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承担
夜色已深，过了许久，殷白漓感觉手脚已经没了知觉，主帐内的商讨依旧没有结束。
“殿下，您先回去吧，等沈帅得空了，末将派人通知您”
沈怀由身边的副官看着已经跪了快一个时辰的殷白漓，有些担忧，这样寒冷的天气，又没着盔甲
“不用，本王在这里等”
殷白漓微微摇头，此刻的她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心中的剧痛
“。。。”
副官有些无奈，沈怀由不是不知道殷白漓在帐外，只是并没有传唤，也没有出帐见面。
“元帅，湘王殿下还在外面，您看？”
转身走进帐内，副官决定再去禀报一次
“知道了”
沈怀由微微停顿，加快了战术安排。


半个时辰后，几位将军先后走出主帐
“殿下”
几人均颔首行礼
“各位将军商讨完了？”
听到声音，殷白漓缓缓抬头
“是”
都知道沈帅的脾气，几人寒暄几句后，快步离开。
“在这里干嘛？”
看到众人离开，沈怀由缓步走出大帐
“祖父，我。。。”
殷白漓心中郁结悔恨，此刻不知如何开口
“说”
沈怀由没有给她逃避的机会，简单的一个字，不容置疑
“我不该派刘将军出去，造成兵力分散，这次失败，都是我的过错”
殷白漓深吸一口气，说出心底的想法
“随我进来”
没有肯定也没有开解，只是淡淡的撇下一句话，沈怀由转身走进大帐，殷白漓只能起身跟随。
“跪下”
刚刚走到大帐中央，沈怀由负手而立，冷声命令。
没有犹豫，殷白漓双膝点地，跪在沈帅脚边，将头埋下，沉默无语。

19.承担（二）
看着殷白漓的样子，沈怀由微微叹息，身为统帅，战场生死他见惯了，只是这孩子。。。
“错了就要承担，现在我以祖父的身份教训你，作为将领私自调动兵马，二十鞭，服不服？”
沈怀由拿起桌上的马鞭
“服”
殷白漓轻声回答，缓缓褪去外衣
“啪啪”
只两下，雪白的里衫已经微微泛红
“额”
疼痛超出了预计，殷白漓闷哼出声
“啪啪啪”
沈怀由没有理会，再次加大力度，三条血痕染湿了白衣
“唔”
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承受不住力道，殷白漓跪趴在地，大口喘息
“起来”
没有丝毫温度的命令
“呼呼”
微微动了动身子，想要跪直，可牵扯到刚刚的伤口，呼吸越发急促
“啪啪啪啪”
没等殷白漓重新跪好，鞭子接连落下，不满受罚人的表现，力度有增无减
“啊”
死死咬住下唇也无法抑制，呼痛声终于破口而出
“啪啪啪”
沈怀由仔细的寻找着落鞭的位置，怕不小心将殷白漓打坏
“啪啪啪啪”
“呜呜”
已经无力支撑，殷白漓趴伏在地，轻声呜咽
“啪啪啪”
“啊啊！”
门外副将听着帐内的鞭打哭喊声，几次想要阻止，却怕自己的出现会给殷白漓带来更多的责罚。
“起来”
沈怀由扔下马鞭，伸手扶起殷白漓

“谢谢祖父”
殷白漓忍着身后的剧痛，缓缓开口
“喝点儿水吧”
一杯温热的水递到嘴边
“休息一下，我带你去个地方”
沈怀由看着殷白漓，这个心结必须解开，不然她以后都会畏首畏尾，成不了大事。

20.开解
清晨
边关的风雪渐渐散去，明媚的阳光终于普照大地，冷风微微拂过，吹起白色裙摆，两匹战马一前一后。
“到了”
沈怀由指着前方
两人翻身下马，战靴踩在雪中，发出吱吱声响，身后的侍卫并没有跟上。
忠魂埋骨之处，两人停住脚步
“白漓，这些忠烈将士都是为了保卫国家而牺牲，可战事还在继续，我没有能力将他们带回好好安葬”
沈怀由负手而立，心中叹息，半生纵横沙场，无论见过多少生死，再次经历也会刻骨铭心。
殷白漓默默听着，她能感受到沈怀由的力不从心，将佩剑解下立在坟前，缓缓跪落。
“白漓，这是干嘛？”
沈怀由惊讶与殷白漓的举动
“祖父，他们受得起这一拜”
殷白漓抬眼看向沈怀由，后者虽然不满却没再阻止，可能只有如此，这孩子心中才能好受些
“你没有错，作为一军将领，你有责任保护每一个人的安全，派兵去护送，合情合理”
静默片刻，沈怀由开口。
“可。。。”
阳光的映衬下，两人的影子落在坟前，四周一片雪白更显几分萧瑟
“没有可是，现在刘将军保存了兵力，对我们很有利”
沈怀由理智的分析。
“你唯一的弱点就是不够心狠，看到凌亲王这次的处理了吧，有时候需要舍弃一些东西，虽然痛心，但你没有办法事事周全。”
“是，白漓明白”
殷白漓闭目良久，缓缓开口
“记住，祖父帮不了你一辈子，有些事，只能你一个人做，有些关，只能你一个人过，有些路只能你一个人走”
如果可以，沈怀由多想把这些罪孽都独自承担，只留给殷白漓一片盛世清明。他了解殷白漓，生在皇家，天赋异禀，能有这样的仁爱之心更是难得。有时候聪明是一种天赋，而善良就是一种选择，这是殷白漓的选择，他愿意守护，可要是想成为像殷时那样的君王，只有这仁爱之心是不够的。杀伐决断，权谋暗算，她势必会踩在血泊中前行。

