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溪苑】【原创】独臂师匠(钢琴,师生,训诫)

谁终将声震人间,必长久深自缄默;
谁终将划破闪电,必长久如云漂泊。


楼主 风鹭子  发布于 2017-02-28 20:39:00 +0800 CST  
二楼@潭砚辞

楼主 风鹭子  发布于 2017-02-28 20:40:00 +0800 CST  
先贴其他坑集合,不再一个个回复啦:
半世迷狂(师生,交响乐,短篇):http://tieba.baidu.com/p/4964751047?pid=103446440145&cid=0#103446440145
说书人(师生,围棋):http://tieba.baidu.com/p/4228804975?pid=81101622314&cid=0#81101622314
相知者也(耽美,实践):http://tieba.baidu.com/p/4802356808?pid=98491509796&cid=0#98491509796
君行逾十年(盗墓笔记,黑花,强强) :http://tieba.baidu.com/p/4876999353?pid=100679017857&cid=0#100679017857
古老传说的七天七夜(短篇集):http://tieba.baidu.com/p/4984467966?pid=104180340124&cid=0#104180340124

楼主 风鹭子  发布于 2017-02-28 20:45:00 +0800 CST  
第一乐章,借我
借我一个暮年,借我碎片,借我瞻前和顾后,借我执拗如少年。
借我悲怆的磊落,借我温软的鲁莽和玩笑的庄严。

(1)李勉一
电梯就在眼前,楼层数字安安静静地停在1上。李勉一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片刻之后,他垂下胳膊,转身进了楼梯间。
一级一级往上走,一遍又一遍地心理暗示,可心脏却越跳越快,咚咚地敲击着胸腔。手中那张来之不易的地址字条,也被攥成了一团,浸着手心的汗水。他顾不得这许多了。他克制着落荒而逃的欲望,极其僵硬地往上走。
走到三楼,出了楼梯右拐,面前是一扇普普通通的朱漆防盗门。
李勉一眼前一阵发虚。他把那格外高大的防盗门扫视了好几遍,没有找到门铃,倒是连腿都软了。
他极力控制着双手,掏出手机,给王传瑜发了一条信息:“到了。”
对方只隔一秒就有了回复,“如何?”
李勉一颤着手:“没有门铃。想回去。”
“不行。”王传瑜的态度很坚决,“你必须进去。敲门。”
李勉一隐隐约约听到门内有钢琴声,微弱到辨不出乐曲,却让他更加想逃。
“我做不到。”
“相信我。敲门。”
李勉一抬头看了一眼大门。那扇门坚决地挡在他眼前。他低头打字:
“明天,”可以吗?
下面半句没有打完。王传瑜的信息先一步发了过来。
“相信我。敲门。”
李勉一喀嗒一声锁了手机。他向前一步,用指节狠狠叩了三下大门。那一瞬间,他忽然很期望里面的人没有听见。然而,琴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就是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接着大门拖出刺耳的声音,一下子开到了最大。
开门的竟是林书本人。
林书这个名字,也曾站在古典音乐的神殿之前。
二十三年前,他是业内最被期待的青年后生,是钢琴演奏家武立诚的关门弟子,是世界顶尖小提琴手江著言的至交。音乐学院的同届后辈们仰望他,老师们都看好他,甚至还未等他毕业,就已经有知名乐团的指挥前来拜访商谈。
少年林书就像其他那些勤学的天才一样,骄傲又不至自负,众星捧月,万人簇拥。他身周洋溢的全是叫人艳羡的希望,面前一条康庄大道,笔直地通往未来。
之后飞来横祸,惨不忍言。二十二岁,毕业前夕,一场车祸将林书的前程彻底葬送。左臂到肩膀全部截肢,胸前也留下一条长长的丑陋伤疤。一个断臂的钢琴家,整个音乐生涯都被宣判了死刑,绝无半点希望。林书差一步踏上舞台,就跌落于泯泯众生之间。多少年的艰苦努力,那些溢满心中想要抒发的感情,全都化作乌有。
精诚所至一场空。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撑过来的。那之后二十三载,林书仿佛消失于世,不知去向。他的名字也如流星一般,短暂地划过夜空,然后被人遗忘。直到前年。
廖嘉年以林书学生的身份横空降临肖邦大赛,从b小调第一谐谑曲开始,就震惊了所有评委。后来层层过关斩将,最终以近乎完美的E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拿下了金奖。
他的风格舒展又干脆,踏板毫不拖沓,音色于剔透中带着浪漫的气息,将“钢琴诗人”肖邦的作品演绎得入木三分。哪怕观众不接触古典音乐,随手打开电视机,也会被他吸引过去。如果说音乐的品质在于情绪及意象的传达,那廖嘉年就是沟通普通观众与古典音乐的桥梁,让看似高不可及的肖邦,落入寻常百姓家。
一份广受赞誉的杂志报道这场比赛的标题为:此曲只应天上有。
那之后走上国际舞台,步入维也纳,一时间四海重洋,大江南北,人人嘴边都挂着他的名字。很长一段时间内,廖嘉年几乎成了大众心中钢琴的化身。而林书这两个字,也忽然重新恢复了它往日的光彩,作为“廖嘉年的老师”被人追捧,希望跟其学琴的年轻人险些踏破他琴行的门槛。
次年春天,林书关掉琴行,宣布从此闭门,再不收学生。
而李勉一此刻就站在这位传奇人物的面前。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到一米。
李勉一学琴这么久以来,常常在深夜中插着耳机,躲在被子里听面前之人的演奏。林书的音乐带给他无穷尽的想象空间,他自己却藏在音乐之后,只留个影子在乐句之间。关于他的形象,李勉一曾在网上见过几张模糊的相片,年代久远,几乎辨认不清。而如今,当面一见,却是他从未想过的样子。
林书此人,五官生得干干净净,看起来毫无个性棱角,半分不张扬。没有逼人的气场,也不叫人觉得难以靠近。他右手扶着门把,左臂的短袖下边空空荡荡。从他的眉眼之间,根本看不出曾经历那样巨大的变故,倒像是邻家哥哥安稳地成长到中年,看尽了世态炎凉,却始终带着温和的韧劲,以他平凡的方式在生活。
李勉一的紧张消除了大半,眼神控制不住地往空荡荡的袖口下边瞟。他知道这样极不礼貌,但就是无法控制。
林书对此毫不在意。他语调平淡地问道:“什么事?”
李勉一先前排演过的场景全都忘了个干净。他开口,想打个招呼,寒暄几句,话到嘴边却成了最简单粗暴的样子:“我…想考音乐学院。”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不仅没个客套,连称呼都没有,张口就是,简直没礼貌到家。李勉一杵在门口,耳尖开始泛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手足无措。
大概是被他这木愣愣的样子给逗笑了,林书的语调温和了许多。
“你想考音乐学院。”他重复了一遍,似乎在鼓励对方说下去。
“对,”李勉一继续道,“我家人并不支持,因为,我在九中实验班,文化分很稳妥,他们都不敢冒险——”
林书表情都没变,右手动了一动,似乎就要关门。李勉一的话音陡然拔高了好几个响度,“但是!我已经说服他们了!他们,…他们会给我提供必要的经济支持,并且,并且不会干涉我。”
由于紧张,一句话说的磕磕巴巴不成样子。李勉一站得笔直,不安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盯着对方的反应。
听了这话,林书的动作当真停了下来。
“既然能找到我家来,我信你的诚意。音乐学院钢琴演奏专业的赵梁婉教授,唐传江教授,我都认识。只要你基础技术够好,钱给得到位,他们不会拒绝辅导。如果需要,我给你写联系方式…”
他说着,从胸口的衣带中掏出笔,从鞋柜上方取下一本便签,搁在柜子上,悬笔就真的写了起来。林书的字迹秀气却有力,不见绵软之色,一看就是多年的悬腕功夫。他写了两个名字,笔尖顿了一顿。正要写下数字,却被李勉一打断了。
李勉一道:“我是来找您的。”
林书头也不抬,接着往下写:“你刚才说,你想考音乐学院。”
李勉一马上就明白了这里面的含义。他低了低头,小声道:“我说谎了,对不起。”
林书的笔停了下来。他重新站起身,这回语气里夹杂着不耐烦:“那你想要什么?”
对比刚才那段温和的对话,这一句话简直算是质问。李勉一想掉头就跑,却想起昨日王传瑜的话来。
“这句话你必须说出口,这件事你必须做到底。一一,你现在想清楚,这琴你究竟还想不想弹。做不到,就趁早放弃。”
他必须说。他不能逃,这件事情没有退路。
李勉一逼着自己抬起头来,直直看着林书,答道:“我希望您能收我做学生。”
砰地一声,门在他眼前关上了。
李勉一掉头冲下楼梯,一个电话就打了出去。
“我失败了。”他根本不想听对面的话,此刻除了诉说之外,别无想法,“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他前年就闭门了,怎么可能再收学生,又怎么可能是我?我这么——”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让他在一楼停了下来。
“不,”李勉一道,“我不会再试第二次。我要弹琴,这事情你管不了!”
“不是,我没有半路跑回来,我答应你的!他对着我的脸,把门给关上了!我在他心里是一个什么人,现在,我感觉好难受——”
“我不知道。我现在不能过来,晚上我妈排了饭局。”
“怎么试?不可能了,再试一次,…我知道我现在不对。但是我有什么办法?我……”
“好,晚上结束了我过来。嗯,晚上见。”
当晚,李勉一从酒店里出来,直接打车去了王传瑜的公寓。这几年来,他出入这里的次数越来越少。王传瑜有的时候会单单听他倾诉,更多的时候则会给出反馈。实在迫不得已,会劝他重新开始吃药。
李勉一是从门外跌进来的。王传瑜没有扶。他退后一步,冷眼看着少年狼狈地趴在地板上,然后慢慢扶着墙站起来。李勉一抬起头的时候,眼神中痛苦不堪。
“我头疼…”他喃喃地道。
“你喝多了。现在去睡觉,我们明天早上再谈。”
“不,我睡不下去。我感觉要不行了…”少年抬起眼,哀哀地求着,“我想弹琴,就一会儿…”
王传瑜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男人点了一支烟,默不作声地去到了阳台上。身后的客厅里,很快就传来了钢琴的声音。技巧无可挑剔,速度远超常人,狂躁、激昂、不可抑制。
肖邦第25号作品,第12首,大海。
在李勉一手中,风暴掀起滔天巨浪,在死一般的黑夜里肆意翻滚,不得片刻安宁。
王传瑜将胳膊肘支在阳台上,叹息之间吞吐出长长的烟雾。窗外,十一层高楼之下,灯红酒绿,车水马龙,正是一派人间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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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着二月份的尾巴,不知道有没有人吓到?
之前说好四月份的哈哈哈,但是本人作风有那么一点任性,突然就开了。
新文开张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留言!
你们考虑一下,这是第一章,第一章下面留言,机会只有一次,万一我突然更新了第二章呢是不是?
对不对?有没有道理?
诸君赶紧,操起键盘,留言吧!!!!

