双线的,我也举不出来。

但我不敢放弃,我说了,因为高一初的管教,我对他的怕是铭刻在骨子里的。

所以我开始搜肠刮肚,从鲁迅到托尔斯泰,从郭敬明到苏童再到JK罗琳,愣是一个也没想起来。

然后,下课铃就响了。

我听见铃声直接就傻了,我没想到就这么下课了。

所以我脑子里嗡嗡地鸣响个不停,我开始害怕了。

他冲着全班道:“有空就回家查查,我也没想起来,下课吧。”

与此同时,一个书名陡然间划过我的脑海,彗星一般,明亮而刺眼。

于是在同学们起立的前一秒,我大喊一声:“我想起来了!”

“天龙八部!”

……

天龙八部,这是金庸的一部经典作品,火遍全国那种。

可能天不绝我吧,愣是让我在下课之后找到了它,就是不知能不能作数了。

这部小说有三条明线,也就是三个主角,萧峰段誉虚竹,各领一隅最后汇成一线,这么奇巧的结构是相当罕见的。

我也不知怎么回事,下课铃一响,我脑中突然就浮现出虚竹被鞭背的血淋淋的场面,那个场景在我很小的时候给了我一记心灵震爆,算是诠释了毒打。

然后我就想起它了。

……

他点了点头道:“确实是。”

又道:“金晓跟我来,其他人,下课吧。”

说罢,他就径直出了门。

……

他步子特别快,等我胆战心惊地追出门,他已经消失在走廊里了。所以我只得急急地跑向了二楼。

天知道我去晚了会不会成为他加罚的借口。

敲开了门,正看见他坐在那张黄花梨方桌之前,小口啜饮着茶水。

我捏着裤线,闷闷地喊了声师父。

他放下茶杯,“过来坐吧。”

我乖乖扯了把椅子,安安静静地坐。

“今天答得不错。”

我当然没法回话,于是便静静听着。

“天龙八部这个想得机灵,我都没指望你能回忆起来,是难为你呢。”

“啊?呵呵……”

我只能傻笑。

“不过功过可抵不了,说说吧,中午在哪儿碰的酒。”

这句话炸弹一般抛出来,直接给我炸愣在当场。

还没完呢,他又接上一句:“你可别急着掩饰,我对酒味敏感着呢,你这一身的酒气不是假的。”

温和的语气到此为止了,他声音陡然一寒,一巴掌拍上了桌子。

砰。

“说!”

楼主 不爱喷人free  发布于 2016-04-04 01:17:00 +0800 CST  
老实说我听他这样诘问的第一反应不是心虚不安,而是冤枉,天大的冤枉。

听到他说我喝酒的那个瞬间,我脑中就自动生成了一个酒精饮料的表格。而半醉状态下的我对喝酒的理解就两种,一是喝啤酒,二是喝白酒。葡萄酒都不作数。

RIO那就更不算了。

所以说这酒精真得少碰,你看,我都把自己喝傻了。

也正因此,我当时的模样,现在有个表情包很像,一脸懵逼。

我直起身子:“我没喝酒啊!”

往后靠了靠,仿佛椅子背能给我底气似的,又喷吐着酒气补了一句:“我真没喝。”

我撒没撒谎他其实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一刻我底气特足,倒让他怀疑起自己了。

“那你这脸蛋红得像朝天椒似的……还有这一身的酒味也不假,你午睡梦游了?”

越说越认定我喝了酒,那一股子自信和不自信交杂碰撞在一起,最后统统化作了一个巴掌,重重拍在我大腿上。

语气斩钉截铁:“撒谎!”

夏天穿得少,就那么薄薄一件短裤,哪抵得了他那铁巴掌。我捂住那火辣辣的一块肉,借着酒劲儿也急了:“我真没说谎!”

就高一那阵儿,平时他就是揍死我我也不敢冲他喊啊。所以这一嗓子直接让他认定,我不但喝了酒了,还喝醉了,现在这德行啊,学名叫耍酒疯。

认定了也就懒得循循善诱了,他起身,顺便把我从椅子上扯起来,再扣住我胳膊往办公桌上一送,也没拿戒尺,就一巴掌拍我屁股上:“胆儿是越来越大了!喝酒倒罢了,你这态度给谁看的?”

