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岭，所有的人生都只有一个结局，梦碎和人亡。放开，难道你真的想让我躲着你你才甘心？”严瑶推开我，一个踉跄把我同当时她丢烟头一样丢在地上。我看着她从我面前不见。天又开始黑了，好像我们每次谈话都必须在晚上才能说得出口。我躺在地上，想起了最后死在枪口下的盖茨比，想起了李清照的人比黄花瘦，想起了第一次见严瑶时候她说她喜欢后现代主义。

时间永远都以人眨眼的速度进行，没等我反应我就已经大三了。老师说院里要求大三的学生每个人要出一个作品，会在学期末的时候展出，展出之前我们院的老师们会先看一遍，可以的话就过，不可以就只能作废。
那时候我做的是一个关于怪人的东西，讲的是一个人在梦境里看见一个女人在幕布后面，他努力劝说女人从幕布后面出来，女人问了他三遍无论我长成什么样你会后悔吗，男人同样回答了三遍不会，当幕布撩开的那一刻，男人见到女人是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他吓的浑身颤抖，女人哭着又问了她一遍，无论我长成什么样，你会后悔吗。男人没有回答，只是随着一身又一身的冷汗被惊醒。他醒后，蜷缩在被子里，良久才张口说出，也许你是个怪人，但我依旧会陪在你的身边。可是女人已经听不到了，随着梦境的破碎，他记忆里的那个女人也伴着梦醒面目全非。
我的作品一出来，就被判定不积极不乐观，反倒是一些ZG梦的讲伦理道德的东西被推崇，那天，我站在那里，被学院的一大部分老师打了×。
“我觉得林岭的东西很好，主体思想是关于人类爱的问题。若你爱怪人，其实我很美，如果从辩论的角度看，这并不是一件消极的作品，她告诉人要努力去爱，不要因为一时胆怯而后悔，林岭，我说的对吗？”严瑶左手捧着下巴，身体微微侧着用右手指着画面。一时间我没太反应过来，站在原地直愣愣的看着她，她见我没反应又问了一遍“林岭，我解释的对吗？即使画面表现的孤独忧郁，但也是会让人反思的作品，各位老师可以想一下，哪件奥斯卡获奖作品不是关于人性的东西呢？我们一味压制真的好吗？”她坚定的看着我，走到我身边，冲我竖了个大拇指，小小声的告诉我，林岭，这次细节做得很好。我看向站在我左侧的严瑶，她知道自己不用说什么，站在我身边就可以给我力量，我挺了挺腰接着严瑶的话说“严老师说的很对，她完美诠释了我的想法。”我转脸冲她笑的时候她歪着头冲我挑了一下眉。
老师们听了她的话也重新审视了一遍我的作品，半推半就的就让我过了。我知道她们不情愿，我真的不明白快消品有什么好，我为学校大部分老师感到悲哀，也未自己除了严瑶没别人理解感到沮丧，转念想到严瑶，心头一暖，她今天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她主动帮我解围，是代表了不再躲着我了吗？

下课后，严瑶叫住我“林岭，我看你有点难过，其实大可不必沮丧，艺术的形式分为很多种，如果某一天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艺术形式都同化了，到那个时候你再悲哀也不迟。还有，我微信删你的原因是不想把时间全耗费在我的身上，目前看来你没有让我失望，快放寒假了，有时间多练习，开学可以找我。”她走向我，用手捧着我的后脑勺，让我离她更近一点，严瑶下巴抵在我的肩膀问我“00，如果你爱怪人，其实我很美，00，在梦里，那个女人是我吗？”