21.救援
战事没有想象中速战速决，边塞漫长的隆冬悄悄走远，初春时节，春雨润物沙沙响起，渐渐至大，数盏华灯照亮了廷院一角。君衣尘站在廊下，静静的看着如帘的细雨，偶尔伸出手，沁凉的水珠滴在手心，感受着春日的气息，难得的闲适。
大半年的时间，她没有停断过和君若然的联系，边塞的战况，地形，大军配置，各国将领，她都详细禀告。
凌国暗探，一个传说中的组织，没有人知晓他们的真实身份，就像君衣尘，谁都不会想到她竟然是暗探之首，负责为当朝太子收集情报。
“主子，主子”
小非不顾地上的雨水，快步走至近前。
“怎么了？”
看到小非慌张的样子，君衣尘心下一紧
“叶国。。。叶国接受了和谈，要派质子进入西域”
小非大口喘着气，断断续续的说着。
“什么？怎么会这样”
君衣尘不愿相信自己的耳朵，战局尚不明朗，胜负未分，这个时候派质子进入西域，让人匪夷所思。何况现在燕军蠢蠢欲动，多次试探，完全是估计叶国兵力才不敢贸然进攻，如果叶国此刻撤军，那燕军势必大举进攻凌国。
“现在外面乱的很，据说叶国的湘王殿下不同意派质子求和，不顾皇命，带着亲兵攻进了西域大营”
小非也不顾忌，拿起桌上茶水一饮而尽，继续说着外面的局势
“她不是冲动之人，这样做必有原由”
“能有什么原由啊，主帅已经带领大军撤退了，留她断后，这个时候贸然进攻。。。”
“大军已经撤退？！”
君衣尘震惊，没想到叶国行动如此迅速。
“备马”
她不能看着殷白漓独自陷入危险。

君衣尘一身戎装，率领大军，纵蹄如飞片刻不停，一路急驰。
西域大营
喊杀声不绝于耳，腥气弥漫，血色染红了刚刚发芽的嫩草，率领兵马冲入大营，君衣尘和殷白漓四目相对，没有言语的交流，虽然结识不过数月，却像多年老友。
边战边退，君衣尘这次出兵是为了支援，她不想徒增事端，给西域留下口实。
夕阳在西峰，叠翠萦残雪
山坡尽头，刚刚经过拼杀的两人斜靠在草地上，两国兵马此刻也合为一处，席地休息，西域没有派兵追杀，反倒是信守承诺，不再追究。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殷白漓微微闭上双眼，此刻的她心中有太多无奈和愤懑。
“质子。。。是谁？”
君衣尘自然知道她此刻的不甘，只是皇命难违。
“。。。”
“回去吧”
过了许久，没有等到回应，君衣尘起身看着叶国的方向，也许这次分别两人再难相见。
就在她暗自伤神的时候，却不知远处一双眼睛正看着她，带着好奇和探索，但更多的是玩世不恭的欣赏。
“大哥，看到没，不错吧”
燕国二皇子冯铎嬉笑着凑到冯晋身旁。
“是不错，可惜。。。”
“可惜什么？”
“她是凌国郡主，你还想怎样”
冯晋笑着拍了拍冯铎的肩膀，转身离去，其实在君衣尘暗中调查的同时，冯晋也在注意这个女子。本想置之不理，可君衣尘查出了他私通叶国太子的证据，那他就不能再手软。

22.军法
黑夜笼罩着大地，点点星光在天边闪烁，君衣尘带着将士们回到营地，本也没想着能瞒过君夙，只是眼前的场景，还是让她心生忐忑。
大营内灯火通明，将士们整装而立，站在两侧似是夹道欢迎，虽然见惯了大场面，可这样的阵仗。。。
君夙坐在主帐外，一方木桌，一把竹椅，悠闲的喝着茶，看到君衣尘的身影，也并未有所反应。
“母亲”
自知理亏，君衣尘径直走到君夙面前，双膝点地颔首叩拜。
“去哪了？”
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却让君衣尘更加胆寒。
“孩儿去。。。去为湘王送行”
君衣尘不知如何开口，擅自调动兵马，围攻西域大营，这话她真的不敢回。
“是吗！？”
君夙将茶杯砸在桌上，茶水四溅而出，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
君衣尘将头埋下，不敢再随意回答。
“把人带上来”
冷声命令，君夙不在理会君衣尘。
“末将参见王爷”
几位将军被带了上来，单膝跪地，恭敬的行礼
“尘儿，你说说，守军将领，无故将兵马交给他人，该如何处置？”
君夙冷眼看向君衣尘，随意抛出了可致人死地的问题。
“母亲！”
君衣尘没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会波及几位将军，此刻不知如何回答。
“皇上亲自任命的先锋统帅，你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再次发问，君夙不打算就这样放过。
“。。。”
沉默，君衣尘只能沉默，答案不需要她回答，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擅让兵权，死罪。
“来人，按军法处置”
等待良久，君夙没有再逼迫，淡淡下令。
“母亲，这和几位将军无关”
听到命令，君衣尘抬头看向君夙，眼神中充满了惊恐。

