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鸥水仙向】汪曼春x牧春花 北平春去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产鸥姐的粮
是真的凉
去超话都没人搭理的
是真的很喜欢这对水仙
希望能码完吧



楼主 君禹教使  发布于 2019-02-26 22:13:00 +0800 CST  
春花的笑颜,由汪处守护!
鸥姐的水仙最好吃!
为了两个时空的兼容性,把汪处的政治派系从汪系换到蒋系,之所以选中统不选军统是为了不和王天风撞车
233333
希望剧里播到哪一年,汪处就守护到哪一年
万一到了1966年……那就编不下去辽

楼主 君禹教使  发布于 2019-02-26 22:14:00 +0800 CST  
(一)
“汪处,您说是不是?”
汪曼春回神,用微笑掩饰自己的茫然:“刘长官说的是。”
六国饭店,管弦齐鸣,悠扬悦耳,衣香鬓影,优雅从容。吊顶大灯暖黄的灯光照映在一众翩翩起舞的男男女女身上,暧昧又狎近。都说北平土气,积了前代五百多年的灰,像是老翁套上了旧马褂子,俗气又蹩脚,洋人都不爱往这儿凑。委实想不到北平竟有这样的所在,十里洋场,风花雪月,不输上海。
刘长官嘿嘿笑:“听说汪处是在沪上长大,肯定喜欢这里的调调!”
汪曼春继续微笑:“喜欢,喜欢。”
她自落座之后,就没听刘长官胡侃,余光一直注意这旁桌的女招待。这女招待好生面熟,汪曼春干谍报这行最擅记忆,认为自己肯定见过她,或者她的照片。
可惜看到着正脸。
汪曼春继续观察,看见一个军官正调侃那女招待,把钞票插到她的口袋里,还吻了下女招待的手。
……难道是别出心裁的接头暗号?
凡被汪曼春记住的人,不是GD谍匪就是背党叛徒,她看女招待觉得脸熟,自然就会往工作上想。
汪曼春问:“那边那个军官,刘长官认识?”
“哈哈,那时外二区的小吴,汪处有兴趣……”
汪曼春“嗯”了声,继续观察,不再接话。
一起跳舞,军官强搂女招待,还伺机吃豆腐。
汪曼春敢肯定,吴姓军官把服务生搂在怀里的时候,他们交换了情报。
女招待临走前还欲盖弥彰地说,要去酒窖拿酒,军官也不掩饰,直接尾行。
汪曼春纳罕,现在的地下党接头都这般正大光明了?
良辰美景,去逮党国的苍蝇肯定比在这儿和陌生人应酬有趣。
给汪处当捧哏的小杨眼睛都快抽了,自家处长还没收到信号,他自个儿反而收到了汪处交代的更艰巨的任务:
“刘长官,有什么先和小杨谈,我去趟洗手间。”
不理会刘长官不满地挽留,汪曼春尾随军官而去。她摸了摸配枪,金属的质感冰冷坚硬,心头火热,预感到今晚的收获肯定不小。
下楼,左拐,这是一楼,直行通往饭店后场,是逃跑的好路线。
再下楼,进了……酒窖?
汪曼春还没逮过如此愚蠢的谍匪,为这俩菜鸟简直就是在现身说法瓮中捉鳖四字。
经理把门,见着枪也得逃之夭夭。
里面有絮语,接着是打斗声,两人分赃不均起内讧了?
趁着这个机会,汪曼春冲上去,揪着军官的领子扥开,枪指着牧春花:“手抱头,蹲下。”

牧春花震惊地看着面前这个持枪女人。
烟眉淡淡,鼻梁挺直,酒窖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有如一块沉静的美玉,烈焰红唇是冷玉的系索,端端相得益彰。
可为什么……她会和自己有同一张脸?
吴友仁醉眼迷蒙,摸上汪曼春的脸颊:“牧小姐,你什么时候换风衣了……飒得紧。”
汪曼春厌恶地偏开脸,打掉他的手。
吴友仁浑然不觉酒窖里的气氛怪异,也看不见牧春花和汪曼春似是照镜子一般对峙着:“你这样儿,哥喜欢,来,亲一口……”
然后他就感受到了此生最难以忘怀的疼痛。
牧春花从未见过谁有如此利落的手段,只见持枪女人脚后跟踩住吴友仁脚趾,趁他下路空门时,膝盖狠狠一顶,还没等他嚎叫出声,撅着他手指反向使力,听得噼里啪啦几声脆响,吴友仁右手软软垂下去。
看情形,腕、肘、臂关节都脱臼了。
汪曼春揪着吴友仁的衣领,冷笑:“看清楚我是谁了?”
她笑的时候,冷凝的眉眼有如解冻的春水,温软又明艳,一点也看不出杀气。
吴友仁疼得满头大汗。
不知是打斗声太闹腾,还是经理喊了人下来,在吴友仁的泪眼中,救星刘长官姗姗来迟。
吴友仁嘴里呜呜有声,指望能用自己最狼狈的一面唤起长官的同情,给自己找回场子。
刘长官压根儿没搭理他:“汪处,小吴怎么冒犯您嘞?我给您赔不是,请松手吧。”
他连连道歉,揪着吴友仁的耳朵拎到汪曼春面前,“看清楚了,这是党通局北平站的汪处长!你小子,什么时候才能长点眼力见儿?”
吴友仁大惊,凑到刘长官耳后:“中统……的人?”
“可不是?上面那位还指着她办大事!你小子倒好,给我把人得罪全乎了……”
“我、我去道歉……”
二楼的客人都下来看热闹,场面十分混乱,哪里还有汪曼春的踪影?

饭店后门的泊车场里,小杨拿出车里的药给牧春花包扎。
“一点擦伤不碍事,谢谢您的药,谢谢杨先生……还有汪小姐。”牧春花柔柔道谢。
小杨从头到尾就没搞清自家处长的逻辑,但这不妨碍他给眼前这个疑似处长孪生姐妹的小姐献殷勤:“应该的应该的,牧小姐注意不要沾水,否则就会留疤……是吧处长?”
汪曼春闷闷地坐在车里,不开口。
太尴尬了,以为逮住俩同行,结果全是乌龙。
她要想个好办法堵住饭店里人的嘴,否则她纵横沪上、剿谍北平从业以来全无败绩的名声就算是毁了。
怪不得会觉得眼熟,那个女招待,长得与自己好似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回去以后就给叔父写封信,这老家伙在外面风流别是把种子洒在了北平吧?
“多谢汪小姐救了我,我该怎么谢你们?”牧春花话是对小杨说,眼睛却一直盯着车帘后面朦朦胧胧的轮廓,她满肚子疑惑,只有汪小姐能解答。但汪小姐委实是个怪人,之前为了她风风火火冲到酒窖里救人,转过背来就半句话也不愿意同她讲,牧春花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汪小姐。

楼主 君禹教使  发布于 2019-02-26 22:14:00 +0800 CST  
“……不用。”嗓音清凌,好似昆山玉碎。
牧春花还要再问,那个声音道:“小杨,回站里。”
“是,处长。”小杨利索地将绷带扎好,“得嘞牧小姐,您今儿被吓着了,赶紧回去养养神。”
黑亮的汽车很快开走,转过街巷,不见了踪影。
党通局、中统、汪处长……都是些什么意思?牧春花暗暗琢磨。
一时想不明白,牧春花就搁下不想了。北平就巴掌大一块地儿,以后准能再见。
只是牧春花没有想到,这个“以后”来得这么快。

楼主 君禹教使  发布于 2019-02-26 22:15:00 +0800 CST  
(二)
北平往直隶的公路旁,汪曼春带着宪兵仔细搜索。
汪曼春将左轮手枪的子弹拆卸又装上,装上又拆卸掉,白皙修长的手指围绕着弹仓忙活,有如翩跹飞蝶。玩儿得厌了,将手枪妥帖装进枪套里,烟眉微微拢起,对等待感到厌倦。
小杨跑步前进,在汪曼春面前立定,带起好大的灰尘。
汪曼春赶紧挪开几步。
小杨:“……”
汪曼春示意他汇报。
“报告汪处:我方缴获武器子弹若干,大黄鱼小黄鱼若干,药品若干……”
梁仲春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脸上挂着那副最令汪曼春讨厌的笑容:“汪处长收获不小。这回为党国立下大功,南田站长肯定要好好嘉奖。”
汪曼春敷衍点头:“都是梁处长配合得好。”
“可叹呐,蒋先生往全国派遣的接收大员,原先都是国之栋梁,没想到到了北平之后,竟腐化堕落成这个样子。”
汪曼春斜睨着他,嗤笑:“大官大捞,小官小捞,无官不捞,劫收大员吃肉,还没梁处长你一口汤喝?”
梁仲春不否认,转而大笑:“财帛动人心呐,南京的汪先生,又比我们好得到哪儿去?”
汪曼春看着他,漆黑漂亮的瞳仁里疏无笑意,清妩的唇紧紧抿着,她本就容光慑人,不笑的时候甚至能从眸子品出一丝狠戾来,梁仲春笑着笑着,声音渐歇……最后无趣地咂咂嘴。
“报告汪处长:查获盘尼西林收据一摞。”
汪曼春翻看,梁仲春凑过来,啧啧叹:“这么多盘……盘什么来着?够的上整个北平的医药需求了,这些接收大员,还真是没留一口汤。”
汪曼春拿眼横他,她决不相信这个八面玲珑的梁处长在北平什么都没捞着。
梁仲春笑着摆摆手:“汪处长别瞪着我,我知道您干不出没证据的事,捅到南田站长那里,你我都脱不了干系。”
汪曼春揉揉额角,自梁仲春没从她手里抢下案子开始,他就一直冷嘲热讽的,偏偏自己还不能处置他,再跟姓梁的多呆一刻钟,汪曼春觉得自己就要少活三年。
“查查吧,这批青霉素何时流入民间?是否流进黑市?能追缴多少回来?能给党国挽回多少损失?我党通局情报处必然一查到底。”
党通局下属情报处宪兵轰然应声。
把梁仲春吓了一跳。
“梁处长,我希望能抽调你行动处的人手来帮忙——这也是南田站长的意思。”
梁仲春打了个哈欠:“汪处长随意,希望您佩上青天白日勋章时,别忘了老梁我出的一份力。”

