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杨钦察觉出陈申话语变得严肃，赶紧提上裤子从床上爬起来，规矩的站好。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我。你接受我的责罚，是真的知道自己做错了吗？”

“是，我错了。”杨钦脱口而出。

陈申陡然提高了嗓门，“你不是！你根本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假设你今天不是留宿网吧，而是住旅店，你还会跟我回家、向我认错、服我打么？”

杨钦有些懵，他仔细想了想，随后惊恐的发现如果他如陈申所说住了旅店而不是去网吧，他竟然真真觉得自己没错了。他甚至可能会理直气壮的说，这是我家里的事，我不想麻烦您有错吗。

陈申心里有谱，不等他回答继续说：“我再问你，如果找到网吧的是你父亲，你会跟他回家、向他认错、服他的批评吗？”

杨钦被问的背脊发凉，这个问题似乎不用想，如果是找到他的是杨毅，他可以肯定自己不会乖乖就范。已经挨过打，杨毅定然不会再打他，以他和他爸的性格极有可能再吵一架。回家的话估计还得看他爸的态度，要是他爸好言好语也许能回，要是他爸态度不好，自己多半会吵着闹着回寝室，并且让他滚。

杨钦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慌乱，插科打诨道：“那得看他打不打我。”

陈申轻笑，他捕捉到杨钦目光中的闪躲，正色道：“你向我认错是因为找到你的人是我，而我说过我不许你再进网吧。同时你又感动于我这个非亲非故的老师半夜找了你两个小时，所以才服我的管教。”

杨钦被说中了心事，不安的垂下头，用手抠着衣角，干巴巴地辩解：“不…不是这样的。”

陈申又进一步，“那我再问你，你父亲对你算是很严格了，我打你总比你父亲下手轻吧？为什么你怕我胜过怕你父亲？为什么你敢和你父亲顶嘴吵架耍小性子，却不敢和我耍呢？”

杨钦继续搓衣角，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大概是陈申令他敬佩让他服气吧，于是小声说道：“因为…因为我很尊敬您。”

“尊敬只是一方面。还因为我是你的老师，而你父亲是家人。”

“你有恃无恐，你知道你父亲不会与你计较，无论你做了什么任性的事，说了什么伤人的话，他最后一定会原谅你，不会对你失望，不会放弃你，更不会离开你。”

“而我，我是只带你三年的老师，虽然我对你格外关注，但你的潜意识里仍知道我不是会无底线的原谅你所有过错的人。”

是这样吗？杨钦问自己，真的是这样吗？

在家里，杨毅和杨帆发起火都会打他，但是相比起来，他好像更怕看到陈申生气，也更怕被陈申揍。每次挨陈申的打多多少少都让他觉得有些害臊，而被家里长辈教训的时候倒是没觉得别扭。
按理说，爸爸叔叔经常不能让自己服气，偶尔还会武力镇压屈打成招，杨毅揍他也比陈申要狠，他应该更怕爸爸才对啊。而陈老师会给自己讲道理，能让自己心服口服，虽然下手不轻，但没有道理比爸爸更让他感到畏惧啊？

难道真的因为老师是外人我才对他礼敬有加，而爸爸是家人我才在他面前任性妄为么……

杨钦竟被逼出一手冷汗。

【92】

陈申观察杨钦的表情变化，便知道他思索出了结果，嘴角微微勾起，语气既温和又严肃，不急不徐地说：“人们有时候就是这样，陌生人的一点小恩小惠就让人感恩戴德，而身边亲人的掏心掏肺却被当做理所当然。”

“我对你用心你感受得到，你是好孩子，不想让我失望，所以尽力用良好的表现回馈我。我可以对你关注上心，但我终究是你的老师，是永远比不上供你吃穿用住的父母的，我给予你的关心和爱护也不会比你的父亲更多。”

“杨钦，你最应该感恩的不是别人，而是你的家人。你最不该伤害的人也不是外人，是你的家人。你明白吗？”

杨钦低下头，心里很不是滋味。

“就说今天，我不过找了你一会儿，就把你感动得趴在这里任打任罚，你再想想你爸爸呢？”

“他辛苦教养你，你跟他顶嘴，指责你的母亲，还夹枪带棒中伤于他，你说他生不生气，伤不伤心？”
“你翻窗逃跑的时候，他求你好好商量，求你不要做危险的事，可你是怎么做的？你让你父亲眼睁睁地看着他唯一的儿子在悬崖边溜了一圈。这是一种折磨你知道吗？”
“你关机跑回学校想过你父亲会担心你吗？你只知道他生气，但是他再生气也不会赌你的安危。在你的安危面前，他作为父亲的面子、权威、尊严统统都放下了，他非常歉意的请求我给学校打电话询问你是否到了寝室，十分沮丧的向我诉说不应该在气头上打你，我看到了一个焦急、懊恼的父亲。而你做这些事的时候又考虑过他的感受吗？”

杨钦心下酸楚，眼中盈然有泪，“没有，是我错了。”


默了半晌，陈申把那根戒尺抄了起来，敲了敲杨钦的左臂：“十下，伸手，替你父亲教训你的。”

杨钦抬起通红的双眼看向陈申，将两只手并在一起伸了出去。

陈申没想打他的右手，这十下也本打算重罚，但杨钦诚恳的样子让陈申有些许欣慰，尺子打下去便收了几分力道。

“啪”，戒尺落下贯穿了两手掌心，一条微红的尺印浮现出来。

隔了十秒，陈申才打第二板，丝毫不差叠上第一道红痕。
杨钦看着戒尺在自己的掌心打出一道白印然后迅速充血变红，心中五味杂陈。

与他犯的错误相比，十下手板真的不算多，力道也不甚重。杨钦自然体会的到，这中间训诫的意味明显大于惩罚责打，并不是要他疼得死去活来不敢再犯，只是单纯的要给他一个教训罢了。

杨钦没有叫喊，也没有闪躲，双手平摊在胸前，近乎虔诚的接受这顿责罚。

陈申每一板都隔了十秒左右，每一下的痛楚杨钦都体会得淋漓尽致。他几乎是站着一动不动地挨完了板子，十下戒尺将他的手掌打得通红发烫。这是他该受的，不敢再有丝毫怨怼。

打完杨钦搓了搓手，轻轻地说：“对不起。”

“只对我？”

“我明天给我爸爸道歉。”

陈申将戒尺放回床头柜的抽屉里，转过头冲杨钦微笑，轻轻淡淡，眉眼温柔，仿佛将和煦的阳光融进眼底，眸光流转漾起丝丝暖意。

“我原谅你了。”
——————————————
（修文也是一个大工程啊希望比上一版阅读体验好~嗯…厚着脸皮求再赞一遍~）

【93】

陈申放好戒尺站起来，郑重的对杨钦说：“我希望你跟你父亲能坐下来好好谈谈，今天的事你们之间有点误会。”

杨钦继续搓着疼痛的手心，羞涩的问道：“今天的事…我爸全都告诉您了么？”

陈申笑，“全都说了，一字不差。”

杨钦有些尴尬，他担心陈申也像杨毅一样认为他六亲不认，略带焦急地问：“陈老师，言辞不当、翻窗、跑回学校是我不对我认错。但是，您也觉得我的想法是错的吗？我是说关于我妈妈的，我不原谅她我有错吗？”

陈申迎着杨钦殷切的眼神，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认真回答说：“你的想法我可以理解，但我不能认同。”

杨钦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垂下头盯着地面，“所以您也认为我是非不分，对么？”语气沮丧透了，他原以为陈申是会体谅他的。

陈申拍拍杨钦的肩膀，这回没有犹豫，坚定的说：“我从没有觉得你是非不分。”
一个字一个字咬的很清晰，温和且郑重。

杨钦有些不明白，“那您说不能认同，不就是我错了的意思？”