楼主 风鹭子  发布于 2017-02-28 20:50:00 +0800 CST  
第一章配乐,肖邦练习曲《大海》,李勉一的版本比这个更加狂躁,更加激昂,他当时状态很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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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风鹭子  发布于 2017-02-28 20:53:00 +0800 CST  
(2)江何
江何硬着头皮把曲子弹到了结尾。最后一个音消散之后,整个房间里静得可怕。这是肖邦的一首练习曲,既不难,又不出名,并且还被音乐学院编入了业余十级的考级曲。
业余十级。江何在小学五年级就拿了证,并且是个毫不掺水的优秀。如今他已经快升大二了。期间这么多年,虽说没考演奏级,最终也没有走钢琴专业,但好歹是在林书手下捱过来的,按理应该远超一般业余的水准。
仰仗父亲的交情,江何五岁起就跟着林书学琴,连基本功都是在他手下打的。父亲江著言还活跃在舞台一线,手下一大帮学生,日夜排班地上课,全世界的巡演到处飞,眼里只有他的小提琴。父亲不在的日子,江何就寄住在老师家中,竟比回家的日子还要长。
此后十多年,林书待他,当真是尽心竭力,不求回报。
前年廖嘉年一赛成名,不到几个月的功夫,名声红遍全国,也终于跟林书一刀两断;江何信息技术打国赛之时,被一个有备而来的教授挖了就跑,高考直接报了普理,毫无转圜余地。林书呕心沥血地栽培了两个学生,却再一次付诸东流。
江何歉疚。他逼着自己站在林书面前,毫无躲闪地宣布了这一决定,准备着迎接愤怒、痛心、狂风骤雨,他已经做好了被打个半死或者扔出家门的准备。他该受的。十多年心血,一朝成空,怎么罚他都不过分。但是林书什么也没有做。他听完了江何慷慨激昂的叙述,仍然安安静静地坐在藤椅里,只说了两句话。
“想做什么就去做,过得开心一点。”
“想回家的时候,就回来,我总归在的。”
林书说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听起来却已经很累了。江何那天几乎落荒而逃,眼泪夺眶而出。他毫不费力地复习高考,毫无悬念地接到流川的录取通知书,却眼见着林书一天天消沉下去。林书坐在阳台上的时间越来越长,那些被两个学生重新激起的热情也一点点消退。但无论是他,还是林余安,都无法从林书口中翘出一个字的抱怨来。
江何还在弹琴,但对于林书来说,好像已经没有意义了。这些事情他都明白。既然不愿投入终生,那它只能沦为一个爱好。在林书这样的人面前,爱好,还有什么可谈的呢?
而到如今…春季学期归来,他就把这样的肖练,拿来呈现给老师听。
江何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然后他尽量以最平静的声音开口道:“对不起,老师,我没有…”
“我让你停了吗?”林书打断了他,认真严肃一如当年。
江何把后半句话生生咽了回去。他睁开眼,动手将谱翻回第一页,准备重来一遍。第一个键还没有按下去,他又被打断了。
“我刚才问你什么?”
江何的手也停在了半空。很久不上林书的小课,这个问句逼得他脸都烧起来。但他最终还是轻声重复道:
“老师问我,让我停了没有。”
“你的回答是什么?”
“没有。”
林书道:“长本事了,话也不答了。”
“不是,…”江何强行死撑,“刚回来,水土不服。”
大学生活忙碌到能把日期都忘掉,每天支撑他过下去的,只是一个又一个等待勾掉的deadline。作业、论文、工作、导师的杂务、社团,还有好友沈钱宁时不时的劳动力压榨,让他快要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榨出三天的空余提前回家,想要好好练一练还课的曲子,却被他家林余安一把拽了出去,从城东浪到了城北。
是您的女儿,江何在内心咆哮。但这个理由他总是说不出口的。压到最后三天狂补,本就不是器乐的练习方式。
“谱子合上吧。”林书道,“车尔尼740,第一条,原速。我看看你究竟有多不服。”
江何内心一声哀嚎。740是车尔尼最难的一本练习曲,又枯燥乏味至极,哪怕是音乐学院的学生,要上原速也不容易。当年他从林书手底下一条条过,其中血泪不必言说,那是想都不愿想的回忆。也是因此,自从决心考文化类本科,他就把这书撕了个粉碎。
江何聪明得很,做项目的时候,分分钟能想出十几种解决方案来,高中时就在GitHub上有了几十个粉丝,键盘噼里啪啦敲得风生水起。然而,此刻风也停了,水也平了,这些下苦功能做成的事情,他基本完蛋。
也就是这时,林书被门铃叫了出去。
门外的李勉一怎么也想不到,江何日后对他照拂有加,竟是今日就开始的缘分。
林书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在门口小桌上最趁手的位置,端端正正摆了一根藤条。他抬头,见江何仍然端端正正地坐在钢琴前,全然不动声色。不出声,不道歉,但这是他的认错。
林书本就没怎么生气,此刻更是浇了个干净。他拎起藤条,习惯性地站到了江何身侧。后者被阴影压迫着,一阵心慌。他尽力稳住神,凭着残存的直觉开始弹740第一条。
眼前没有谱,心中亦没有。谱在手上。与其说是背谱,不如说是手指记忆。这种记忆比任何的背诵都要可靠,哪怕许久不练,哪怕忘了曲调,只要一抬手,乐曲自自然然地就能开始流淌。
不过,很显然,这种程度的演绎与林书的要求相差甚远。
还没走上十个小节,嗖地一声,藤条落到江何手背上。林书已经留了八分力气,绝不伤筋动骨,可手背上肉少,一记下去,立即就有红痕肿了起来。江何被打了个措不及防,轻轻抽了口气,手上却没停下。
这么多年,弹琴弹到一半被打,他也早就习惯了。林书这时候打人从不用力,并没有多疼,更多的是警示作用,是一个提醒:这里处理得不到位。藤条上身比言语提醒要有效得多,往往一遍就能改过。大约走完四分之一时,两手手背上都已经有了好几道红痕。
江何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狠下心来,将手腕上的长袖衬衫挽到了胳膊肘。接着他咬紧嘴唇,以一个极重的音开始,继续弹了下去。
藤条有了更多发挥空间,慢慢开始转移到江何的小臂上。这和手背上不一样,没必要顾及着伤到。疏漏的地方很多,一处也不被放过。节奏不稳、轻重不均、错音,藤条一记狠过一记。到后来,藤条里带了越来越多的怒气,几乎破空而下。这回可是真疼了。江何没敢减速,咬着牙弹到了结尾。
然后他仍然双手立在琴键上,一点多余动作都没敢有。
他知道,此刻林书可能是动了真格。要是刚才没有主动请藤条,现在他可能已经被扔出去清醒了。万幸万幸,认错及时。不幸的是,再即时也躲不过一顿打。
林书凉凉地道:“怎么,等我请你?”
江何心里一阵弹幕狂飙,面上却一点没表现出来。他站起身来,见林书的袖子垂下来遮了右手腕,上前替他挽了起来。林书穿了两层衣服,江何就仔仔细细地挽了两层。他拉扯了几下,确认固定牢了,补上一句:“一会掉下来不顺手了,就喊我。”
江何对他这位老师实在是真心诚意。平日里插科打诨,能逃一回是一回,若是林书真的生气了,他向来是一下都不会躲的。他深知老师的不易,别说先前是钢琴家,就算是一个普通人,缺了一只手,行动也是颇多不便。若是他想逃,林书哪里有能力逮住他?就算能逮住,大概也没那种兴致。他是林书的第一个学生,他能重燃老师心中的热情,也能用顽劣不堪将它轻而易举地泼灭。
江何什么都明白。故而从小学时代起,十多年来,但凡林书要动手,无论原因为何,无论服是不服,戒尺藤条,都是江何亲手递上。
他转过身,将小臂前后相叠,高高地靠在墙上,然后将额头轻轻抵了上去。此次回来,他心里确实有害怕的东西。他再也不是专业学生,练琴时间又大大地不足,这样的他,…喊一句“老师”,是仗着什么呢?
知道此刻不能给林书开口的机会,江何选择扯淡:
“老师刚才给谁开门啊?”
嗖地一记藤条甩下来,力道十成十。里面的意思很明显:闭嘴。
江何受了这一记,当即预感到今天很不好过。然而话头起了,怎能闭嘴?他尽量稳住呼吸,又问了一句:“又是送上门来的学生?年轻人都怎么了,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来找罪受…”
这话被凌空而下的藤条硬生生抽断了。林书这次没有再试图警示,而是一连十记,毫不留手地打了下来。江何这下说不出话来了。他逼着自己维持平缓的呼吸,强行扛着身后逐渐加剧的疼。与之相比,眼下小臂上的疼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林书问他:“你是不是很有意见?”
江何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若是有意见,怎么还会如此驯服地站在这?然而他忽然想起刚才林书那句“长本事了”,连忙答道:“当然没有。”
林书道:“那你不打算解释一下,为什么,三个月的时间,你能把水平退成这样?”
江何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说自己忙么?他是忙。但是这个理由着实可笑了点。再忙碌中,首先被抛弃的事情,必然是最不重要的。
他怎么能用这个理由来刺一刀回去?
江何认命地闭了眼,答道:“我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林书自然不会把这话当成挑衅。这个学生是在他手下成长起来的,少年是什么样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于是他换了个问题:“你一周练琴多久?”
江何想了想,答道:“三…两个小时。”
林书问:“究竟多久?”
江何道:“一节课,两个小时…不会更多了。”
这话一出口,他自己就先愧疚起来。原先在家里的时候,两个小时简直是打底的事情,哪怕高三最忙碌的时候,每天都保持了一个小时的练习。此刻他告诉林书,到了大学,一周才能抽出两个小时来练琴?
就算业余爱好,也不是这么个爱法。这么想下去,他心里更惴惴不安。刚才抢先开口,就是害怕林书即将出口的一句话。可如此问下去…这句话已经避无可避。
藤条果然狠狠地打了下来,一记接着一记,完全不留喘息的时间。五六下叠在一处,疼痛成倍成倍地加剧。而江何咬着牙一声不吭。他甚至连拳头都没攥紧,当真是一点儿力都没借。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别再让老师白费力气了。
约莫打了三十多下,藤条终于停了下来。江何大口大口喘着气。他的脖梗上挂了一层的汗,头发也被汗水湿了个透。他没动,只是轻声地不住重复道:“对不起。”
过了好半天,林书才叹出一口气来。他放下藤条,走上前去,单手把江何搂进怀中。少年这才慢慢放下胳膊,静静地靠在老师肩头。他们已经半年未见了。虽然一见面就直接倒霉,思念之情却一分未减。
林书安抚地拍着少年的背,等对方慢慢平静下来后,轻声道:“阿何,到此为止吧。”
这句话还是说出口了。
江何咚地一声跪了下来。
饶是林书也被他吓了一跳。然而话已出口,道理也要摆明白:“是时候放手了。别再让枯燥的练习占用你的时间。你的时间宝贵…用在刀刃上吧。”
江何跪在地上不住的摇头。刚才挨打还一声不吭的少年,此刻却哽咽了:“我不…”
林书问道:“为什么?”
江何努力控制着颤抖的声线:“我不想放弃。…”
十三年了。整整十三年。即使它再也不是在黑暗里也能熠熠生辉的梦想,但又怎么割舍得下?
“你告诉我,”林书慢慢蹲了下来,直视少年道,“你有那么喜欢弹琴吗?”
江何避开了他的眼神。他偏着头,轻声道:“难道有人会喜欢练习吗…”
“有。”林书的答案斩钉截铁。
江何沉默了一会。之后他开口,仍然是轻轻地,“我不喜欢练习,一点都不。”
“我知道。”林书笑了。这家伙从小就受不了枯燥乏味的东西。
“但是我喜欢弹琴。在乐团中的时候,给钱宁做钢伴的时候…真的很喜欢。老师…这么说,是不是太任性了?”
林书听了这话,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第二次拥抱了江何。
“是很任性。”他笑了笑说,“不过,既然是你,那也无所谓。只要你和安安都能快乐下去,没什么不行的。你想怎样在舞台上风光,想怎样和朋友玩闹,你需要达到怎样的高度,我都可以推你上去。”
怀中的少年破涕为笑。
“外面那群一心想考音乐学院的人可要嫉妒疯了。”
林书说:“嫉妒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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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我怎么又更新了呢!
因为诸君的热情程度太感人了…
哈哈哈第一天开拍几乎是惯例,免不了,日更七千字也要上啊!
老子弹琴的时候就很狂暴,码字也很狂暴,诸君留言也可以狂暴一点!!
稍晚回复留言w