没有人看吗，那我偷懒了

23军法（二）
月光映着铁甲，反射着金属的冷冷寒光，君夙依旧拿着茶杯靠在椅子上，仿佛刚刚那个左右生死的命令与她无关。四周的将士齐齐看向秦闲，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都想抗命？”
过了片刻，君夙微微抬眼，淡淡抛出一句话。
“属下不敢”
众人齐声回答，见状行刑的士兵也不敢再耽搁，上前预将几位将军带走。
“母亲，是孩儿的错，求您放过几位将军”
君衣尘掀起衣摆膝行至君夙脚边，她心里清楚，这种命令已经下达，无论怎样都要有人承担，君夙不会因为自己乱了法度，不然以后如何服众。
“你当然有错，还没轮到你，着什么急”
看着身边孩子眼神中少有的依赖，君夙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的用力。
“。。。”
闻言君衣尘微微低头，她没想到君夙会给几位将军定下如此大罪，眼看着几人被押走，顾不了许多，君衣尘缓缓伸手，将腰间金牌拿出。
“求您饶了几位将军，是孩儿用金牌胁迫。。。”
看到君夙愤怒的眼神，君衣尘咬了咬下唇，没有再说下去。
“好，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每人二十军棍，下去吧”
君夙微微皱眉，改变决定。
“怎么会有金牌？你，假传圣旨调派大军？”
君夙压低身子，在君衣尘耳边轻声发问。
“。。。没有”
君衣尘猛然抬头，事出紧急，这也是权宜之策，她不能说这是出征前君若然给她自保的，与君若然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君夙本就忌惮怀疑，如果此刻说出实情，她不知道君夙还会不会相信自己。
许久未做出决定，君夙起身负手而立，这孩子又给自己出了个难题，自己和君睿是貌合神离，身边有多少是君睿派来的探子她很清楚，这里的事情明日一早就会传到皇宫。

24军法（三）
静得令人窒息的营地，近在咫尺的距离，仿佛可以感觉到呼吸的拂动，君衣尘不自觉的挺直腰背，虽然知道君夙定不会要她性命，可是随着火光的慢慢减弱，这种笃定变得不再自信。
“母亲。。。”
不愿众人在这湿凉的雨夜一直陪伴，君衣尘轻声开口
“。。。”
君夙微微侧目，看向远处
“贴身护卫，维护不利，让郡主这样胡闹，还有何颜面回来”
淡淡的一句话，让君衣尘心中一紧
“属下知罪”
众人跪地认罪，不敢有丝毫怠慢
“既然知罪，拉下去，斩”
成功的将视线转移，把一场可大可小的兵权转让说成了小孩子的闹剧，君夙心中明白，即使有所猜疑，即使知道君衣尘和太子关系绝非寻常，即使这孩子有可能已经把大军情报泄露，她依然无法坐视不理。
“不是！不是他们的错，是孩儿要这样做，他们只是听命行事啊”
君衣尘知道君夙的狠辣手段，如今这般维护，暖意自心中升起，只是她怎么让他人替罪。
“住口，把人拉下去”
君夙厉声呵斥，紧皱的眉头昭示着主人的烦躁
“不要，不要”
眼看着侍卫要被押走，君衣尘不顾礼法，起身跑到近前，护住几人。
“胡闹！”
“母亲，孩儿知错了，求您不要，您怎么处罚孩儿都可以，只是他们是无辜的”
知道只有君夙才能扭转局势，君衣尘只能放下一切，双膝点地苦苦请求。
“今日闹够了没有！本就是戴罪之身，还这般肆意妄为！”
看着以额触地的君衣尘，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如此狼狈的孩子，以往无论何事都是淡然一笑，如今这样呈露出真切的情绪，着实令君夙有些吃惊。
“孩儿再也不敢了，求求您。。。”
带着些许鼻音，就连君衣尘自己都有些诧异，以前在皇宫，不要说侍从，就是贴身婢女被处刑，她都是冷然转身，虽然心痛，却仍将自己掩饰的很好，没想到在君夙面前，她竟然这样轻易表露自己的情感。
“哎呀，王爷您看郡主都吓坏了，这湘王殿下先是救了谷禾后又护送郡主，于公于私咱们都应该去拜会一下，这次机会甚好，郡主亲自拜访，也是彰显了凌国风度嘛”
秦闲看出君夙的动容，适时出言劝说。
“哼！就你会说”
君夙冷眼瞥向秦闲，后者微微一笑。
“好，既然这样，本王就先放过你们几个，以后尽心看护郡主”
“谢王爷不杀之恩”
“过来，这私自调兵的罪过就算了，你擅出营地杀入敌军，这帐怎么算”
君夙踱步至君衣尘身前，不似刚刚的凌厉，嘴角微微噙笑。
“尘儿知错，任凭母亲处置”
君衣尘默默松了一口气，还是秦闲有办法，看来自己这个母亲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

25.杖责
“好，传杖”
君夙收起笑意，冷声吩咐。
多年行军，士兵行动迅速，片刻就将刑凳摆好。
“王爷？”
没有下一步的命令，执杖士兵只能出声询问。
“押上去”
眼神掠过君衣尘，淡淡下令。
“你自己说，该杖多少？”
没有说出数量，而是把问题抛给趴在刑凳上的孩子。
“。。。三十？”
君衣尘打量着刑杖，估算着自己能够承受的数量。
“哦，三十？”
君夙笑着疑问。
“那。。。五十？”
看出君夙的不满，微微咬住下唇。
“五十？”
再次反问，此刻君衣尘看不懂君夙的想法，只能抬眼看向秦闲，后者微微摇头。
“。。。”
得到暗示，君衣尘没有再加大数量，而是可怜巴巴的看向君夙。
“好吧，五十下，不许放水！”
孩子略带委屈和期待的眼神，勾起了这位看淡生死，历经劫难的王爷心中那一丝柔情，君夙强忍着将人抱入怀里的冲动，下达了最终的决定。
“啪”
第一杖应声落下，没有丝毫放水，振的君衣尘一阵气短。
“啪啪啪”
军杖接连落下，一开始的钝痛还可以忍受，君衣尘咬牙隐忍。
“啪啪”
“咳咳”
突然改变的落杖的节奏，打乱了君衣尘的呼吸，胸腔一阵闷痛，咳嗽声冲口而出。