那天下午我才到达，回家收拾后才给严瑶发消息，她把地址发给我让我速来，我不知道严瑶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通常她都得先问我是否方便，方面的话以我的时间为准等等等等，我想知道她的回答。
人在焦急的时候所有的东西都和你作对，家门口的公交车过了半个小时也没来，等到风快把我吹傻了才看见车，刚打算上想起家门不知道锁没锁只能恹恹的跑回去看，来来回回好几趟等到天黑了才赶到她家楼下。
严瑶住的小区一到晚上就抠门，舍不得把路灯亮度调到最大，整个小区都黑秋秋的离得近才能看见人影。待我快走到楼前，只见楼下站了一个女人，双手交叉发在胸前，因为天气过冷，时不时的紧紧自己的外套，这个人一看就是严瑶，出于长时间没见，加上想念的因素我多少有点自作多情，严瑶是不是在等我，换句话说她是否因为我这么久还没到有些担心。这些想法刺激着我的大脑令我有点雀跃，我觉得严瑶多少对我是有点感觉的，但可能谈不上爱。
我隔着很远冲着她招手，因为灯暗的缘故她看不清是谁，弯腰探着脖子，头发从背后滑到胸前，随之用手一撩，仔细看了看还是看不清又直起身子，恢复往常的平静。我不该让她等我的，想到这里又加快了点脚步，终于等离得三米远的时候，我才真正的看清，严瑶身边还站着一个男人。
我没有再走，只是愣在原地傻傻的看着她在那个男生耳边极其暧昧的说些什么，男生笑的张开手，严瑶见状也伸出手拥抱他。我不知道她到底叫我来干什么，让我来看看她过得有多好，还是告诉我她有爱人了劝我尽早放弃？严瑶，你不觉得自己太可恶太自私了吗，人心都是温暖的，可到你这为什么偏偏冷的令人发抖呢？我站在那儿，自己都不知道多久，直到严瑶喊了我一声我才回神。
她朝着我走过来，身后的男人也随着她的步调一起朝着我的方向走，好一对鸳鸯，我不想在这儿丢人，蹭了蹭欲落的眼泪转身就跑。
“林岭，站住，跑什么？”她有点着急，加上小跑讲着讲着开始喘气
“林岭，过来，我跑不动了，求你。”
“林岭，回来。”

我不知道她喊了多少遍我才停下来，转过身看她，她扶着树在喘气，出于不舍，我走回去站到她的身边，狠了狠心才对她说“严瑶，不，严老师，我不知道您喊我来干什么，您是想告诉我我的单恋都是白搭，还是想告诉我什么？我以为你要帮我分析作品，可你干嘛了？你是故意的吧，啊？严瑶，你戳人心好玩吗？哈，严瑶，你知不知道我想你想的快死了，我看了这么多狗屁的书，学了这么多年与人相处保持平静的道理，可偏偏栽在你的手里了，严瑶，我也求求你，痛快一点，有什么话直接说，我命还硬的很，暂时死不了。”没等我说完她就把我拉进怀里，拍着我的背帮我顺气，那个男人走到我的身边冲着严瑶说“这就是你喜欢的人？”“嗯哼，如你所见。你回去吧，向我爸爸交差的事情就拜托你了。”“行吧，走了，祝你快乐，也算我没白追你一场。”
虽然我不知道这其中都发生了什么，但我听得清那个男人分明指着我问她这是你喜欢的人？严瑶是喜欢我的，她真的是喜欢我的，不是我一个人再自作多情，我无法平静下来，伴着哭声一直在抽搐，任凭严瑶抱着我。
“好了，怎么还哭，多大人了，你先听我说，刚才那个人是我爸要给我相亲的人，他待我很好，也追了我很久，我想做了了断，我们拥抱也只是礼貌性的拥抱而已。我今天让你来，并不是让你看这个的宝贝，我想了一个假期，中间你找我几次，我都忍不住想打电话给你，我的心很乱，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后来我想明白了才打算让你来，也顺便帮你看看你的作品，林岭，对于你的感情我都明白，我不会跟任何人搞暧昧，但我为什么拒绝你之后还要找你加你微信呢？是我吊着你吗？林岭，你读这么多书都读到哪里了？茨威格的书你不是读过吗？我是因为爱你才这样的啊，林岭，我找你是想说，我们在一起吧。”她轻轻的推开我，用袖口擦掉我脸上的泪，头靠在我的脑袋上好一会儿才松开手，拖住我的脸，等到我的稳定下来后开始亲吻我。
在这种情况下我还是发蒙的，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严瑶爱我？她一直都爱着我？我是不是做梦做傻了，我都不明白这是不是真的。她见我僵硬的一动不动，才松开我“林岭，这不是梦，还是你不想和我在一起？”
“在一起！”我吼了出来，严瑶看我这样，觉得好笑，又想在这种氛围下笑出来可能不太好，她忍了会儿，拉着我往家里走。
“林岭，那今天就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了，晚上住在我家里。”
我偷着看她的侧脸，依旧是雕刻出来的鼻梁与下巴，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发现我看她的时候，转过脸，眼里多了一点温柔。
“林岭，不要看我，你这样我会很不好意思。”
我笑。
“好。”

