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溪苑】【原创】独臂师匠(钢琴,师生,训诫)

(24)江何.下
哭得差不多之后整个脑袋都是懵的,江何说脑袋不太清醒,想去冲个澡,林书没说什么,只叫他当心时间,不要晕在浴室里。热水冲一下确实好了很多,起码精神上完全舒缓下来了,想得清楚的想不清楚的,都暂时存档,留待以后再慢慢消化。
结果等他带着身水汽出来的时候,琴房的门已经锁上了。明明还没有谈完,林书不可能把事情拖到明天啊?江何试探性地敲了敲旁边书房的门,没想到它直接是虚掩的,一敲就自己开了。林书正坐在桌前写东西,听见动静就抬起头,让他把门给带上。
这句话就跟条件反射似的,江何下意识就往书桌上看,发现老师果然是存了教训的心思,竟然把琴房里的藤条带过来了。江何顿时觉得脑袋又晕起来了,像是刚才灌了浴室里的水汽,直接就是一沉。林书那边已经在整理纸稿,江何于担忧自身安危的间隙扫到一眼,发现那居然是一叠五线谱!林书帮人扒谱的时候,从来都是用电脑软件的,今天怎么会想到要拿纸笔……
江何突然有了一个猜测,瞬间就把自己的事情抛到脑后了,几乎不敢相信,小心地问道,“老师…这是?”
林书叠好那寥寥几张五线谱,随口应道,“写着玩的。”
这怎么能叫玩!江何特别惊喜,“您开始作曲了?”
真是写着玩的…林书抬眼就能看到江何眼中的希望感,这种感情实在是太纯粹,他是非常单纯地想着他好,因此无论如何都会很触动,话到嘴边也说不出口了,转而道,“写着试试,以后的事情再说。”
但是江何没这么容易放过他,已经自顾自地上前翻起来了,“是什么曲子,奏鸣曲,练习曲,还是协奏——是钢琴独奏吗?!”
可能吧,林书单手持着铅笔,轻轻点在卷首上,“如果钢琴表达得出来,就不用别的乐器了。还没写完,你想试试吗,过两天我改好了给你——你别又哭了!”
林书抬头一看,完全惊呆,头都跟着疼了,“你今天怎么这么爱哭?你暂停一下,下次再哭行吗?”
江何紧紧攥着那叠谱说我没有哭,林书也不好逼他,伸手也不是,缩手也不是,这么多年来,他少有地感到没辙。结果还是江何自己没控制住,一个眨眼,真的就又哭起来了,可能情绪波动过后很难真正平息,他干脆就把话跟豆子一样全倒了出来,“我等了好多好多年了…我也不是说,您原先那样过不好,我就是觉得,我就是觉得…”
像林书这样天赋异禀的乐手,本应该在舞台上耀眼六十年。
他掀起的巨浪本应横贯整个世纪,他的演绎本应撼动无数先人的绝伦表演,在数百年后还要叫人深夜自卑地合上琴键,说钢琴的语言已经被他穷尽,就像现在的人看霍格维茨、里赫特、拉赫玛尼诺夫…这才配得上他的努力与才华。
他怎么能在二十出头的大好年华就堕入谷底,再不复返呢?
属于他的时代还没有开始,怎么能彻底走向终结呢?
希望比绝望更容易叫人脆弱。他又哭到说不下去了。这简直……林书轻轻叹了口气,想了想,接过乐谱,在扉页上刷刷地落笔道:
献给我的学生 江何
望岁月善待他
江何本来只是替林书高兴,看到这两行字突然就愣住了,很想说这么重要的第一部作品,不能就这么草率地写给他;又舍不得真的拦住,最后嗫嚅了半天,竟然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好在林书都知道,他合上琴谱,递了张纸巾过去,“本来就是写给时间的,很适合你。而且没有****更懂它,你看了谱就知道了。”
江何点点头,这样的理由总是能够说服他。林书拨弄了两下铅笔,见他不哭了,语气轻描淡写地道,“现在清醒了吗?”
什么清醒不清醒的?江何茫然,之后才想起来,杀进浴室之前他好像有这么说过,但是这都多久了,怎么还能把话题捡起来就说呢?而且清不清醒的很重要……吗?
林书竟然直奔主题,伸手就把藤条够了过来。江何这回是真的清醒了,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掉头就跑的本能,低下头轻声道,“现在没事了。”
那好,林书拿藤条点了点他的手腕,“说说这件事吧。刚才怎么打他的?”
这件事对他们来说确实没什么好讲的。江何顺从地伸手,诚恳道,“对不起,刚才是我没想清楚。”
“道歉的话跟李勉一说去,我又不能替他原谅你。”林书说,“你那些话,说了也挺好的,不管他能不能听进去,总要跟他说才行。但你有什么话是不能好好说的?”
藤条在空调房里搁了很久,抵在胳膊上带着丝丝凉意,江何低头正好看着它,挥起落下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熟悉的疼痛感一下子就涌上来。这种时候他不太敢说话,只能静静地捱着,心里默默地计数,从五下到十下再数到二十,这种疼又急又猛,一时间什么心理建设都是空白的,只好抬起另一只手腕轻轻咬着,免得喊出声来。
林书却突然停下来了,眼都没抬地道,“刚才还很能讲,现在怎么不说话了?你别挡着,有什么话就直接说。”
江何顿了一下,开口道,“我——嘶!”