君夙紧闭的双眼微微睁开，看着君衣尘憋红的小脸，心中一阵憋闷。
“啪啪啪”
咳嗽声渐止，军杖继续落下。
“额”
刚刚的咳嗽打破了沉寂，再也忍受不了身后肿胀的痛感，呼痛声脱口而出
“啪啪啪”
“啊”
第一轮杖责已经打遍全身，从背部到臀部再到大腿，刑杖再次反复，君衣尘大声痛呼，突然发现四周挺立的将士，瞬间抑制住声音，死死咬住下唇。
“啪啪啪啪”
军杖有条不紊的落下，君衣尘再也没有发出丝毫声音，下唇已经麻木，一丝咸腥吞噬了味蕾。
“啪啪啪”
“噗，咳咳咳”
咸腥的气味充满口腔，引起一阵恶心，君衣尘用力咳着，泪水含在眼眶，久久不愿落下。

26. 杖责（二）
一直默默坐在竹椅上的君夙此刻也缓缓起身，依旧看不出喜怒，只有微微用力撑在桌上的手暴露了她的不安。
“啪啪啪”
刑杖依旧不急不慢的落下，周遭静极了，除了军杖击打血肉的声音，再无其他。
“呼呼”
君衣尘双手死死抓住刑凳，呼吸逐渐沉重
“啪啪”
听着君衣尘的呼吸声，身为医者的秦闲微微皱眉
“啪！”
“额。。。”
可能是由于疲惫，行刑的士兵没有掌握好力度，重重的一杖击打在背部，胸腔一阵翻滚，此刻胸口尖锐的疼痛掩盖了席卷全身钝痛，压抑许久的咸腥缓缓流出。
“。。。”
士兵被这一幕吓到，执杖呆立在侧，小心翼翼的看向君夙。
没有任何命令，黑夜中，君夙深深皱起的眉头和探不明情绪的眼神让人生畏。
“够了，不能在打了”
秦闲微微叹息，终究是开口制止，她本不愿在众目睽睽之下挑战君夙的权威，可这孩子眼看着已经支撑不住。
“杖了多少？”
君夙开口询问，她了解秦闲，不是万不得已，不会如此失了分寸。
“回王爷，已经三十了”
“恩”
微微点头，君夙看向刑凳上的君衣尘，沉重的呼吸，深深陷入手掌的指甲，死死咬住的下唇，还有嘴角的猩红，即使这样，也没有失了风度，没有高声哭喊，没有委屈求饶，甚至连呼痛都是一忍再忍。这样的孩子，君夙有些心疼，缺失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缺少了皇家子弟该有的优越，这次少有的冲动也是为了刚刚相识数月的。。。可以算是朋友吧，不知她何时能够为自己而活。
“知道错了吗？
缓步走到君衣尘身边，借着月光仔细端详。
“呼呼。。。孩儿知错”
努力平复着呼吸，抑制着冲口欲出的咳嗽，虚弱的回答。
“恩，记住教训，军中不可儿戏！剩下的先欠着，过些日子再罚”
君夙冷声教训着，虽然语气冰冷，但还是结束了责罚。
“谢。。。谢母亲”
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君衣尘跌落在地，不愿失了礼数，挣扎着跪地谢恩。
“都回去休息吧”
君夙抛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郡主，您怎么样了？”
在君夙离去的同时，秦闲快步上前，扶住君衣尘，纤手探向脉门。

27.看望
淡淡的草药味从屋内飘出，君衣尘卧在床上，看着小非一边忙着帮自己煎药，一边还不忘唠叨。
“主子，您也是，说句软话不行嘛，非要硬生生的遭罪”
“这点儿小伤，无碍的”
君衣尘笑着回应
“秦大夫可说了，至少要养上月余，让我看着您”
小非想起那日君衣尘回来时的情景，心中还有些后怕，昏迷的人儿气息有些微弱，秦闲虽然亲眼看着杖刑，可一身的伤还是让她震惊，发热的状态足足持续了一日才有所好转。
“要那么久吗？我感觉已经可以下地了”
君衣尘不愿日日卧在床上，整个人都不舒服
“别乱动，小心伤口”
看到床上的人儿挣扎着要起身，小非忙跑到床边搀扶
“就到门边站一下，这样好的天气”
初春的阳光温暖和煦，微风携着泥土的气息，大雁归来正在树梢筑巢，一切都那么淡然美好，仿佛之前的战争根本没有发生。
“好，您慢点儿，出去看看就回来，可不能让秦大夫知道”
小非在一旁嘱咐着
“嗯”
单手倚在门边，微微闭眼，感受着这份闲适

“伤好了？”
冰冷的声音传来，依旧听不出情绪
“母亲？”
君衣尘睁开双眼，确认来人后，准备屈膝跪地
“免了，风还有些凉，进去吧”
淡淡的一句话，君夙率先走进屋内
“是”
君衣尘连忙示意小非将自己扶进去。
室内，君夙坐在红木椅子上把玩着君衣尘的佩剑。
“母亲，孩儿给您请安”
君衣尘缓步走到近前，颔首施礼。
“别那么拘谨，就是来看看你的伤”
君夙看着这孩子如此恪守礼节，直接拉远的距离，心中一丝落寞
“已经好很多了，劳烦母亲挂念”
挑不出毛病的回话，君夙微微皱眉。
“嗯，好好养着，别留下病根才好”
“是”
“以后不可这般莽撞，要考虑周全，不仅要思进，还要思退、思变，懂吗？”
君夙本想来看看这孩子，没想到见了面就变成了教训，匆匆数语便不在开口。
“孩儿懂了”
君衣尘微微抬眼，触及君夙略带柔情的目光，仅仅几句话在君衣尘看来却甚是温暖，这应该是君夙第一次教自己，她知道要求君夙像其他母亲一样每日宠溺呵护是不可能的，君夙有太多大事，她想和君衣寒一样，能够帮其分担，可之前无论自己如何行事，君夙都没有半分纠正，这也让君衣尘暗自伤心了许久。
“不知道郡主喜欢吃什么，随意带了些，王爷陪着吃点儿？”
看着君衣尘微微上扬的嘴角，再看看一旁保持沉默的君夙，秦闲微微叹息，打破寂静。这位王爷驰骋疆场，左右朝局，唯独在自己孩子面前竟这般不知如何是好。
“也好”
君夙难得的附和