“我没有这么说，每个人有自己的底线，对一件事情也有自己的判定标准，你母亲的做法越过了你目前的认知底线，你怨她我可以理解。只是你问我这个问题，我站在一个旁观者、一个成年人的角度才这样回答你，我所说的不能认同，是我不能赞同你带着怨恨走一辈子。”

杨钦有一瞬间的失神，他没有想过那么长远的事，他也没想过自己是不是会恨妈妈一辈子。或许多年以后会有释然的一天，但至少现在他做不到坦然处之。

“能不能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肯原谅她？我听说你父母是和平离婚的，以前你跟妈妈关系也很好？”

杨钦低头看了看表，已经两点半了，他觉得这个话题谈下去估计要很长时间，陈老师明天还得上课，轻轻叹口气，说道：“已经好晚了，您去休息吧，我今天给您添麻烦了，对不起。”

陈申看出了杨钦的欲言又止，笑了笑，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柔声道：“不麻烦，我下午休息好了，有时间听你说。”眼含笑意，又补了一句，“我愿意听。”

杨钦心尖一软，感动得说不出话。他几乎从不参与任何关于家庭的话题，更别提说出自己埋藏在心里多年的话，杨钦斟酌许久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陈申安然端坐，静静地等待杨钦开口，脸上带着柔和的笑，给人一股安定的力量。

杨钦不太敢看他，目光落在陈申的脚边，缓慢地组织语言，“我爸妈没有老死不相往来，他们一直都有联系，偶尔还会通电话。我爸爸从来都不怨她，可是我做不到。”

“我外公外婆一直不喜欢我爸，他们想让我妈留在身边，不想她远嫁。我爸为了在省城留下来，放弃了分配的原籍工作，我妈上大学期间他一直拼命工作。我是在省城出生的，上小学以后家里条件不错，爸爸工作年限和资历够了，有了申请调去北京电网的资格，他几次想搬去北京，但是妈妈死活不同意，她喜欢这个城市，喜欢生活在这里。可是…”
杨钦的眼里蕴着恨意与怒火，“可是爸爸出事以后，她却背叛了他，放弃了这里的生活，独自一人回去了。如果她早同意搬迁我爸根本不会出事，搬去北京外公外婆也一定会接纳爸爸的，本来一切都会很美好，都是她的固执毁了这一切，毁了这一切以后她还一走了之，我…让我怎么原谅她！”

【94】

陈申微微蹙眉，他记得杨毅没当回事的提过一次搬迁的事，当时杨毅说杨钦妈妈不愿意让他离开自己家太远，而且卖了省城的车和房也只够北京的一套首付而已，所以放弃了。

杨钦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我小时候一直跟我妈关系比较好，我爸总是对我很凶，经常揍我，而且他工作很忙，有时候我都睡了他才回家，一天都见不到一面，一直都是妈妈照顾我给我做饭送我上学，她确实对我很好，但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更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她。”

杨钦忽然愁眉锁眼，眼里氤氲出水光，低着头似乎在做着某种心里斗争，纠结了好一会儿，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说道：“他们离婚时问我要跟谁，是我选了跟我爸。当时所有人都很震惊，他们都以为我肯定会跟妈妈走，好多亲戚劝我让我去北京，就连爸爸也向我反复确认了好多次，他说那边教育资源好，我跟着妈妈也会过得更好，让我一定一定考虑清楚。最后我还是死活不肯走，是我坚决要跟着我爸的，因为…因为…”杨钦哽咽了一下，声音染上哭腔。

“因为，我爸爸他…他…他没了胳膊，没了工作，没了妻子没了家，他要是再没有我，他…他可怎么办啊？”杨钦越说越哽咽，说到最后情绪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应声而落。

陈申动容，他不曾想过眼前这个开朗阳光、看似没心没肺的少年也有这般细腻体贴的心思。

杨钦艰难地平复着情绪，可声音还是因为激动而颤抖：“我妈妈刚回北京的那段时间，我一直都不相信她是真的抛弃了我们，我一直以为她是一时难熬才走，她想通了会回来的，直到她再婚，我才彻底死心了。”

杨钦双手掩面，话语断断续续，“所以我…真的…没有办法…谅解啊，他们…是夫妻啊，我爸爸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却…背弃了他。我…我不完全是为我自己，我也心疼我爸啊…”
他的声音几乎没有了正常的声调，情绪如同山洪暴发，随着深埋心中的秘密的道来，一起喷薄而出，一发不可收拾。杨钦双肩耸动，泪水从指缝中溢了出来，顺着手背流淌，划出几条清晰的泪痕。

陈申站起来，走过去环住杨钦的肩膀，将他揽入怀中。右手从上而下轻拍他的背，帮他抚顺呼吸，另一只手安抚地揉着杨钦的头发。

陈申的手臂温和有力，杨钦感到莫名的心安，脑袋靠在陈申肩上，泣不成声，泪水透过指缝沾湿了他的衬衣。杨钦哭得停不下来，但似乎并不是因为痛苦或悲伤，他只觉得心里忽然一阵轻松，前所未有的轻松。
——————————————————
（欠债还清了新的晚上更~）

【95】

心事像是一个灌满水的口袋，既膨胀又压抑，只稍稍撕开一个小口，便倾泻而出。杨钦埋着头小声哭泣，只想将那些难言的记忆和秘密全部倾倒。
眼前漆黑一片，他也不知道是在说给陈申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声音沉闷酸楚，“我爸爸是个好人，他一直都勤勤恳恳，为了家拼命工作东奔西走，可老天爷却这样对他，我妈妈…也这样对他。凭什么啊？ 凭什么都这样对他啊……”
“别人家父母都健健康康，别人家父母都能同舟共济，别人家庭都幸福美满，为什么我爸爸就受这无妄之灾，为什么我妈妈就忘恩负义，为什么我家就得无端遭受这一切啊…”

杨钦的话语悲痛中透着愤慨，又流露出深深的不甘与艳羡，用浓浓的哭腔，喃喃诉说。
陈申感觉心被揪了一下，将杨钦往怀里搂了搂。

杨钦倚在陈申怀里足足哭了三四分钟，放肆地，恣意地，任眼泪流淌。
陈申的衬衫被打湿了一大块，他丝毫不介意，抚慰地着轻拍杨钦的头，举手间颇有安心的味道。

渐渐的，杨钦流不出眼泪了。
今天一天，他哭的太多，太多了。

他第一次发觉哭泣竟然是一件舒服而美好的事情，也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这么能哭。

杨钦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陈申松开怀抱后退了半步。掩住脸庞的双手垂下去，映入眼帘的是陈申淡蓝色衬衫被他的眼泪沾湿，浸成深蓝色的一片。
他歉疚的抬眼，迎上陈申温和的笑脸。陈申从书桌上抽了几张纸递给他，笑着说道：“不要紧。”

杨钦擦干脸上的泪水，又揉揉发胀的眼睛，才发觉自己哭得狼狈极了，捏着手中的纸团，羞赧地低下头。

陈申看在眼里，淡淡微笑，轻声问道：“这些话你跟爸爸说过吗？”

杨钦一边揉眼睛一边摇头。
这些话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一直埋藏在心底。

“为什么不告诉他呢？”依然是轻轻的声音。

杨钦面露窘色，别扭的说：“没…没什么可说的啊…”

“怎么会没什么可说的，这很重要，你爸爸知道的话会很高兴的，说不定今天也不用挨打了不是么？”陈申略带调侃。

“就是没什么好说的嘛，哪儿那么矫情啊。”说完耳朵尖又开始泛红，他才想起刚才自己就是这么矫情了。
杨钦把脑袋撇向一边不去看陈申，尴尬的解释道：“今天、今天是特殊情况…才…才说了这些。”