严瑶拉着我回到家，让我到沙发上坐着，她家装的挺简单的，以黑白灰为主，到处都是些资料啊，书啊，整整齐齐的摆在任何可以见到的地方。随手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稿件，记得她当时写的题目是浅谈色彩与透视角度在影片当中的作用。我问她是下学期要上的课吗？她告诉我这是她给一个培训班讲的东西。我点点头，没再回答。
严瑶走到我身边，坐到下靠在我肩膀上，等到我以为她要睡着了才开口“林岭，我有点累。”我看她闭着眼，眉毛紧紧的结在一起。我有点心疼，伸出手盖在她的手上
“严瑶，我...”
“林岭，但没关系，你在我身边就行了，既然你是我爱人，我就直说了，你寒假发给我的东西我看了，看了好几遍，一想你的时候就看，可我真看不下去了，你做的是什么东西？”听她说完，我的心就沉了下来，对于批评我是可以忍受的，但对于她，说不难过是假的。
“林岭，我知道你为什么这样，你想找我说话，对不对？”我点点头，她真的太了解我了，我的一点心思她都能猜出来
“我...”
“好了，林岭，我明白的，但你要知道，无论我爱不爱你，无论我们能不能在一起，但对于学业你必须保持理智去面对，我知道我这样说可能会显得无情，可这是最理智的做法，人生会面对很多这样令你伤心的事情，亲爱的。公是公私是私。作品不在于数量多你明白吗，很多人为了一个作品，熬了很多年的大有人在。”我问她，这么多年，你遇到伤心的事情都是怎么过来的，你一开始就保持理性吗，严瑶告诉我，没遇到我之前确实是理智的，伤心的事情多了，这么久了也就习惯了，谁都是痛苦的，痛苦这件事情没有多少之分。我瞧着她，能从一个极度克制极度理智的人嘴里说出来是不容易的，我听过很多人讲起严瑶，学生也有老师也有都说她不会过多讨论别人的事情，对于自己的生活也只字不提，是个冷漠的人。可她待我，已经做的够多了。想到这些，压抑住的情感又一并的迸发出来，我凑上前去亲吻她，在情绪的渲染下手自然而然的伸进她的衣服里，由于我的手过于冰冷，她不得不的扭了扭身体。严瑶努力的迎合我，手指伸进我的头发，拇指轻轻的来回抚摸我的额头。虽然我第一次处理这种情况，可我仍信，临阵磨刀不快也光。正当我一路向下的时候，严瑶推开了我，脸红着对我说
“不可以了。”
先前的欲望被夜晚一丝清冷打乱，我过于冲动，这种事情细水长流才行，我想告诉严瑶，我不是一个这样的人，还没开口，她又笑了起来
“不是因为你想的那些，收起你怜惜的目光，你自己大姨妈来了你自己忘记了吗，你个傻子，好了收拾收拾，饿吗？”我有点纳闷她怎么知道“你包包掉地上了。”我扭过头一看，姨妈巾赫然的躺在地上。。。

后来严瑶和我收拾完后躺在床上，聊到了天发白才肯睡去，严瑶和我聊了很多，她讲了她从小到大的事情，以前我听过一句话，一个人愿意和你聊她全部的过往，就证明你对她很重要。我想，严瑶也是这种情况吧。

下面是她的文。

穿插一下曾经她说的话。
我在大学任教不久，国内的教育一直都是体制至上，可我恨这一切工具式的生命，在这个未知生焉知死的时代里，我用不幸的生命抵抗更为悲惨的命运。没过多久，已然发现，自己将要被同化。
后来某一天，我在一个读书会上遇到一个小孩儿，她说生时已死才是真正的幸存者，她说她偏要做这流沙中的荆棘。书会散后她要加我微信，理性的我搞了一些幼稚的把戏，林岭，我说不出我做这些事情的动机，或许从那个时候我就爱上你了。
我们聊了之后才知道你在我那所大学读书，你在我们院里，你是即将在我手底下的学生，我又害怕又兴奋，我怕你成为体制内的人。
直到你大二我才明白，你是个有想法的人，我们很像，有时候你是我反抗的另一面。我越来越喜欢你，你的忧郁你的自由，你对死亡的坦荡，连你的怯懦都很吸引我。
那天你像我告白，我有点慌，林岭，不是我不爱你，是我不能爱你，书我读的多，道理我也会说，但我的人生永远由不得我做主。我不想你受伤害，不想你因为我而委屈求全。林岭，我舍不得，我暗自发誓，我一定要更无情，要让你去爱一个更值得你爱的人，你不了解我，我也不想让你了解我，你一旦毕业，这些感情都会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被腐蚀，终有一天你会忘掉我，会忘掉所有的悲伤，我也会自然而然如我父母安排一样，以他们挑选的人结婚。
林岭，你拥有三十几岁人成熟的爱，你拿你的稳重包裹着我，你说你要等我，我知道有时候你极力掩饰掉你的心酸，林岭，人都是有占有欲的，你能说你不想得到我吗？你不想在街上牵着我对别人说我是你的女朋友吗？你想，你的心早已经出卖你了。我在拒绝你的同时，看你见我被别的人拥抱的同时，我在雨里见你失落回家的同时，我的心也早已经出卖了我自己。那天我才知道，心真的会痛。
自我我决定要和你在一起后，我不想浪费时间，我要带你出席任何亲密的场合，我要让你拥有我，而我也拥有你。
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好的事情，我只能想出这些办法。我的小孩儿辛苦了，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爱人，为了你我会去学习，晚安。