楼主 风鹭子  发布于 2017-02-28 23:11:00 +0800 CST  
第二章的配乐,这曲子被江何弹散架了嗯…不妨碍它本身是很多人的童年噩梦!!!
分享 Maurizio Pollini 的歌曲《Frédéric Chopin: 1...》http://tb.cn/Q7Oi73x(分享自@虾米音乐)

楼主 风鹭子  发布于 2017-02-28 23:12:00 +0800 CST  
(3)林余安
林余安左手将小提琴抵在桌上,右手持着弓自然垂落,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钢琴伴奏者。她保持这个状态已经好几分钟了。
面前的钢伴又不知是哪个劳什子家长塞过来的。实话实说,这个水平,简直不能更糟糕。
林余安这个名字,在市里琴童家长之间很有分量。她不过高二的年纪,却已经是市级、省级乃至全国小提琴比赛的金奖得主。她不是那种后程发力或者突然空降的天才,而是从最正常的年龄开始学琴,迅速超越了同期,慢慢超越了前辈,一路碾压至今。
要达到这种碾压,天赋、运气、努力,缺一不可。林余安什么也不缺。她的父亲是林书,连胎教音乐都放拉二柴一马勒六,在最懵懂的幼年,就沉浸在交响乐的世界里。而她的老师是江著言,千金难买一课的顶尖乐手,这么久以来,每周一个课时,风雨无阻,从未间断。
在小提琴这条路上,她从未输过一步,因而才能如此耀眼。
也是因此,当她宣布这年的器乐类市赛需要钢琴伴奏之后,各色人马纷纷上场,以五花八门的理由将自家琴童塞给江著言。林余安无所谓,反正她已经背了谱,只差和伴奏的磨合,多试几个无所谓。
这一试,就试了几十个。
林余安简直难以相信,这么一大堆人里面,竟然没有一个的演奏可以听得下去。她这时候格外怀念廖嘉年哥哥的好。廖哥哥总是能在一个眼神之间明白她的意思,伴奏的时候能将音符间最汹涌的浪涛压在她的主旋律之下,低沉厚重而不抢人注意;需要独奏的时候,又能一瞬间放开桎梏,与她的弦音接得天衣无缝。
如今只剩下两周了。见了鬼的头疼。
“你走吧。”林余安干脆地说,根本不想知道对方的名字。
她拉开琴房的门,烦躁地唤了一声:“江伯伯——”
“怎么喊人呢?”
江著言对学生向来没下什么规矩,但由于他自身疏离的气质,导致大部分学生都很畏惧。林余安是个特例,可能是因为水准够好而有底气,也可能是因为父亲的交情,她离老师总要比别人近一些。
平日怎么闹腾,江著言都满不在意。今天察觉到这一声里的焦躁,他刻意出言压了一压。
老师板起脸来,林余安还是怕的,她声音小了一档,改口道:“老师。”
说完这话,她才看见客厅里做了第二个人。愣了一愣,下一秒,林余安欢天喜地地几步上前,眼见着就要扑到那人身上。
“余安,把琴放下来。”江著言起身去送那个被林余安拒绝的钢伴,转头就是一句。
林余安吐了吐舌头,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琴搁在桌上,又将琴弓整齐地摆在一边。然后她蹦蹦跳跳地扑了上去:“钱宁师哥!”
沈钱宁早已张开双臂,此刻接了个满怀,第一句话出口就是:“余安你重了好多!”
“反正没你重,”林余安一拳捶在沈钱宁背上,后半句话却轻了下来,“我想你了。”
“诶哟,这么伤感。”沈钱宁说,“又不是半辈子没见了。”
沈钱宁在大学乐团里待人百般的好,却很喜欢欺负师妹,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林余安气得挣了开来:“不想听我就不说了。回来干嘛?”
“看一眼,马上就走。”沈钱宁笑道。
江著言总说,沈钱宁是唯一一个他看好却没有走专业的学生。说这话的时候,他总带着惋惜的语气,但也只是惋惜罢了。
沈钱宁天赋卓绝,却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中国这么大,最不缺的就是人才。江著言活跃在一线,对这些事情司空见惯。
比如眼下,小他两岁的师妹林余安,就是个更有希望的苗子。
沈钱宁初中起就扬言不走专业,可是直到高三的志愿报完,林余安才真正相信了师哥的决心。他去了综合类大学,最难过的不是江著言,而是这个近乎同期的小姑娘。
“你——”林余安有千百个问题想问,出口却只剩下一个,“你在乐团好吗?”
“特别好。”沈钱宁理了理衣服,“那是我大学里最喜欢的地方。”
“你师哥不到一年就成了首席。”江著言关了门走回来,话语间全然不掩饰骄傲。他说看好沈钱宁,就是看好,不因任何决定而改变。
“没办法,综合类嘛——”沈钱宁后半句没说完,笑了一下。
“真好。”林余安羡慕道,“以后我进了大学,可能成不了首席。”
“瞎说,你肯定是。你比师哥厉害多了。”沈钱宁道。
“可是音乐学院——”
“就算是音乐学院,也没人比得上你。”
“以后的事情,现在怎么知道呢。我现在市区的比赛还头疼呢。”
“头疼什么?钢伴么?刚才那个不行?”
“完全不行!”
“不试试江何吗?”沈钱宁完全没把这当回事,“现成资源都不用。”
“现成资源。”林余安重复了一遍。
“难道不是吗?”沈钱宁说,“他都快被你迷晕了,这么点小事情,肯定能为你办好。”
林余安从脸颊红到了耳朵尖。她忿忿地喊了一句:“师哥!”
江著言居然也笑了笑。林余安又喊了一句:“老师!”
“你们就知道开我玩笑!”小姑娘被噎得话都说不出来,撇着嘴就要走人。
沈钱宁见好就收,端正了神色,这回是认真地建议道:“这么不信他?”
“没有。”林余安道,“他挺好的…但是我爸…”
一旦认真起来,总能把江何打个半死。
江著言一挥手,全然不把亲儿子的遭遇放在眼里:“年轻人,多磨练磨练,是好事。”
“师哥你就知道坑他。”林余安不敢编排老师,只好把矛头对准沈钱宁,“反正倒霉的不是你,你就乐得看戏。我可不…”
她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
“去跟江何说说吧,你看他自己答不答应。”沈钱宁道,“时间不多了,也只有他能这么折腾。我们团里排重奏,一首曲子就要磨一个学期。临时上阵,没那么简单。”
……
林余安直到快八点才到家。刚一进门,背上的琴盒就被妈妈伸手接了过去。还没踏出玄关,就闻到一股浓浓的排骨汤香气。