28.相送
几盘清淡的小菜，一些精致的糕点，君夙坐在桌旁，等待片刻，只见君衣尘仍然站在自己身侧。
“到这边坐吧”
以为是孩子拘谨，君夙开口吩咐。
“是”
君衣尘缓步走到椅子前，看了看木制的椅子，咬紧牙关轻轻落座。
“嘶”
虽然早有准备，但肿胀的皮肉接触椅子的瞬间还是难以忍受。
“伤还是没好吗？”
看到君衣尘咬牙硬忍的模样，君夙柔声询问。
“好多了，没有大碍”
不想扰了君夙难得的好心情，君衣尘强挤出一丝笑容，轻声回答。
“别坐了，把这些搬到床边”
君夙微微皱眉，指着身前的桌子，对侍从吩咐。
“我没事的，不用。。。”
君衣尘试图阻止，之前自己昏迷，没有办法，此刻她怎么敢在君夙面前卧床。
“小非，把郡主扶过去”
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君夙直接下令。
片刻后，餐桌已经摆在床边，君衣尘则是被君夙强行按在柔软的被褥中间，身子本就虚弱，经过半天的折腾，君衣尘也无力拒绝，只能顺着君夙的意思。
“母亲”
虽然是君夙的吩咐，可自己卧在床上，君夙坐在一旁，还时不时的把菜品夹到自己盘中，君衣尘还是感觉有些窘迫。
“恩，吃完让阿闲检查一下”
君夙认真挑拣着面前的糕点，随意说着。
“好”
君衣尘微微点头回应。
“对了，叶国负责断后的部队，三日后就要撤军，湘王就要回去了”
两人没有什么话题，君夙思索片刻，把殷白漓拉进谈话。
“什么？不等质子来了送出关外吗？”
君衣尘疑惑不解。
“可能叶国会派其他人来护送吧，湘王毕竟是手握大权，朝中事务也多”
君夙停箸，抬眼看向君衣尘。
“哦，母亲，我想出城相送”
君衣尘咬了咬下唇，开口提出要求。
“不行，你不能再去涉险，叶军撤退，燕国又虎视眈眈，你去相送太危险”
君夙直接决绝，态度强硬，没有丝毫犹豫。
“可。。。”
“没有可是，不许去！”
君衣尘还想争取，刚刚开口就被君夙打断。
“是”
得到答案，君衣尘低下头默默吃着盘中的食物。

29.相送（二）
三日后，凌国边城外，君衣尘一袭白衣，长裙曳地，日光下泛着微芒，衬在冷定苍白的颊上，竟有种夺人的威魄，玉白的手指抚在瑶琴上，一曲高山流水，琴声深沉悠远。
“殿下，您听”
本已拔营走远，听到这琴声，刘世源不禁回头。
“恩”
殷白漓勒紧缰绳，闭目倾听，高山流水，初志在乎高山，言仁者乐山之情，后志在乎流水，言智者乐水之意。
“你们先走，本王去去就来”
这边关塞外，能有此等琴艺，又有此等惜别之情的也就只有君衣尘，她既然以伯牙子期相喻，殷白漓没有不调转马头告别之理。
“殿下！殿下！”
刘世源无奈，只好率领亲卫队策马跟上。
片刻后
“主子，您快看”
小非指着远处，在一旁兴奋的大喊，要知道君衣尘是费了多大力气才偷跑出来，只为了这个君子之交的王爷。
“恩”
淡淡回应，君衣尘没有停下抚琴的双手，这一曲她是送给殷白漓的，更是送给自己的。

策马行至近前，殷白漓没有打断，而是下马聆听，两人都知道，这一别不知此生是否还会相见。
“本想前去相送，可。。。”
一曲终了，君衣尘在小非的搀扶下起身，微笑着解释
“你受伤了？”
看着有些行动不便的君衣尘，殷白漓微微皱眉
“并无大碍，没什么珍贵的礼物可送，这一曲就当为你送行吧”
其实无需多言，在两人心中，这份礼物胜过奇珍异宝。都是生在宫廷，其中苦涩酸楚自然明了，能交到如此好友，自然百般珍惜。
“快回去吧，身上有伤，别再惹了风寒”
初春的微风拂过，一丝凉意袭来，殷白漓解下披风，覆在君衣尘身上，左手微微探向雪白的衣袖，锦囊随着动作落入君衣尘手中，不愿被四周随从知晓，本想托人转交，可此刻见到君衣尘受伤，这么重要的消息她便不想假手于人。
“好”
没有赘言，没有叙旧，两人相视而笑，殷白漓翻身上马，策马离去。君衣尘将锦囊紧紧攥在手中，看着远方，久久不曾离去