那时候很巧，在一个休息日的读书会上遇见她，当时捧着百无聊赖的心情去。
我一向对身边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只是想听听他们怎么和我“抢”这本书，我记得林岭是第三个上的，当她说出和我一样喜欢卡尔维诺时我并没有关注她，那个时候她讲接下来的话停顿了很久，语气里听得出紧张和颤抖，她说生时已死才是真正的幸存者，她爱做流沙中的荆棘，她说别人眼里她做的事情是否值得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否实现了自我的价值。她讲完我心里一惊，抬起眼看最多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很生涩，也很可爱。
后来她问我要了微信，我故意想逗逗这个小姑娘偏偏没给，耍了她一圈后把她塞进我的车内，最后进车里才给她我的微信，那时我想，她会不会对我影响深刻？

吃饭的时候我问她在哪上大学，她说某大某系，有的瞬间我很惊讶命运的安排，把我感兴趣的人通通送到我身边。我们聊了一些彼此所涉及的领域，她口中所有对当下的看法很像我年研究生时候的桀骜，可我们又是那么的不一样，我是天生悲观主义者，她却是乐观派，我一直喜欢清清爽爽的小孩，就像她一样。
饭后我送她回去，眼看着她回学校后无目的的到处乱逛，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不过心里又像伤口被缝合了一样有安全感，在我等红绿灯的时候这小姑娘给我发了条微信，她对我说二十岁的人和三十岁的人本质没什么区别。这小屁孩，煞有其事要求的口气，我没回她，等我回到小区楼下坐在车里抽完一根烟才回了句晚安。

院里当时没有给我排大一的课，大二大三的课突然给我分了很多，要带她早晚的事情，该遇到的人总会遇到的。自分开以后我很多次在校园里看到过她，可这傻小孩要么低头走路，要么捧着手机看，面对面走过的人她都有可能看不见。有时候我在食堂吃，见她探个小脑袋去打饭，有时候我约别的老师出去运动在教室门口一撇就能看她在睡觉，有时候我会从别的老师听说她上课睡不醒。
我不喜欢对自己人生毫无索求的人，得知她上课爱睡，也挂了科后对于那个时段放在他身上所有感兴趣的点一并磨灭的不留痕迹。我算是残酷的人吧，在心里比较完一番后间接下了死刑，当事人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说是如此，再见面的时候只要她笑笑，我内心贴在她身上的不满都被我弃之脑后。
暑期来临前我便收到了下学期排课的课表，我自任每班专业基础课的教师，也就等于每个念这个系的孩子都得从我手里过一遍，我的锅并不是院里最好过的锅，虽是基础也有繁多要求。
我不知道林岭的水平如何也不知道她是否像我所想的那样混吃等死，我是个极其矛盾的人，一方面觉得她不会这样，一方面事实又摆在我眼前。
暑期内我忙完自己的事情改了一下教案，从专注于业内要求的辅导方向转向诱发学生天赋的教学思路，我知道我明显是在干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有时候甚至会被学生吐槽什么也没学到，可是我想，现代社会基础工作做的很好的青年人已经很多了，学校教基础知识的老师不在少数，我希望她们早晚有一天能够发现，创造思维在艺术方面的应用极其重要，我不想她们一辈子都做流水线上的人。我的同事们自打入教以来教案都没变过，她们布置的作业内容我也了然于胸，我需要对他们更严格，要求更重，不要拿有些老师的作业糊弄我，我也希望林岭，你多年读的书不要浪费。