她三步两步蹦进客厅,正遇上琴房的门打开,江何与林书一前一后出来。
“行了,都到了。”梁安蕴解下围裙,将最后一份菜端出来摆在桌上,“吃饭吃饭。”
菜都是本地家常的样式。番茄炒蛋,不加一点咸味,反而倒进去满满两大勺糖,小葱切末,大火快炒,番茄都酥软在浓厚的汤汁里,是这儿的独特做法;清蒸白鱼,本市靠湖,吃的都是河鲜,白鱼在清晨的雾气里捞上来,晚上去鳞、剖肚、切姜段,蒸一个原味,鲜扎扎出锅,美得要命;凉拌莴笋,切成极细极细的碧色翠丝,剁了葱末,热锅滚油,往上一浇,香味全漫出来;土豆小排汤,一点儿多余的东西都不加,本地乡下小土豆,焯过水的小排,咕嘟咕嘟炖上一下午,鲜味都吊了出来,一揭锅,这香气能一直飘到对面楼里。
林余安早就馋了,此刻一边惊叹着妈妈的手艺,一边招呼江何道:“来来来,好久没吃家乡菜了吧,快尝尝!”
梁安蕴笑道:“人家三天前早回来了,自己家里没有菜?”
林余安道:“妈妈烧的最好吃!”
梁安蕴笑了:“小馋猫,以后嫁出去了该怎么办呀。”
林余安早已拿起筷子先动了手,此刻一口塞了满嘴的小土豆,含混不清地咕哝:“嫁出去了也要回家吃。”
江何先替林书盛了饭摆在面前,又将一双筷子整整齐齐递到林书手里,这才端了自己的碗,站在林余安边上,伸手夹了一筷子莴笋。
然后他当即两眼放光,夸道:“好吃!三个月不见,师娘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林书道:“就知道拍马屁。”
江何偷偷去瞧老师的神色,见对方嘴角带笑,知道是顺口调侃,于是放心接了下去:“我也就这点本事了。能怎么办呀?”
林书叹息:“怎么办呢,我们晚上加节课?”
江何的笑直接僵在了脸上。
林余安先前吃得正起劲,这时候终于注意到江何仍旧站着。这么多年了,她用鼻子想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林余安将嘴里的东西一口咽下去,怒道:“爸!你又打他!”
林书无奈地看了女儿一眼,默不作声继续吃饭。
“爸!说好了不动手的!”林余安大怒,“江伯伯就从来不打人,师哥师姐们不是都很厉害?又不是小学生了,练琴还非得这样逼吗?”
江何忽然呛了一下,咳嗽连连。
“你也是,”林余安干脆放下碗,伸手去撩江何的袖子,“打成什么样了?给我看看。”
江何没避开,只轻声道:“挺轻的。”
“这还轻?”林余安看着一道道刺目的红痕,眼眶都红了,伸手轻轻抚过去,“该有多疼呀…”
“安安。”林书忽而开口道,“今天怎么这么晚?江伯伯加你课了?”
林余安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爸。
梁安蕴出口提醒:“安安。”
林余安这才放开江何,重又捧起碗,边吃边道:“嗯。快比赛了,所以加了几个钟。江伯伯在帮我磨曲子。这几天可能回家都晚。”
林书问:“都还顺利?”
林余安夹了一筷子白鱼,此刻极自然地道:“那当然。我什么时候出过差错?”
……
“一点儿也不顺利!”
这是饭后,在琴房里。林余安看起来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她粗暴地将小提琴甩到肩上,闭着眼睛稍微调了调音,然后抬手起了一段旋律。这是速度极快的六连音,音准极佳,张力十足,然而只持续了四拍带一个音。最后一个音极重,一弓到底,却并不是结束。
江何一听就知道了:“要和钢琴接上?”
林余安点头道:“是。”
江何皱眉问:“今天那个钢琴怎么样?”
林余安道:“他就是个傻逼。”
江何惊讶:“你跟傻逼磨到了八点?”
林余安一眼瞪过去:“你才和傻逼磨到了——”
跟江何磨到八点的人是林书,她亲爸。若是别人这样说话,江何第一个要骂回去。不过此刻既然是林余安的口误…
江何一时没忍住,哈哈大笑。
林余安没理他,新起了话头:“我见到了钱宁师哥。”
“嗯,我知道他回来了。”江何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他去见我爸了?当时情况如何?有没有出现高空抛尸惨案?”
“你们俩什么时候能想对方点好!”
江何敏锐地捕捉到了重点:“他编排我什么了?”
林余安倒在沙发里,生无可恋的样子:“他希望你来给我当钢伴。”
“可以。”江何想也没想就应下来,“什么时候?哪首曲子?”
“问都不问就答应?不怕下不来?”
“反正是你的比赛,下不来,你搂着呗。”眼见着林余安快要跳起来打人,江何口下一溜,转了个弯,“你放心,下不来也得下来。”
“我可不信这套鬼话。你是看不起我,觉得我选曲简单。”
“没有,”江何道,“…难么?”
“不难。”林余安扁着嘴,“市里的比赛,搞什么搞。”
“那可不行,市里的比赛也得好好准备,要对得起你的名字啊。”江何极自然地接道,“什么曲子?”
“福雷c小调悲歌改的小提版。有问题吗?”
“会没有的。”
“也就是说现在有咯?你今天练了啥?怎么逼得我爸动手了?”
江何咬牙切齿挤出三个字:“车尔尼。”
林余安扑哧一声笑出来:“那书你不是撕了吗?”
“老师把他珍藏的笔记版翻了出来。他还说,这个暑假要替我收收心,从头开始再学一遍…”
林余安笑倒在沙发里:“活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何瞥她一眼,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林余安立即瞪眼,威胁道:“你再说一遍?”
“我的时间很宝贵,说过的话不重复——嗷嗷嗷嗷姑奶奶我错了!!!我哪儿都疼你别撞我!!!”
“杀人啦!!!”
------------------------------------------
林余安,击垮了沈钱宁,俘获了江何的姑娘,终于出来啦。
诸君昨晚果然很粗暴,老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留言,妈的吓傻了…
真的吓傻了,字面意思…
无论后面坠机不坠机,是你们坠机还是我坠机,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今晚有事,因此中午更新。感谢诸君!!!