刚说了一个字,藤条就又一次抽了下来,胳膊上几乎已经被轮了个遍,又伤上叠伤,他连计数都计不下去,无声地抽着气。
林书停下手,问他道,“你怎么不说话?要是有道理,就反驳我,没有人堵你嘴。”
江何闭着眼睛缓了好一会,终于艰难地蹦出几个字,“但是如果——”
他的话又被截住了。小臂上红了一大片,甚至有几条叠加的伤痕肿了起来,林书就跟没看到一样,仍然不管不顾地往上抽。这哪里是能抵御的疼,江何半挣着往后缩了缩手,理智又强硬地逼迫他将胳膊重新递出去,实在懵得没办法思考,他直接半跪下来,左臂完全贴在桌面上,被右手紧紧攥着,一边颤抖一边把脑袋抵在右手腕上,在林书看不见的地方,无声地闭眼喊叫。
林书并不放过他,居然又停了下来,声音平静如常,“我没有不给你说话。为什么这么安静?”
江何闭着眼睛摇头。他什么都想不了了,脑袋里只有一个疼字横冲直撞,神经牵扯在一起突突地跳。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表达得不太清楚,那再说一遍吧——我让你反驳我。你有什么话是不能好好说的?”林书说。
没有,江何埋着脑袋,压抑着颤抖,声音极轻地回答道,没有,真的没有…
他这么聪明,此刻全都想明白了,比疼更难受的是后悔,被暴力压制的时候根本就没办法去思考反驳,可能真的只有体验过才会感同身受。林书可能是听见了他的回答,终于缓了点声音道,“权力会让人不自知,在哪个领域都一样,在任何一件事情上都一样。要是既不被反抗,又不知道自省,就很容易变本加厉,长成可笑可怖的样子。你可能觉得我小题大做,这也没关系。这是人天生就有的弱点,既然已经小题大做了,就请你更要好好记住。”
“没有…”江何轻声答道,“我知道了。”
“不仅是要自省,要接纳别人的反抗,还要反抗别人。”林书说,“必要的时候,你得反抗我。你可以永远信任这么多年的关系,但不可以永远信任我这个人。”
江何埋着脑袋轻轻点头,“我明白。”
“你给他造成的伤害,远远大于你的想象。”林书平静地补充道。
“…我明白了。”江何咬着下唇答道,声音都开始颤抖。
林书总是这样,一旦决心要戳破什么,就完全不留余地,好像平时那些懂得绕开雷区的敏感,此刻通通都消隐无踪,像是水铸成了刀,竟然跟铁一样地锋利,一样地冰冷。
但是江何并不怕他,于他而言,这种冰冷和温暖同样不可缺。
林书待他稍稍平复了一些,就叫他抬起头,说总是埋着脑袋容易变傻,江何差点笑了出来,但还是依言照做了,刚一抬头,冷不防就被问了一句:
“又和嘉年吵架了?”
吵…什么架?完全是猝不及防,江何从语言到表情都噎住了,一时之间连瞒都不知道怎么瞒。
“别想着瞒我,”林书说,“太明显了。他又搞砸了什么演出,电话里跟你说什么了,把你给气得这么——”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评价道,“魂不附体?”
江何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最后还是说了实话,“我见到他了。”
什么?这让林书都有点惊讶了,隔了几秒,他客观地评价道,“了不起。”
没有,江何听得急了起来,“我——对不起,我不会再去见他了。我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碰巧撞到了?在呼朋引伴地把您的女儿带去闹吧玩的过程中?
江何闭嘴了,他现在极其少见地感到了后悔,他打定主意,今天就是死也不能把实话说出口。林余安同学,你要害死人了!
江何内心已经十分悲壮地想好了自己的结局,没想到林书居然没再问下去,只轻描淡写地提醒他不要跟公众人物干架,要注意对方的影响。江何百口莫辩地想解释自己不太擅长跟人干架,因此这种忧虑完全是多余的,但是林书显然并不想听,客客气气地将他请出了书房。
夜色很深了,这处公寓的一半已经沉睡,另一半则灯火通明。就像过去的无数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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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难!写!了!
(灵魂咆哮)

楼主 风鹭子  发布于 2018-01-24 01:23:00 +0800 CST  
不好意思,昨晚那更写崩了,就…当平时世界看吧!
我想想怎么搞…

楼主 风鹭子  发布于 2018-01-24 10:07:00 +0800 CST  
不行,老子不改了,就这样吧

楼主 风鹭子  发布于 2018-01-24 13:36:00 +0800 CST  
(25)李勉一
“我还是想弹琴。”李勉一说。
他在王传瑜的客厅里坐了三个小时,刚开始是疯狂的倾诉,他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以及支离破碎的感受,全都语无伦次地倒了出来——没有按照时间顺序,也毫无逻辑性,仿佛表达只是为了表达,而非能让对方听懂。他仍然期盼着回应,而王传瑜却保持着沉默,简单地看了下他的手臂之后,就去把医药箱拎了过来,专心地开始处理伤口。
其实也没什么,最多只是红肿而已,一两处轻微的擦破皮,还不如新纸划破手来得锋利。李勉一觉得有点焦躁,“我真的不明白,我觉得他不讨厌我,但是今天就突然发脾气——”
“你不能指望一个人永远都能保持耐心。”王传瑜说。
“对,我知道这个,”李勉一抓了把头发,觉得手指很难受,很想要活动开,“我也明白他为什么会发脾气。但就是,…我觉得他不相信我。”
他干脆在头皮上开始弹音阶,指尖冰凉地敲击在脑门上,情绪舒缓了很多,“我主要不是担心他。他跟林老师的关系特别近,他这样想了,不知道林老师会怎么想,难免会受到影响吧…还有就是这个问题,我真的完全弹不出来中国的曲子,我都不知道为什么!”