圣心医院
牧春花苦苦求告:“医生,我爹得的到底是什么病?除了盘尼西林就没别的药能治吗?”
医生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正色道:“牧小姐,您这样令我很烦恼。令尊是细菌感染肺部,引起炎症,导致白细胞升高,高热引起免疫系统受损……”
牧春花很努力地理解医生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疑惑和焦虑使明媚的笑容被阴霾遮掩,修眉蹙起,睫羽忽闪,有泪光氤氲。
医生心疼,放弃了绕晕她的打算:“牧小姐,直白地说,令尊的病除了盘尼西林,没得治。”
牧春花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
“牧小姐您别哭啊,哭有什么用?有药能治好歹也是一条路子……”
牧春花怕被别人看笑话,匆忙擦干眼泪,笑着对医生说:“没事儿,我高兴……我爹还有救,我高兴还来不及……您能告儿我,什么地儿有这盘尼西林卖?”
“嗨,这玩意儿,有价无市,医院里是没有的。”
“可我爹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犯病了,要是再有一次,我担心他真的会撑不住。”牧春花心里煎熬又惶恐,父女二人近三十年相互扶持,她真的不能想象没有父亲自个儿形影相吊的日子该怎么过。牧春花背过身去擦眼泪,“我知道哭没用、这眼泪怎么就擦不干净呢……”
……
出了门诊,牧春花去父亲床前守着。
父亲还没醒,敦实黑厚的面容惨白,输液管里黑红的液体缓慢流动,平日里一高大壮实的汉子就靠这玩意儿维持生存,且前途未卜,牧春花心里像在被针扎似的,又酸又痛。她背地里不知哭过多少回了,她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坚强,这样才能给父亲找到续命的药。
可即使自己攒够钱,这药又能从哪儿得啊?
医生告诉她,这是军控药,只能在军队和黑市里找。军队里她一个姑娘家怎么伸得进手?黑市里药的价格炒得比天还高……
临床的病友唤她:“牧小姐?”
牧春花拉开帘子,一个黑瘦腌臜的汉子躺在床上,左脚吊起,冲她笑。
“我看你爹像是肺炎,是不是在找这个?”黑瘦汉子从被窝里拿出一个红布包,他拆开红布包,玻璃瓶上包装纸上使隶书写着“盘尼西林”四个字。
牧春花只觉得喜从天降,伸手去接:“是这个吗?”
黑瘦汉子长臂一捞,小心用红布包把药盖住:“嘘——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不要声张。”
牧春花点头。
黑瘦汉子嘿嘿笑:“牧小姐,这药你是想要还是不想要?”
牧春花迟疑,天下没有白吃的馅饼。
黑瘦汉子玩味地笑:“你跪下求爷,爷就给你。”
在自尊和亲情间,牧春花只犹豫了一瞬,就拎起裙摆膝盖一弯扑通一跪:“求求您,如果这药真能治我爹的病,我牧春花就是当牛做马结草衔环地伺候您也成。”
这段时日牧春花清减的厉害,原本丰腴的脸消瘦下去,衬得眼睛越发水灵,眼中泪雾氤氲,隐隐有水泽,像昂贵的琉璃被阳光照映出质洁的的光。

楼主 君禹教使  发布于 2019-02-26 22:16:00 +0800 CST  
黑瘦汉子摸着自己稀疏的胡须,笑得意味不明:“爷还说少了一句,牧小姐要是能在床上跪下求爷,给爷当牛做马,这药就给你!”
饶是汉子说的隐晦,牧春花也听懂了他的意思,心里头厌恶地紧,只是顾忌着药不敢还口。
黑瘦汉子伸手摸她的脸:“牧小姐俊啊,扁担胡同里谁人不知?你爹给我当便宜老丈人,算他有福气……就一晚上,就一个晚上的露水姻缘,把爷伺候高兴了,你爹就能活!”
牧春花几欲作呕,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
黑瘦汉子笑得越来越猥琐,另一边的帘子倏忽被拉开,牧春花听得是那个清越的嗓音:“罗三儿,调戏这张脸的主儿,你很得意吧?”
黑瘦汉子如遭雷击:“汪汪汪……”
汪曼春穿着浅灰中山装,领子到衣摆的扣子扣得一丝不苟,左胸前白日青天党徽熠熠,怎么看都有一种禁欲的美。她笑着,笑得揶揄,手上功夫不曾荒废,手枪咔哒一声,这是拉下保险栓的声音。
罗三儿抖得犹如筛糠:“汪汪汪……”
枪口在罗三儿的伤口上狠狠一戳,疼痛终于把罗三儿从学狗叫的窘境中解脱出来,他哭丧这脸:“汪处长!汪长官!您今儿怎么有空往小的这儿来啊,小的这就去备下茶水招待您!”
“滚回去。”
罗三儿认命:“诶得嘞,我滚回去。”
汪曼春看着牧春花,红唇烈焰,秀眸幽瞳,她的美,即使是用西洋最写实的油画来描绘也逊色三分。
汪曼春伸出手:“牧小姐,怎么又是你?”
牧春花牵住那只手站起来,触手温凉,她手指纤长,白皙细嫩,骨节分明,哪里像是握枪的手?
牧春花分明见她笑,却从她眼里读到了失望。
用时下那句流行的话怎么说来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牧春花心里不服气:凭什么啊?素不相识的,汪小姐对她失望个什么劲儿?汪小姐凭什么这样瞪她啊?
其实牧春花明白,她是为心里那个渺远的希望辩解,她不愿意看到汪小姐对自己失望,不愿意看到汪小姐好看的眉眼为自己而蹙起,至于为什么……牧春花暂且想不明白。
汪曼春正要去仓库查药,一扫眼又看到那个眼熟的身影,鬼使神差地跟过来。她看到牧春花跪在地上求人,思绪忽然被拉扯到自己十六岁那年。
上海那天大雨,有狂风,被阴霾笼罩的明家大院,汪曼春手里攥着并蒂莲花手帕,跪在地上,衣裙被雨水浇得湿透了,她流着泪,哭求明镜让明楼见自己一面。明镜得意地撑着伞出门嘲笑她,变着法的贬损她,明楼站在明家窗口,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汪曼春心痛到难以自抑。
那时,汪曼春发誓:她曾经因为盲目可耻的爱情跪倒在尘埃里,当她再次站起来的时候,她会比所有人站得都高。
牧春花和那时的她多像啊。
明媚清雅,笑容和煦,像夏日池塘中挺立的绿荷。
注定要在暴风雨中折腰的绿荷。
汪曼春觉得,看着自己走上另外一条与现在截然不同的路,也是一件趣事。
何况,她着实不能容忍自己的线人居然敢对着自己的脸撒野。
“听说你有青霉素?”
“什么玩意儿?”
汪曼春换了种说法:“盘尼西林。”
罗三儿哭丧着脸:“汪处长,您还真是消息灵通。”他献宝似的将玻璃管子呈上,“这可是兄弟我……”
汪曼春横他一眼。
罗三儿吭哧吭哧地闭嘴。
汪曼春扯开橡胶塞,用手扇闻,然后用医用棉签涂了一点在唇上,尝了尝。
甜的。
汪曼春笑,妩媚又清丽,罗三儿像见到了鬼。
“我再问你一次,这是什么药?”
“盘尼西林……”罗三儿像个泄了气的球,“好吧,其实这药还有个名儿叫葡萄糖。”
汪曼春倒转枪柄,枪托没头没脑地砸到罗三儿脑门儿上:“盘尼西林还有个名字叫葡萄糖?我怎么没听过?对着我这张脸你倒是敢?”
她下手又黑又狠,罗三儿登时鼻青脸肿。
“汪处长!汪长官!我错了……”他翻下床来磕头如捣蒜,“汪处长您饶了我这次吧!”他看到在一旁愣神的牧春花,抱着牧春花的脚,“牧小姐您帮我求求情,我感情您!这辈子给您当牛做马下辈子给您结草衔环……”
汪曼春看着牧春花,黑瞳一滑,示意她做决断。
牧春花眉眼黯然,扯出一个哀凉的笑:“算啦,我父亲的病还着落,我没心思追究这些。”
罗三儿如蒙大赦,拐着瘸腿飞奔去了。
汪曼春不笑了,抱着手臂看她,牧春花被看得脸红。
“想问我什么?”
牧春花有很多问题想得到汪小姐的解答,但都不及眼下的这件事紧要。她嗫嚅着:“汪小姐,我听说,党通局在军队里有点关系?”
“嗯。”
“我想托您问问,军队里有没有多的盘尼西林救救我爹……”
汪曼春冷笑:“盘尼西林到什么时候都不嫌多。”
牧春花黯然,失望地垂下眼眸。
汪曼春心里有一种为难自己的怪异快感:“你求我啊?”
“我……”
“你求那地痞,不是挺干脆的吗?”汪曼春渐渐逼近,一股子冷香将牧春花拢了去,红唇暧昧地贴在她耳廓上,“我想想你的条件是什么?陪他睡一晚?”
牧春花委屈极了,她以为汪小姐是好人,没想到汪小姐和那些人是一路货色。眼里在氤氲,牧春花倔强地看着天花板,不让泪水流下,好似天花板上有什么值得探究的东西。
汪曼春从怀里摸出手帕,牧春花注意到手帕的一角绣着并蒂莲花:“擦一擦。”