陈申被逗笑了，伸手在杨钦脑袋上揉了一把，语气似嗔似笑：“你啊，真不知道该说你懂事还是不懂事，听话的时候可听话了，气人的时候也气死人了。你这么心疼爸爸，怎么还气他呢。”

杨钦撅起嘴，语气又有些沮丧，“我不是故意说那些话伤我爸心的，我就是不明白，妈妈已经背叛我们了，为什么他还跟妈妈站在一边，明明我才是一直陪着他的人，我跟他才应该是一条心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觉得他在背叛我。”
杨钦自己都觉得最后一句话说得有点幼稚，偷偷抬头瞟了陈申一眼。

这回陈申倒是没有笑，脸上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微微叹了口气：“你爸爸估计到现在都以为你是因为恨妈妈才选择跟他的。”

杨钦闷闷不乐，“也没错吧，两者皆有，各占一半。”

“是这样吗？”陈申脸上完全没有了笑意，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是啊。”杨钦不明所以，他不知道陈申为何要这样问，这难道还用问吗？

杨钦一向害怕陈申探寻的眼神，他就像个心理专家，眼睛太毒，似乎每次都能将自己看得一清二楚。但这次不知是什么缘故，杨钦没有丝毫的胆怯，也没有退缩，甚至带着些许期待和企盼，迎上陈申的目光。

杨钦在陈申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轮廓。

过了许久，陈申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语调安稳，眼神澄澈，带着笃定的意味：“我认为你不是，我觉得你并没有那么憎恨你的母亲。”

杨钦愣住，心跳陡然停了一拍，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世界也静止了。
杨钦眨眨眼，时间才又开始流淌，他竟分不清自己的失神是不是出于惊讶，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陈申的目光依然落在他的脸上，沉敛而幽邃，似要透过双眼看进他的思想、他的灵魂。
—————————————————
（楼主最近忙成狗…………）

【96】

陈申语气稍显沉重，眉间微蹙，“比起妈妈，你更憎恨的是生活，是命运。”
“你对妈妈的情感，与其说恨，不如说是责怪，你责怪她的软弱，你责怪她向生活低了头。”
陈申的话语间虽然笃定，但并不是十足的把握，语速缓慢，似有向杨钦问询的意思。

杨钦呆愣地望着陈申，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对视几秒钟后，讪讪地移开了目光。

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没有仔细的想过这个问题，他就是觉得妈妈对不起爸爸，对不起这个家，自己应该恨她，他也确实一直在这么做。

陈申继续缓缓地说道：“你小小年纪突遭变故，伤心难过却无法向生活讨要一个说法，***妈还成为了助纣为虐落井下石的那个人，所以你才想向母亲讨要这个说法。你知道怨恨生活没有用，但心中的苦闷无法排解无处诉说，所以将这种情绪嫁接到妈妈的身上。你认为她应该受到惩罚，应该受到谴责，但是她回去以后不仅再婚，你父亲甚至还原谅了她，你心中不忿，所以用这种方式报复她，以寻求一个公平，寻求一个宽慰，我说的对吗？”

“不…不是这样的…”杨钦有一丝莫名的慌乱。

陈申双眸如烛，目光如电，睿智而深沉，似乎终于下了定论：“杨钦，你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恨妈妈。你在替你父亲憎恨她，你在为生活谋求一个公平，你在强迫自己。”

杨钦百感交集，似是做错事的委屈，又似被说中了心事的茫然，又有被理解的喜悦。
恍惚间泪水又模糊了双眼，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泪眼汪汪的将陈申望着。

陈申叹了口气，拍拍杨钦的肩膀，口气略显沉重：“杨钦，你要知道，生活，从来都不是公平的。”
“现实很残酷，父母也是人，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扛得住生活的磨难和重压，不是所有父母都可以为彼此为孩子牺牲一切，大人有大人的无奈和选择。”
“你妈妈也有父母，她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和考量。我知道你有足够的立场和理由责怪她，我也没有办法劝你宽恕，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跟妈妈也好好谈谈。逃避不是办法，杨钦。”

杨钦黯然垂下了头。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陈申说的没错，这几年他一直在逃避，逃避交流，拒绝沟通。一直陷在疏远与思念、憎恨和原谅的泥潭中无法自拔。每次对妈妈不理不睬冷言冷语的同时也让自己无比苦恼。
杨钦不是不知道自己是在逃避，只是他固执的认为自己就是应该恨妈妈，这才是因果，这才是正道。

杨钦喉结上上下下游动好几次，依然无法稳住声音：“我害怕…我害怕跟妈妈谈，我害怕我跟她谈过以后就原谅她了。”

杨钦的泪水溢满眼眶，又有决堤之势：“其实我…是想她的…”

【97】

“可是我爸爸原谅了她，我就觉得我应该更恨她才对。不然对我、对我爸爸就太不公平了。”

“但我爸事事站在妈妈那边，我才特别生气。他们还能心平气和的联系，为什么我…我就承担了所有呢？”

陈申微微叹了口气，“是你逼迫自己承担了本不该承担的东西，你爸爸都放下了，你又何苦扛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我这样不对，我爸爸都不介意，我钻什么牛角尖。妈妈生我养我爱着我，一直放低姿态求我谅解，我不该这样对她，不该这样不孝。可是…可是我若是原谅她，我会觉得对不起我爸爸和我自己。”

杨钦顿了顿，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我要是恨妈妈，我又对不起她对我的好。”

“我恨是错，我不恨也是错，为什么？为什么永远都是我错？”泪水再次开了闸，簌簌而下。

陈申忽然笑了起来，伸手揉揉杨钦的头发，另一只手托起杨钦的脸替他拭去脸上的泪水，双眸含笑，眼中的暖意似能融化冰川积雪，柔声说：“刚好说反了，杨钦。 这件事情无论你怨恨她，或者原谅她，你都没有错。”
“没有谁应该要恨谁，也没有谁必须原谅谁，是非对错的标准永远都在你的心里。”陈申将手贴上杨钦的胸膛，“排除其他的因素，问问自己，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她在你心中是不是十恶不赦，是不是罪无可恕？你，真的有那么恨她么？”

杨钦望着陈申的脸怔怔出神。大眼睛充斥着泪水，忽闪忽闪，甚是可怜。

杨钦突然发现，这些年的挣扎折磨，只不过简简单单的一句：其实无论怎样都没有错。

陈申收了一抹笑意，神情认真但不严厉，说：“恨这种情绪，永远都会反噬自己，你不可能一身轻松的去恨一个人、恨生活，同时你的内心无时无刻不在经受折磨。恨也许会使人坚强，但绝不会让人快乐。”

“你爸爸一直都担心你因恨生魔，其实你从来没有，你是个体贴的好孩子，跟父亲好好谈谈好吗？我相信他会很欣慰的。”
“他是你父亲，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走出来，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开心快乐。虽然有时候做法不对，但你们在这个问题上从来都没有相互沟通、相互理解过。答应我，好好沟通，不要再生爸爸的气了，我相信只要你们静下心来好好谈谈，很多矛盾都可以迎刃而解。”

杨钦沉思良久，点点头。
确实应该跟爸爸好好谈谈了，爸爸何尝过得不辛苦呢。

陈申紧绷的情绪终于缓和了下来，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意，“你有没有想过你爸爸为什么不怨你妈妈？”

“他非常爱她。”

“那你呢？”

“我…”杨钦一时语塞。

陈申欠身凑近，用了点力扯了一下杨钦的耳朵，“我问你，你心里是不是多少有一点这样的想法，只要你愿意原谅妈妈，她始终会心怀感激的接受呢？”