“是的,”王传瑜面无表情地说,“我也不知道。”
“我还是想弹琴。”李勉一又提了一次。
“如果你半夜十二点再在我家弹肖邦练习曲,我就把你从这个楼顶上挂出去,让你体验一把高空速降。”王传瑜冷酷地说着,提着整理好的医药箱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李勉一警惕地问。
“睡觉。”王传瑜说,“我很困。”
“能不能再陪我说一会——”
“不可能。你也给我睡觉。”
“但是我睡不着。”
“关我什么事?”
李勉一噎住了。他想了想,小心地迂回道,“那我不弹肖邦练习曲,我弹夕阳箫鼓可以吗?”
“你现在弹得了那个?”王传瑜狐疑地看着他。
“……”李勉一沉默了几秒,“好吧我不能。”
“那你不准开我的琴盖,否则我就让你体验速降——说到做到。”王传瑜这句话不是纯然的开玩笑,字与字之间迸溅着火星,随时可能爆发。
李勉一顿时就闭嘴了。隔了一会,他示弱道,“我现在真的很难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惹你生气……”
王传瑜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他刷地一转身,到窗边把所有落地窗都咔咔咔地锁上,又把两层厚厚的窗帘哗啦一下合了起来。城市的光影撤出了这个空间,一盏吊灯静静地挂在头顶,万物寂静无声。
他从箱子里翻出两幅森海的头戴式耳机,转身从CD架子上抽出一张西贝柳斯,搬着电脑坐到了李勉一身边,以强硬的姿势把耳机扣在了对方头上。
“不好意思,这位客官,小店古典碟不多,你将就一下。”他没好气地道,“认、真、将就一下。”
碟片缓缓地送进电脑,在这个城市上方的安静客厅里,湖水肃穆地载起雾蒙蒙的天空,黑森林在孤独的土地里破土生长,铺开北欧天际的一片幻境极光。

第二天到林书家上课的时候,李勉一满脑子都是北欧的风土,如果说先前他还能努力地感受到一点点中国曲子的意境,现在就是彻彻底底的白纸一张了。这要他怎么面对老师?
打倒是没什么,问题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辜负老师的期望,林书会不会觉得当初看走了眼,会不会觉得他就到此为止了,甚至会不会再也不想费心,直接客客气气地请他出门了事?
李勉一甚至能想象林书轻轻叹气的样子。他魂不守舍地走在路上,有一百句话想要解释,但觉得每一句都苍白无用。
通往林书家的那条路很熟悉,每一株草木他都记得,此刻紧张感就从这些熟悉的地砖缝隙里、随风摇摆的树叶后面、灼人的太阳下钻出来,发射有力的丝,勾结成网,拖拽着他寸步难行。
最后他停在单元楼前,完全失去了抬手按响门铃的力气。换作以前他可能已经掉头跑了,但是这几十天来林书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那种沉静而深不见底的精神力量,还有那种平静又理所当然的专业自信,都早早地在他心里种下了钩,此刻竟然生生地拽住了他,要往前去,无论如何不能回头。
李勉一觉得,他跟谁都无法解释这一刻的感受。两方的力量各自夺取了对他的控制,将他死死拽住,竟然把他生生困在了门铃前。
他急促而剧烈地喘息着。怎么办,哪里还有行动力?
旭日当头,小区里的居民热火朝天地在继续他们的生活,烘烤用的铁桶慢慢转动,板栗咕噜咕噜地从一格滚动到下一格,在火与铁砂之间痛苦煎熬着,走向它们的香糯成熟。电瓶车叮铃铃地驶过卖菜的小街,做豆腐的人挑着最原始的扁担,点心铺门口来客络绎……没有人注意到,就在他们近在咫尺又视而不见的地方,一面沉寂十几年的堤坝在慢慢崩开裂痕。
这是第一注微不足道的水流,就在最平凡不过的一天。李勉一突然抬腿用膝盖狠狠撞了一下铁制的防盗门,然后借着疼痛的力气挣脱无力的丝网,猛地抬起手按响了门铃。
他仍然对未来充满惶恐,但是此刻他要去直面后果。
上楼其实还是很艰难,李勉一是直接从楼梯上冲到老师家门口的,按完门铃之后,他就丧失了所有的力气,靠着边上的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抱着膝盖剧烈喘着气。
林书打开门吓了一跳,没来得及问什么,李勉一突然仰起头,开口就道,“林老师对不起,我昨天什么都没想出来。然后那首曲子也没有进展。”
说完这句话,他就低下头不作声了。
林书看了他一眼,不予评价,说先弹一遍听听吧。这句话跟预想中的一样凉,但是走都走到这一步了,还能跑到哪里去,李勉一掀开琴盖,按下第一个键,才发觉自己连手腕都在抖。
不投入的时候很难弹好琴,越是焦躁,就越是乱,一首曲子弹得七零八落,甚至远远不如以前。他心慌得厉害,还没有弹完就停下了,心里千思万绪堵在喉咙口,他猛一转头,紧张又急迫地道,“对不起——我……”
他说不下去了,也不敢抬头,只能低下头盯着地板,紧紧攥着指尖,好像在等待宣判。
然后他听见林书说,“好一点了,这次能听见水。”
李勉一突然抬起头,好一点了是什么意思?明明这么不堪入耳?