这一巴掌他没收半点儿力气,那力道隔了裤子冲进我的皮肉,唤醒了我对这种疼痛最深的恐惧。

醒酒,真就是一瞬间的事。

那一巴掌带来的痛感像是一个熟悉的符号,将我从梦境中生生扯了出来,我眼前,我脑中的重重阴翳像是遇着了九级的台风一般轰然散去,于是我我号啕着:“我知错了,我没喝酒,我喝的是……”

后背上力道一松,不过我没敢爬起来。

“喝的什么呀?”

“……我也忘了名字了,就是一种饮料。”

怕他不信,又添了一句:“含酒精的。”

无奈又佯作可怜地道:“我也不知道能喝醉……”

我明显听到身后的他已经坐回到椅子上,心里一松,边起身边抢先冲他解释:“我一开始也没想喝的……和人打赌,赌输了。”

他斟了斟茶,才知道茶壶已基本空了,于是干脆转头看我,眯着眼睛:“打赌?”

我心里战栗一下,故作冷静:“嗯,闹着玩打赌来着。”

“咱班的?”

“……嗯。”

“谁啊?”

“……我不是喝醉了么,记不大清了。”

经过半年多的了解,他已经认识到我是个铁骨铮铮的党员,而且是无论如何死不松口那种,所以就没对我的敷衍太多追责。

“经常赌?”

“哪儿能啊,今天头一次见着这饮料……要不然我也不至于喝醉了……”

“赌什么了?”

“……也记不清了。”

“你要是有失忆的毛病,我就给你治治。”

这只是对我连续抗命的不满,也是在告诉我,这件事他不准备彻查到底。

不然他就会在脑中模拟几个候选人然后一一问我了。

我低眉顺眼:“我知错了,我以后保证不碰了。”

他横我一眼:“多大个小孩!知道有酒精还敢碰!”

我把手背到身后,咬着嘴唇装可怜。

我发誓我背手真不是因为怕挨手板。

结果也不知这个动作怎么刺激着了他,他直接伸手拉开了抽屉,拿稳了戒尺:“还把手缩回去了,伸出来!”

我被他这句撕裂了我整个世界的话惊呆了,这也要打啊?

……

产生这样的分歧不怪我俩,怪那帮坑人的同学。

我对他们的习惯性回护已经给我身上抹了黑,被强迫着推搡着喝酒与赌输了自愿喝酒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师父看的是我乱打赌,我看的则是我全程非自愿。

但这样的分歧并不会引起什么冲突,因为我委屈至极,无奈至极,心疼至极地,伸出了右手。

“十个手板,没意见?”

又转过戒尺,用侧面敲了敲我伸出的右手,“换手。”

我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再把左手送出去:“没意见。”

于是三声脆响接连在我手心猛地绽放开来,当然,剧痛如香气一般如影随形。

我死死掐住左手的手腕,才忍住没缩回手。

接着,又是连成一片的三声脆响,我疼得冷汗直冒,我盯着手心,我看着它由红转白再转红,我知道可能过几分钟还得转紫。

他又挥起尺子,我犹豫了一瞬间然后缩回手。

“我……我保证以后不碰了。”

尺子悬在半空,这叫达摩利斯之尺。

我抬起胳膊,又低了低头,极隐蔽地用肩膀揩了揩眼角。

我复又伸出手去。

啪,啪,啪,啪。四个板子,响亮清脆。

挨完最后那一下我就迅速缩回了手,两手在背后交叠搓了又搓。

“以后再躲,我可就加罚了。”

我点点头。

“回班,顺便告诉那几个人,这东西要是在班里让我发现,决不轻饶。”

“知道了。”

残存的最后一点儿酒精已随着挨打流的汗蒸发干净,于是我又望了望他那刚刚已斟空了的茶壶,迟疑道:“那茶……”

“你回班吧,这都打铃了。”

我点头,微鞠一躬:“那……师父再见。”

我退出屋子,关上了门。

赶忙伸出左手看了看,又在衣服上蹭了几下。

十道肿痕交织在一起已看不分明,颜色深红,浅浅映着紫色。

我叹息一声,狠狠拍了拍额头。

酒里乾坤大?

酒里去他的乾坤!