杨钦瑟瑟的瞟了他一眼，搓了搓疼痛的手心，不吭声。

陈申没有生气，笑着点点他的额头，“报复，只会伤害到在乎你的人。妈妈也是你的家人啊。无论她和你爸爸是否还在一起，她始终都是你的母亲。”

“我知道了。”杨钦擦干眼泪小声说。

陈申若有所思地注视了杨钦好一会儿，拍拍他的肩，浅浅一笑：“杨钦，男人嘛，大气一点。原谅生活，放过自己。”

哎，我终于把这一段剧情写完了，累…
在我的设定里杨钦一直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一直都不是真的憎恨妈妈，他所恨的不过是命运的不公罢了~

心好累，突然怀疑人生，我为啥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就作作作，拍拍拍不好吗…

【98】

今天实在是太累了，杨钦感觉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干了，眼睛肿了一圈，一闭上就再也不想睁开。杨钦疲惫得不行，几乎是一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阳光灼热而刺眼，恍惚间，杨钦还以为睡在自己家床上。很快周围异样的家具摆设让他猛然想起昨天的事，以及这是在陈申家里。

杨钦惊醒，慌张地抓起手机，十一点半。

天呐，他居然在老师家里安安稳稳一觉睡到了中午。

杨钦赶紧爬起来换好衣服，小心翼翼的打开门。厨房里传来说话的声音，杨钦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扒在门边偷偷地往里看，陈申已经下了课回到家，他身边站着另一个人，是陈老师的妈妈。

陈申回头瞧见了他，“探头探脑的做什么，过来。”
陈妈妈也转过身来，冲着杨钦和蔼地笑。陈妈妈大概六十岁上下，从后面看头发是黑的，但正面额前两鬓的头发都有些花白。

杨钦怪不好意思的走过去，“老师好。”
又看了看陈申的妈妈，拘谨的说：“奶奶好。”

陈妈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拉着杨钦的胳膊，笑着说：“你就是杨钦啊，多精神的小伙子。”

陈申似怒非怒的说：“挺能睡的啊，你周末是不是都睡到中午才起来？嗯？”

“不是，我平时九点就起来了。”杨钦小声嘟囔。

“九点还早？”

“行了你，干嘛呀？孩子昨天折腾到那么晚，多睡会儿怎么了，做你的饭。”

“妈，我昨天也折腾到那么晚。”

陈妈妈斜了陈申一眼，没理他。转头笑眯眯的对杨钦说：“洗漱了没有，洗手间有新毛巾和牙刷，你先去洗漱，马上开饭了。”

杨钦洗漱完饭菜正好端上桌，陈妈妈热情的招呼杨钦吃饭，杨钦在餐桌边望着那木头凳子踌躇了半天，实在是没有勇气坐下去，低着头，尴尬得脸上冒热气，小声地说：“我…我能不能…站着吃…”

陈申没绷住，笑出了声，还没等回答杨钦，胳膊上就被陈妈妈用筷子腿戳了一下，“你是不是又打孩子了？”

陈申被戳得一懵，无辜地说：“不是我打的，你问他。”

杨钦赶紧说：“不是不是，是我爸爸打的，我闹脾气离家出走，幸亏陈老师把我接回来，不然就风餐露宿了。”

“你看看多乖的孩子啊，你以后少打学生，跟你们吴老师净不学好的，都什么年代了还打学生。”

杨钦忽然觉得信息量有点大。

陈申一脸冤枉，“我以前也不打学生的，是这个小子特别气人。”

陈申又被瞪了一眼，陈妈妈转过脸恢复了慈祥的笑，对杨钦说：“给你找个坐垫好不好？”

杨钦有点难为情，有坐垫也疼啊。

陈申给杨钦碗里夹了两块排骨，替他解了围：“妈你别管他了，就让他站着吃吧，有坐垫他也坐不了。”

陈妈妈再瞪一眼，陈申装没看见，若无其事地给陈妈妈也舀了一勺番茄炒蛋，说：“吃饭吃饭。”

陈妈妈退休前也是一位高中语文老师，饭桌上他俩就教育学生能不能体罚这个问题讨论了许久，杨钦作为反面教材出现在陈申口中好几回。

期间杨钦兴趣盎然的加入讨论，发表了几句作为学生，他认为言语教育比体罚更有效的言论。
陈申把筷子都倒过来准备敲他了，但在妈妈面前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杨钦识相的缩了脖子，乖乖扒拉碗里的米饭。

我发现最近每次更文分分钟能涨1k阅读量，可是为什么点赞和回复始终都是眼熟的ID！楼里的评论我没回复也会点赞的，楼主都这么勤奋，你们这样对我良心不会痛嘛
我是不是不应该再三保证此文不坑啊，你们可以放心大胆的不理我了
看霸王文的同学们，沉痛的告诉你们，本文要停更了！你们要失去本楼主了~
反正开文初衷最重要的三段剧情我已经写完两段了~啦啦啦~死而无憾~
我要用最残忍的坑文和消失制裁你们~哼~

楼主本来皮这一下已经做好了掉粉的准备，万万没想到还涨粉了？喵喵喵？你们这些同学很有问题啊，我好像看出点抖m属性是怎么回事~
还有，楼主这么生气了为什么还要哈哈我
安慰楼主的依然是老朋友们~不过还是炸出来几条潜水不深的小鱼儿~核潜艇们依然炸不出来~

好吧~下面的话是对老朋友们说的~看霸王文的同学们请自动捂眼睛并且复习上一条！

嗯其实呢~从最开始就两三个人理我到现在每段有一千阅读、十多二十条回复，楼主已经很满足了！~我知道有不少小伙伴在看，还有那么多每次都评论的小可爱，谢谢你们陪我一路走过来，楼主是舍不得你们的~
不过因为现实原因，我要消失一段时间是真的，可能三个月左右吧，先说一声抱歉~因为上半年过得太懒散，导致下半年非常的忙，现实很多事情都面临ddl，所以大概没有很多时间码字了。
正文再更最后两段，明后天写吧，更到【100】把这段结束接下一段剧情，数字也很吉利emmmm~
消失的这段时间我把杨钦同学初中的番外写了，写完我就全部放出来，大概五千字以上，提前剧透会有两顿拍~
楼主争取这几个月把所有事情了结掉，到时候回来两篇文一起更~
比心~么么哒~

【99】

杨钦虽然不喜欢跟长辈打交道，但也仅限于不喜欢跟那些把年纪阅历挂嘴边、把他们当小屁孩子的长辈打交道。对于和蔼可亲的老一辈他还是很乐意交流的，杨钦哄祖辈的爷爷奶奶们贼有一套，与陈妈妈虽然第一次见，饭桌上搭话聊天倒也自然。

饭后杨钦争着收拾了餐桌，将碗碟放进水槽，打开水龙头正准备洗碗，立刻被赶来的陈妈妈轰了出去。

于是厨房里只留着陈申一个人孤零零的刷碗。

看着陈老师勤劳的背影，杨钦于心不忍一步三回头，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陈妈妈拉着杨钦的胳膊将他往客厅带，“陈老师在家的时候经常跟我们说起你，说你动手能力强，聪明，讨人喜欢。”

杨钦放弃了帮陈申洗碗的念头，转过头陪陈妈妈聊天，怪不好意思的说：“我不聪明，我成绩可一般了，而且还老是惹事让陈老师生气。”

陈妈妈笑着摸摸杨钦的头，“我看你挺乖的，哪有你们陈老师说的那么皮。”

杨钦挠挠后脑勺羞涩一笑，乖巧的像一只摇着尾巴的小奶狗。

走进客厅陈妈妈拉着杨钦往沙发上坐，杨钦忘了屁股上有伤直接坐了下去，刚碰到沙发一下子触电般弹了起来，尴尬得嘿嘿笑了两声，“奶奶您坐，我站着就行。”
杨钦虽然疼得想哭，但还是挤出一个勉强的笑，看得陈妈妈很是心疼。