楼主 风鹭子  发布于 2017-03-01 12:58:00 +0800 CST  
今天的配乐来自福雷,一首悲歌二重奏,这是大提琴版本的,因为小提琴的找不到…林余安的版本少了浑厚低沉,多了透亮高昂的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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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风鹭子  发布于 2017-03-01 13:00:00 +0800 CST  
好的,我来稍微解释一下人物关系。
林书和江著言是同期好友。
江著言有一大把学生自己都数不清,目前提到的就两个,沈钱宁和林余安。
林书只有两个学生,全跑了,一个是廖嘉年,一个是江何。
李勉一暂时游离世外。
没关系,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我们还是这些人在打转…

楼主 风鹭子  发布于 2017-03-01 13:18:00 +0800 CST  
(4)李勉一
李勉一整理好琴谱,临走之前推开了妈妈的房门。
刘涵偏头夹着手机,右手在桌上摊开的笔记簿上涂涂画画,看起来没空搭理人。李勉一见怪不怪,作口型道:“我走了。”
“等一下。”刘涵忽然道。
李勉一本欲轻轻关门离开,听了这话,仍然手握门把,静静等着。刘涵和电话那头粗粗交代了几句结束了谈话,搁下笔,这才问道:“一一要去哪里?”
“去何姐姐那里还钢琴课。”
“怎么这么晚?原先不是周六早上吗?”
“何姐姐学校里有事,这学期开始就一直是下午四点了。”
李勉一说话的时候,语气平平淡淡,面上看不出多少情绪来。
原先不是这样的。
很久之前,他们也是完整的三口之家,父母都有各自的事业,虽然忙碌,却总惦记着家中幼子;只要是有关李勉一的事情,无论大小,都被父母放在心头,就像其他万千个温馨的家庭一样。生日、假期、周末,他一样不缺。
刘涵也不是现在的样子。那时候的妈妈,没有现在这样强大,但总是温暖而可依靠的。早上有一杯温热的柠檬水等他起床,每晚睡前都要给他一个拥抱。李勉一记得,妈妈的头发间总是弥漫着牛奶的味道。
直到后来,那场事故之中,父亲倒下了,从此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所有的事情一下子全压给了妈妈。这么久以来,她变得越发精致,越发善谈,日夜周旋于商场,喜怒不形于色,却也慢慢地与李勉一淡开了关系。
这件事情怪不得任何人。同样的灾祸,降临到另外一个家庭上,可能是入不敷出,可能是难以生存。妈妈会每晚抱着孩子安慰,孩子报之以孝顺,两人相依为命,惨淡地生活下去。
可那都不是他们。刘涵是刘涵,李勉一是李勉一。他们一个选择了独自扛起重担,一个选择了独自默默成长。
谁也没有怨谁,但是他们也在渐行渐远。
刘涵明白得很,却只笑了一下,点头道:“好,一一要继续努力。决定的事情,就要做到底。”
李勉一极其礼貌地应了声是。然后他问:“有什么事情吗?”
刘涵仍然坐在桌后,李勉一也没有上前。她合上笔记簿,表情严肃了许多,然后道:“邵医生给我打了电话。奶奶的状况很不好。”
李勉一微垂了头:“还在恶化吗?”
刘涵叹了口气:“她很快就谁也不认识了。晚上六点钟,我约了你大伯一家,一起吃个饭,然后去看看奶奶。老楚饭店,定了包厢,用我的名字。你下了课自己过去,早二十分钟到…”
李勉一听得有些烦躁,打断了她:“知道。”
隔着整个空空落落的房间,李勉一微微躬身,道了一句“走了,妈,晚上见”,然后干脆地合上门锁,骑车离开。
如同这个家里的其他人一样,奶奶和他也并不相熟。除去逢年过节必要的相见,他私底下也只拜访过十余回。那是个和眉善目的老太太,排场上端着身份不多言语,私下里又慈祥可亲。李勉一记得小的时候听她叫自己“一一”,亲手给他端一碗糖粥,香软甜绵,温度刚刚好,竟是后来再也吃不到的味道。
李勉一少有留恋的人。可是想到这样一位奶奶,慢慢被老年痴呆症折磨成这般样子,他心里还是一酸。
天灾人祸,避无可避,等全部痛苦都散尽的时候,死亡也就来临。
……
“醒醒!催眠呢啊?”
何景杨在李勉一眼前狠狠拍了拍手。李勉一的弹奏停了下来。意识到走神的一瞬间,他浑身一个激灵,连连道歉。
“这是贝多芬,小棉衣同学。是失聪的贝多芬!不是理查德克莱德曼!”
饶是她一脸怒容,李勉一还是被最后那句话搞得笑出声来。
他的钢琴启蒙老师何景杨,是正统的西方古典音乐爱好者,张口就爱黑,像理查德克莱德曼似古典非古典的轻音乐,是她嘲讽的首要对象。
“你还笑?”何景杨气得跺脚,“还有两周就比赛了,你居然还这副样子!力度明白吗?力度!伸手!”
最后两个字异常严肃,不容辩驳。
李勉一乖乖把手递给他快要气炸的小何姐姐。后者将右手立在他的手背上,抬起食指一发力,狠狠嵌了下去。李勉一半真半假地惨叫一声。
“记住了吗?”何景杨压着那个力道,“这才是贝多芬的热情奏鸣曲。八度都给我撑稳了!重来!”
她放了手。
李勉一笑着应了一声,甩了甩手腕,抬手重新开始。结果刚下了两个音,就被何景杨一巴掌拍开了:“行了,起来,去做手指推墙,五十下好好清醒清醒。”
李勉一没敢怠慢,跳起来到了墙边,双手以弹琴的姿势立在墙上,然后全身往前倒,再由手指的力量撑起来。这个动作着实辛苦,却很锻炼手指上的力气,练琴时间不足,力道欠些的时候,何姐姐就拿这个罚他。通常是一二十下,五十倒是个破天荒的数字。看来这回是真惹到佛爷了。
李勉一撑到二十下就快要不行了,无名指虚软得厉害,控制不住发抖。他咬着牙想要继续,结果冷不防吃了一记脖溜。
一回头,眼见何景杨叉腰瞪着他,嘴里的话连珠炮似地喷出来:“自己不知道停一停?想练废了不成?当年怎么跟你说的?舒曼血的教训忘记了?循序渐进懂不懂,一会儿狂练十二个小时,一会儿干脆给我放弃,三天打鱼,两天鱼死网破,你说说你能走到哪一步?考级的时候你能扛过去,比赛也打算扛过去不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礼拜又没怎么练了是不是?”
何景杨揪着李勉一耳朵,继续唠唠叨叨:“小棉衣你这几年长进得很,我告诉你,业余是业余的要求,专业是专业的,既然决定好了,别指望我还由着你放肆…”
李勉一这样听训很是难受,又不敢真去拨开何景杨的手,只好连连讨饶:“何姐姐我错了我错了我回去好好练…”
何景杨放了手,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信你才有鬼!快期末考了吧,考前大预习呢?”
李勉一咬着嘴唇看她。
“可怜巴巴地干什么?”何景杨问,“怎么到现在还放不下文化课,你到底怕什么?”
李勉忽地一抬头,认真道:“我是九中实验班的人。”
“我还的印度新型薄饼研究所的人呢!”何景杨怒道,“你文化课多少分,关它九中实验班什么事?我早给你说过,真想艺考,就要破釜沉舟,不留退路。你是觉得——”
艺术类高中的学生每天都在吃素不成?
何景杨没说下去。她了解李勉一,这话她不能说出口。
李勉一声音轻了很多:“就这一回,市区联考…”
“这比赛也就一回。你自己…想想清楚吧,我也不说你。”
李勉一没说话。
何景杨轻轻踹了他一下。
“状态好不好,不好我给你老王打电话,叫他把你捡回去。”
“挺好的,”李勉一轻声道,“不是这个问题。”
“不是你还给我装什么蒜?去去去给我坐上去,晚上没事,我看着你。”
这话虽然满是嫌弃,却说得李勉一心头一暖。何景杨总是这样,好好一个正牌老师,没事的时候,却乐意免费给他当陪练。她总说自己什么也没教他,全程都是陪练的作用,一直劝他另投高明。但在李勉一心里,陪伴已经好过一切。
若不是有林书此人的存在,若不是自己日渐糟糕的状态,若不是真的向往巅峰却无能为力…他大概永远也不会换掉钢琴老师。
他是何景杨的第一个学生。收下李勉一的时候,何景杨刚从音乐师范毕业,二十出头,毫无经验,只好到琴行带课。那时候从早排班到晚,她一周接手四十多个学生,忙得苦不堪言。即使这样,她还被拖薪、扣薪,提出抗议后,竟被直接辞退。正在她失魂落魄心如死灰之时,李勉一按下了她家的门铃。
后来何景杨考了编制,又慢慢带起了不少学生,生活无忧,名声也慢慢响了起来。但她永远也忘不了,那天李勉一站在门外,忽然从背后掏出一束花给她,扬着笑脸说:“我喜欢何姐姐上课,不想换老师。以后可以来何姐姐家里上课吗?”
那个瞬间,她忽然感到一切的努力和落魄都有了价值。
之后整整十年,外面风摇雨变,身边的学生来来去去,她一直陪着李勉一,从一级考到十级,又慢慢接触起奏鸣曲、即兴曲、叙事曲,越来越多难以演绎的作品;她看着李勉一的技术一日日成熟,又看着他是如何的热情刻苦,就像看着亲手培养的树苗,终于青葱葱遮起一小片土地。
李勉一重新坐在钢琴前,却摇头拒绝了加课:“晚上有饭桌。我大概可以练到五点一刻。”
何景杨在他身后坐了下来:“行。我陪着你。”
李勉一没有再练那首两周后就要上台的奏鸣曲。他从钢琴上方抽出一本《哈农》——这是每个学钢琴者的最初记忆——翻到第一页,用原谱上的速度,一个音一个音走了起来。
《哈农》的速度很慢,慢得让人几乎失去耐心。几乎没有进阶的乐手会去练这本书。但李勉一这么久以来从未扔开过它。就像古文是一切文章语言的基底,加减乘除是一切算数的基底,《哈农》也是后面那些车尔尼、巴赫、肖邦,甚至于贝多芬、柴可夫斯基、李斯特的基底。
李勉一小学的时候贪玩逃练过一回,被何景杨发现,罚他练了一整天的哈农:从最基础的速度80开始,从头弹到尾,然后加到90,加到100,加到110…一直到150为止,期间只要错一处,有一个音手势不对,就从80重新来过。李勉一和这最干瘪无味的谱子耗了一天,竟觉得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那之后,这种练习就成了他的惯例,有空的时候,每日都会走一遍。他从不嫌枯燥。
速度慢的时候,他可以全神留心每一下触键的质量;速度快的时候,他可以练习控制音色和音量。
“练习很久之后,我们不会再去考虑那些必要的动作;它们成为了我们自身存在的一部分。不过,在达到这种境界之前,你需要不断练习,不断重复。而且,学无止境,你需要永远重复,永远练习。”
“每一次他举起又放下锤子,敲击的强度都是不同的。手的动作是相同的,但是,每当锤子接近铁的时候,他知道自己需要敲地重一点儿还是轻一点儿。这就是重复:看起来尽管一模一样,实际上却大不相同。”
这种重复的练习,总是能给李勉一带来安定感。练习乐曲的时候,从视奏到连贯,从连贯到背谱,从背谱到融入感情,每一级都走得很快,这是一种成就;而这样一个一个音地打基底,以可感知的速度提升着本就不差的手指灵活度,也是他的乐趣。
王传瑜曾经打趣地说过,“一一,钢琴是你的解药”,一语中的。
何景杨陪他坐了一个多小时,看着他一丝不苟地练了一个多小时。五点十分的时候她出声提醒,送李勉一出门的时候,她又由衷地补上一句:
“小棉衣,姐姐等着看你站在舞台上的那一天。”
-----------------------------------------
我真的已经完全都惊呆了…
回来得不太晚,再更一章。以后可能不太会这样一天两更,因为要打长线斗争的。
但我真的感动得走在路上都哭出来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谢,谢谢,谢谢!
这篇文超级难写,我不保证会不会坠机,如果写坠机了,也并不求诸君再看下去,
但我会继续加油的!!
记得今天就足够了!!