“就是很乱,像锅开水,”林书继续点评道,“你太紧张了。再来一遍试试吧。”
然后他就不说话了。李勉一渐渐平复下来,回过头去又弹了一遍。琵琶的弦音点开湖面的平静,第一个和弦落下,万物俱寂。风从遥远的北方而来,迅猛的力量积压、凝聚,慢慢地逼近湖面上空,有什么东西一头扎进湖底,狂风紧随而来,掀起一片惊涛……
“可以了。”林书突然打断道。
李勉一多弹了好几个小节才听到他的声音,湖水慢慢褪去,他回到了琴房里。
“昨天是不是听了什么北欧作曲家的东西?”林书问他,“格里格?贝瓦尔德?西贝柳斯?”
他看着李勉一的表情,猜测道,“西贝柳斯。你别紧张——听别的风格又不是什么错。”
李勉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还是点头承认道,“昨天心情不太好…就听了一晚上。”
“然后就直接用到了曲子里。”林书说。
李勉一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如果这是嘲讽,那未免太无意义,太袖手旁观了。不满意就说,不能接受就轰他出去,这样吊着算什么意思?
情绪涌上来的时候根本控制不住,理智却告诉他不能把这些说出口,于是他死死垂着头,用深呼吸来让自己平静。
林书安静了一会,然后突然开口道,“我一共给了你三周时间,你交了一份白卷。”
李勉一几乎是立刻就感到心脏一沉,沉甸甸地砸在胃上,下一秒脑袋就嗡地一下,他几乎要冲出去呕吐。但是林书下一句话却又说,“这个结果并不重要。”
“如果你自己能想明白这个答案,当初我就不会留你,因为那意味着我对你来说毫无价值。到现在,我也不能说,在这件事情上,我究竟帮到你多少。我问一个问题,”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极其认真,“你体会到进入曲子的艰难感了吗?那种明知道临界点就在眼前,却只能在周边打转,根本无法打破它的无力感,你感觉到了吗?”
李勉一点点头,林书像是稍微松了口气,“如果你能记住这个感觉,我认为这三周就没有白费。”
他从书桌上够过来一叠活页纸,在上面刷刷刷地开始写字,同时说着,“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能这么快地融入西方乐曲?你小时候都听些什么,读些什么,有印象吗?你平时读什么书?”
李勉一想了一会,“我妈妈比较喜欢莫扎特…家里有音箱,就一直会放。然后以前启蒙会看世界名著之类的……最近几年看的书很少了,”
他有点不太好意思,低声说,“就是些神神叨叨的东西,还有魔戒,哈利波特这些畅销的…”
林书的笔顿了一下。然后他若无其事地接着往下写,“那你有没有想过,要怎么才能进入一首乐曲真正构造的世界,传达它本身的含义呢?”
李勉一措辞了一会,“我觉得,应该是两个方面,一个是技术上的,对谱上记号的还原,还有就是感受上的,听曲子的时候受到的触动,把那些东西抓住,然后演绎出来。”
林书对这个答案不置可否。他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然后撕下那张活页纸,递给了李勉一。
那居然是一份书单?李勉一从上看到下,发现没有一本是他感兴趣的,而且一看就非常无聊,最后一行居然还有《全唐诗》?
“本来不想加的,考虑到你的…实际情况。”林书委婉地说,“还是补一下吧。”
“可是…为什么?”
“现在想起来提问了?”他站起身,令人熟悉而极度不安地绕回了书桌后面,拉开抽屉道,“太晚了。”
李勉一目瞪口呆。他林老师上一秒还好好地在跟他讨论问题,下一秒就抽出戒尺邀请他过去算账……这是什么令人崩溃的操作?
他试图从林书的表情里读出一点点开玩笑的意思,可惜没有,林书跟往常一样认真,也不催促他,就站在那里等,好像笃定了他会过来。
李勉一低着头,特别认真仔细地折好了那张纸,又觉得再没有借口拖下去了,只好闭着眼趴了过去。
“上次说过了,再有就翻倍,记得吗?”
戒尺压着话音的末尾直接打了上来,接连三下准确地打在了同一处,那个瞬间甚至觉得骨头都要断裂,李勉一什么时候领教过这个,当即半撑着桌子支起身,直接掉了几滴眼泪。
他把生理性的眼泪擦掉,脑袋都是懵的,怕得要命,求道,“能不能…慢一点…”
林书却问他,“这是讨价还价的事情吗?”