(本章完)

楼主 不爱喷人free  发布于 2016-04-04 01:21:00 +0800 CST  
今晚十点多能有更新。

楼主 不爱喷人free  发布于 2016-04-24 19:31:00 +0800 CST  
考虑到第二更可能要晚,我决定先放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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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春暖

三月的阳光,从来都是安静温暖而悠闲的。

于是我就在这样一个安静温暖的午后,在一所一向以悠闲著称的大学校园里,坐在了一处杨树叶编织出的阴凉下。手里卷着本快翻烂了的分析化学,身侧还放着瓶东方树叶。

跟着师父喝惯了茶,出来集训的日子里也就这东西能给我些慰藉了。

不过这段集训的时光真是乏味平淡得有如东方树叶,成日成夜地徜徉在化竞题海中,我却只觉得自己随时会溺水而亡。

天光正明,即便密密麻麻的叶子也遮不住太多,我将书本覆在脸上,闭了眼准备小憩一二。

然而就在我即将穿越那层无形的屏障抵达浅睡眠时,我脸上的书却被猛地掀了起来,我一惊地睁开眼,一张硕大的脸倏然在目,上面还逗趣儿地点了几粒又红又亮的青春痘。

“大白天的还睡觉,金小胖,你就不怕被屠宰场绑走了?”

我下意识地朝后一仰,脑袋差点儿撞上身后的杨树,我简直恨不得踹他一脚,于是没好气地道:“你个二百多斤的就别喊我胖了成么?屠宰场干嘛放着你不绑跑来绑我啊,人肉又不比猪肉值钱太多!”

……

集训嘛,几十号人济济一堂,自然免不了认识些新朋友。

这货就是其中之一。

李迪邦,一米九的大个,二百三的体重,一个能打五个我。因为名字奇葩,诨号创口贴。

这李迪邦看着五大三粗,实际上是深藏不露大智若愚的典型,化竞国赛省里排第二,属于种子选手。

你大概要问我什么叫种子选手?

钻研化竞的有三个层级,第一档的叫种子选手,这类人在国初中取得了骄人的成绩,因而睥睨众生,也确实拥有强劲的实力,是省队乃至集训队的不二人选。第二档的叫黑马,这类人不上不下,实力忽强忽弱,原因大都不同,发挥得好了能匹敌种子选手们,故称黑马,但要是发挥得不好,也就是匹骟了的马。至于第三档的,叫炮灰,类别已经显示了一切,故而不解释。

其实化竞并不美好,事实上,它相当残酷。

想想吧,这么一班子人就区区几个种子选手能得到老师的青睐,其他的人也不过是陪太子读书的,迟早要回校高考。

而我呢,既没到种子选手的高度,也不是泛泛之辈,相当于一个黑马的角色,完全看发挥,因为我无机学得不好,要是恰巧答上了无机,那我就是个当之无愧的种子选手,然而这种情况基本不存在。

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无机那一部分我一直都没怎么认真学,要是这一个板块拿下了,混个省队应该还是有希望的。至于集训队,那就得撞缘了。

真正可怕的是随着学习的越发深入,我发现自己或许并没有那么热爱化学。

这不是说我不喜欢它,而是我不能为了它慷慨掷此身,我没法安心地一头扎进化学事业不回头,换言之,我不够热爱化学。

这念头像颗破土萌发的种子,飞快地扎根,抽芽,蓬勃生长,短短几天时间,就已拔成了一株雄伟繁茂的垂叶榕。

我想放弃化竞。

……

创口贴完全无视了我的出离愤怒,蒲扇般的手掌啪啪地甩在我肩头,抓着我晃个不停,我则如飓风中的一叶扁舟,不知要被卷向何处。

他边晃边开口:“我找你真有正事!”

我觉得我呼吸困难了:“你……先停手……”

一个急停,我眼前天旋地转,那张大脸又凑到我眼前,他清了清嗓子才开口:“有机小能手,聚甲基丙烯酸甲酯到底有没有旋光异构啊?”

我怔了怔,然后指着几十米外的那片空地,言简意赅:“滚!”

去你的,种子选手不知道这个,趁早回家种田吧。

他哈哈一笑,又拍了拍我肩膀,直震得我头晕目眩,我愤然开口:“你要是没事就别跟这儿捣乱了成么?难不成你不学了?”

他闻言竟半晌未说话。

我寻思这不对啊,对于他这种选手,我这么一句玩笑话应该不至于刺激到吧?