开学后第一次开课是我从教以来第一次忐忑的一节课，我要证实我对林岭的猜想是否正确。
她来的比我想象中的早，蹲在一个小角落里不知道在干什么，我都快走到她面前她都没有发现我，我只得唤她一声名字。由于长时间的久蹲再站起来的时候她两腿已经发麻，我牵住她，她抬起眼看了看我。虽然说那个时候她告诉我我是冲她笑的，可是我并没有任何感觉。一时间我有点呆在原地，我第一次见到一个小孩仅和我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孩再见我两眼含泪，那一瞬间我都有点怀疑是不是我语气吓到她了还是我之前有说过什么伤他心的话。她支支吾吾的怪我没和她说过是她老师的这件事，我反问她是想我吗？说完我只见他有点不好意思，她太小心翼翼的了，直到我开门和她一起进教室的时候她也只敢坐在角落里偷偷看我。我装作没发现，她想我，那就好好看看吧。
上课的时候我如往常一样讲清楚我第一节课要讲的内容，一般我认识或者我熟悉的小孩点名的时候我见她来了我都不会再点，唯有林岭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举手控诉我没有喊到她，我晕，这孩子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后来熟悉了才知道她并不知道我没有点我熟悉的孩子，是因为班里她认识的人还没我全。
那节课我只记得我讲的很快，不必要的知识我直接略过，她们听不懂的问题，我都会留一部分答疑的时间。
下课前，需要记住的知识我决定点他们起来回答一遍，林岭自然是逃不掉。听我叫她，她脸更红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我打趣道睡觉大王名不虚传，她还和我犟，不知道这小孩哪里来的脾气。
可快要下课的时候，我见她被我说的缩在一个角落，一脸快要哭了的小表情我的心就软了，但我不会安慰人，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在班里学生问我要微信的时候瞥见她偷偷看我，为了告诉她我很喜欢她也没有放弃她的意思就和学生说不需要加微信。我不明白她听没听懂我的意思，可能以她的智商多半是听不懂的吧。

后来我去食堂吃饭，见她还是乌云笼罩的样子便走到她对面坐下，我问她她有没有想过她想要什么，我听过她上课睡觉的事情，我只想告诉她你费尽心思考进这所国内还算不错的大学不是为了玩，也不是为了混日子，有可能你的专业你不喜欢，但总会有你发展的前途，好的学校能够给你提供更为优渥的平台。
她不是那种爱玩的小孩，我从她眼睛里可以看出来，她只是还没有找好自己的方向，只是个小迷糊。我让她想清楚自己要什么，我告诉她没关系，时间不算晚，我念书的时候也有过迷茫期。林岭身上有种惹人爱的自有气息，很清爽的感觉，我小心翼翼的护着她身上我这种被社会气沾染的人所不具备的优点。
饭后，我们走了走，她还是迷迷糊糊的，见天热我就让她快点回宿舍。
晚上的时候，这小姑娘给我回了微信她说她想要在这个行业走下去，但不知道怎么办。我没有回她，有些话还是要当面说比较好，如果你想走下去，那么接下来的作业你就好好做吧，给我看到你的决心和想法，给我看到你对艺术的敏锐度与感知力。我想。

我的课在周一，按理说和她聊完我有漫长的一个星期会见不到她，实际上没有，她总像个幽灵一样来回穿插在我的生活里，比如每周院里教研组开例会，老师们都会提起这个小孩儿，很努力的表现自己与世隔绝，争做透明人，但每一次奇怪的想法与这个班里的绝大多数人显得格格不入。不只我一个，好几个老师会喜欢这样的小孩，我从不发表意见，当别人问起我的时候，我也只会点头说“嗯，我有印象。”
我知道她有时候晚上爱在操场上走几圈，她从不跑步，只是低头想着什么。有时候她坐在图书馆的长椅上发呆，一坐能坐好几个小时。有时候她会光顾学校的小猫，从兜里变出罐头喂猫，她蹲在地上，和那些猫一起开心。这些我都知道，只不过我不会说。
一晃时间就过去了，我总会在讲完课的时候留一部分时间看作业，她的改变很大，不是说她做的有多好，只是从态度上她认真起来了，她不是那种老老实实听话的孩子，在她心里小心翼翼的揣着一份冲动。
课后我把她叫到我的车里，她比我矮了很多，有那么一瞬间我会想要握住她让她快点走的冲动，我看看旁边这个好笑的人，面颊粉红，汗从额头上渗下来。我问她“热了？”她倔强的说没有。
后来，我们坐在一起我告诉她很多时候有才华是远远不够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你的底有多坚固你才能走的有多远。我说她的作品里夹杂着很多忧郁的气质，我不是说不好，相反让人着迷，不过我没说后半句，这些夸奖，等到下一次我在告诉她吧。
她有点走神，我不确定她听没听进去，看她懵懂的回过神我又无奈的告诉她，小众没什么不对，只要你喜欢就尽力去做。我问她明白了吗？她点点头。我想她大概也听不太下去了，就让她下车快回宿舍吧。
等她下车后，我坐在车内仔仔细细回想我度过的这些年，我曾经固执的坚持一件自己觉得对的事情，我努力的尝试，即使身边人都在反对我也无碍，我认为我是正确的并且确保我自己开心这样就没什么不好。
正当我想明白准备发车的时候才发现
她的手机没有带，虽然看她前面说的所谓的和别的同学议论了我，其实我并没有听见。。我把手机给她没想到她又直呼其名，我开玩笑的说“哟，喊顺口了？”看她局促又紧张的样子我觉得骗她我听到了她和学生说的关于我的事情，没想到她就像心里的小秘密被发现了一样，我想起院长找我还有事儿便没再和她多言，只把手机交给她就准备去办公室。兜了一圈还是回到了图书馆，离得很远我看见她冒冒失失的往男厕所跑，本来想喊她但又出于腹黑心里决定看一出好戏，果不其然，她又偷偷摸摸跑出来四下张望看看有没有人看见，小范围的确定没有才落荒而逃。太可爱了，我站在原地傻笑了好几分钟，等到院长给我打电话我才回过神来。从那天以后我的心里就滋生了一股挑逗她的恶趣味。