“啧，你瞧我这记性，忘了你还有伤呢。”

杨钦揉了揉屁股，“哎呀，是我不长记性，不关您的事。”

“陈老师是不是经常打你啊？”

杨钦偷偷向厨房望去一眼，只有哗啦啦的水声。
于是笑着说：“没有没有，不经常，就打过七八回吧。”
嗯，没毛病，如果把上学期中午抄笔记那段时间隔三差五挨的手板算上的话，还说少了呢。杨钦心想。

陈妈妈眼神里透出点震惊和关切：“不会吧…那他下手是不是很重？疼不疼啊？”

“没有，不重，疼个几天就好了，比我爸下手轻多了。”杨钦继续不动声色地装可怜，有意无意的控诉陈申手黑心黑。

陈妈妈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哎，男人管孩子就喜欢动手，怎么说都没用。不过你们陈老师以前真的不打学生我是知道的，他特别看重你才这样，可别记恨他呀。”

“我不会的，奶奶，我一定好好学习少让陈老师操心。”杨钦乖巧懂事的答道。

陈妈妈欣慰地点点头，一脸的疼爱和赞赏。

这时候陈申刚好刷完碗，甩甩手上的水走出厨房，一进客厅莫名其妙又挨了陈妈妈一记眼刀子。

陈申继续装没看见，理智告诉他最好什么也别问。

“我走了。”陈申拿起茶几上的车钥匙准备回学校，他一般不在家午休，吃过饭就回学校了，要么备课出卷子，要么找学生谈谈话，要么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

杨钦赶紧凑上去，“陈老师，我跟您去学校吧，我回寝室去。”

“你回学校干嘛，不是请了两天假吗？

“我还是回去住吧，太打扰您了。”

“不打扰，就在我家休息吧，怎么？住着不舒服？”

舒服是舒服，但毕竟是长辈家，总还是没有寝室住着自在，何况跟陈申呆在一起总让杨钦觉得充满危险。他不担心自己的屁股，但是他的爪子睡过一觉以后基本上恢复完好了，万一做错点什么事怕是又要遭殃。慌忙说：“不是不是，我就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们。”

“你怕我吃了你啊。”陈申轻描淡写，道出杨钦的鬼心思。

杨钦被噎了一下，“我没怕，我就是想…那个…课不能耽误，晚上周洋他们回寝室还能给我补补今天讲的课。”

陈申被杨钦一本正经地瞎找借口逗得想笑，他也知道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没人愿意跟长辈呆在一块，便没有再留他，“行了，去拿书包吧。”

杨钦赶紧跑去拎书包，然后礼貌的谢过陈妈妈的热情款待，陈妈妈送他们出了门，还招呼杨钦有空常来坐，杨钦应了，说以后会经常来拜访的。随后便与陈妈妈道了别，颠颠儿的跟着陈申下了楼。

【100】

电梯下到负二楼车库，杨钦这会儿才有心思打量陈申的车，昨晚天太黑，又被吓傻了完全没注意。

陈申的车是06年的别克君威，顶配黑色款，二十来万，中高档车，实用不张扬。

别克的车头偏高，怪不得昨天被摁在上面刚刚好，杨钦瘪瘪嘴。
一中的老师果然薪水不菲啊，陈老师周末估计也会给学生补课，听说一中的老师补课费一节得两百。
杨钦最近觉得数学化学学得很是吃力，也有找本校的老师补课的念头，这次回去也跟爸爸商量一下好了。

杨钦坐在副驾驶上，小心翼翼的用手撑着座椅两边借力，虚虚的坐着，尽量不让屁股挨着椅子，手臂颤颤巍巍的，看得陈申想笑。

地下停车场有好几条减速带，陈申虽然刻意放慢了车速，但每经过一条，车都得抖上一抖。驶过两条，颠了两下，给杨钦疼得直咂舌，伸长了脖子观察路面还有没有减速带，以便提前做好准备。

陈申忍俊不禁，踩了刹车将车停下，杨钦很懵比的转过头把陈申望着，不知道为啥停车了。

陈申伸手从杨钦前面绕到副驾驶的座位右侧，把座椅给放平了，含笑说：“趴着吧。”

杨钦愣了几秒，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还是乖乖的翻身趴着了，一方面觉得有些丢脸，一方面又感激陈申的体贴。

陈申等杨钦趴好后才又将车子发动起来。

白天路上车多，陈申开得很慢。等第三个红绿灯时，陈申忽地抬起左手，捂住了一个哈欠，然后推了推眼镜，用力的眨了几下眼睛。

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是杨钦注意到了。
他偷偷瞟了一眼陈申的侧脸，虽然看起来与平时无异，但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难掩的疲惫。侧面没有镜片的遮挡，杨钦发现陈申眼睛下面有一圈淡淡的乌青。
平时杨钦都是七点二十踩点进班，然而每天他到教室的时候，陈老师已经坐在讲台上守着先来的同学们早自习了。昨天被他折腾到快四点，他倒是一觉睡到大天亮，可陈老师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
杨钦想着，心里既愧疚又感动，抿了抿嘴，鬼使神差地开口：“谢谢您。”

陈申明显没想到，怔了一下，侧过头笑道：“谢我什么？谢我给你擦药？”

杨钦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陈申又恢复了一贯的作风，不怀好意的调侃他。
杨钦虽然有些怀念昨天温柔如水的陈老师，但又觉得这样也挺好，本来他还担心今天看到陈申会尴尬，结果早上一起床就被陈申训斥“挺能睡的”，俨然是平常时而严厉、时而狡猾的样子，让尴尬的感觉瞬间消失无踪。

陈申总是这样处处为他着想，杨钦感动得几乎又要热泪盈眶，他将下巴搁在交叠着的手背上，喃喃的说道：“谢谢您…为我费心了。”

陈申眼中笑意又加深了几分，“以后安分一点就算谢我了。”

“我保证老老实实的，再也不惹事了。”

陈申将信将疑的笑笑。想了想又正色道：“杨钦，我不希望看到你沉浸在过去的仇恨痛苦中，折磨自己又折磨家人。不要总是着眼于生活的不公，偶尔也想想命运对你的眷顾吧。虽然家庭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但起码爸爸妈妈还是爱你的，你也吃穿不愁对不对？比起那些穷得读不起书，又或是失去双亲的孤儿，其实自己还算是幸运的对吗？”

“嗯，我明白。”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你会和父母好好谈谈的。”

“我记得的，我这周回去就跟爸爸聊聊。”

到了学校，陈申把杨钦送回了寝室，并帮他搪塞了问东问西的生活老师李红梅。

杨钦趴在床上，细细的回味昨晚陈申的一言一语。

昨天这个时候他还满心愤懑，激动地跟杨毅叫板讨打，而现在却心如止水，真的是恍如隔世。

杨钦摸出手机准备给杨毅打个电话。握着手机，看着屏幕上杨毅的电话号码，忽而想起陈申说的话。

“男人嘛，大气一点。”

恍惚间，他似乎理解了为什么爸爸会不怨怪妈妈。


杨钦把电话拨了出去，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再拨，依然无人接听。

杨钦心里有些难受，难道爸爸生他的气了么？

经过昨晚，杨钦发觉说心里话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矫情、那么困难，他已经打定主意要跟爸爸谈谈心。但是今天回去的话，明天又得赶回学校，太匆忙了，何况身后还疼得厉害，杨钦不太想来回折腾，才想着先打个电话道歉吧。