楼主 风鹭子  发布于 2017-03-01 22:46:00 +0800 CST  
来自我男神德沃夏克的谐谑曲,这不是文中提到的曲目,是李勉一与何景杨的相处状态,超级超级符合,一听到就醉了~
分享 Various Artists 的歌曲《Humoresque》http://tb.cn/Rdy1j2x(分享自@虾米音乐)

楼主 风鹭子  发布于 2017-03-01 22:48:00 +0800 CST  
申明:
本文人物均无原型,部分人物所经历部分事件可能借鉴现实,但绝无将其当作原型的意思。
请勿自行代入,请勿撕逼,
请勿自行代入,请勿撕逼,
请勿自行代入,请勿撕逼,
感谢!!!

楼主 风鹭子  发布于 2017-03-02 20:00:00 +0800 CST  
(5)廖嘉年

整场演出完毕,廖嘉年起身鞠了一躬,然后转身走向后台。
身后掌声的浪潮一波高过一波,卡内基音乐厅内一片沸腾,观众的情绪都在最高点。等了几十秒,见他没有要返场的意思,开始有女粉丝冲上舞台,也有老鸟从安全通道冲出大厅,想抄小路去化妆间门口堵人。
她们注定都要失望了。
廖嘉年从琴凳上站起身后,当即快步离开了舞台,将掌声和欢呼都抛在了背后。他的经纪人程栗早已等在后台出口,门一开,就领着他快步走上了暗道。等到第一批观众冲出安全通道之时,两人已经撤离了现场,坐在了对外化妆间背后的一个秘密小房间里。
外面人头攒动,声浪如潮。这个房间在楼梯正下方,房门被刷成了全白色,上面挂着一个生锈的标牌,印着褐色的字迹“CUBBY”,看起来就是一个堆放扫把水桶的地方。若不是工作多年的管理人员,谁也不知道,这扇门背后,竟是一个装修齐全,灯具亮堂的化妆间。
头顶上脚步踢踏响,房内的两人却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一个坐在高凳转椅上,一个半瘫在皮质沙发里。
程栗抬手看了眼表。
“已经快要九点钟了,等两个小时,应该没问题。”
“那可不一定,”廖嘉年有气无力地反驳,“鬼知道她们能等多久。”
“这么烦她们?”程栗笑问。
廖嘉年摇了摇头,既而形象全无地整个人横躺在了沙发上,说了一个字,“累。”
“你心情不好。”程栗笑了笑。
“你心情好?”廖嘉年反呛回来。
“我当然很好。”程栗说,“这可是卡内基!今晚上一演,明儿国内消息都出来,再公关一下,炒一炒,你的身价又能上去三个档。”
廖嘉年静静地听着,然后嗤了一声,翻过身去,脸朝内了。
“怎么,闹别扭?”程栗说,“知足吧。你知道这个厅有多难进吗?”
“知道。所以才难受。”
程栗冷笑,“难受?难受的事情还多着呢。自个儿选的路,怨个什么劲?”
“没怨。”廖嘉年简简单单几个字,“睡了。”
然后他当真没了动静。
程栗啧了一声,抬手点了支烟。隔了一会,他骂了一句草,脱下自己的外套,起身披在了廖嘉年身上。
“小孩子脾气。”程栗说话间夹着一口烟,正吐在廖嘉年后脑勺上,一时间弥漫开来。廖嘉年咳嗽了两声,没说话。
程栗站在边上等了一会,没听见回音,掏出手机准备刷行程,却听见沙发上那人轻轻的一句话:
“明天…The NewYork Times(纽约时报)会怎么说…”
程栗顿了一顿。他吸了口烟,无所谓的语气:“Disaster.(灾难)”
沙发上的人蜷了蜷身子。
他们都心知肚明,刚才演出的效果用惨烈来形容并不过分。错音、漏段、情绪不到位,这就不提;观众甚至还在乐曲中鼓掌。
乐章之间鼓掌就已经很叫人窝火了,乐曲之中鼓掌…这场事故,足以让他被古典音乐界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说实话,这是观众素养的问题。像音乐厅内吃东西、带小孩、亮手机,于情于理不该怪到演出者身上。然而事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这些事情都难以启齿,这种理由也绝不会被接受。
底气足的指挥,甚至会因为观众一声咳嗽而停下乐队,从头再来。而廖嘉年不能。他早已不是当年的肖赛冠军了,也再也维持不了那样让人挺着腰板抬头做事的钢琴水平。他有什么资格怪观众?
他其实很清楚,自己和当年刚出师的状态是天壤之别。
卡内基音乐厅,美国古典音乐最具代表的场地之一,无数演奏家梦寐以求的圣殿。在音乐专业学生眼中,这个大厅的价值远远超过了维也纳那个付钱就能去溜一圈的鬼地方。廖嘉年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就踏进了卡内基的门槛,办的还是个人专场。程栗将消息告诉他的时候,他心里雀跃地快要跳起来,好像一下子变回了当初那个音乐学院的少年。
可是接下来,就是现实的兜头一盆冷水。
程栗告诉他,他的准备时间只有两周。
廖嘉年心里一阵泛苦。他从未后悔过和林书的决裂,也从不怀念过去的世界。但他好像总是在某些瞬间,会不由自主地忘记,他已经不再是古典音乐的朝圣者,也已经失去了慢慢打磨作品的资格。
这是个瞬息万变的时代,而他已然纵身一跃,跳入人群的海洋。
明天早上,他演出失败的消息会成为每个演奏家早餐时的话题,全世界的报纸都会刊登尖酸刻薄的评论。当然,除了国内的。程栗是操控舆论的好手,他自然相信主流媒体绝不会说一句反话。况且,他还有那么多粉丝——
的确,还会有批评的声音。在所难免,廖嘉年心想,无可逃避。
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程栗叼着烟走到梳妆台边,拎起手机扫了一眼。廖嘉年也已翻过身坐了起来。程栗将手机一把抛过去,取了烟,不紧不慢地道:
“喏,追债的来了。自个儿慢慢处理吧。”
廖嘉年按下接听键,才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江何。
“师哥。”
江何每每跟他通电话,都要压着声音,作贼似的,生怕被林书或者江著言听见。而这一回,他的语调却异常严肃。
廖嘉年疲倦地靠进沙发中:“怎么了?”
“我看了直播。”江何第二句话仍旧严肃得很。
“嗯…”廖嘉年简单应了一声。
“师哥。”江何的声音顿了顿,接着说道,“回来吧。”
廖嘉年笑了起来。
“阿何,”他似乎被余留的烟气影响到了,连连呛声,“你开玩笑吧?”
“我是认真的,你回来吧。老师现在真的很消沉,只要你回来,他一定——”
“林书和我已经没有关系了。”廖嘉年道,“甚至,你知道的,我和古典音乐圈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那你为什么去卡内基?”江何逼问,“为什么不去个金色大厅?上个春晚?天天向上,快乐大本营,这些地方不是更适合现在的你吗?”
为什么去卡内基?为什么还要踏进音乐学院学生心中的圣殿,为什么非要弹上一整晚的肖邦?
在林书手下这么多年,日夜打磨出来的肖邦。
难道不是放不下,难道不是想回头,难道不是…心里还有那份热忱吗?
江何没有问出来,但廖嘉年听得清清楚楚。然而他却往后靠了靠,用戏谑的语气答道:“经纪公司安排的。”
江何久久没能说出话。
“行了,”廖嘉年坐了起来,声音也有力气许多,“别瞎操心,读你的书去吧。”
廖嘉年等着江何忿忿地挂断电话。然而后者却并没有放弃,反而彻底冷静了下来。江何以一种嘲讽的语调接道:
“你知不知道,今晚为什么有人在叙四当中鼓掌?”
廖嘉年没说话。
“因为他们大半是国内的观众,因为他们中很多都听不懂古典音乐,因为他们——
每一个人都是冲着你这张脸。”
最后一句话说得很重。廖嘉年也变了声色:“江何,注意你的措辞。”
“流川的乐团群里已经炸了,想听听大家怎么说你吗?”江何笑了一声,很愉快的样子,“我给你念一念啊——”
“喏,这条是钱宁的。‘廖总无敌,叙四弹到一半,观众忍不住热泪盈眶,集体齐声叫好。’”
“这条,梁姐的,‘优秀!厉害!好!牛逼!’”
“想听听鲲爷的吗?‘卡内基的负责人今年想必是有了新的口味,因为今天晚上我所听到的那些个玩意,似乎是东南亚菜市场与陕北民族风格的混搭,令人啧啧称奇,果真是国产货,百闻不如一见,非同凡响。’”
“你的综合类大学乐团里都是非专业学生,”廖嘉年的声音里隐隐透着点怒意,“你根本已经不在这条路上了。”
江何轻轻松松地承认道:“没错,我根本已经不再这条路上了,他们也都不够专业。但是,他们才是真正热爱古典音乐的一群人。他们才既是身临者,又是旁观者,既知晓水准高低,又不过分代入同情。师哥知道,你在这样一群人当中,名声有多差吗?”
“还是说,师哥更愿意看看cctv,逛逛论坛,接受女性粉丝们赞美你的英俊潇洒?钢琴王子,古典乐天才——”
江何陡然拔高了声音,一字一字地质问:
“究竟是谁,已经不在这条路上了?”
廖嘉年一阵窝火:“没有把一生都献出来的人,毫无指责我的资格。”
江何问:“那老师有资格吗?”
廖嘉年皱了眉,他反问过去:“林书让你打的电话?”
江何否认:“他要是知道,非揭了我的皮。”
“那真是感谢林书高足冒着生命危险的劝诫了,”廖嘉年冷声道,“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
“我的事情很好,”江何敛了笑意,肃声道,“师哥呢,你好吗?”
“不劳费心。”
“是么,”江何道,“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那廖总可记好了,从今以后,各大论坛上黑你的主力军,都会加我一半的功劳。看得下去,你就接着逍遥,看不下去,欢迎来找我算账。我在哪儿,廖总应该都知道。挂了,后会有期。”
江何当真挂了电话。
廖嘉年长出一口气,将手机扔在一边。程栗见他结束了,倒了两杯加冰的威士忌,也坐在了沙发边。他将一杯酒递过去,问道:“怎么样?骂你了?”
廖嘉年接过酒杯,狠狠灌了一口:“你说得没错,催债的。真难对付。”
“你们家江何小子,也是块好料,”程栗道,“不知有没有希望——”
“想都别想。”廖嘉年又灌了一大口,酒杯中瞬间只剩下冰块碰撞,“你最好别试,否则电脑被黑了别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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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你们快看!!!江何他居然这么嚣张!!!呸呸呸!!!
天哪你们快看!!!我居然在骂自己写出来的人!!!呸呸呸!!!
此情此景,难道没有留言的冲动吗!来,操起键盘,大家来说话吧!
(此外,滴,张鲲已上线。)