从我找过她以后，我明显感觉到她很努力的在向我证明她对我说过的话，她不说我也看得出来，比如我对她说你这个版本不行，她在下节课上课的时候默默的做好几个版本给我看，虽然基本功相比其他同学差了点，但我相信凭她聪明的小脑袋瓜早晚会赶上来的，我对她埋了很深的希望，像在冬天是埋进土的苹果籽。
每次上课我都故意的把她的作业放在最后，我知道她不敢展现的内心，也知道她害怕自己奇怪的想法被别人发现，当她上来的时候我都会把投影关掉，希望以此保护她那颗羸弱的心。
林岭确实是其他老师口里有点小聪明的林岭，她的每一次作业都不会让我失望。对我上次提出的问题，在下一次的作品里会即使的改过来。即便我内心对她的改变很惊喜，可外表仍然保持原样，我很少夸她，虽然我知道每一次在我右侧总会有灼热的目光。
那天周三晚上，教研室的老师聚餐，有些老师带了家属，人很多，我坐在角落里听他们讲各种学校的事情，人与人的事情，学术圈的事情，对于这些我都不太感兴趣，只能望着窗外想着我很久之前看的一个纪录片，那句“女人心里面是宽的，男人心里面是这样子的，窄的。”一直反复在我脑海里重复，直到被一个“窄”男人打破。
经过盘问后才知道，他是一个教授的亲戚，出于礼貌我只能点点头微笑，他邀我出去抽烟，我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抽烟，他很世故的回答我“我从进来就一直在关注你。”这种话我真的是听过很多很多遍，听到想从扎了根的心里一把揪出去，宁愿从不记起这样的回答。
紧接着他问我“你几岁了”
“女性的年龄是不会轻易告诉一个陌生男性的。”我说
“那你在这个学校工作几年了啊？看你挺年轻的。”
“没多少年，如果按照工龄算我是很年轻。”
“你挺个性啊”
“...”
“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没有和你有什么直接关系或者间接的关系吗？”
“我认识你老爸。”
“所以呢？你刚说进来一直关注我是假的咯？”
“...”
离开前，我对他说我有喜欢的人，劝他尽早放弃，他耸耸肩说那是他的事情，我没有在理他。
坐回位子上我在想，我喜欢的是谁呢？是林岭吗？是林岭吧！我掏出手机，在她聊天框上停留了很久，想了很久才打出作业做得怎么样了？我竟然说出这种话，太好笑了，一时间我忍住了所有的情绪，删掉打出的字，接着望着窗外，想着那句。
“女人心里是宽的，男人心里是这样的，窄的。”

其实先喜欢谁后喜欢谁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也没那么有所谓了，当时我想，我是永远不会选择和她在一起的，出于更深刻的保护心里，我生命里的苦头我一个人吃就足够了。
我回到家，在落地窗前面站了很久，站到夜早已变成黑洞把我困死在里面。对于美的东西，人是无时无刻不想要追求的，我自然也是，林岭是美的，是在我荒芜一片的生命里开出花的那种美，遇见她后我总会忘记掉我想做什么事情，我的周围，我的空气，我涌动的血液里全是她，我的不可以不是来源于性别，我的不可以是来源于我的一生，是无法弥补的一生，我的心里裂开了一道口子，那是我和人类分开的崖线，我长长久久的处于一个逼仄无助的封闭状态，出于人的本能反应，越想得到的我越强迫自己远离，我啊，是如此的狭隘又迫切，为了不让所有熟知的人看到我内心深处的伤口，我愿用所有的爱与孤独来换一个无索求得的空间。
为了更快速的融合掉不太乐观的心情，我只能蹲在窗子前尽可能的放空自己，让我的灵魂随着排泄物一样清空掉，分不清有多少个日子我的灵魂与身体剥离，以一个第三视角看待我不太走运的生命，我拼命读书，与艺术永远的做朋友，写书，画画，与音乐共眠，都是为了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永恒的爱着，那个时候我不太会怎么样爱护我自己，我只知道有些事情我从一开始不去处理别人也不会有意见，我不太勇敢，我不知道如果我选择爱人该怎么样处理我身后那些一团糟的关系，我看了太多人性的恶，在我读书的时候，我的导师告诉我，为了拨开云雾再见到太阳就要往更深层的云端走，可不是这样的，文学常常是用来骗人的，有些罪恶有些无法挽回无法原谅的事物是永远不会此消彼长的，我不会像木心一样，诚觉世事尽可原谅，我记着，远离着。
我不敢相信任何人，那个时候包括林岭也是，我是矛盾又敏感的一个存在，为了避免很多麻烦，我选择静默与拒绝，选择在无数见到她时她没有见到过所有细小的时刻里，我决定背过身去，为了惩罚自己对于爱的逃避，我选择用接受不爱的人的爱来消磨我自己的灵魂，相亲对象是一个很好的途径，在我父亲那里，我深刻的明白，我是被商业规定的，我是物化的，我的存在对他来说只是商品。