“不是…”
李勉一彻底被理智打败,没等对方更扎心的话说出口,他就主动又俯下身去。
于是兜着风的戒尺又毫不留情地砸上来,那种钝痛感猛地贯穿皮肉,直接钻入骨髓,第二下更甚,然后是第三下,疼痛挤压在一起,又在停手的时候猛地扩散开,他几乎都站立不稳。
这怎么受得了?他不觉得委屈,但怎么才能捱得过?不切实际的念头一下子涌上来,他会不会疼死在这?
戒尺又往下挪了一道距离,同时又听见林书说,“不要太紧张,你受得了。”
他这么一说,李勉一反而慌了,“对不起,我不是…”
“这没关系。”林书说,“你冷静一下。”
李勉一深深吸了口气。昨天突然被抽了一顿,刚才又一膝盖撞在铁门上,现在挨着戒尺,他疼得太阳穴上都在一跳一跳,觉得浑身上下没哪儿是不疼的。
但这确实是说好的,怎么能说改就改?李勉一突然意识到,他其实并不希望被放过,放过和放弃实在是太相近的感觉,他需要这场惩罚,来得到某种心安。
于是他轻声说了一句没事了,就死死地闭上眼睛。疼痛并没有因为他做好觉悟就减轻多少,反而更加汹涌,为了熬疼,额头上都冒了一层冷汗,李勉一差点一头栽到桌上去,隔了好一会才慢慢平复下来,这才意识到终于结束了。
林书刚刚把戒尺塞回抽屉,等他重新找回行动力,才轻轻点着桌子说,最好不要再有下次了。
疼痛过后的眩晕感还没过去,李勉一有点说不出话,只能点头答应。
他动作缓慢地收拾好琴谱,临出门的时候,听见林书在身后说:“今天开始,把肖邦练习曲也加上吧。”
李勉一惊讶地回头,见林书竟然对他笑了下,“你不是很喜欢吗?下次弹给我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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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行码字复健的老年人累瘫了,什么也不想说……

楼主 风鹭子  发布于 2018-02-01 00:11:00 +0800 CST  
虽然迟到了,但还是跟大家说一声新年快乐、元宵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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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沈钱宁
乐团暑期的集训几乎是沈钱宁一个人统筹的。现任团长金铭在上个学期结束之后,就彻底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管理层的人打爆了他的电话也不见回音,险些报警。
金铭此人,作为一个团长和小号手,在整个乐团历史上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他开创了“乐器出勤”的先河——每次排练时,他总是将爱号搁在座位上,以示自己的存在。至于发出声音这一项,既然小号自己做不到,金团长表示也爱莫能助。而他本人呢,在宝贵的休假时光里,自然要好好地纵情山野,以获得更好的乐感。“山野”一般包括:学校的操场,后山,以及南门边的花园。通常的伴侣为单车一台,女同学一位(且每次都是不一样的女同学)。
沈钱宁曾经当着全团的面给金团长打电话,怒骂其为脑袋分家的猪,遭到一次团内记过警告,两人从此以白眼交流。而此刻,脑袋分家的猪同志正在学校门口的烤馕摊位前,跟拉二胡的大爷讨价还价。
金铭左手提着一袋五只馕,右手攥着钞票不松手,非要大爷给他省掉零头,“大叔你省我两块钱,我给你吹首曲子,保证好听。”
大爷冷漠道,“谁要听你的曲子,我卖馕的,你给钱。”
金铭苦着脸哀哀地道,“不是差这两个钱,我今天真没带零碎钱了,要不我明天来给你补上?”
“那你少买一个。”大爷说。
“不成啊,四个我不够吃!”金铭说着,左顾右盼地张望,想在这片蝉鸣鼎沸的树荫下找到个熟人。转了几圈,还真给他看见个熟悉的影子,刚想上前去,结果发现那人是沈钱宁。
沈钱宁此刻正领着单簧管声部的新生赵言言进学校,好像对目光有感知一般,他回过头来,跟金团长四目相对了。
金铭一手提着馕,一手攥着钱,猝不及防地给定在了原地。顿了几秒,他干巴巴地说道,“新生啊?”
“单簧管的。”沈钱宁倒是若无其事地带着赵言言往这边走,侧过头跟姑娘介绍了几句,领她来打招呼。女孩子穿着件碎花衬衫,风吹得袖口鼓鼓的,背后是白晃晃一片的刺目阳光,她笑着喊了声金团长好,金铭眼睛都直了,头一次由衷地为背负这个职务而高兴。
金铭赶紧把钱塞进口袋里,就着裤边抹了下手心,伸出右手道,“欢迎加入流川交响乐团。”
赵言言轻轻握了一把,“谢谢团长。”
“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金铭嘿嘿笑着说。
沈钱宁看了他一眼,没作声,金铭倒觉得浑身不自在极了,自动开口解释道,“我买馕。”
“哦。”沈钱宁点了点头,问道,“钱够吗?”
金铭刚要说话,卖馕的老头就先抢答了,叫道,“他没带够钱!五个馕24块钱,他只肯出20块!”
这一叫,金铭顿时面子上挂不住了,沉下脸来说,“我少买一个就是,你喊什么喊?”
“你刚才还不肯的!”老头心道奇了怪了,“你不是说要赖帐吗?”