可是电话无人应答，这让杨钦忐忑起来，难道爸爸真的对他失望伤心了吗？

他突然很想立刻跑回家，于是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准备下床穿鞋。

“叮叮”，收到一条短信，是爸爸发来的：陪你爷爷在医院复查，不方便接。

杨钦忽然舒了一口气，心里竟有种失而复得的庆幸感，紧接着涌上丝丝愧疚，刚才那一瞬间他真的害怕爸爸再也不理他了。

打电话道歉似乎也不够诚恳，还是得周末回去当面向爸爸认错。
他给杨毅发去一条短信：我昨天在陈老师家住的，现在回寝室了。我这周末回家跟你谈谈好吗？

隔了一会儿，收到杨毅的回复：这周别回来了。

杨钦怔住了，心里又有些空落落的。

紧接着又收到一条短信：我这周末不在家，要去外地出差，谈一个合作，你下周再回来吧。

杨钦突然有点泪意上涌，激动地对着屏幕一阵猛点头。
边点头边回复：好。

杨钦想了想，又打字问：去哪里出差啊？

没过几秒钟，“叮叮”短信提示音响起，杨钦点开，屏幕上简简单单两个字：

成都。

100更还真是个有纪念意义的数字~
给大家说说进度吧，这篇文写到这里大概已经进行了五分之三了。虽然杨钦还在高一，但之后的日子挨拍不会这么频繁了，所以会过得快一点，几个月一笔而过，毕竟少年也是会长大的嘛~
好啦，楼主正式闭关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番外 初二篇】

2006年，芒种。

六月的太阳一点也不温柔，蛮横的霸占整片天空，散发出炙热刺眼的光，空中只挂着些丝丝缕缕的云气，却又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窗外响起夏天的声音，聒噪的蝉鸣不停的折磨杨钦的耳朵，教室里的风扇将汗吹干了一层又一层，黏黏的糊在身上，非常不舒服，杨钦烦躁不堪的趴在桌子上，怎么也睡不着。

这三个月来，杨钦过的颓废极了，过年的时候他无意间听到了爷爷奶奶的对话，从他们口中杨钦得知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妈妈，再婚了。去年十月份。

两年了，杨钦一直觉得妈妈会回来。然而希望像蜡烛，被时间慢慢燃尽，残烛奄奄一息，直到最后微弱的火光也熄灭，终于宣告了死亡。

妈妈，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家了。

如果说之前杨钦是条搁浅的鱼，偶尔还能挣扎两下，那么这几个月来杨钦每天都像一条晒干的咸鱼，每天无所事事得过且过。

杨钦本来就不是自觉的学生，这一年多杨毅不怎么管他，他就理所当然的放飞自我。初中的课业不算繁重，杨钦的小聪明完全够用，上课不听讲，每天抄抄作业都知道今天讲了些什么。即使是完全不学的状态，成绩依然稳定在中上游，徘徊于普高线和重高线之间。

但是过年以来，杨钦似乎彻底放弃治疗了。他虽然在实验中学的重点班，但老师真正管的也就前二十来名重点线附近的同学，剩下的爱学不学。杨钦本来属于可以被管理的边缘，但他自己选择退了出去，这学期连作业都懒得抄了，老师们把他叫去谈话，他就嗯呐啊呀爱搭不理的，渐渐的老师也不管了，最近更是嚣张，甚至开始逃学了。

午休快结束的时候陆云川跑到杨钦旁边的座位上把他拍起来，“下午老班没课不在学校，咱们出去不？”

杨钦斜眼看着陆云川，“又去打3C？你太菜了，跟你solo没意思。”

陆云川对于杨钦的鄙视很不爽，挑衅地说：“嗬？那踢实况去，一局十块敢不敢？”

杨钦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颇为不屑地冷哼一声，伸出大拇指指着教室门口，歪头道：“走着！”

两人趁着午休没结束溜出了校门，这是这周第二次逃课了。

下午第二节，副校长路怀远巡视初二年级的上课情况，路过十一班教室时，看到有两个空着的座位。他到办公室想找班主任询问，却又不见班主任张淳，于是一个电话打了过去，硬生生把正在家里看电视的张淳喊回了学校。

“路校，不好意思，下午没课去买了下周班会活动要用的道具，怎么了？”

“你们班那两个学生是不是又逃课了！座位一直是空的！你这个班主任怎么管理的！”路怀远很气愤。

张淳赔着笑脸，“我马上就去处理。”
心里却在咒骂： 这两个死小子害老娘又要扣工资！

学校附近的网吧有两家，PS店只有一家，张淳没花多长时间就找到了他们，毕竟是个四十多岁的老教师，对学校附近的窝点还是熟门熟路。

然而天气太热，跑这一圈张淳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看到杨钦和陆云川吹着空调摇着手柄战得正酣，而自己已经被这两个小子害得扣了三次工资，张淳想到这儿便怒由心生，冲进去一把将两人手中的手柄夺了下来。杨钦和陆云川赶紧爬起来，刚站稳，“啪啪”两声，一人挨了一记耳光，半边脸颊浮现四个指印。

两个男孩被打懵了，张淳劈头盖脸又是一顿骂，杨钦和陆云川挨了耳光很是愤怒，几度欲发作，但是想想自己确实逃课了，而且对方是老师，闹起来吃亏的还是自己，又是个矮小的更年期女老师，总不能落个欺负老弱病残的名声，只好生生将脾气压了下来。

两人被带到校长室，路怀远看到他们，无奈说：“又是你们。”

杨钦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问：“要给家长打电话么？”

路怀远微笑，“又把你奶奶叫来是吗？这次不用了，张老师，麻烦你去这两个孩子家里家访一下。”

“路老师，我爸平时不在家，他十点以后才回来。”

“那就十点以后去，张老师是女老师不方便，我去行吧？”

杨钦立刻闭了嘴，这要是惹得校长都上门，他爸得扒了他的皮。

“不不不，方便方便，我班上的学生我没有管理好，是我的责任，与父母沟通也是我应该做的。”张淳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又将这两个不听话的学生骂了一遍。

从校长室出来已经接近放学时间了，张淳咬牙切齿地说：“你们不用回去上课了，直接回家去，准备一下，晚上家访！你们不是住的近吗，我七点先去陆云川家，然后直接去杨钦家！”

她没好气儿的把手机扔给杨钦，说：“打电话！让你爸八点回来！十点才回家？怪不得呢！儿子都这样了也不好好管管，什么家长。”

关你屁事。
杨钦在心里嘀咕，但还是接过电话给杨毅拨了过去。老师来总比校长来好点。

杨钦在学校那点事儿杨毅知道个大概，他也知道爸爸对他的功课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被家访是第一次，感觉有点在他爸底线附近游走的危险，不过张淳走以后说几句软话、做几个保证应该能化解危机吧，毕竟以前都挺见效？

事实上杨钦低估了一个愤怒而疯狂的女人的战斗力，整整一个半小时张淳都在翻旧账，从初一进校讲到今天逃课，滔滔不绝地数落杨钦的种种罪状，杨钦杨毅一句嘴都插不上，坐在沙发上听她训斥。
临走时还不忘嘱咐：“你们做家长的得多关心关心学生的教育问题，不能太惯孩子，有时候就是得严厉一点！”
话里话外意思就是你儿子太忒么不像话了，你赶紧揍他一顿。
——————————————
（进度六千字了，高兴嘛？其实楼主就是假装问一问，楼主就是存不住稿写了就想往外嘚瑟~只要有人说要文，我就能顺理成章的推翻之前说的写完一起放出来~还能摆出我都是为了你们的慈祥嘴脸~我可真是机智~）

杨毅送张淳送到小区门口，看着她上了出租车才回家，一进门就拎了杨钦的后衣领往房间拖。

杨钦顿觉大事不好，攀住杨毅的手叫唤：“爸、爸，你别听她胡说，我没有经常逃课，我逃的是不重要的课，语数外我没逃过，爸！”