楼主 君禹教使  发布于 2019-02-26 22:18:00 +0800 CST  
牧春花把头偏开。
手帕贴到眼睫上,将水泽轻轻抹去,牧春花能感觉到极轻柔的爱怜:“傻姑娘,自己不爱惜自己,又能指望谁来爱惜你?”
牧春花鼻子又红了,奇怪,她明明是个坚强的姑娘,到汪小姐面前却总忍不住掉眼泪。
“把今天查获的青霉素给我。”
小杨给自家处长呈上。
“这些足够你父亲两个疗程,自己珍重着。”
小杨使眼色:“处长,要是站长问起来……”
“报失吧。”
小杨立正,应了声是。
“汪小姐,我该怎么感谢你……你的药?”牧春花脸有些红,“我折成大洋还你吧?”
“好啊,两根小黄鱼。”
牧春花:“……”把两个她卖了也不值这个价。
汪曼春戏谑地笑:“会写自己的名字么?”
“……会。”
“上过学?”
“嗯。”
“来做我的秘书吧。”
牧春花讶异:“汪小姐,这……”
汪曼春不听:“长安胡同,最靠里那家,你有三天时间考虑。”

楼主 君禹教使  发布于 2019-02-26 22:19:00 +0800 CST  
(三)
其实没什么可以考虑的,汪曼春开给牧春花的薪酬比机关单位里一般秘书的薪酬还要高上两成,不过这些薪酬牧春花每月只能拿走一半,剩下的一半要留下抵药钱。汪曼春给牧春花的规矩定得非常松缓,每天七点来应卯,帮汪曼春安排下今日的日程,不用跟到单位里去。如果汪曼春要回家吃晚饭,就趁着晚饭的时间陪她说会儿话,其他的时间爱干嘛干嘛,爱去哪儿去哪儿,不用一直关在汪宅里。
牧春花想,汪小姐心里还真是孤单,还得雇人陪自己说话。转念一想,汪小姐委实是个大善人,这年头,上哪儿找这么轻省的活计?
汪宅很大,里头就一个老妈子和一个司机,加上牧春花自个儿也不够一只手的数,怪冷清的。汪曼春给定的七点应卯,这几日牧春花到的时候汪曼春已经出去了,或者听郑妈说干脆就没着家。
连着一周都是这样。
牧春花心里头怪惭愧的,白拿人七天的月钱,什么也没做。听郑妈说,汪小姐在长宁胡同76号工作,牧春花觉得自己还是有义务给东家问问安。

76号门口站岗的宪兵默默埋怨情报处的汪处长。这些日子南田站长给汪处长指派了任务,汪处长忙起来,堪称宵衣旰食焚膏继晷,早上六点要求情报处的兄弟到岗查案就算了,怎么还插手内务处保卫科的工作,要求站岗的宪兵也要六点执勤呢?
他们暗自猜测,汪处长嘛,毕竟是个女人,而且是个没安全感的女人,平日里威风就罢了关键时候,还是需要他们壮胆气的。
今天轮到执勤的宪兵瞌睡的紧,半梦半醒间,他看到汪处再一次走进了76号大门。宪兵们面面相觑,汪处长不是昨晚就歇在站里根本就没离开吗?
“刚刚那个……是汪处?”
他们抬头看,汪曼春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莫不是撞邪了?”
灯光照映下,那个女人分明有影子。
“有生人闯进了76号,快,通知科长!”

汪曼春揉揉酸胀的眼睛,默默思忖案子的破绽。
上次刘长官找她谈判,没谈拢,肯定是自己抓住了那帮劫收大员的痛脚,具体是什么?汪曼春没想明白。
敲门声响起,汪曼春不在意:“进。”来人站在她书桌前,汪曼春示意噤声,暂时别打扰她。
门忽然被粗暴地打开,内务处马处长推开门,手里拿着枪,身后跟着一帮人:“汪处长,我手下人报告有生人闯进来,往您这方向来了,您见过……”
他忽然噎住。。
手下人拥进来,一齐噎住。
一时寂静得诡异。
是他们没睡醒吗?怎么有两个汪处长?
汪曼春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牧春花。
“小牧?你怎么进来的?”汪曼春惊讶,76号门禁很严,马处长曾在南田站长面前拍着胸脯保证,除了傅总的作战指挥部,整个华北,再也找不到比这里保卫更严密的所在。
“没人拦我,我就进来了……路上还有一个叫梁仲春的先生给我引路,说让我别再忘记自个儿的办公室了。”
马处长陪着小心问:“汪处长,这位什么路子啊?”
汪曼春沉吟,说是莫约半个月前在酒吧捡到的秘书,又怎么能解释她们的近乎有六分相似的面容?
“这是我的家人。”汪曼春解释。亲人也是家人,仆佣也是家人。
马处长还要再问,汪曼春笑,温言感谢:“多谢马处长和各位同仁的关爱,今天的事情我会向南田站长解释原委,各位同仁都快回去吧。”
“那您身边儿这位小姐……”
“是我让她来的,疏忽了站里的规矩,请马处长多多包涵。”
得了软话,马处长心里舒坦了,带人退出了办公室。站里向来“双春争锋”,梁处长都不想对这事儿刨根问底,他起什么哄?
宪兵远去,办公室重归宁静。
汪曼春头疼:“看见了吧?”
牧春花把食盒放在桌上,笑容明净澄澈:“看见啦,汪小姐在这里积威甚重,宪兵看见您的脸就不敢拦我。”
汪曼春揉了揉胀痛的额角,声音低沉严厉:“我是说,看见那几十号人背的枪了吗?你要是敢在这里乱走,谁也救不了你。”
“我不乱走,我只找汪小姐。”
牧春花的笑靥清雅温和,像北平的早春里,枝头绽放的第一朵雪白的梨花。汪曼春看着,心里有点艳羡,当年如果不是明镜把她这朵梨花给掰扯了,说不定她和明楼果子都结出来啦。
汪曼春心里柔软,故作恼怒:“在这里,要叫我汪处长。”
“好好好,汪处长,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牧春花揭开食盒,温暖诱人的香气盛满了汪曼春冷清的办公室。
汪曼春有点惊喜,终于给了牧春花一个好脸儿看:“你居然会做苏式点心。”
她打小在沪上长大,对苏式点心别有钟情,只因苏式点心小巧玲珑,精致可爱,入口余香不绝。十六岁那年,她追着明楼往欧洲跑,被叔父拽回来,然后就被老师南田站长抽调到北平组建党通局北平站,离开沪上很久很久了,汪曼春几乎已经忘了这种滋味。
牧春花帮汪曼春把桌上凌乱的文件拾掇规整,从食盒里端出菜碟次第摆开:“我跟着郑妈学的。听她说,您从不在家里用早点,她想给您做也没辙啊。这是炒肉酿团子,这是粢饭团,这是姜丝鸡肉粥,您慢用。”
汪曼春示意手上有墨:“你先给我一个,尝尝。”
粢饭团易碎,牧春花小心翼翼拿在手里,凑到汪曼春跟前。她的手指腠理分明,美人与美食相得益彰,汪曼春很满意:“下次少点盐。”