“我什么时候说要赖帐?”金铭气极,一字一顿地道,“我、说、明、天、带、给、你!”
老头还想说话,却被人往眼前伸了一张五块钱的钞票。他接过钱,只听见沈钱宁说,“我替他垫一下好了,不要吵架。”
“谁要你垫钱?”金铭一把夺过那张钞票,塞回沈钱宁眼前,“你拿回去!”
沈钱宁没接,只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他。金铭也不甘示弱地回瞪着。两人在太阳底下僵持了好一会,都有点吃不消,烈日当头,树叶都蔫得耷拉下来,这么搞下去也没意思,沈钱宁轻轻别过头去,说道,“你爱要不要吧。”
然后他抛下金团长,直接领着赵言言进了学校。

正式排练开始的时候,金铭直接缺席了。陈双站在指挥台上扫了一圈,当即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于是问道,“小号首席呢?”
他的视线在各个声部之间游移了一圈,最后还是定格在一提琴那边。这几乎都成为了一种惯例,似乎在这个乐团里,陈双最信任的不是团长,而是这个才呆了一年的小提琴首席。感受到了视线,沈钱宁垂下琴弓,站了起来,“团长已经到学校了,但是可能因为跟我吵了一架,所以就还没来。”
“你们吵什么架了?”陈双问。
“就是为了买馕,吵了一架。”沈钱宁如实答道。
“买馕是怎么吵起来的?”
“他在买馕的时候遇到了我,然后我们就很熟练地吵起来了。”沈钱宁说。
全团爆发出一阵哄笑,除了新生还拘谨地坐在原处之外,只剩下张鲲还面无表情地扶着琴,双目平静地直视着乐谱,一派岿然不动的架势。
“……好的,那我们先开始排练吧。”陈双消化了片刻,敏锐地把剩下的问题吞了回去。
自从和林书通过消息之后,他就把巡演的曲目一一挑了出来,最重头的当然是钢琴协奏曲。林书的意思是想演古典乐派的作品,但是陈双更倾向于拉赫玛尼诺夫的协奏曲。林书那边沉默了很久才说,他那边可能暂时无法胜任,于是陈双又挑出另一个他喜欢的,也就是《黄河》。这回林书同意得很快,于是其他曲目也顺利地敲定了下来。
《黄河》算是中国交响乐中极有分量的作品了。它总共分为四个乐章,因极强的旋律感和叙述感而深受喜爱。很少有人会讨厌旋律,中国的听众尤其热衷于此,而陈双敏锐地抓住了这一点。这些年来他演《柴一》,演《贝九》,甚至演《马六》,这些曲子只要稍有古典音乐修养的人就能很容易能爱上,这也导致他在流川周围地区混得风生水起。而这首《黄河》他筹备已久,恰逢天时地利人和,只要演奏质量过得去,绝没有被埋没的道理。
然而在排练途中,还是出现了不少波折。一个问题在于新生的乐团演奏经验不足,像赵言言的单簧管独奏非常迷人,却很难跟上乐队的节拍;另一个问题就在小提琴身上了。节拍、音准、情感,任何一点都远远难以达到及格的标准,整体听上去乱得一锅粥。沈钱宁好几次悄悄抬眼看陈双的脸色,结果对方甚至没往这里看一眼。排练时间一到,陈双把谱子一合,转头就走了。
沈钱宁感到相当头大。一个人不可能带起整个声部,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以前练独奏的时候哪里有过这种无力感,进了流川却常常有此体会,却也无可奈何。陈双走了之后,排练厅里一整天的低气压一下子就散了。管乐的人收拾完就结伴离开,门外的热浪涌进来,空气里慵慵懒懒,到处是闲散的谈话声。隔壁二提琴的首席张鲲又开始惯例训话,各种毫不留情的指责断断续续地传进沈钱宁耳朵里,搅得他心烦意乱。
“你G弦上的A调不准。”张鲲跟一个上学期入团的小姑娘说。
“……啊?”小姑娘一脸懵逼。
“你有习惯性上偏,可能有二十音分,甚至更多。你若不信的话我们现在打开调音器来测,偏差二十音分以内的话我向你道歉。”
“我、我不是,…”小姑娘磕磕巴巴地说着。
“你应该从长音和音阶练起。”张鲲说,“你上个学期平均每周来排练厅两次,每次都将排练的曲子从头到尾拉一遍了事,我期末的时候已经提醒过你要练基本功,但是两个月过去了,毫无成效。我可以假定你手上这把琴在暑期的命运是成为一个观赏品?”
“……对不起。”小姑娘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了。
“你跟我对不起有什么用?”张鲲说,“你跟陈某人说去。或者你说说看这个学期准备怎么办?你……”
“差不多了。”沈钱宁突然开口说。
一个金铭,一个张鲲,这乐团已经够触底了,二位是要把它拆了还是怎么着?
他没来由地觉得心里升起一股火,“才集训第一天,哪里不对你给她指出来就行了,说这么多是觉得你特别了不起吗?”
张鲲也停了下来,十分难得地把视线转移到了沈钱宁身上。
“哦,原来你不是个哑巴。”他说。
“我问你个问题,”沈钱宁冷着声道,“你是不是觉得你特别正确,特别一针见血,特别不世俗?”