将军府，大厅
得知君衣尘偷偷跑到城外相送，君夙便一直坐在这里等，已经快两个时辰了，显然开始不耐，起身走向大门。
“王爷，您再等等吧，郡主应该快回来了
秦闲快步跟上，出言阻止，她答应帮君衣尘拖住君夙，没料到这位王爷一大早心血来潮，非要前去探伤。

30.身世
午时一刻，君衣尘的马车回到府邸，还沉浸在离别的情绪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大厅内君夙阴沉的脸色。
“主子。。。”
刚一进府门，小非就发现了厅中人影，见君衣尘没有反应，只能轻声提醒。
“母亲”
发现君夙的身影，知道事情败露，君衣尘快步走进大厅，屈膝跪地，微微颔首。
“恩，回来了？”
君夙抬眼看向跪地的人儿。
“是”
君衣尘思索片刻，只能轻声回应。
“去哪了？”
不再是没有情绪的声音，这次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君夙的愤怒。
“孩儿去城外。。。给湘王送行”
感受到君夙的情绪，君衣尘把头埋的更低，静默片刻，咬了咬下唇，怯声回答。
“本王的命令是儿戏？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无视？”
君夙猛然起身，手中茶杯顺势砸向君衣尘。
“。。。”
白衫被茶水浸湿，肩膀传来撞击后的疼痛，君衣尘只能咬紧牙关忍耐。
“王爷”
秦闲见状轻声呼唤，君夙侧目，看到的是秦闲微微摇头。
“你们先下去吧”
想起昨日刚刚决定善待这孩子，还去向秦闲讨教，君夙默默坐回桌边，淡淡吩咐。
“是”
看着跪的笔直的身影，君夙心中微微叹息。当年，自己还是花样年华，也喜欢结交朋友，她也遇到过像君衣尘和殷白漓这样惺惺相惜的至交。
年纪相仿，志趣相投，两家人经常一同出游，吟诗作对，谈古论今，那段日子君夙活的很惬意。
记得是这孩子出生不到一年的时候，至交好友携子前来拜访，君夙自是热情招待，安排其住在王府偏殿，为了孩子可以有个伴，君夙把小女儿交给好友照顾。
可一场大火，夺去了这份美好，刚刚下朝回府，看到火光冲天，君夙不顾一切跑进偏殿。
滚滚浓烟中，看着好友身下护住了一个孩子，无暇多想，君夙抱起另一侧的孩子逃了出去。
大火中，只有这孩子幸存，可能是苍天捉弄，好友身下护着的才是君夙的亲身骨肉，儿自己救出来的。。。
悲伤许久，君夙还是决定将这孩子养在身边，也就是现在的君衣尘。
这个秘密，君睿应该也知情，不然不会强行将君衣尘带进皇宫。因为她不是君夙亲子，体内没有君家的血液，所以君睿出手自然不会留情，这也是君夙多年的忌惮，她怕，怕君衣尘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她也怨过，也恨过，也想过为了权利而放弃君衣尘，可最终都被回忆掩藏。
三岁前的君衣尘，粉嫩的小脸，肉嘟嘟的身体，奶香的气息，和那声声呼唤的娘亲，都是君夙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31.认错
君夙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君衣尘，仿佛想把她看穿，透过跪地的身影看到那个小小的黏人的孩子。
良久的沉默，使本就阴沉的气氛更加压抑，君衣尘感觉到君夙的目光，可她不敢抬头，她怕君夙的愤怒，怕她失望，怕她会再次弃自己而不顾。
“母亲。。。”
直到双腿已经麻木，君衣尘咬了咬下唇，轻声开口
“孩儿知错，不该违背您的命令，请您责罚”
以为君夙的沉默是想让自己认错，君衣尘微微抬头，态度诚恳。
“。。。”
等待她的依旧是一阵沉默。
不敢再随意开口，君衣尘只能努力保持跪姿，在城外抚琴良久，本就带伤的身子已经有些疲惫，此刻又跪了快一个时辰，虚汗缓缓落下，白衫贴在身上，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处传来疼痛夹杂着一丝微痒。
“王爷”
秦闲本想来询问晚膳时间，可没想到厅内两人和刚刚一样，毫无变化。
“王爷”
见君夙依旧独自发呆，没有反应，秦闲加大音量。
“嗯”
微微抬头，君夙拿起一旁的茶杯
“母亲，孩儿知错了”
看到君夙的动作，已经坚持不住的君衣尘再次开口。
“知错？那你说说，错在哪？”
君夙探究的看下小孩
“孩儿。。。不该出城相送，不该为抗命令”
君衣尘努力思考着。

接上
听着君衣尘的回答，君夙微微叹息，这孩子不明白，她只是为了不让君衣尘置于险境。
“琴呢？”
没来由的一句话，君衣尘小心翼翼的抬头
“在外面”
被君夙的问题惊到，停顿须臾，怯声回答
“拿进来”
对着门外的侍从命令。
片刻，刚刚还在城外送别的瑶琴已经摆在大厅中央。
“起来吧”
看着已经有些摇晃的身影，君夙淡淡吩咐。
“。。。是”
君衣尘有些意外，但还是颔首回应。
“坐”
君夙指着瑶琴前方的矮凳
“啊？”
君衣尘略带疑惑，睁大眼睛看向主座。
君夙微微侧身，单手撑在桌边，静静等着
“是”
见君夙的态度还算缓和，君衣尘轻声回应，缓缓落座。
“刚刚的曲子再奏一次”
君夙开口命令。
“刚刚。。。在城外的曲子？”
“嗯”
君衣尘不知君夙此刻的想法，只能抬起双手扶上琴弦。
琴声悠悠传来，看着君衣尘一袭白衣，额前碎发被汗水浸湿，柔软的贴在脸上，举手投足之间从容淡定。君夙就这样听着、看着，恍惚间仿佛看到多年前的挚交，和自己不同，好友身上散发着女性特有的柔美气息，和君衣尘现在很像，可这孩子身上又深深的烙下了自己的影子，淡然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炙热的心，总是能在不经意间让人温暖。