楼主 君禹教使  发布于 2019-02-27 19:58:00 +0800 CST  
她忽然发现牧春花的脸色有点异样,像是被食盒里的热气熏红了,耳朵尖红得尤其通透。
“小牧?”
牧春花微笑:“没事。”她悄悄将手背在身后,手指上还残留着方才那温软物事划过的触感。
很痒。
搔得她心上痒。
打见面起,汪小姐就很少给她笑脸看,或是冷笑,或是蔑笑,倒是从未见过汪小姐餍足后的笑容。
世间怎么会有汪小姐这样美丽又心善的人啊。
牧春花心猿不定,意马四驰。
用完早点,牧春花拾掇碗碟,汪曼春正色,嘱咐她:“除非我唤你,以后别再来这里。”
牧春花疑惑:“为什么?”是她做什么事让汪小姐厌烦了吗?
汪曼春嗤笑:“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
“汪处长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左右锁在办公室里看文件也不会有进展,汪曼春同意带牧春花逛逛76号能见光的地方。
“笼统的说,中统司党内,军统主军中,但军统办事,不太讲规矩,不比中统注重真凭实据。”汪曼春示意牧春花看后院的那座砖瓦房子,那里有地道通往地下,“无论以后我是否陪着你,都不要去那儿。”
“为什么?”
“那里是地狱。”汪曼春肃容,她不能让牧春花沾到足以把她变得和自己一样狠辣的毒,“生人进去,就出不来了。”
牧春花被汪曼春的严肃唬到,信誓旦旦保证:“我不进去。”
她们沿着林荫花道走,法国梧桐撑起阴凉的天,绿意融融,喜人的紧。牧春花追着汪曼春问她在沪上的往事,汪曼春耐心答她,有情报处的同事经过向汪处长问安,回头窃窃私语什么时候女魔头的耐心变这么好了。
当然,也有好事的同仁特意来瞻仰“两个汪处”的奇景。
“汪处长早啊。”梁仲春站在汽车旁。
汪曼春点头:“梁处长。”
她们走远了,牧春花好奇:“他是谁啊?刚刚就是他给我指的路。”
“一个流氓,专门骗人的,无论如何不要相信他。”
“刚刚指路就没骗人。”
汪曼春手插在兜里,嘲笑:“一戳就穿的谎言有什么意思?骗人就是要七分真三分假,才能唬人。”

她们来到靶场。
“女人除了围着柴米油盐转,还有许多有意思的事。要试试吗?”
牧春花好奇,水灵的眸子光辉熠熠,她端起一杆步枪打量。
汪曼春拦住她:“这种枪后坐力太强,我尚且扛不住,换这个吧。”她摸出自己镶嵌象牙手柄的左轮手枪。
牧春花接过,握住枪柄,触手冰凉细腻,看她神情更像是在把玩一块宝玉。
“什么是后坐力?”
汪曼春虽然留洋时心思不在做学问上,西方经典力学的概念还是略知一二的:“洋人认为力的作用都是相互的,子弹射击需要机括发力,自然也会有同样的力传递到枪上,让持枪者自己承受。方向通常向后,就是后坐力。”
牧春花:“……”
她发怔的样子像一只得不到松果的松鼠,汪曼春趁机在她水灵的脸颊上掐一把:“无妨,现在听不懂,以后多问我几次,就明白了。”
牧春花心如擂鼓,还有以后?汪小姐愿意一直带着她?
汪曼春给她戴上耳罩和护目镜,仔细教她:“上膛,拉开保险栓,瞄准,扣扳机,明白了?”
牧春花的耳尖可疑地变红,手一抖,子弹没出得去,啪,枪摔地上了。
“稳住,放松。”汪曼春几乎是把她圈在怀里,一步步教她,清甜湿热的呼吸喷在她脖子上,激得牧春花伶伶俐俐打了个冷颤,“右手持枪,左手托住枪柄,拉开保险栓,像这样,扣扳机。”
枪响了,没上靶。
汪曼春:“……”
牧春花脸红得赛过蒸蟹,轻轻挣脱,小声说:“我自己来。”
汪曼春讨个没趣,冷哼一声,走开了。
牧春花调整呼吸,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从遇见汪小姐,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她自认敞亮、明快,却偏偏十分在意汪小姐对她的看法,生怕自己在她面前出乖露丑,让她笑话。所以当汪小姐有意无意和她亲近时,牧春花都十分紧张,怕汪小姐将自己看低了,却又盼着她靠得近一点,再近一点。
牧春花独自练习,渐渐得了兴味,汪曼春冷眼旁观,百无聊赖。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汪曼春再抬头的时候,牧春花竟能将一匣子弹,一共六发统统上靶了。
牧春花转身,唇畔的弧度抑制不住地上扬,期待地看着汪曼春。
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汪曼春吹开茶沫,被她灼灼的视线盯得难受,不咸不淡地应声:“好。”
“一个八环两个七环,只是好而已?”
汪曼春饮茶:“很好。”
牧春花有点泄气,眸子里闪耀的星辉迅速黯淡下去。
汪曼春另寻一把枪:“我们比比。”
“我肯定比不上汪处长。”
汪曼春装填子弹,头也不回:“试一试也不敢?这么怕输?”
牧春花受不得激将,生疏地装填弹仓:“比就比。”
“你这样,别人看到得说我欺负你。我饶你一发子弹。”
牧春花有了点信心:“好。”
汪曼春示意牧春花先开始,轮到她时,忽然起了风。
射击之后去取靶图,牧春花发现自己的靶图上竟比汪曼春还多了六环。
牧春花怀疑:“汪处长放水了?”
汪曼春给自己光明正大地放水找理由:“刚刚起了风,这一匣不算。”
牧春花把靶图护在身后,笑得眼睛都成了月牙:“凭什么我赢了就不算啊?汪处长为什么不等风停了再比啊?这就您托大!”
汪曼春认输:“好,你赢了。”

楼主 君禹教使  发布于 2019-02-27 19:59:00 +0800 CST  
牧春花大笑,那样洒脱欢畅的笑容,像是夏雨之后怒放的芙蓉,毫不吝惜地挥洒瑰丽的容色。汪曼春想,像牧春花这样的笑容,她至少十年不曾拥有过了。
真是羡慕啊。

南田的办公室里。
梁仲春垂着头,盯着手杖,一言不发。
“梁处长似乎很不满我把北平贪贿案派给汪处长来调查。”文件挡住了南田的脸,这让她看起来更诡谲莫测。
梁仲春不吃这一套,话听起来酸溜溜的:“只能怪卑职命苦,没有一个在南京的叔父,还没留过洋,还不是您的学生,这样立功的好机会怎会留给卑职啊?”
“现在的时局,立功就会得罪人,梁处长很乐意往里凑?”
“反正这些人都有今天没明天了,不抓白不抓。”
南田放下文件,故作高深:“我怎么没听说孔宋两家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梁处长受到暗示,嚯地站起来:“您是说……”
南田示意噤声:“时局不好,功劳立下是党国的,只有金银在怀里才是自己的。你说,傅总能守住北平吗?”
这种军国大事梁仲春怎么回答都是错,他讷讷说不出话。
南田也没有指望他回答:“无论傅总能不能守住北平,我们都要替党国保存更多财力才是。紫禁城在侧,谁不心动?对吧,梁处长?”
梁仲春按捺住兴奋,连称不敢。
“汪处长有建丰先生看中的长处,我们都应该支持,大家都是同僚,理当守望相助。”
梁仲春宦海沉浮多年,才不相信蒋建丰能在上海掀起多大风浪,有南田这句话,他心里有底了。
就放手让汪曼春蹦跶吧,她查得越深陷得越深,就离死路越近。

楼主 君禹教使  发布于 2019-02-27 20:00:00 +0800 CST  
(四)
汪宅里的郑妈看着汪曼春打小长到大,正给牧春花说道主人的怪癖。
郑妈说,自家小姐平日里瞧着什么都好,可每逢月里十二那天,整个人就跟哑了声的炮火似的,且郁且躁,旁人瞧不出什么,一靠近,嚯,准碰个灰头土脸。要是那天还是个阴雨天,恐怕就只有76号里那座小瓦房能压得住气性。
牧春花好奇,问她,每月十二都是什么日子啊?可是汪家亲人的奠辰?
郑妈一副吃了苍蝇的样子,唏嘘道,要真是汪家“亲人”的“奠辰”就好喽。
牧春花听着话里意思不对,没深究,笑道,您也知道那座小瓦房?那是个什么地儿啊?
郑妈左顾右盼,压低了声儿,神秘得很,言道只告诉牧春花一人,叮嘱她可别往外头乱说。郑妈小声嘀咕,那个地方是干什么使的不知道,但有次汪小姐从那里回来,脱下风衣换洗的时候,郑妈发现上面沾着一块红白红白的物事,细看像是动物的脑浆子。
牧春花笑,明净的笑容晃得郑妈眼睛疼,她笑问,汪处长站里还兼屠宰的营生?
郑妈一拍手,哎哟喂傻姑娘,长宁胡同76号什么地方?那玩意儿,肯定得是人的脑浆子!汪小姐在那处,肯定是……郑妈把手比在脖子上,噤了声。
牧春花难以置信。

汪曼春在卧室模模糊糊听到郑妈和牧春花在餐厅里嘀嘀咕咕,偶尔还能听到自己的名字。
心里莫名其妙一阵烦躁。
早晚拔了那长舌妇的舌头。
翻看日历,今天是腊月十二,傅总邀请北平有头有脸的人物提前庆祝新年,地方还选在六国饭店俱乐部。南田身体不适,央了汪曼春代她出席,汪曼春只能应下。她私心里疑心老师这回是不是又搞小动作,上次去六国饭店替老师应酬,就遇到那些人找她求情。这次在同一个地方,会不会还遇到那些人?
滴答、滴答,细密的小雨敲打在窗棂上,刚刚过了晌午,天空的阴沉沉的,风摧草木,树影摇曳,看情形晚上会有暴雨。
汪曼春似乎又回到了十年前的上海,她跪在清寒彻骨的雨里,膝盖僵冷麻木,明镜用最恶毒的语言羞辱她,明楼站在窗后,窗帘上模模糊糊的剪影,是他能给她最后的安慰。
汪曼春去摸枪,不知道等会儿宴会结束以后76号还有没有犯人。
她闭上眼,心里的郁躁横冲直撞,即使掌握了别人的生杀予夺,她也不能完全忘记那天的屈辱和恐惧。
明家的骤雨,是她这一辈子用再多鲜血、再多权力也抹不去的噩梦。
她永远被囚禁在名为绝望和屈辱的囚牢里。