虽然我写的稍有些意识流，对于自己内在的东西，我不太会用逻辑性的语言来描述。对于我对自我的压制力比较强，林岭自然是看不出我内心有过很复杂的纠结，我会经过很久的自我选择，自我审视，才会给谁留一小点机会。在我读博的时候，我尝试过和很多人交朋友，一些人常用艺术的才华企图蛊惑我的肉体，我知道他们并不是很单纯的想和我聊些什么，我知道他们只是想上我，仅此而已，为了和世人更深的决裂，我选择无声息的退避。
在与相亲对象，交往对象应付的一些时间里，我总在走神，想着一些不着调的问题，自己和自己交锋，自己享受自己所给予的快感。
每周一次给林岭上课，她是个迷糊又单纯的人，单纯不是个贬义词，单纯是有用的，单纯是“痴”是所有艺术家特有的品质。每次和她交流，我的灵魂就在地狱里向上升一层，我总在她深沉的眼睛里溺水，并且乐此不疲，对于我的一生，我想有这些个能够让我感到快乐的时刻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有些美你是无法占有的。我寂寞吗？不，我不是寂寞，我是源于悲伤的孤独。

我父亲有一家经营的还算上道的公司，在业内也算是小有名声，对于我的存在是决不允许说出去有半点让人议论的机会，我自知这份爱是无可避免的，我能做的就是尽快排解，可我每次努力经营的堡垒一见到她还是被震的粉碎。
我的课只有半学期，上完便不会再见，前几周我还是有点担心她是否会停滞不前，但越往后我越看到她被自己埋没的闪光点。
最后一次上课，她给我交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作业，说实话当时我并没有看懂，出于职业病吧，我看到的每一份第一反应就是在讲什么或者说想向观众说明什么，我问她你有文字阐述的东西吗，她很小心的说有。看过之后我只是觉得她不是个和别人一样的小孩，她在她的作品里加了很多艺术的知识，各个画派的特点，自然也有一些文学典故，我来来回回看了很多遍，如果她不是家里环境很好至此，那她就是个十分热爱艺术的孩子。等我回过神看她一脸紧张的盯着我又盯着屏幕，我笑着对她说：“你做的很好。”我告诉她不是所有温暖的东西都是真实存在的，痛感才能时刻警醒时刻维持清醒，一千个人的眼里有一千个哈姆。她很惊喜，是完全掩饰不了的开心，为了不让她尾巴翘上天，我又提了一句：“但你基本功还是不行，细节有点问题，自己再调调。”虽然我说了这些，她还是很开心，如果这不是在教室，我相信她都能从椅子上蹦起来。我想我得赶紧让她回去，再待久一点我可能就要笑出声了。
等她回去后，我在班里说这是我们这门课的最后一次课，下周院里派我出差，所以下周的课调到期末上，但是我们这门课的课程任务已经完成了，大家最后一次课可以不用来，结课作业班干收给我就行了。
下课前我准备关电脑，我知道那个是她的U盘，只有她会在U盘上贴名字---是00不是oo 我叫住她，我说
“林岭，再见。”
下课后我发微信给L，我说：“爱是都可以克制的吗？”
她隔了很久才回我：“不是啊，我的大小姐，你看能克制的话我现在就不是这样生活了，干嘛克制呢，喜欢就喜欢了呀，我都后悔我克制了。”
“那我硬要克制呢？”
“那你就会走我的老路了，浪费了很多年，但时间是很宝贵的。”
我没有再回，忙忙碌碌准备晚上的表演，我唱的是张国荣的《我》我唱的是谁呢，我唱得只是我期望中的自我，现实的我只会逃避，唱到最后我只觉得我有些颤抖，为了保持以往的理性和冷静，我紧紧的抓住我的裙侧。