32.缓和
曲终，君夙依旧合眼回味，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微风拂过，茶香四溢，这样清净的日子，这般平和的心境，君夙很是享受。
可另一面的君衣尘则截然相反，身后的伤还在叫嚣，膝处也隐隐刺痛，不敢打扰君夙，只能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待，虚弱的身子已经开始支撑不住，额头的汗珠顺着脸颊缓缓滴落。
再也无法忍受，君衣尘抬手轻轻擦拭汗珠。
“累了？”
长期练武，使君夙变的异常敏锐，细微的动作，双眼瞬间睁开。
“。。。”
突如其来的问话，君衣尘身子一颤，抬起的右手顿在半空，不知该如何回答。
“过来”
等了片刻，见小孩依旧不敢动作，君夙不禁觉得好笑，轻声开口。
“是”
听到召唤，君衣尘咬了咬下唇，起身走至近前，双膝点地，微微低头。
此刻的君夙正在四处张望，想要为小孩擦拭汗水，原本女子身边最平常的手帕，如今也变得奢侈。
看到君衣尘这样的动作，不禁微微皱眉，看来这孩子是真的惧怕，这种惧怕源于多年的分离，彼此的隔阂，本想开个玩笑的想法也只能作罢。
“起来吧”
君夙起身弯腰，将跪地的君衣尘扶起，抬手轻轻将她额头汗珠拭去。
“母亲？”
君衣尘有些意外，私自出城，违反命令，君夙仅仅是罚自己跪了一会儿
“怎么？还想继续跪？”
听出小孩的疑惑，君夙笑问
“没。。。不想”
见到君夙的笑容，君衣尘的心也渐渐平静，刚刚因为恐惧，没有觉得，现在恐惧逐渐消散，身体的疲乏和痛感也慢慢清晰。
“先回去休息，其他的以后再说”
感受到孩子的虚弱，君夙柔声安抚
“是，孩儿告退”
看着君衣尘离去的背影，君夙复又坐回椅子上，心中默默思索，这几天事情太多，接连收到几封密信，太子已经开始动作，虽然自己早有准备，可现在有些矛头竟指向君衣尘，如果这才是皇上派她来的目的，那。。。
摇了摇头，君夙拿起茶杯，不愿再想。

33.宴会
十日后
叶国的撤军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边境表面平静如初，实则暗潮涌动。
塞外
君夙一身戎装，众位将军立于身后。今日是四国首次齐聚的时刻，同时也是叶国质子到达的时刻。
君衣尘坐在君夙身侧，虽然从小参加宫宴，见惯了这种场面，可今日却不由得紧张，或许是因为场内的安静，也或许是因为那种肃杀之气。虽说是为了和平，四国驻守边塞的掌权之人悉数到场，可不难看出众人都是各怀心思。
环顾四周，君衣尘终于找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叶国质子殷白灼，粉嫩的小脸，稚气未脱，却仍是端坐在那里，没有丝毫怯懦。微微叹息，君衣尘终于明白了殷白漓的失控和担忧，这样一个未经世事的孩童，独自留在西域。。。
君夙也微微皱眉，她怎么也没想到叶国会送一个嫡亲公主来做质子，本可以临时册封或者送其它血统尊贵之人，这孩子真的不适合。
“今日能有幸见到王爷，真是我等的荣幸”
宴会快要进入尾声，燕国二皇子冯铎起身走至近前，颔首敬酒。
“殿下客气，早该前去拜访，怎奈公务缠身”
君夙礼貌性的起身回敬。
“这位是郡主吧，真是名不虚传，倾国倾城，失敬失敬”
微微侧身冯铎貌似刚刚发现君衣尘，语气随意，没了刚刚的恭敬。
“见过殿下”
君衣尘无奈，本想安静的等着宴会结束，不料冯铎在大庭广众之下把焦点引向自己。
“我这弟弟生性洒脱，喜欢结交朋友，郡主不要见怪”
看出君衣尘的窘迫，也看出君夙的不悦，燕国太子冯晋笑着圆场。
“怎会，素闻二皇子风流倜傥，百闻不如一见”
君衣尘举起酒杯，微微抿了一小口。
“谢郡主”
仿佛没有听出讽刺之意，冯铎倒是毫不介意，笑着道谢，一饮而尽。
“大哥，怎么样？”
踱步回到座位，冯铎心情甚好，对着一旁的冯晋说道。
“什么？”
冯晋看向这个从小便玩世不恭的弟弟，低声询问
“让她做晋国二皇子殿下的皇妃，如何？”
依旧是嬉笑的表情，好似出口之言和自己无关
“不要瞎说！她可和你平日里胡闹的女子不一样，她是凌国郡主”
冯晋只道是这个弟弟心血来潮，微微警告，并未多想。