汪曼春下楼,牧春花怔愣。
牧春花自小在皇城根儿底下长大,各色婚丧嫁娶里见到的标致人物不少,还没遇到过一个似汪小姐这般出色的气韵神采。她着淡青色旗袍,勾勒出腰身肩背纤细线条,身段上青莲绿藕压花暗纹细密精致。长发乌黑如云,齐齐盘起,她腰背挺直,好似一颗风中青竹,风雅又夺目。
汪小姐也太好看了。
牧春花心道。
“客房里有给你准备的衣服,去换上。”
“汪处长要带我出去?”牧春花心上雀跃。
汪曼春横了郑妈一眼,郑妈赶紧低头。
“不然呢?留你在家里练舌头怎么变长?”
牧春花这才体会到郑妈说汪处长“燥郁”的道理。平日里,汪处长瞪人,七分厉色中总有三分风情,浑不似今儿个,别看是笑容不减,令人如沐春风的模样,那眉间眼角压着戾,眼风到处,生人回避。
牧春花赶紧去换衣服,汪曼春在车里等。
绵绵密密的雨落在车子的顶棚上,汪曼春握着枪,内置车灯将她的表情照映得一派晦暗。小杨从后视镜里偷瞄,听到身后咔哒一声,打了个寒战。
这里没别人,处长拉保险栓作甚?
好在救星牧小姐很快就来了。
她执油纸伞,自雨幕中走来,远远的看,似乎在笑。笑容清浅,风姿绰约。
小杨心里嘀咕,汪处长描了妆,眉梢眼角都是风情和艳色,牧小姐打扮之后,怎么形容来着?清水、清水出那什么?
汪处长在后视镜里看他,小杨一个激灵,赶紧收敛内心戏码,启动车子。

傅总的宴会,政客有政客的去处,军官有军官的乐子,上头在包厢里觥筹交错,不妨碍下面的人在大厅里画圈掷骰子。汪曼春简单交代牧春花几句,党通局的同僚就将她拉走了。
牧春花不敢离得太远,在包厢附近遛弯儿。
故地重游,见到往日姐妹,少不得寒暄两句。
渐渐离得远了,牧春花觑见一个熟悉的背影,转身就走。
“哟,牧小姐,有日子没见您了,想得紧。”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牧春花微微点头,不卑不亢:“吴长官好。”
吴友仁捏捏她的手:“这是要下班了?”他从兜儿里掏出一叠法币,“别走啊,再陪哥一会儿。”
牧春花赶紧推辞:“吴长官,我已经不在这儿做了,您请尊重点。”
“是吗?”吴友仁看经理,酒气喷了对方一脸,“洋鬼子,你把牧小姐给辞了?”
经理很是尴尬,承认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吴友仁吆喝:“看什么看?没看到哥正跟牧小姐叙旧呢?”
一群服务生作鸟兽散,大厅里划圈掷骰子的军官政客没一个往这儿瞧。
牧春花心慌,呼救没人理会,瞥见杂物间里的铁锨,一步步向那地儿退去。要是姓吴的敢做什么,大不了同归于尽,她绝不给汪处长添麻烦。
吴友仁步步紧逼,酒气浓重:“别走啊牧小姐,故人相遇,总得喝杯酒不是?”

楼主 君禹教使  发布于 2019-03-01 19:32:00 +0800 CST  
牧春花已经退到了墙角,握住铁锨的木柄,打定主意要是姓吴的敢靠近一步,就教他脑袋开瓢。
吴友仁往她脸上摸,正要一亲芳泽,忽然听到身后一阵枪响。
连续五声,先两枪向屋顶大灯,吊灯的绳索被射断,哐当一声掉下来,吓得底下玩乐的人抱头鼠窜。后三发子弹射在吴友仁脚边,吴友仁堵着耳朵,抱着头,在众人的注视下狼狈非常。
牧春花向楼梯上看。汪曼春持枪,笑得妖娆妩媚。她一步步走下楼梯,轻盈优雅,像一只翩跹的蝶。饭店暖黄色的灯光照映在她背后,在牧春花眼里,汪曼春带着所有希望和救赎,来到自己身边。
牧春花心里像揣了一只兔子,不敢看汪曼春。
汪曼春歪头打量吴友仁,噗嗤一笑:“原来又是你。”
觥筹交错,衣香鬓影,佳人眼波入水,笑叹重逢故人,怎么看都是风花雪月中美好的一幕,到了吴友仁这儿,就成了灾难。
他讪讪点头:“汪处长好。”
吴友仁暗叹自己倒霉透顶,可不得客气么?人汪曼春握着他们上上下下的把柄。右手又开始隐隐作痛,嘿,你说邪门不邪门,怎么牧春花在哪儿,这姓汪的就阴魂不散跟到那儿,这俩人儿还生得一模一样。
汪曼春挡在牧春花前面,瞎话编得一套又一套:“春花儿是我家里人,吴先生,想做什么?”
吴友仁心里大骂:信你个鬼啊,牧春花和她老爹住北平几十年了,怎么可能跟上海汪家沾亲带故?
牧春花心里笑她,汪处长是上海人,学着北平话念人名字,奇怪得紧。
刘长官闻声,带着亲随来,挡在汪曼春和吴友仁之间,陪着笑:“误会,都是误会。”
有了朋友壮胆,吴友仁心也不慌了气也喘顺了,他怕什么啊?论军衔,他吴友仁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中校大员,汪曼春只是为了罗织罪名空降的少校处长,不就是多拿点钱么?国民政府上上下下谁不往自个儿家里接收点儿日占物资啊?那点儿把柄算什么?
汪曼春耐着气性:“既然是误会,请吴先生给牧小姐道歉吧。”
吴友仁往上瞪眼,就赛没听见。
汪曼春烟眉冷凝,收敛笑容,枪里最后一发子弹上膛。
刘长官拦住,语重心长地劝:“汪处长,您的老师南田跟我是旧相识,我们进来谈。咱们别惊扰到楼上的长官。”
牧春花拉住她手腕,冲汪曼春摇头,没必要为了自己得罪同僚。
她手掌冰凉,是真的吓到了。
汪曼春握着牧春花的手,温柔安慰道:“此事因你而起,却不会因你而结束。若是害怕,就在外面等我,会很快的。”
她的手温热柔软,轻轻拍着牧春花手背,一下一下,平复着牧春花混乱的心。汪曼春看着她,眸中敛着浅浅水波,好似月下清浅的湖。那样的诚挚柔和,周围星星点点的光全落到哪黑亮的眸子里,漆黑的瞳仁里,就映着牧春花一个。
世间有很多重要的人,有很多重要的事,此刻在汪曼春眼里,牧春花是最重要的一个。

汪曼春一人占着张沙发,背后是跟进来的牧春花。对面是吴友仁、刘长官及其僚属,几十号人围着两个人,威风得紧。
“汪处长,这话,咱们已经挑明过了。您要如何才能高抬贵手,放兄弟们一条生路?”
汪曼春摆弄着枪:“刘长官别这么说,吴先生先后轻薄我家里人两次,潇洒得很,那里像是被我威胁的样子?”
软话可以说,犊子也要护。刘长官嘻嘻哈哈:“牧小姐不是没事儿吗?”
汪曼春端起高足杯,饮了一口红酒,猩红的酒液给她的唇添了一丝红润,愈发显得明眸皓齿。心中愈发充盈的烦躁让她耐心很差,不想再听他们罗唣,汪曼春把手枪放在桌上:“多说无益。来玩儿个游戏吧,赢了我,我保证不再追查贪贿案。”
众人都明白了这个游戏是什么,同旁的博弈不同,这个来自北边俄罗斯的游戏赌具是手枪,赌注是人命。规则很简单,在左轮手枪的六个弹槽中放入子弹,参与者轮流把手枪对着自己扣动板机;中枪的自动退出,怯场的认输,坚持到最后的就是胜者。
独独牧春花看不明白。
“若我赢了,这位吴先生,要在所有人面前向牧小姐致歉,保证以后不再搅扰。”
吴友仁一口应下。
他打开枪匣装填子弹:“汪处长悠着点儿,若是伤者您,我可不好向南京的汪长官交代。”
汪曼春冷笑,恹恹的,心不在焉。
先手最占便宜,在牧春花惊异的眼神中,吴友仁对着自己扣动扳机。
咔哒。
什么也没发生。
他松了一口气,倒转枪柄递给汪曼春。
汪曼春毫不犹豫,牧春花还没来得及抢夺,她对自己开枪。
依旧什么都没发生。
牧春花着急:“你为什么要跟他们玩儿这种赌命的把戏?他们不值得!”
汪曼春没搭理。
吴友仁对自己开第三枪,无果。
汪曼春对自己开第四枪,无果。
越到后面越危险,牧春花想阻止,身旁的军官都掏出了枪。汪曼春按住她的手腕,低声道:“听我的。”
牧春花无奈,紧张地握着汪曼春的手。
吴友仁对自己开第五枪,枪声一起,他向前倾倒,惊呼声四起。
原来是假动作。
四周哂笑。
只剩最后一发。
肯定是装填了子弹的一发。
刘长官打圆场:“大家都是为党国效力,没必要……”
汪曼春不在乎,飞快拾起手枪,对准自己,扣动扳机。
咔哒。
四周寂静,气氛几近凝滞。
依旧什么都没发生。
汪曼春唇畔划出一个峭冷的弧度。
她打开弹匣,子弹从里面跳出,哐当当掉在桌上。