楼主 风鹭子  发布于 2017-03-02 20:02:00 +0800 CST  
肖邦叙事曲第四号,廖嘉年被打断的演奏。这是最最最最最最最爱的里秃的版本!!
分享 Sviatoslav Richter 的歌曲《Chopin: Ballade No.4...》http://tb.cn/Y0gYP2x(分享自@虾米音乐)

楼主 风鹭子  发布于 2017-03-02 20:03:00 +0800 CST  
(番外)廖嘉年的前路
在茶馆店喝过茶的朋友都知道,我很爱讲这些故事。我讲故事的时候比较随意,没有什么章法,就是想到哪儿就讲到哪儿了。
今天在贴吧讲一回,关于廖嘉年在林书身边的那些日子。也比较短,大家随便看看好了。
廖嘉年严格意义上不能算是江何的师哥,因为他比江何入门晚了整整六年。林书过去是什么样,他完全都不知道。
林书是一个很深的人,他的一生太过跌宕,有过很多次显著的变化。江何陪过一段时间,梁安蕴陪得更久,也有一些是连梁安蕴都不知道的。他就像一份拼图,每个人面对他的时候,都只能拼出其中一部分来。
而廖嘉年对这份拼图的掌握是最少的,甚至比现在的李勉一还要少。那年他大四,也是同届里面顶优秀的人。那天上午,他在琴房里练琴,突然就有人推门而入——林书就是这样出现在他生命里的。
其实后来说起这事情,他发现林书推门的理由也不复杂,就是觉得外边听着不错,想进来听一听。林书功力多强的一个人,随便就能揪出一大把毛病来。他挑了几个要紧而把握最大的说了一说(因为有些问题可能在别人那里就不算问题,钢琴演奏也是一个带主观性的东西),说的时候态度很是谦和,完全没有在指毛病的样子,倒像是在讨论。
然而这几句谦和随便的话全都正中红心,廖嘉年当时就傻了。那之后他跟好友谈论这事情,好友眼睛都瞪大了,朝他耳朵大喊,那是林书诶你居然没有认出来吗???
他还真没认出来。他转手一查,听了几首录音,更傻了。
后来几经折腾,他就成了林书的学生。江何当时小学五六年级的样子,整日没精打采,林余安也是差不多的岁数,早跟江何玩腻了。这时候来了个固定拜访的小哥哥,他们都很开心,每天缠着他蹦蹦跳跳,问东问西。
廖嘉年是很喜欢这两个小朋友的。江何很聪明,从来不会烦到人;林余安呢,虽然那么年轻,却已经是用最严肃的态度在对待小提琴了。
音乐学院和林书家根本就不在一个城市,廖嘉年每周过来,总是带着些江何最喜欢的薄荷糖,然后笑着看小朋友怎么想法子从他身上讨去。林余安总是喜欢问他学院里的事情,每次问完了都要认认真真盘算,“将来我考进去了要怎样怎样”。
林书待他,也是尽了老师的本分,倾囊相授,毫无保留。
林书从来没有动过他。廖嘉年当时都快毕业了,再要人动手,怎么也说不过去。林书又不是虐待狂,学生既有天赋又下得去功夫,他就只负责点拨。点拨的时候也跟第一次见面那样,不是非说你错了不可,只是心平气和地讨论。
到后来肖赛之前,廖嘉年干脆就搬了过来,两个人日夜泡在琴房里,没命一样地练习。林书向来很有耐心,陪多少时间都无所谓。有时候也会争执,吵起来那叫一个惊天动地,他们都比较文明,不飙脏话,但是脸红脖子粗的状态确实不少。
能把林书的情绪搞成这样,廖嘉年是第一个。江何就从来都没有做到过。一般来说,只要林书一句话,江何立马就怂掉了,什么气势啊机智啊立场啊,就跟笑话一样。
所以他们也都知道,廖嘉年是无论如何都要走自己的路的。
分离的时候,其实也很平静。兆头在好几个月前就有了,肖赛一结束,廖嘉年就成了香饽饽,到处都是媒体报道,每天围追堵截。为了不给林书带来麻烦,他很久都不出现;又为了能妥善处理这些事情,他认识了程栗。
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头。
相识不算很久,却也是有过那么深入沟通的人,没有必要争执,没有必要惋惜。他们坐在咖啡厅里,各自搅拌着杯中的咖啡,沉默了一个下午。
最后还是林书开口问他,“喜欢这样吗?”
廖嘉年回答,“不得不。”
“你有的选。”林书说。
廖嘉年点头,却还是说:“不愿意。”
关于这段对话,我有自己的解释,但是不想说。因为我同样也在揣摩,和你们没有任何区别。我所揣摩的,并不一定准确,没有人能真正知道他们心中所想。
我是一个讲故事的人,我只说我所知道的故事。
林书听完这句话也释然了,点头表示理解。
“去吧。”他说。
廖嘉年站起身,轻轻鞠了一躬。他走推门出咖啡厅,再也没有回头。
江何的几十条短信炸了他的手机。廖嘉年只回了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保重。”

楼主 风鹭子  发布于 2017-03-03 13:47:00 +0800 CST  
欢迎加入穷死的茶馆店,群号码:131823138
敲门砖是任意一个文中人名。