我正待开口缓解一下气氛,那对熊掌却缓缓从我肩上滑了下去,而他的神情竟渐渐郑重起来。

“是啊,我想放弃化竞了。”

……

说实话我的第一反应是你搞毛啊别扯淡了好么,你是来嘲讽我的吧云云,然而我看他的神情实在不似作假,便把本就不大的石阶让出了八成。

“坐下说。”

他毫不犹豫地坐下,突然扭过头,一脸神秘地问我:“你知道我为什么学化竞么?”

他还伸出胡萝卜似的手指头戳着自己面前的空气,那模样特滑稽。

“我能说没兴趣么?”

“不能,你要说,‘哇哦迪邦哥哥你为什么要学化竞呢?’”

我嘴角抽了抽,低头将目光重新投向了分析化学。

我的冷淡并没有熄了他的热情,他自顾自地开口:“我从小就被教育着要学化学,我爸妈都是搞化工的,我爸还成就斐然,也就希望我子承父业,所以很小的时候,我就要接触化学。”

他呵呵一笑:“你们小时候在浴缸里玩的是橡皮鸭子玩具船,我小时候玩的是一小瓶高锰酸钾。”

我捻着书页,已经听了进去。

“我一直没什么主见,也就浑浑噩噩地过来了,但最近我发现,我……”

他在这里停顿了很久,如同一盘卡住的磁带,但不是措辞太慢,而更像是不愿说出那句话。

“我其实不爱化学。”

他的声音非常微弱,仿佛在泄露一个巨大而不可告人的秘密,这种近乎离经叛道的想法让他极为不安。

我合上书,封皮扣上书页的声音轻轻一响,像足了一声叹息。

我也叹了口气,转头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和你一样。”

……

对未来的迷惘如同一片阴影覆在我们心头,而每在集训的日子里蹉跎一天它就要浓重一分,时间久了,它早已成了一片望不到边的夜色。

惘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这是一种恐惧,对未来被化学绑定了的恐惧,我们才十几岁,我们还有很长的人生,我们不愿所有的梦和远方都被化竞挤压成一条紧绷的细线,但这种恐惧没法排解,所以我们无意中发现了对方的想法后会变得欣喜若狂,泄洪一般互相倾诉了一个下午。

我禁不住好奇,就问他:“那你热爱什么呢?”

他的神情有些古怪,迟疑了一会儿,才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和我说:“你相信么?我热爱文学,我想从文。”

他顿了顿,又换了一副斩钉截铁的语气:“对,我热爱文学。”

我没太惊讶,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李迪邦是个很“内秀”的人,平时的交谈能了解到,他是个有底蕴的人。

我忽然笑笑,说:“有多爱?”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问我:“你知道那种邂逅了梦想的感觉吗?”

我确实不曾有过,至今也不曾有过,当时我摇了摇头。

“你听着,我用的这个词——邂逅。就是邂逅,不是寻找也不是创造,是它就在那儿,我撞见了它,那一刻,我就知道这是我该拿一生追求的目标,什么化竞什么高考,狗屁都不是。”

“半个月前,我还按着我老爸的意思做了些模糊的未来规划,但就那一刻,它们都被拦腰斩断了。”

说完这句,他就没再说什么了,夕阳西下,夕光泼洒在他身上,洗去了他那身娱乐气质,反而把他衬得肃穆而庄严。

我俩都很任性,五点自习时间结束,我们失联了半个小时。

串好了供,他先回班,我殿后,间隔十五分钟。

临走前他跟我说:“我准备找个机会跟我师父商量商量,你也和你家人说说吧。”

他师父,也就是他的竞赛老师,关系很近了确实有人习惯这么叫的。

我听了这话突然有些辛酸了,师父,好像是个很遥远的字眼?

是啊,算起来,和他分开已经半个多月了。

楼主 不爱喷人free  发布于 2016-04-24 21:33:00 +0800 CST  
现在是高危作业,我以为楼上楼下会比较安全,结果我妈一直陪我到十二点。
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卡在这里不太地道,所以这两天可能还有一个小更,团圆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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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 we were left darkling。

这是莎翁笔下,《李尔王》中弄人的一段台词,蜡烛灭了,我们眼前一片黑暗。

听他说要走了的那个瞬间,我眼前真真是一片黑暗。

我确信我没有听错,而且我知道他以这样严肃的语气说出的话绝不是玩笑,但我还是呆呆的问了句:“您说什么?”