楼主 君禹教使  发布于 2019-03-01 19:33:00 +0800 CST  
是空包弹,里面没有火药。
吴友仁脸面有些挂不住,寥落的笑声响起。
“对待自己的性命,我们都要诚实啊,吴先生。”在众目睽睽下,汪曼春挑了一颗实弹装进弹匣,自顾自宣布游戏再次开始——她对自己开了一枪,调转枪柄,示意吴友仁接下。
吴友仁脸都绿了。
为了一个女招待,争风吃醋赔上性命那就是可笑了。
“汪处长,我们……”
汪曼春不听:“道歉,或是继续?”
“其实我们……”
“道歉。”
“我们都是党国……”
汪曼春从桌上拿起枪,指着吴友仁:“道歉!”
吴友仁下唇颤了颤。
军官们一齐用枪指着汪曼春。
门外响起一声口哨,党通局的人涌进来,持枪和军官们对峙。
剑拔弩张,千钧悬于一发。
忽然有敲门声响起,侍者进来:“傅长官差我来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刘长官阻止了手下的军官们,示意他们收起枪,打着哈哈:“都是误会。”他转向吴友仁,“小吴,向牧小姐道歉。”
吴友仁哼了一声。当着所有同僚的面,向一个女人服软,他以后还要不要在北平混啊?
刘长官拍了拍他的肩膀。
“对不起。”声音细弱蚊蚋。
“汪小姐,您看……”
汪曼春依旧用枪指着吴友仁:“在军营里,长官没教你怎么道歉吗?”
吴友仁脸憋得通红,屈辱极了。他立正,皮鞋后跟碰得响,四十五度对牧春花鞠躬:“牧小姐,鄙人吴友仁,就自己的行为,正式向您致歉!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说完,头也不回,走了。
汪曼春点头,76号的人都撤了。
军官们窃窃私语,作鸟兽散。
牧春花掌心冷汗涔涔,急道:“汪小姐,您这么做,实在是……”
汪曼春打开弹匣,子弹悠悠从里面跳出来。
空包弹。
牧春花:“……”
当今世道就是这般,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
“不会有事。”汪曼春收起枪,向楼上示意,“回吧,很晚了。”
牧春花才不相信她的鬼话,她怎么知道吴友仁一定不敢填实弹?瞧刚才她疯魔的模样,分明就是不想活了,哪里像是“不会有事”?

汪曼春在路上吹了些风,一时间酒意昏沉,一路歪歪斜斜。小杨不便搀扶,全靠牧春花一人将她扶回汪宅。
嘱咐郑妈煮醒酒汤,牧春花将汪曼春靠在自己身上,给她卸去妆容。
馥郁的香气萦绕在牧春花鼻尖,汪曼春星眸半睁半阖,看着牧春花,直笑。
牧春花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垂下头躲避她的眼神:“汪处长,今儿个您为了我,可是把那些人得罪干净啦,以后您该怎么办呐?”
汪曼春捏住牧春花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手,轻轻吻了一下:“叫曼春。”
牧春花呆住。
莫名的燥热攀上她的脊背,淡淡的香迎面向她绕来,牧春花避无可避。
她尚且还在怔愣,一双凉凉的手游鱼似的从后腰将牧春花拥了个满怀,汪曼春在她脖颈间蹭了蹭,柔柔的气息让她耳畔微痒。
“你说,我对你好吧?”
心似乎要从胸口跳出来,牧春花的脸比三月的桃花还要艳上三分,汪曼春褪去白日里的倨傲和冷厉,对她托付满腹柔情。
只对她一人。
“汪处长对我……很好。”
汪曼春低低一笑,牧春花忽然感觉到脖子贴上了一片炽热柔软,渐渐蔓延到了耳后。酥痒麻醉登时让她手足都软了,薄唇到处,无一处不似着了火似的。
“叫曼春。”
“曼、曼春……”
汪曼春笑得满意,攀在牧春花耳边,轻声问她:“既然我待你这么好,你为什么不肯喜欢我?”
今晚变故太多,牧春花委实应接不暇,汪曼春提前一步说出她心里最隐秘的渴望,饶是爽利如她,也有些忸怩。
汪曼春叹气:“你为什么不肯喜欢我啊?明楼……”
明楼……是谁?
牧春花满腹柔情,皆化为冰絮,寸寸碎裂。

十年前,八月十二,是汪曼春和明楼分手的日子。
她为他魂牵梦萦,寤寐思服,甚至到了神经质的地步。

牧春花心中大恸。

楼主 君禹教使  发布于 2019-03-01 19:34:00 +0800 CST  
(五)
过了腊月就是年节,按照惯例,宅门里的帮佣只需上半天工,若主人另有传唤,还得加钱。汪曼春忙着查案,索性给全家都放了假,自己住在处里——平津贪贿案正接近破局的关键,南田催得紧,梁仲春虎视眈眈,汪曼春半点都不敢大意。
她时不时回汪宅看看,有时郑妈守着屋子,有时是司机老郑,偏偏没瞧见过牧春花。
汪曼春再迟钝也反应过来,这小妮子心里有不痛快,在躲着自己。
可为了什么?难道是那天整吴友仁被吓破了胆儿?
时间越发紧迫,汪曼春分不出心神来关怀这些琐事,打算等忙完这阵,再腾出手来再收拾牧春花这小白眼儿狼。
小杨快步走来,小声报告:“汪处长,我们盯梢的那帮人正开着军用皮卡往燕郊奔。”
汪曼春揣度,她已经拿到关键性的证据,见事情败露,这些人沉不住气要跑路。燕郊再往北是北直隶,风声正紧,共军在那儿活动频频。
“都有哪些人?”
“以华北区陆军专员办公处平津分处主任刘乃沂为首,几乎整个平津分处都坐不住了……也有和您有不愉快的外二区长官吴友仁。”
汪曼春下令:“叫上所有外勤,去燕郊堵。绝不能让他们逃离北平。”
“可这些人裹挟着警卫一起逃跑,咱们的外勤可能人手不够。”
时间紧迫,由不得瞻前顾后细细权衡。汪曼春不能犹豫:“致电南田站长,让老师想办法。”

牧春花走进汪宅,今天轮到她守宅子。
汪处长的宅子与旁的不同,听这里的老人说,这座宅子自建成起似乎就没有变过。翠绿的水泊微微荡漾,水光里潋滟着夕阳的余晖,风雨吹打灰黑色的青砖黛瓦,正值年关,街上的小贩络绎不绝,吆喝声叫卖声,给这里平添了一分烟火气。
纵使处于闹市,亦沉静冷肃。
牧春花想,宅子里的人,与宅子一样,看似对你青眼有加,但周身横亘着薄薄的冰,或浅浅一笑,或冷冷一怒,很少显露真正的情绪,你不得不时时陪着谨慎。汪处长在时,不论身边是喧闹或是寂然,都是如出一辙的沉凝冷肃,像被夕阳笼罩的古典油画,美则美矣,画中的美丽已经属于过去。
牧春花说不清楚自己这段时日为什么要有意无意避着汪处长,从前她变着法儿地往汪处长左近凑,最近却觉得躲都来不及。
心里酸酸的。
明楼是谁啊?
汪处长的房间从来不避忌她,牧春花从最隐秘的抽屉里发现了一个相框,照片上的男子温文尔雅,带着金边夹丝眼镜,书卷气很浓。
他是明楼吗?他和汪处长是怎样的关系?他对汪处长是怎样的感觉?
牧春花被自己的猜想搅得胃疼。
门铃响了,牧春花去开门。汪处长身边常惯跟着的小杨急切地冲进来,身上似乎挂着彩。他来不及和牧春花寒暄,直奔大宅里的电话。
“接南京办公室。”
“对不起,汪先生。我没能看住汪小姐。”
“汪小姐在一次逮捕行动中遇险,被两倍于我方的嫌犯包围,目前已经负伤……可能会被挟持。”
“嫌犯是平津办事处的接收大员。”
“是,是我无能……我这就去办。”
小杨转身往门外窜,余光瞥见靠在墙角听了一耳朵的牧春花。
牧春花抿着唇,手捏着墙角扶梯的栏杆,指关节泛着青白。最初的慌乱过去后,她收敛起惊诧,眉峰微蹙,明丽的眸子敛起微光,像是做出了什么艰难的决定。
“杨小哥,你知道处长是在哪儿受的伤吗?”
对这位和自家处长有六分像的牧小姐,小杨不敢怠慢,实话实说:“燕郊往北十公里。”
牧春花点头:“汪处长之前有过一套计划,如果她有危险,她需要我们执行这套计划。”
“我们?”
“我们。”
小杨不相信,要是真有这套计划汪处长怎么可能不提前告知他?他看着牧春花,却连半句反驳的话都不敢出口。
没有了平日里常见的温软眼波,清浅笑容,牧春花眉眼清冽,面容和汪曼春更加相似。
一样的冷艳,一样的……不惜一切。
汪处长在小杨心里积威太久,连带着在牧春花面前都不敢有半个不字。他低下头,示意听从牧春花的命令:“牧小姐需要我做什么?”
做决定很难,执行却很轻松。牧春花上楼,去汪曼春的房间:“十分钟之后,我们去燕郊。”
她打开汪曼春的衣帽间,笔挺严整的陆军军装映入眼帘。藏青色的肩章上,两杠一星灼灼耀眼。
她脱下旗袍,换上军装,锃亮的枪械的塞进枪套里。她的眉峰不及汪处长高挺,眉尾也没有汪处长修长,唇色淡了不少,还有时间,牧春花还来得及进行简单化装。
穿上军装,牧春花在镜子里看自己,汪处长的衣服,带给她和汪处长一样的干练和冷峭。
救人她不擅长,要能成事,就得按汪处长的思维方式思考。
如果是汪处长在,她会怎么做?
牧春花知道,汪处长为了这个案子所经历的苦熬心血,汪处长一定不希望自己的成果,因一次冒冒失失的救援而化为乌有。
她要去守护汪处长的心血。
她要用自己的方法守护她。