34.质子
和朝堂上的文臣不同，没有太多的寒暄，也没有太多权谋，这样的宴会，自然也不会时间过长，君衣尘更是草草结束了用膳。
走到帐外，抬头仰望着点点星光，远处山影似有似无，淡淡的泥土气息拂面而过，君衣尘静静的躺在草地上享受着难得的闲适。
“。。。”
正在她欣赏月光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挡住了视线。
“你是。。。叶国的小公主？”
君衣尘看清来人，笑着坐起身。
“嗯”
殷白灼小心翼翼的看着眼前的人，微弱的光影下看不清眉眼。
“找我？”
君衣尘有些意外，这孩子身上没有皇子该有的气魄，反倒是多了几分懦弱。
“嗯，姐姐说到了边关，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你”
殷白灼眨了眨眼睛，第一次露出笑容，眼神中充满了希冀。
“是嘛，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看着眼前的小孩，君衣尘心里喜欢，难得的漏出天真的心性，微微捉弄。
“我刚刚问了护卫，他们说你是凌国郡主君衣尘”
殷白灼认真回答，全然没有发觉自己被捉弄了。
“哈哈，对，我就是，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看着小孩儿认真的表情，君衣尘笑出声来。
“这个，姐姐给我的，她说用黑色的石头把盒子装满，我就可以回家了，你能帮我找石头吗？”
殷白灼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里面赫然装着一块墨玉。
“。。。”
看到锦盒，君衣尘再也笑不出来，良久的静默，她懂殷白漓的想法，此时此刻，这孩子需要的不是事实，不是真相，她只需要希望，而这就是殷白漓给她的希望。不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许下的承诺，只是一个姐姐对妹妹的关怀。
“你知道自己来做什么吗？”
看着小孩捧着盒子傻笑，君衣尘无奈的询问。
“母皇说只有我来西域，这场战争才能停止”
殷白灼放下盒子，微微回忆着。
“嗯，你愿意来吗？”
“只要能为母皇分忧，我愿意的”
“是嘛，看来母皇对你很好，让你这么心甘情愿的离开故土，只为了替她排忧解难”
君衣尘眼神深邃，心中微微叹息。
“其实。。。我是母皇拾回的弃婴，要不是母皇，我不可能活着，现在能为母皇做些事情，我当然开心”
殷白灼语气中略带酸涩，可嘴角仍是上扬着。
君衣尘心下了然，为了制衡朝局，这样的身世，被弃于他国也可以理解，只是苦了这孩子。
“好呀，我可以帮你，但你也要帮我一件事情”
将小孩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什么事？”
殷白灼歪着小脑袋，很是疑惑，她不明白自己还能帮君衣尘什么忙。
“我帮你找石头，等回去的时候帮我带封信给你姐姐，怎么样？”
“好！”
小孩儿开心的回答，在她看来这件事情太简单。
在西域的日子里，她经常回忆起这段对话，女子的声音清晰凝静，有着和年龄完全不相称的冷定。除了那个锦盒，这个约定也是她坚持下去的动力。可多年后，当她真的带着君衣尘的信启程的时候，殷白灼才知道，想要兑现这个承诺，真的太难。

35.协议
令君衣尘意外的是，这次宴会之后，四国竟然达成协议，和平共处，就连虎视眈眈的燕国也派出使者签署了协议，虽然只是薄薄的一张纸，可里面承载着太多。。。
君夙自然心情甚好，手下将士也个个神清气爽，没了战事的纷扰，他们也正值韶华，玩闹的心性展漏无疑，在秦闲的帮衬下，来了一次小小的野游。
春日的边塞一改往昔的严寒，冰消雪融，大地重归；云开雾散，雨过天青；泉水漱过玉石，在山林草泽奔流；藤曼蜿延，援引向上，绽出新生的嫩芽：枯骨下长满了芳草，开出了摇曳的春花。世间一切不可言说，无可挽回的事物消逝轮回，生生不息。道尽了生之欢悦，死之静穆，安抚着亡者的灵魂，平复着生者的哀凄。
君衣尘一身便装策马跟在君夙身旁，数月来紧绷的神经终于的到缓和，看着将士们你追我赶，嬉戏打闹，好不快活。
溪水旁，找了块空地，几人席地而坐
“母亲，我过去啦”
一旁的君衣寒早就按捺不住，虽然身份有别，可这些的都是战场上一同出生入死，流血流汗的人，他更愿意把他们当成兄弟。
“去吧”
君夙笑着回应，她也好久没这么舒心了。
“你不去吗？”
看着不远处的将士们玩闹的不亦乐乎，君夙侧头看向一旁静静坐着的君衣尘。
“不了，我在这里陪您”
难得的独处时光，君衣尘不愿浪费，这段时间的相处，让她对君夙有了更多的了解，和别人口中说的不太一样，微微摇头，心下不禁嘲笑，自己的母亲，竟然要从别人口中了解。
“也好，你不喜吵闹”
君夙欣赏着远处的风景，语气轻快。
“郡主，这样闲着也是无聊，不如下盘棋吧”
秦闲举着棋盘打破了两人良久的静默。
“好”
不等君衣尘回答，一双手已经接过棋盘
半个时辰后
君衣尘紧皱着眉头，默默思索，早就知道君夙用兵如神，却从未想过棋艺也是如此高超，本来觉得还有一丝胜算，可没想到早已掉进了圈套，现在只希望不要输的太过狼狈。
“不要总是皱眉”
君夙的手指轻轻拂过眉间，微凉的触感，打断了君衣尘的思绪。
“啊？”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到，君衣尘的表情瞬间舒展，略带滑稽。
“哈哈，总是皱着眉，都不美了”
看到小孩的表情，君夙不禁笑出声来。
“。。。孩儿认输了”
不满君夙的取笑，君衣尘放下棋子，微微撇嘴。
“再来一局？”
君夙继续笑着，她从未见过君衣尘如此真性情的一面，心情畅快无比。
“王爷。。。”
一个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嬉笑。
“恩，知道了”
眼神似有似无的掠过君衣尘，刚刚的笑容也不复存在，片刻的耳语过后，君夙淡淡回应。
“回营，通知各部，明日一早启城回京”
缓缓起身，掸了掸身上的草叶，君夙转身上马，下达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