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我要走了。”

他去掉了可能,这意味着这件事已再无余地。

我能想到的第一个原因,自然是这次的撒谎事件让他对我失望透顶,所以他要离开我。

其实这个想法是很站不住脚的,他说的是“我要走了”而不是“你走吧”,这就已经表明了他并不是要将我扫地出门,何况半年的缓冲期也暗示了这一切。

但那一秒,我整个人都是懵的。

我说:“是因为我撒谎么?”

我说话的时候,语气就已经哽咽起来了。

先前挨的七十板子是铺垫,这句话就是最后一根稻草。

他显然已料想到我会误解,于是拍了拍我的后背,说:“哪儿能啊,一年前我不就问过你?”

任我记性再好也不可能记得清一年前的细节。于是他被我迷迷糊糊的神情逗乐了,说:“一年前,我不是就问你,我离开了你能受的了不。现在啊,到时候了。”

这句话替我开了闸,我的记忆如山洪一般涌出。是啊,一年前他确实这样问过,我压根儿就没当回事,还打趣他呢。

我哽咽着:“我受不了。”

他的动作顿了一顿,又故作轻松地说:“你小子受不了的事儿多了,我这么揍你你就受得了啊?”

我说:“我受得了。”

这句话终于让他装不下去了,他隔了好久都没开口,直到忙活完了才冲我说:“多大的事,又不是生离死别,我只是要去外地了而已。”

“早点儿睡,睡一觉就好了。”

他说到这里已明显有些敷衍了,我察觉到了他情绪的不稳定,但我一言不发。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叹口气,替我关上了门。

……

后来想起这件事我仍会非常不解,因为以师父的智慧,就算没法想出一个妙到毫巅的法子让我对他的离开不感到悲伤,也该慢慢渗透才对,像这么拙劣而粗糙的手段算怎么回事?

再后来我明白了,大概他也在逃避吧,所以不愿思考不愿布局,直等拖到不能再拖,才当啷一声拿消息砸在我头上。

说起来,我俩性格的弱点还挺相似的。

……

夜里我辗转反侧,根本就没法入睡。

我怎能睡得着呢?

我越是辗转个不停我身下的床便越烫,如同一块徐徐升温的烙铁,我渐渐大汗淋漓,脑中却放映起了两年来的一幕幕,它们那样真实以至于我错把回忆当成了梦境,每一个画面都飞快地掠过,直到他说:我要走了。所有的画面倏地破灭,像许多同时爆开的肥皂泡。

我确信自己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于是我爬起身,借着窗外的月光看了看表。

凌晨一点。

所有的画面都是假的,只有身后的疼痛真实地存在着,心里难过与身体疼痛是两个波段,它们从不交融,更不会相互干涉。云南白药那点微薄的效力早已消弭地一干二净,我以一种可笑的姿势半跪在床上,大汗淋漓,泪眼婆娑,这副艰难的模样可耻地无助着,我突然非常厌恶这一刻的自己。

我强撑着跳下床,抱起了被子枕头,既然房间里睡不着,那就去客厅睡沙发。

为了避免脚步声将他惊醒我没穿拖鞋,踩在地上只有微弱的,皮肉与地板接触的声音,我开了地灯,踏上楼梯,红木的冰冷质感让我舒服了不少。

再走几步,疑窦丛生。

一楼竟然亮着很暗的灯光,还洇着很重的水汽。

我快步走下楼梯,不远处的六盏射灯齐刷刷亮着,在一片黑暗中开凿出六道狭窄的光渠,有能看得见的水汽在光渠中整齐划一地飞舞盘旋。

借着被水汽折散的微光,我看见了沙发上的师父。

浴室里蒸汽喷吐的声音骤然响起,我打个激灵,赶忙跑到浴室门口,浓浓的水汽扑面而来,潮湿而又炙热,我屏住呼吸走进去,在一片烫人的水雾中摸索到开关,关掉蒸汽,那声音戛然而止,只余下几响水的倒灌声,像是不甘的嘟囔。