汪曼春被烟尘呛得难受,强忍着喉咙里的瘙痒,屏息等待。
流年不利,这已经是第二次任务出岔子了。她率领外勤追捕数量不明的外逃嫌犯,的确在燕郊附近发现了他们的踪迹,计划绕到前面去打个伏击战。

楼主 君禹教使  发布于 2019-03-07 17:42:00 +0800 CST  
这边,梁仲春的脸皮抖了抖。
自从汪处长不知从哪儿淘来一个秘书开始,梁仲春觉得自己离疯子不远了——看谁都一个儿样,还是他最讨厌的样儿。他简直想戳瞎了眼,当瞎子总比疯子好。
“梁处长,发生什么事了?”
梁仲春挠头,总不能说,您被嫌犯劫持,南田站长派我来救您吧?
梁仲春仔仔细细打量眼前这个女人,从容貌气质上看无可挑剔,这就是汪曼春,连看着自己的那种眼神,那种戏谑又不屑的眼神,和平日里的汪曼春没两样。
那对面那个人是谁!
她也没指望梁仲春回答,她向对面喊话:“吴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吴友仁脸色发青,快速调整自己的计划:姓汪的应该很看重牧春花,否则不会时时将她带在身边,用牧春花威胁汪曼春或许可行……威胁党通局差远了吧?
吴友仁提出新要求:“汪处长,我要求汪家提供车辆药品枪支弹药大洋来换这个女人,否则……”
她冷笑,一句废话也无,掏枪上膛开保险一气呵成,对着那棵歪脖树开了一枪。
吴友仁吓了一跳,硝烟过去之后,中枪的是牧春花。
子弹穿过她的小腿肌肉群,这意味着她很难再站起来进行逃亡。
吴友仁骂了一声。
汪曼春果然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自己人都不放过。
她笑:“一个不相关的人,死了就死了。吴先生,你还有什么筹码要和76号谈条件吗?”
失去行动能力的人质就是累赘,吴友仁不可能按计划挟持她逃亡解放区了。他心中一凉,和小鬼子斗了八年,难道今儿个要栽泥沟里了?转身往河里奔,在水里虽然可能被冲走,中弹的概率也比在陆地上小。
汪曼春给枪上膛,梁仲春觉得她握枪的姿势……似乎很生疏?
她心无旁骛。
这一刻,像是有人在她脑中拨响了弦,嗡鸣之后她的呼吸心跳都平稳下来,所有无关的想法都被摒除。
像那天她教她的一样,她双手握枪,确认弹夹和保险,高举枪口与双眼齐平,深吸一口气,稳住呼吸,手指稳稳压下扳机。
“碰——”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暴力和美学达到了完美的融合,子弹从枪口喷射而出,胁着劲风穿过无人能穿过的雷区,来到目标身后,伴随着无数心跳声……
脆响之后,吴友仁的脑袋碎成一团血雾。
他正在狂奔的身体停不下来,向前多迈了两步,倒下了。
像一袋垃圾。
她克制住发抖的手和发软的腿脚,维持着强硬的面目,命令道:“工兵准备,拆除地雷。”
一个鹰派领袖比一个无为领袖要更受欢迎,无数信息汇总到她这里:
“报告汪处长:百米之外有一座废墟可以穿行至嫌犯身边。”
“报告汪处长,已通过废墟,正在营救人质。”
“报告汪处长,废墟中的嫌犯已尽数验明正身,正和人质一起送医院抢救。”
她沉着脸,一条条听手下宪兵汇报情况,手藏在兜儿里,止不住地发抖。
她杀人了。

对面的女人靠着歪脖树坐下,撕下衬衫的一角,为自己止血。
吴友仁那枪很刁钻,正中她的腕关节处,疼得她满脸是冷汗。
牙齿咬着布条,手上使力,她将滞闷的痛呼压在喉里。
有那么一会儿,两个面容相似的女人隔着地雷阵遥遥相望,向磁铁的两极,视线交缠。
汪曼春神情萎顿,苍白的脸色让她撑不起冷厉的形容,唇畔绽开柔和的笑意,牧春花清锐的眼神让她有一种被灼痛的感觉。牧春花默默看着她,无需言语,一切都在眼神中说开。
吴友仁挟持人质没选最趁手的手枪,而是匕首,足以说明他没子弹了。
所以面对失去行动能力的人质,吴友仁不会开枪。就算他放弃唯一一线生机要伤害她,子弹也会比他的匕首快。
她是在保护她。
她考虑得万分周全,无可挑剔。
汪曼春都明白的。
汪曼春闭上眼。
不能像从前那般看她了,她比自己想象中还有天赋。
不能像从前那般对她了,或许自己冲不破的藩篱,她能突围。
寒冬腊月的,汪曼春忽然觉得冷。草木衰枯,万物蛰伏,北风吹得越来越紧了。有时候,汪曼春在怀疑,今年,北平还会有春天吗?

楼主 君禹教使  发布于 2019-03-07 17:44:00 +0800 CST  
PS:一些碎碎念
刘乃沂案是老蒋处置的贪腐大案,是中央政府接收日伪资产的头目,贪太多钱被枪毙了。所以当剧里说吴友仁是“接收大员”时我以为他会因为贪腐案下线。
看来是我天真了。
前文说的“建丰先生”就是小蒋,在党内少壮派的官员中很有影响力,嗯,你们懂我意思的。其实我是把《北平无战事》里的背景借来用了哈哈哈哈。
中统=党通局,军统=保密局
下章在一起吧。
剧里发刀我发糖。
虽然我这篇文名字取得……看起来是个be

楼主 君禹教使  发布于 2019-03-07 17:44:00 +0800 CST  
(六)
汪曼春从黑沉漫长的梦中醒来。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伤痕,伤口已经结痂,微微的痛痒提醒她,在鬼门关前溜达了一圈儿是多么惊险。
坦白说,这个梦并不美好。胡同里的阴阳先生说,若有机缘模糊了生与死的距离,此生所有经历就跟那走马灯似的,一幕幕在眼前轮转,事无巨细。
梦里她回忆起短短半个甲子的往事,苦多乐少,离合无常。
清醒后是巨大的失落和无尽的空茫,揉了揉胀痛的额角,好在她已经习惯。
梁仲春笑话她本是上海滩上有数的千金名媛,何苦不爱惜羽毛,定要一头扎进76号这人间鬼蜮?汪家叔父也问过她同样的问题,汪曼春只是笑。
南田教会她的,面对质疑和威胁时,冷淡地笑。
明楼离开之后,她不知道所谓“爱惜羽毛”的意义何在,孤苦等待的清高自守,或是血流成河的“建功立业”,对于她来说没有丝毫区别。
甚至宽泛些讲,留着无趣的皮囊苟延残喘,或是在枪口下结束这一生,没有任何区别。
但南田告诉她有区别。
南田用一套并不复杂的计划证明,权力是当今世界的核心。没有权力,家世再高贵的人都会自卑,就像狼群里失去爪牙的头狼。拥有权力,无论是卓尔不群的青年才俊,还是颐指气使的昨**敌,都会匍匐求饶。这就是权力,拥有一点就渴望拥有更多,即使这是在和魔鬼做交易。
南田蛊惑她相信这只名叫仇恨的魔鬼,出卖自己的一切,来进行交易。
起初汪曼春并不动心,直到她在家里的安排下去了一次欧洲,漫不经心地在大学里混了一段日子,听说过慕尼黑的阴谋,不可一世的欧洲军队在敦刻尔克丢盔弃甲,掌握了权力的国家所向披靡。
如果这是世界的的规则,能玩弄规则的人注定会赢得所期待的一切。
她相信了南田的话,从此开始和老师一起,用血与火清洗那些没有掌握、或试图掌握权力的人。
汪曼春相信,这是她挽回明楼的唯一方法。
虽然挽回明楼,已经不是为了挽回爱情。