杨毅充耳不闻，转身反锁上房门，把杨钦往床上一扔，指着他：“小兔崽子我是不是太久没收拾你了，变本加厉是不？”
分明是要挨揍了，杨钦坐在床上踢掉拖鞋往墙角挪，“不是，我真的没有经常翘课，我还是挺努力的，你信我。”
虽然这两年杨毅脾气好的不像话，但毕竟积威犹在，发起火来杨钦还是怕他。

“信你？母猪都能上树了！你期中考了几分？啊？普高都不想上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想上…想上。”

“我看你就是皮痒了，脱裤子，趴过来！”

“我不…我不痒。”杨钦快要哭了。

杨毅目光在房间里搜寻，落在杨钦桌上的文具盒上，杨毅拿起文具盒“哗啦啦”把里面的笔全部倒了出来，盒子是铁质的，有三指宽。杨毅把它合上拿在手里，指着杨钦：“你过来。”

杨钦摇着头往床角里面又缩了缩。

杨毅把文具盒扔床上，探身向前一伸手拽住了杨钦的胳膊，直接把他从床上拖了下来，自己再往床上一坐，顺势一带，杨钦整个人就趴在了杨毅的腿上。
杨钦惊慌不已，挣扎着要站起来，杨毅左手用力按住杨钦的的背将他上半身摁在床上，接着两腿一夹把杨钦的双腿牢牢钳住。

杨钦慌了，不停的扭动身子，“爸、爸，我错了，我以后不逃课了，我好好学习，你别打我…别打我行么？”他知道杨毅只有一只胳膊，按他背的话便没办法打他了，索性一直挣扎。

“再动就把你绑起来！”杨毅怒喝。

杨钦一下子老实了，趴在床上不敢再扭。

杨毅将杨钦的校裤内裤都扒了，抄起身边的文具盒照着屁股就甩了下去。

“啪！”，清脆的一声响。
“嗷！”，杨钦身后立刻火辣辣的一片刺痛，双手摸到身后护住屁股，“我错了爸，轻点、轻点。”

杨毅仅剩的左手抄着文具盒，没办法再制住杨钦的双手，狠狠一下抽到杨钦的右手手心上，杨钦疼得将右手缩了回去。杨毅又将冰冷的铁盒子抵在杨钦的左手上，冷冷的说：“撒手，不然我先敲折你的爪子。”

杨钦知道自己真的触底线了，他丝毫不怀疑，要是不老实听话的话，他爸真的能先敲折他的爪子，再揍他个屁股开花。杨钦只好哆嗦着把左手也收了回来，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

杨毅一言不发，挥舞手里的长条状的文具盒，噼里啪啦就往杨钦屁股上抽，着肉的脆响不绝于耳。杨钦太久没有挨过打了，承受能力直线下降，揍一下就嚎一嗓子。

“啪！”——“啊！”
“啪啪啪！”——“啊啊啊！”
“啪啪啪啪啪啪！”——“啊啊啊啊啊啊！”

挨了十几下疼得杨钦哭出声来，他几乎耗尽了全部意志控制着自己的双手不往身后摸。

见杨钦哭了杨毅也没有收力，依然左一下右一下揍得很有节奏，他打定主意要好好教训他一顿。杨毅力气大，不过三十来下，儿子的屁股就微微肿起，通红一片。

杨钦疼得忍不住，又不敢拿手捂，只好可怜巴巴地小声叫唤：“爸爸，疼、疼！轻点~求你了~”

杨钦这时候刚开始变声，音色听起来还有些稚嫩，一只手拽着杨毅的裤腿，一只手抹眼泪，一边哭一边软软的撒娇讨饶。
杨毅心都快化了，再也下不去重手，放轻了力道打了最后十下，杨钦的屁股上赤色又加深了一分。

杨钦哭得急忍不住咳嗽起来，杨毅将文具盒扔在床上，松开双腿间的钳制，拍拍杨钦的背，杨钦咳了好多声才平复下来，伏在床上抽泣。杨毅揉了揉儿子红肿的屁股，手底下皮肤热得烫手，大手覆上去的时候杨钦明显抖了一下。但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杨毅给杨钦把裤子提上，在屁股上又拍了一巴掌，命令道：“起来！”

杨钦怕继续挨打，一骨碌爬起来退到门边，泪眼汪汪的捂着屁股。

杨毅板着脸训斥，“你给我听好了，再有下次就打断你的腿。”

“没下次，不敢了。”

“明天把你这学期所有的卷子全部带回来。”

“干嘛啊？”

“你说干嘛？我检查你的学习情况！以后我给你辅导功课。”

“不用，我自己能学，而且我们的题可难了你不会。”

“你爸好歹也是大学生，还能辅导不了你？别废话，给我带回来！”

“那个…卷子大部分是爷爷奶奶签的字。”

“我知道。”

“还有…有些卷子我可能找不到了。”

杨毅自然知道儿子在打什么主意，八成是成绩惨不忍睹，怕自己看到生气，“行，少一张一板子。”

“那…那我拿回来你不能再打我了。”

哭兮兮地还敢谈条件，杨毅差点被气笑了，“你先给我拿回来再说！”

杨毅想了想又说：“你们老师说得是有些过分，我不全信，但你逃学今天这顿打就没冤枉你。你们老师有一句话没说错，我对你太纵容了。”
“没人管一点都不自觉，给你点阳光就灿烂，以后我也不跟你来软的。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放任你不管了，你每天的作业写完给我检查，每次考完试都拿给我签字。敢偷懒敢耍小聪明就揍你，听到了没有？！”

杨毅最后一声怒喝把杨钦吼的全身一哆嗦，小声的说：“听到了。”

杨钦揉着屁股趴到床上，刚才与他屁股亲密接触的文具盒还扔在一旁。这个文具盒还是小学时妈妈给买的，黑白色条纹，简单朴素，杨钦用了很多年，从没想过要换。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变成用来揍他的凶器。

杨钦把文具盒拿起来，金属制品的触感应该是冰凉的，然而刚才打了他屁股的那一面摸起来还是热的，比体温高了不少。杨钦心里忽然一阵烦躁，他感觉以后每天看到它心情都会不美丽。学校流行用笔袋，金属制的文具盒用的人不太多，是时候换个笔袋了。于是杨钦将文具盒扔进了垃圾桶。

第二天到学校杨钦开始整理各种卷子，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四门课，找来找去加起来只有四十来张，肯定不止这些，只是其他的不知道被他扔哪儿去了。

这四十多张卷子里，有四十张成绩都没眼看。
只有两份一百三的语文卷子和几份一百二左右的英语卷子能入眼。两次语文的作文材料他很喜欢，写得很认真，英语估计是杨钦心情不错的时候考的。
数学基本一百分左右，最差的一次五十四分。
物理课是初二才开的，杨钦基本没咋学，满分一百二，杨钦没有一次及过格。

杨钦一张一张翻着卷子，望着这些猩红刺眼的分数怔怔出神，他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

秦诗文和杨毅都是八十年代的985大学生，从小十分注重杨钦教育。

在大学时，秦诗文一直名列前茅，杨毅成绩不太好，勉强考上勉强毕业，杨毅又比秦诗文早毕业四年，杨毅认识了秦诗文以后变得成熟有担当，他发誓要给最爱的人最好的生活，便一心扑在工作上。辅导杨钦功课的任务自然落到了秦诗文身上。