那晚她冒冒失失的跑到我的身边，在我的旁边一直喘着气，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觉得她的眼睛比以前亮了很多，声音也有些发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促使着我对着她那双泡在水里的小星球说出了我从教这么多年一直憋着的话。我告诉她我也有很多不如意，也对现在国内的孩子有点失望，思维固化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我告诉她，你不需要像别人证明什么。我问她想对我说什么，只记得她很紧张又很局促，说出话来自己又觉得害羞，无处可放的双手，她在告诉我她有点喜欢我，为了逃避我不得不装作这种感情是源于对年长的喜爱，她好像看透了什么的样子，悄悄的把温暖凑到我的鼻尖，那种感觉是在冬天里，一个被满是热水的海绵在轻轻擦拭你的脸。我看着她，有点为难，我也很想把我的不得已告诉她，我想告诉她我有点怕，怕被抛弃，怕家庭的阻碍，怕她和我在一起会受伤，怕被流言重伤，怕她本就不坚强的心又再一次被压垮。我知道我说了无意是在展示给她的机会，我多么想告诉她，其实早在你之前我就很喜欢你，你不服输又平静的性格，你敏感又温柔的心，可最后我只能说出：林岭我拿你怎么办才好。无助的感觉，就像今天下午我回家，看见你一边哭一边学英语是一样的，那一瞬间连我好像都不知道怎么进入你的心。对于你那时候的我们所处的环境，我不得不向后退，我在黑夜里扔下你，其实我并没有走，只是换了个楼层。我们就这样在不平行的空间里各自带了很久，那个时候我在想，你多像平行世界的我自己啊。只是你没有看见我，我在你不知道的角落里注视你。

那天她冲我这些话的时候我也很局促，我很难脱离自己所处的环境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看待这件事，我不理智，至少在面对感情的时候。害怕大概占了一部分吧，我坐在桌前看不进文章，看不进学者所研究的东西，有哪位学者能抛开纯理念的知识，用问题去解决问题？或者能让痛苦减轻痛苦也是好的。我看《与神对话》里说，最崇高的感受就是你们称之为爱的感受，那么世界上最崇高的必然是痛苦吗，马克思所认为的世界上只有为被认识的事物，没有不可知的事物，我想有吧，我认识了她，远离了她，也摸不透她。是因为我没有实践的缘故吗？索性不再去看书了，就任着自己躺下，尽管会有负罪感，尽管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爱是什么呢，爱是林岭，爱是一把刀子，我握着她搅动我的心脏。
所有的感情没有该不该发生，人的意识高于一切，这个时候我算是唯心主义阵营的铁粉了。当时我想，很多忙碌的事情积压在她上方在我心里填满，大概我会忘了她吧，没曾想她是个孙猴子，五指山也管不住她，她仍在那叫唤，她好像在说“你要忘记我吗？你舍得忘记我吗，你为什么要忘记我呢？”
后来我多次在食堂瞥见她，态度都是很冷漠和淡然，我不知道怎么回应你之前，唯有克制才是对你对我最负责任的办法。
在某个公休的下午，我和同事因为一件事吵起来了，具体便不说了，双方争执不下。我很生气，吵完回去的路上，我整个人都在抖，很想哭，不是因为讨厌谁才哭，是因为觉得不公而哭，不哭我自己，哭现在所谓的学院教育。我跑到天台，发现林岭也在，那时候我没有去多想关于我和她的感情，我让她起来，把我的位置还给我，她还在那和我嬉皮笑脸的，下意识的吼了她一句，吼完我就在心底扇自己一巴掌，你听不见，可是我后悔。
从余光看过去她有点想对我说什么，又怕触碰到我，我告诉她不是她的原因不要瞎想。你瞎想能帮助我什么呢？林岭不是我不愿意说，只是世界上很多痛苦没有完全的重合，就算你理解我，试图和我共享，但无论结果怎样对我来说都会是一种伤害。我有点难过，甚至觉得自己有点惨，我的爱不是无保障的爱，我也可以奉献我即刻的一生去给爱，但道德绑架着我，呵，那些道德全是莫须有的罪名。
“林岭，我不是一个好的爱人，你不要耗费时间在我身上了。”
她有点难过，敛起眼皮，死死的垂着脑袋，对不起，爱因为难以启齿才显得珍贵吧，祝你找到能坦荡给予你安全的爱，不是我这种飘忽不定又要在意什么的爱。
她说好，声音有点颤抖，我早说过你是一把刀子无时无刻不在搅动我的心脏。插着疼，拔出去更疼，而且我讨厌有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