“看来你对此有所保留。”张鲲说。
“你知道就好。”
“但是我不理解,”张鲲说,“你有所保留的理由是什么?是觉着这个团需要有个类似‘团魂’的东西,还是觉着‘保护弱小’是一种义务?”
“你有你的方式,我有我的。”沈钱宁说,“现在我才是乐团首席。我不想跟你争辩这类话题。”
“可以,”张鲲说,“官老爷是要赶我走的意思?”
“这是你自己的理解。”沈钱宁说,“我只是认为你可以不用对其他同学这么过分。……也不用叫我‘官老爷’。”
“我文科学得不好,你能不能给我讲讲‘动用职权禁止别人说话’这种作风哪里担不起‘官老爷’这三个字?”张鲲说。
沈钱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问道。
“现在显然不是我想要怎样的问题,首席大人,是你想要怎样。”张鲲说。
“我想要你对其他同学保持一点尊重。”沈钱宁说。
“如果你说的尊重是指放任他们侮辱手上这个观赏品的话,我拒绝。”张鲲说,“除非你从这帮人里拎一个有能力指导我的出来,我二话不说立即让位。”
沈钱宁静静地看了他一会。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在集训期间找到一个能够替代你的人,你就闭嘴,是这个意思吗?”
“没错。”张鲲说。
“可以。”
沈钱宁当着两个声部的面,一把拎起书包甩在椅子上,从夹层里抖出手机,直接打了个电话出去。
“喂?余安,你最近有空吗?”

楼主 风鹭子  发布于 2018-03-13 15:24: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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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风鹭子  发布于 2018-03-13 19:45:00 +0800 CST  
(27)林余安
暑假这两个字,对林余安来说从未存在过。从前开学的时候不怎么能练琴,假期里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刚好能解决积压下来的技术难点。后来她开始到处比赛,假期里就更要磨出一两首能拿出手的新曲子,必须超越同龄乐手,必须超越过去,否则——用她的话讲——照一照镜子就觉得羞愧。
“你真应该去打电竞。”江何评价道,“我怀疑你能把整个行业都提升到新高度。”
他们一起玩过不少游戏,最疯的时候扫过steam热门排行榜,把上面排名前五十的全给买了。林余安玩起来根本不是人,尤其是那种对战类的,直接能杀红眼,而且上手极快,几天时间就玩熟了。但是玩到后来总是会被江何超过,倒不是他们在手速或者反应力上有什么差距,而仅仅是因为她要去练琴了。
“小提琴耽误了你的无限可能。”江何惋惜地说。
“没有的事,”林余安对着校音器在练长音,这种练习占用不了太多精力,于是就顺口答着话,“现在电竞战队不是只收男的吗。”
“只是男女分开,就跟其他运动项目一样。”
江何坐在写字桌前,托腮盯着眼前铺开的稿纸,右手熟练地转着笔,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天。他身后的窗帘合上了薄薄一层,给风掀起来一角,空气里有夏天的闷湿,外面有只蝉叫了一声,很快蝉鸣铺天盖地。这种时候就会觉得时间珍贵,好像很久以前也是一样的夏天一样的蝉鸣,明明是刚过眼的事,一转头他们就都这么大了。
哪里还有什么无限可能,三岁看老,十七八岁也就定下未来了,林余安心里想着事,手上一抖,下一个音偏掉了好几音分,顿时有点不开心,“别蒙我啊,女生打电竞有几个是正经在打?还不如当解说正规呢。”
沈钱宁的电话就在这种时候打了进来。林余安搁下琴去接,刚一接通就听见那头一句气势汹汹的“你最近有空吗?”她吓了一跳,赶紧问,“怎么了?”
沈钱宁在那边把事情如此这般说了一遍,林余安听完之后说,让她看下日程。刚搁下手机,江何就从稿纸上抬起头问她什么事。她一边翻日程本一边说是钱宁师哥找她帮忙,估计要一周的时间,本来月末就要去C市,早点去也没什么。但是江何听了之后直截了当就说,“让他滚。”
什么,林余安没反应过来,低着头在计算时间,隔了一会才听明白,抬起头愣了一下。
“他这当的哪门子首席?连个集训都搞不定,还要找外援,”江何说,“简直是**。”
压根没开免提的电话里传来一声怒吼,“江何,我们都听见了!”
“**!”江何反应极快,一下子蹦了起来,一把抓起手机,“沈钱宁你那有多少人?”
乐团里呆久一些的都知道沈钱宁是江著言的学生,他跟江著言的得意门生林余安有私交,当然说得过去。但是,谁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江何会出现在这通电话里?这人不是隔壁钢琴社随便拎过来的吗?这怎么回事?
沈钱宁突然沉默了。隔了一会,江何隐隐约约听见电话那头他说着,“今天这事情你们要是说出去一个字,就不用在我声部留着了,都去张鲲那吧。”张鲲立即开动嘴皮子反唇相讥,沈钱宁回击得毫不逊色,两人迅速地又干上了。
江何顿时就累得不想吐槽了,他直接把电话给挂了,对林余安说,“别管这事了,我去一次吧。”
林余安在刚才的争执中一直低头看着日程本,这时候也平静地抬头看着他,问道,“为什么?”