我走出浴室,走进客厅。吊灯,九盏射灯,长长的隐在墙中的光带,我一个接一个地将它们按亮。

黑暗散去,灯光下师父穿着一身洁白的浴袍,大概是刚洗了澡,只是他手里竟捧着一只高脚杯,脸颊上已有些绯红,陡然的强光让他眯起了眼,可他似乎并不在意。

茶几上摆着一瓶酒,应该是酒吧,玄色的瓶子,瓶身极素净,标签亦是黑底,同那瓶子融为一体,因而这酒瓶隔远望去仿佛一只未曾上漆的杠铃。

他像是没注意到我,伸手拿起酒瓶,朝杯里斟了少许,一饮而尽。

他将酒瓶拢在怀里,仰面任由灯光泼洒在脸上,任由他们如显影剂一般,一点点地蚕食掉他的伪装,现出一份苦闷的容色来。

他保持着这样一种惬意的姿势痛苦着,我突然觉得他像一只爬出了壳的蜗牛,洁白的,柔软的,他从厚厚的壳里探出身子,在这本该黑暗寂静的夜里独自消化些不为人知的东西。我对他的怨气在一瞬间消散了大半,我觉得我似乎该做些什么。

正当我踌躇不定时,他说:“怎么还不睡?”

他的声音掺进了温热的水汽,湿漉漉的,罕见的温柔。

“我睡不着。”

我故意将自己的声音沉得很冷。

他低下头,拍了拍身侧的沙发。

“过来坐会儿吧。”

他没察觉到我强迫自己作出的冷漠姿态,这让我有些懊丧,我犹豫一下,还是坐了过去。

他捧着杯子又斟了浅浅一层酒,杯瓶相碰叮叮作响,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尤为清脆。

那酒是金黄色的,稠密滑柔的质地很像蜂蜜,但确实有股清爽的酒香,莹莹的酒液顺着杯壁缓缓滑下,晕开层层涟漪,金子一般闪亮,像极了美人的眼睛。

他弹了弹酒杯,杯里的酒在抖,墙上他的影子也在抖。

他说:“这酒,我有七年不碰了。”

他自嘲地笑笑,说:“十三年前啊,每天都得被逼着喝上半杯。”

他低下头,晃了晃杯子。“我想喝了,你在哪儿呢?”他咕哝着,忽然变得很柔情,他的眼睛越来越亮,最后那明亮的东西顺着他脸颊滑下来,不知落向了何处。

我就是在那一瞬间突然心碎了,我看着他像一株垂暮的柳树一般歪倒在沙发上,威严不再,满面泪痕。我怕我下一刻就会恸哭失声,于是我迅速在脑中搜罗着他最蛮不讲理最凶神恶煞的画面,两相平衡,我才平静了许多。

我以为那晚他会对我说些什么的,比如我素未谋面的师娘。

但他什么都没再说了,这三句话是他那晚仅有的台词。

马尔克斯曾写过一个短篇《流光似水》,那晚就是这样的情形,光水交溶,最后形成了一种温暖又明亮的水汽,我被大团大团温暖明亮的水汽包裹着,身上的疼痛渐渐减轻,在迷蒙间沉入了梦。

……

第二天醒来时我趴在二楼的床上,身后的清凉告诉我不久前刚上了药,我闭上眼,再睁开,挣扎着起身,洗漱换衣,走下楼。

他捕捉到了我的动静,从书房走到客厅,冲我说:“醒了?”

我从他身边经过,带起一阵风,毫不羁留,就像是经过的一辆车或一艘船。

这让他很尴尬,但他没冲我发脾气,他走进厨房:“喝口水,等会儿吃饭。”

……

惯常的早点,却是没了惯常的闲聊,我吃下最后一个奶黄包,在他期待的目光里抹了抹嘴,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并不大地说:“我要回家。”

楼主 不爱喷人free  发布于 2016-04-26 01:09:00 +0800 CST  
抓紧时间发个帖……考前公告。
快高考了,也就是快放假了,放假之后呢,我也不会立即出现。
旅游嘛,一波又一波的,和同学,和老妈,和……简单?
嗯,最后一个还在考虑。而且聚会什么的肯定特别多,目测我也静不下心来更文。
所以啊,我估计我会消失挺长一段时间,得等开学了才能回来,不过肯定会回来。
谢各路祝福,谢所有长评。(我隐约看见了一株歪脖子梧桐的身影)


ps:我本来想扯一句标语鼓励一下同届的盆友们,不过想了想,我们班的标语是我写的,并没有打动我,我也没见过能打动我的标语。(可惜了)
祝你们所有人都能圆梦!

楼主 不爱喷人free  发布于 2016-05-22 11:44:00 +0800 CST  

楼主:不爱喷人free

字数:248386

发表时间:2015-10-02 09:11: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10-08 15:51:37 +0800 CST

评论数:26118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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