秦诗文非常爱看书，这个爱好也遗传给了杨钦，她会挑选自己看过的好书给杨钦读，杨钦不认字时，秦诗文就一句一句给他念唐诗并给他解释诗中含义。杨钦小时候就是十万个为什么，每次叽叽喳喳围着杨毅问东问西时，杨毅都捂着耳朵跑，只留下一句“问你妈去”，就只有秦诗文这样耐心温柔的母亲才招架得住。

杨钦六岁开始就跟着外教学英语，那时候杨毅和秦诗文刚买了房，积蓄掏了个精光，摸遍衣裤兜加起来只有三千块钱时候，还是咬着牙给杨钦报了英孚英语的特价班。杨钦很多年以后才知道为什么那两个月他都没有吃上肉，天天青菜白粥。

杨钦刚上初一时，英语基本上可以考满分。但是初中开始讲语法，杨钦上课不听，平时也不背单词，他的英语一直靠积累和语感，听说能力很强，一个单词念出来他听得懂、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看着卷面的拼写却认不出来，所以英语成绩便开始下滑。

升四年级前的那个暑假，杨钦参加少年宫每年举办的英语主题晚会小主持人竞选，从省城几百名小学生中脱颖而出，打败了许多准五六年级的大孩子，杨钦上学本就偏早，他是这个晚会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主持人。
然而这一年的11月杨毅出了事，从那以后杨钦便再也没有过什么出彩的成绩。

这次小主持人竞选让杨钦在六年级时拿到了一中初中部的录取通知书，但与此同时他也得知了父母要离婚的消息。

此时杨毅已经待岗接近两年了，离婚后被迫买断，回到了家乡B市，录取通知书也就成了一张废纸。

遭此变故父子俩受到的打击很大，杨毅过得浑浑噩噩生无可恋，这直接影响到了杨钦的生活状态。再加上杨毅管束不严，杨钦更是无心向学。

爸爸妈妈离婚以后，杨钦一直怨恨妈妈的背叛，杨钦觉得只有自己的堕落和消沉才能刺伤妈妈的心，只有用不理不睬的方式折磨妈妈才能让她难过后悔。
即使这些行为同时会伤害自己，他也在所不惜。

然而妈妈的再婚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剩无几的希望与想念尽数化作了憎恨与愤怒，他疯狂的想报复妈妈，想让她伤心、难过、后悔！想让她生不如死！

可是现在他还能做什么？

他什么也做不了了。

如今妈妈有了富有的新丈夫，说不定马上还会有新的孩子。
而他和爸爸呢？到头来依然失去了一切，一无所有。
背叛的人得到了好的归宿，无辜的人吞下了所有的苦果。
这，就是命运？
这，就是公平？

杨钦忽然觉得一切都可笑至极。

杨钦闷闷不乐，数学课上一直发呆想着自己的事。
他思考这两年来自己这样做究竟有什么意义，他消极、放纵、玩乐，结果呢？真的报复到妈妈了吗？
虽然每次挂掉秦诗文的电话、退回她的生活费和礼物、拒绝见她时杨钦都是痛并暗爽的，但事实摆在眼前，那么鲜血淋漓、那么滑稽可笑。
妈妈不仅没有回来，还嫁给了有钱人，过上了幸福生活。可他却颓废成了一个普高都快上不了的人。
也许自己从来都没有成功地报复过她，或许妈妈根本就没有因为他的这些行为伤心后悔过。

杨钦想到这忽地嗤出一声冷笑，在安静的课堂中显得无比刺耳。

讲台上的张淳忍无可忍了，发呆就算了她也懒得管，还笑？还笑出声？分明就是在挑衅。
张淳昨天被扣了工资，又浪费了休息时间去家访本就憋了一肚子火，结果这小子不仅一点悔悟之心没有，还变本加厉了，敢在她课上捣乱。

于是杨钦被勒令站到后面听，下课又被拎到了办公室一顿痛骂。杨钦很不耐烦，他一向不喜欢这个女数学老师，何况昨天她还扇了自己一耳刮子，告了黑状害他挨了顿好打。

杨钦吊儿郎当地杵在张淳面前，左耳进右耳出听着，偶尔回两句“嗯”“哦”，白眼向天上翻着，脑子里想的是昨天那一球不该用←↓→╳□，应该用↑↓←○△。

张淳骂了半天，杨钦依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这让张淳气涌如山，语言刻薄起来，冷笑着说：“昨天的家访我看是一点用也没有，你爸没教训你是吧？你这父亲也不是个东西，儿子都这样也不管！”

杨钦听到这话立刻愤怒了，“说什么呢你，我哪样了？你骂我就骂，你骂我爸干嘛？”

张淳见杨钦有了反应，登时来了兴致：“怎么？我说错了吗？你爸断了一只手自己都管不了哪还有工夫管你，我知道你爸妈离了婚，所以你妈也不管你了。你说说你，家里都这样了自己还不知道努力！还好意思在我这里发脾气！”

杨钦双手紧紧捏成拳头才勉强压住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

张淳嘴上不停：“天天跟陆云川一起鬼混，你能跟陆云川比吗，他爸妈做生意家里有钱以后可以送他出国，你有什么？你爸已经废了，你也要当个fei.物吗？怪不得你妈要抛下你们回娘家，还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了！”

杨钦终是忍不了了，上前一步几乎贴着张淳，“你再说一遍？？”

张淳不敢相信地退了一步，“怎么着？你还想打老师不成？反了你了。”
扬手就要扇杨钦耳光，杨钦眼疾手快向后一仰躲了过去，再一把扣住了张淳的手腕，“还想打我？我告诉你，再碰我一下我就还手了！”说完一甩手，把张淳甩了个趔趄，跌坐到椅子上。

张淳愣了一会儿，没再动手，讥笑道：“你看你个流氓样子，哪里像个学生，还打老师，你今天这表现我就可以开除你。成绩成绩不行，人品人品不行，你在向我证明你就是个垃圾吗？”

杨钦呼哧呼哧的喘粗气，脖子上青筋凸起，极力克制住要上去打人的冲动，咬牙切齿道：“我不是fei.物，我爸也不是，我爸妈是被迫离婚的！”

张淳继续冷嘲热讽：“是不是被迫你不知道？骗自己呢？你妈就是因为你们太窝囊才抛弃你们，我都知道。你这副样子给谁看呢，我说错了？你要证明自己，你有本事别逃课啊？你好好学习啊？你保送一中啊？”

“杨钦我要是你，我就好好学习，考到北京去给我妈看看，没有她我一样过的好，而不是像个fei.物一样逃课、打架、在这里发脾气！”

杨钦本来出离愤怒了，但是此时此刻他突然冷静了下来，他好像忽然打开了另一个世界、找到了另一条道路，一个跟他的状态截然不同的世界、一条与他想要报复的目地殊途同归的道路。

并不是什么都做不了，他还可以做，还可以做很多事！

张淳见杨钦突然呆滞了，嘴上不停，继续叨叨：“我看你是做不到，就你这成绩普高都危险。”
杨钦恶狠狠地瞪了张淳一眼，“谁说我做不到，我是懒得学！不就是保送吗，我要是想好好学，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张淳一个白眼翻上天，手一挥，断言道：“不可能，你这种学生要是都能保送，这班主任我就不干了。”

杨钦的眼里骤然蹿起熊熊烈火，是个男人大概都受不了这种挑衅和蔑视，何况还是杨钦这种很容易冲动上头的少年。这一瞬间杨钦骨子里那些倔强、那些不服输的念头，还有那报复妈妈以及眼前这个老女人的欲望，被彻底的点燃了。

杨钦忽然笑了起来，似是怒极的笑，又似是狂喜的笑，眉眼间净是狠厉的神色。

只有杨钦自己知道，这是兴奋，刺激的兴奋、炽热的兴奋、前所未有的兴奋。

杨钦弯下腰，两手张开撑在桌子上，靠近张淳的脸，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好，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