楼主 风鹭子  发布于 2017-03-03 14:20:00 +0800 CST  
(6)李勉一
综合类大学多有交响乐团。交响乐团的成员有两种来源:一是特长生,二是进校考核。进校考核的乐手往往拥有令人发指的演奏水准。
一个团如果有三分之一的非特长生成员,那他们已经可能出现演出事故。如果有一半,那就铁定会有演出事故。如果这个乐团由非特长生占领了,那它差不多已经完了。
因此,各大高校的特长生招生门槛很高:都给你降分优惠了,水平再不好些,怎么带得动那帮恐怖的非特?
别的不说,像流川这类高校招艺术特长生,多半有一条硬性门槛:校级以上演出获奖。
李勉一所在的市非常机智,特地办了个比赛,目的就是给高中生发奖。全市会拨弄两下乐器的学生,都会来试一试。这个“会拨弄两下乐器”的范围很广,上到林余安这种已经赫赫有名的后生,下到小时候学了一两年前来滥竽充数的家伙。
因此等李勉一掀开考核顺序表,看到大家的曲目时,直接目瞪口呆:
致爱丽丝、小步舞曲、梦中的婚礼…
他一溜看下去,水平最高的居然是一首中国曲子:夕阳箫鼓。
夕阳箫鼓是什么水平?按照他小何姐姐的说法,是“入门小朋友弹着玩玩的敬老院慰问专属曲目”,早在三年级的时候,就已经叫他弹顺溜了。
“改是改得挺好,作曲家水平摆在那里。可是钢琴不像钢琴,古筝不像古筝,练个什么劲,”何景杨那时候边剥着桔子边吐槽,“赶紧的,给我把这本中国乐曲都啃下来,然后我们把这书烧了。快快快,楞什么楞。这曲子一个礼拜练不下来,你就给我站门口举牌子去。”
当年迫于威压,李勉一硬是在一天之内练下了开头的华彩,五天之后弹完了夕阳箫鼓,然后是浏阳河、云雀…一个夏天,民族歌曲弹得他快要吐血,此后虽然没有真如何景杨所言把书给烧了,却也是放在柜子里落灰,翻也没翻过。
一晃这么多年,李勉一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还有再见这曲子的一天。
而他报了贝多芬热情奏鸣曲的第三乐章,一块极其难啃的硬骨头。
为了练好这曲子,他天天跑去何景杨家里找事,求着她盯住自己的错处,一旦揪出来,反反复复就练上几十遍;焦虑到半夜三更打爆王传瑜的电话,甚至有一回凌晨两点出现在对方家门口,狂按门铃将其吵醒,然后不管不顾地练习到天亮,吵得王传瑜骂了一晚上的娘;将国内国外每一个经典版本都听了个滚瓜烂熟,只要不在上课、睡觉、练琴,他就一定插着耳机。
他练得眼前发虚,听得近乎反胃,总也觉得自己完成不好。
甚至在今天早上,他还近乎崩溃,对着王传瑜吼到精疲力竭,最终还是被拎着领口强行扔进赛场的。
结果,等到了这儿,他发现自己面对的就是这么一群家伙。
别人都是弱鸡,这很好;然而对他先前的恐慌,真是天大的嘲讽。
李勉一用冷水狠狠地泼了几回脸,好容易清醒冷静下来,走出洗手间,一个拐角,却撞见了一个人:
林书。
李勉一的心脏猛跳了一下。猝不及防。他被钉在了原地,连招呼都忘了打。
林书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就像从未见过他一样。李勉一过了好几秒才想起来回头,发现对方竟然走向了弦乐赛场。
对哈姆雷特来说,行动还是放下,这是个终极问题。而对李勉一来说,跟过去还是转回来,这他妈根本不成问题。
李勉一抬腿就走向了弦乐赛场。
说是赛场,实际是个教室。窗帘开着,大门紧闭。有引导人员会去后考室里一组一组喊考生来,而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入内。
闲杂人等,专指李勉一。因为林书显然是直接被放了进去。
李勉一也不敢敲门,探出半个脑袋,看了一眼。
他实在是很想给王传瑜发短信,或者跟何景杨通个电话,无论是谁都好。偶遇林书,这个事情太严重了,他有点崩溃。可惜由于考场纪律,他的手机早就被收走了。
李勉一往教室里面看了一眼。演奏已经开始了。
教室中央站着一个身穿纯白T恤的少女,她侧后方的钢琴旁坐着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年的眼睛就没有一刻落在琴键上。他全程注视着小提琴手的动作,呼吸起落间为她做出最恰当的配合。少女闭着眼,运弓舒畅自由。
隔着紧闭的门窗,光这么一瞧,就能知道,这样大气潇洒的台风,除却天赋以外,一定是自小演出比赛无数锻炼出来的。
李勉一刚开始还左顾右盼地找林书,后来却被台上的两人彻底吸引了注意力。
江著言的学生,无论技术练得如何,站在台上都是焦点。沈钱宁靠着极其抓人的演奏,在乐团里一曲成名,让原先的首席心甘情愿地让出自己的位置;林余安则比他更甚一筹。她是江著言最看重的学生,这里面完全没有掺杂和林书的交情。
林余安站在全国比赛的台上,拿到手中的金奖,也从来没有一次以“林书的女儿”自居。她的每一步,虽说兼有天赋和运气,却实实在在都是靠自己走出来的。
这首福雷的悲歌,原本是写给大提琴的作品,却在林余安的运弓揉弦中迸发出层层叠加的独特感情。
低落、凄怆、挣扎、迸发,情绪紧凑,吊得人移不开眼。
李勉一还不认识林余安,只隐约听说过这个名字。多年之后他再回想起来,只觉得有些人生来就是为了站上舞台,这是怎么也羡慕不来的。
他扒在窗户上看得如痴如醉,等曲目结束后还没有回过神来。冷不防地,他身边的教室门一下子打开——
林书从里面走出来,一转头就见到了李勉一的蠢样。
李勉一突然就尴尬到了极点。他一下子站直了,脸腾地变红,手足无措。林书又是看了他一眼,竟是转头直接离开,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留,干脆决绝。
刚才演出伴奏的少年跟在后面出门。他看见李勉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似乎笑了一笑,然后问道:
“学钢琴的吧?”
李勉一点点头。
那少年往走廊另一头的钢琴赛区扬扬下巴:“比过了吗?”
李勉一嗓子紧得很,声音干巴巴地:“还没有。”
“什么曲子?”
“贝多芬,…热情三。”李勉一说。
少年似乎一下子提起了兴致。他回头看了一眼林书远去的背影,又拍了拍李勉一的肩膀道:“好好表现。”
说罢,他转头就小跑了起来,三步两步冲到林书身后,接着在李勉一惊惧的目光中,整个人挂在了林书身上。
……
李勉一坐在候考席上的时候,内心已经满是惊涛骇浪。
林书竟然就坐在他对面——活的!活的林书身旁分别坐着刚才演出的少年和少女。
李勉一之前那位姑娘的车尔尼练习曲实在弹得太差,速度放慢了起码三倍,错了一大把音。他坐在一旁,心惊胆战地看着林书眉头越蹙越紧。那姑娘显然也被吓得不轻,弹完曲子,连鞠躬都免了,直接夺门而出。
李勉一实在没心思为之哀悼。他自己都快要吓死了。
别说刚才被撞到那副狗样的尴尬还没散去,也不提上次还以极其灰头土脸的姿态吃了闭门羹——这可是他头一次在林书面前弹琴啊!
他突然庆幸自己的选曲,又忽然悲哀起来。
他的贝多芬,他那时不时让自己都无法接受的贝多芬,林书听了,会怎么想?
“96号,李勉一。”
李勉一蹭地站了起来,身体僵硬地走到钢琴边,对着评委席鞠了一躬。
坐在正当中的冬瓜头老师道:“报一下学校,曲目。”
李勉一声音打着颤:“九中,贝多芬热情奏鸣曲第三乐章。”
他说完学校,评委就刷地全都抬了头;等报完曲目,他们眼睛都亮了。
李勉一又微鞠一躬,回头坐在了钢琴前。他刚才拼命克制着没去看林书的表情。
这种时候,出错几乎难免,全部崩盘也有可能。李勉一最不擅长背谱,而且只要中途打断了一处,就再也别想能接下去。所以他不能错,一点都不能。
这时候他想起王传瑜。以王传瑜的观点,此刻他应该尽自己所能地做一些暗示,多离谱都行。其实真要状态不好起来,喊什么都没有用,不过试试总是好的。
老子是拉赫玛尼诺夫转世,老子全世界最牛逼!
他在心里对自己喊了三遍。带着这股豪迈劲,他抬手,极富张力的一个八度砸了下去。
落音的那一刻,他就把林书给忘了。
贝多芬的奏鸣曲向来以激情澎湃著称,热情更是其中具有黑洞般表现力的一首。开头几个八度之后,右手起音,如暗泉流水,贯畅中隐隐含着爆发。
左手的和弦从极轻开始,慢慢加重,从流水中脱离出来,逐渐成为了辉煌而恣意的主旋律。
那之后的一切都如同演练了千百遍,旋律暗下去归于流水,又再次脱出,如同金光灿灿的雕像,在白日的照耀下迸发出信仰一般的光彩。
整首曲子走下来,没有一个音拖拍,没有一秒钟让人放松,整根弦绷得紧紧的,一气呵成,把人心底里那点躁动和渴望全都点燃起来。李勉一弹完最后一个音,评委老师们居然齐刷刷站起身来鼓掌。
他手心里已经攥满了汗水。
他转头去看林书,竟然看到了鼓励的笑容。林书的右手在腿上轻轻拍着,似乎也在为他鼓掌。
李勉一脑子里嗡地一声,从琴凳上一头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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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勉一和夕阳箫鼓的恩怨情仇,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小棉衣是一个天生的贝多芬演奏者,他不需要任何思考,对热情三的演绎近乎本能。

楼主 风鹭子  发布于 2017-03-03 22:36:00 +0800 CST  
热情奏鸣曲第三乐章,林书第一次听到小棉衣弹琴呢,也是运气很好。 分享 Maurizio Pollini 的歌曲《Beethoven: Piano Son...》http://tb.cn/OCDA02x(分享自@虾米音乐)

楼主 风鹭子  发布于 2017-03-03 22:37:00 +0800 CST  


楼主 风鹭子  发布于 2017-03-04 21:17:00 +0800 CST  

楼主:风鹭子

字数:96791

发表时间:2017-03-01 04:3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12-15 10:05:51 +0800 CST

评论数:2620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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