“这个很复杂,”江何揉着太阳穴道,“但是目前应该没什么问题……公开就公开吧,只要你不出现的话,就不会怎么样。”
其实说不准,排练厅里这么多人,那么多张嘴,真不知道会说成什么样子。别的不论,只要传到陈双那边就够他喝一壶的。陈双怎么会放过这种资源,这一年多他连问沈钱宁都问了好多次,这回知道了另一条线,还不得用尽办法把林余安弄去演出,给他履历上添砖加瓦。这还不算,……
但有些事情没必要多一个人烦心了,他笑了笑,“你安心练琴就好了,我在C市那边等你。不要跟李勉一吵,有事给我打电话。”
“但是我有空。”林余安说。
“现在不是这个问题,”江何说,“这些事情很复杂,我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那我自己去搞清楚。”
林余安说着拿过手机,给沈钱宁拨回了电话,江何一时间好多句话堵在喉咙口,难得地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真的不要去。”他最后干巴巴地说出了这一句。
林余安看着他的眼睛,接通了电话。这一瞬间江何就知道他拦不住了,这姑娘一傲起来就没什么能挡住她。他无可奈何,最后轻声说,“那就去吧,我跟你一起去。”

林余安在校门口就受到了陈双的亲自迎接。江何跟在她身后尽力隐藏着自己的存在感,但他感到陈指挥的目光还是若有若无地扫过他,不由在心里哀悼了一下自己在校的清闲日子一去不返。陈双几句话就聊到了演出上,扯他下学期的规划,下学年的省内比赛,以及之后的出国访问,话里话外都在抛橄榄枝。
林余安哪里见过这种事,难得地语塞了一会。幸好跟来接她的梁一逸及时开口,说陈指少说两句吧,人家刚到学校里还没适应过来呢!然后将她丰硕的身躯挤进了两人之间的空隙里,勾着林余安开始问东问西,问她是不是第一次来流川呀,C市热不热,跟A市有什么区别,热络又疏离的样子仿佛是第一次见面。那之后她迅速地探听起了沈钱宁的八卦,问他嘴这么欠,小时候有没有被江著言踹?林余安哭笑不得地说从来没有,梁一逸仍然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逗得陈双也在边上笑了,说小梁你也少讲几句吧。
插科打诨还是很有效果的,一路走到排练厅都相安无事。江何给梁一逸递了个感激的眼神,梁一逸潇洒地一甩头,意思是举手之劳。
他们走进排练厅里,交谈声瞬间就消隐下去了。这些学生其实也跟不少有名气的人合作过,演出的时候大家都同样重要,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但是对此刻坐着的这些弦乐乐手来说,林余安确实是不一样的。
她是他们的同龄人,是他们从小到大一路听着名字长大的,他们中有些也曾想过要成为职业演奏者,却出于种种原因抱憾退出,最后汇聚在这个综合类大学的业余乐团里。他们可能在电视上见过她,可能很多年前在比赛的时候打过照面,记忆模糊得像影子,都不及她真人抱着琴盒活生生地站在面前。
她是他们心底最深处的梦想,是生命里错失的另一种可能。过去不可更改,当下也未必不快乐,但是什么也挡不住她身上那种光,那种“择一事,终一生”的幸运,就像她站在这里一样,可遇不可求。
陈双笑眯眯地站上指挥台,向大家介绍着,“这位是林余安小朋友,我们现在非常有名气的小提琴手,大家应该都认识,对吧。管乐的同学是不是不认识,金铭,你认识吗?”
金铭坐在后排偷偷吃面包,此刻塞了满嘴的果酱,猝不及防被点到,捂着嘴唔唔唔地点头。
“好的,金铭不认识。”陈双说,大家爆发出一阵笑声,“非常感谢我们林同学,来帮我们钱宁,给弦乐做一点指导。钱宁,她是……?”
沈钱宁朝林余安眨了下眼睛,“她帮我带一下二提。”
全场哗然。谁都知道沈钱宁和张鲲不对付,现在当众撤换二提首席,难道不是对张鲲的羞辱?还有,这位可是林余安啊,直接来坐首席都没人敢说一句,竟然来给他们带二提琴?要知道业余乐团的弦乐声部是直接按水平分的,最好的当然都在一提琴拉旋律,谁会去二提琴打节拍?
但是林余安只是朝沈钱宁笑了下,说了声好的,就径直去了二提。她甚至没在第一档停留,而是直接往后排走,想在后面找个空位。结果二提首席张鲲突然站了起来,喊住了她。
大家这才注意到,今天二提第一档只坐了一个人。张鲲神色如常地带着琴坐到了内档,将首席的位置空了出来。他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很平静,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被当众撤换的羞辱,就像上课时换个位置一样平常。
林余安反倒有些不太好意思,坐下去之后轻声问他,“你真的吗,我坐哪都一样的。”
“没事,”张鲲说,“首席本来就是要留给演奏技术最好的那个。你厉害当然是你坐,不要多想。”
林余安轻轻点了点头,不再作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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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点在课上睡过去,写点提提神…

楼主 风鹭子  发布于 2018-03-14 11:37:00 +0800 CST  

楼主:风鹭子

字数:96791

发表时间:2017-03-01 04:3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12-15 10:05:5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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