牧春花来探视汪曼春,这是自那夜汪处长呢喃出那个名字之后,她们第一次独处。
牧春花觉得自己最近很奇怪,喜怒哀乐不再由自己掌控。她会因为汪处长轻轻凝眉而忐忑不安,会因为汪处长若有若无的笑暗暗欣喜,会因为汪处长总是盯着相框里的男人发呆而满腹酸涩。
跟汪处长做事几个月,她当然打听清楚了当初汪处长揪开那个流氓军官不是因为她,给她的药品是为了坐实北平系的罪行,甚至玩儿俄罗斯转盘以命相搏,也只是中统和北平系的最初交锋,跟她没有丝毫关系,只是她适逢其会,应承下汪处长无处安放的善意罢了。
汪处长心心念念的,只有明楼一个。
牧春花知道她对汪处长的情绪不对,想着避开几日,等心里的酸意过去了,寻一个正经的活计养活自己,把欠汪处长的还上,守着老爹继续把日子过下去。她想明白了,其实她和汪处长是两条道儿的人,捆绑在一起注定没好处。汪处长走的道儿着实凶险了些,性命只不过是最低等的入场券;牧春花在的道儿,是趟过污浊恶世的康庄大道。
她们绝不是同路人。
直到那天,伪装的平静再也无法维持,因为她杀人了。
开枪的时候牧春花并不畏惧,甚至觉得亲手夺走一个人的性命和杀一条鱼没两样,过后才知道厉害。
吴友仁很捧她的场,是小费给的最爽快的顾客,有他在那儿一坐,敢对牧春花动手动脚的客人老实了许多。而他却被她亲手击毙,红白红白的事物涂在燕郊的废墟里,脸上还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真真儿的肝脑涂地。
每当想起这个场面,牧春花少不得要找个墙角吐一吐。
惶恐和忐忑攫取了她的心神,因为她杀死的不是别的,是人。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的手中终结,任牧春花如何心宽,也逃不脱巨大的负罪感。现实也没给她任何解脱的渠道,相反,她代替汪处长接受了南田的表彰,梁仲春被挤兑到墙角数蚂蚁。
比起奖励,或许被处罚,才能令她放下心中巨大的块垒。
牧春花比任何都需要汪曼春的指点。

她推开汪曼春的房门,老式的铜制把手“吱呀——”一声,推开一室静谧。北平特有的惨淡阳光洒在床头,说是阳光,着实没什么暖意。令牧春花魂牵梦萦好一阵子的女人躺在床上,唇色苍白,长长的睫羽安静地阖着,乌发散落在枕上,衬得她的脸色近乎透明。
脖子上的伤差不多好透彻了,牧春花轻轻触碰她白皙细嫩的肌肤,那一块粗硬伤疤像是锦缎上的油渍,生生坏了气韵。
微微风吹,窗台上花草摇曳,静得牧春花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这里没人能呵斥她放肆,轻轻的触碰成了怜惜的摩挲,汪处长收起她渗人的气势,颇有楚楚之意。
牧春花凑近看她,想起那天开枪后,汪处长那个笑。
自个儿在意的人,她的一颦一笑都刻在心里,即使当时不发觉,事后回味时,也会觉着甜。汪处长那时只是微微一弯唇角,墨玉般的眸子里的温软水波,眉眼盈盈的模样,谁不觉着心动?
这是汪处长在欣赏她么?
牧春花明白,或许是因为她的长相占了三分便宜,得汪处长青眼。但汪处长待她,也仅仅是停留在“不同”而已。就像路边捡到受伤的鸟雀,带在身边细细照料,只是因为兴趣。
这不是牧春花想要的“青眼”。
她暗搓搓地靠近,近到她们的长发交缠在一起,近到她们呼吸相接。

楼主 君禹教使  发布于 2019-03-08 10:37:00 +0800 CST  
听医师说,汪处长因为失血过多一度休克,睡了那些个日子,应该还会睡上一时半会儿吧?
汪曼春温热的呼吸打在牧春花脸颊,她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

牧春花一进来,汪曼春就醒了。
她是做谍报这行当的,没点警觉性不是白给吗?
趁牧春花左右打量的时候,汪曼春把被窝里的枪收起来,调整呼吸,听她来干什么。
要汪曼春说牧春花是真磨叽,开门愣半晌,走到窗台看过一遍花花草草,半拉上窗帘,然后就坐在她身边发呆。她手指递到伤口上时,汪曼春一度怀疑她是来行刺的,又觉得她这么怂,肯定是不敢的。
牧春花在她面前一向很怂。
床边的人很久都没有动作,久到汪曼春以为人都走了,她忽然觉察到牧春花的气息柔柔拂过自己鼻端。牧春花递过来呼吸节律有致,轻轻地搔着她的痒。
一下……两下……
汪曼春着实忍不住了,她挣开眼,正和眼前的牧春花两厢对峙。
大眼瞪小眼那种,彼此间的距离不过一指宽。
汪曼春瞪她。
干她们这行,很流行一个说法叫趁你病要你命。虽然汪曼春相信牧春花没有歹意,但她委实靠太近了。
近到汪曼春被拢在她长发流泻下来的阴影里,近到牧春花足以看破她的色厉内荏。
汪处长被窝里的手也是在捏把汗的。
牧春花忽然就不怂了,杀人她都做了,亲一下又不会掉块儿肉。
在阳光照射不到的房间里,牧春花抵着汪曼春“凶厉”的眼神,触到她的额,闭上眼轻轻蹭她鼻尖,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
牧春花不会告诉汪曼春,此刻她耳尖红得可疑,古井般深邃的眼中荡漾着层层波澜,再凶厉的眼神都被软化为绵绵春水,因为这简单的一贴,她苍白的唇色变得红润。
汪曼春发怔。
有了第一次当然有第二次,牧春花蒙上汪曼春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继续方才未竟的事业。
汪曼春没动,因为……她着实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从前她和明楼皆是发乎情止乎礼,加上明楼大她七岁,他们之前的亲昵多数时候是兄长对小妹的包容,牧春花对她做的事,一时让她不知所措。
姻缘这颗老铁树突然开了花。
是不是所有女孩子的唇都像云一样柔软?陌生的酥麻感在身上窜,汪曼春忍着心里一浪高过一浪的悸动,她拙于应付,呼吸全乱,喉中压着含混的声音,手搭在牧春花肩上,不知是推拒还是逢迎。
汪曼春每动作一下,牧春花胆气就消弭一分,简单的紧贴已经让她脸上发烧,却克制不住想要更多。汪曼春往被窝里缩,牧春花紧跟不放,所以……
低低的痛呼将她们分开。
经验缺失的结果就是……她们撞了鼻梁又磕了唇。
牧春花揉了揉鼻梁,汪曼春下唇被磕碰出血丝。
牧春花心如擂鼓,眼角烧红,清雅的眉眼顾盼生情,灵巧的舌蹭了蹭略有燥意的唇,脸红得赛过蒸蟹。
汪曼春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距离一旦拉开,牧春花方才的胆气散了干净。她退后,再退后,好似解开了什么了不得的封印,畏惧得紧。汪曼春费劲地从床上撑起来,她想过去搭把手,又害怕汪处长的威风。
只不过眼下的汪处长一点也不威风,强撑着的波澜不惊,旧伤未好再添新伤让她很是无奈。汪曼春用棉签止血,瞥了牧春花一眼,像是十分……幽怨?
趁着汪处长伤了腿追不上,牧春花决定先颠儿了去,她急急忙忙往门口凑:“汪处长,我先回去了。”
汪曼春强自平静:“等等,门口的酒精给我一下。”
牧春花麻溜儿的提着酒精瓶子放倒汪曼春床头,想再麻溜儿地退出去时,汪曼春扣住了她的手指。
腿上的伤刚刚结痂,为了逮住牧春花这个小冤家,汪曼春觉得腿上的伤口由得裂了。
还好春花儿懂事,也心疼她,不再挣扎,只是默默看着她。
汪曼春忍着疼,心里盘算牧春花今儿个这般作为到底什么意思。诚然,她对牧春花与旁人不同,也好几次因势利导帮过春花儿小忙,但也还没到耳鬓厮磨的地步……
真的没到这般境地吗?
对自己的谎言最容易被戳穿,那天的斜阳余晖里,牧春花硬撑着恐惧来救她,机谋有断、果决狡黠的样子,如何不令人心折?
汪曼春讷讷。
要说些什么?牧小姐你好,经我中统北平站情报处查实您犯流氓罪请跟我到76号走一趟?
牧春花正看着她啊。
汪曼春石膏里的手全是冷汗,她知道牧春花被自己抓包会很紧张,她自个儿也很紧张。人一紧张就容易口不择言,她要怎么做才能安抚住牧春花让她别再到处生事,让自己安心养会儿伤?
牧春花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一瞬不瞬的,等待着汪曼春的宣判。
又怂了,汪曼春在心里笑话她。
她轻咳一声,嗓音沉沉,带着些伤后的萎靡:“牧春花,看着我。”
牧春花兀自看着地板。
汪曼春把她拉到床边坐下,扣着她的肩,直直看着她,认真地说出足以惊世骇俗的话:
“和我在一起,你就不能嫁人了。”
震惊之后,牧春花黯淡的眼眸渐渐亮了,好似盛下了漫天的星光,她缓缓攒出一个笑,正要回答。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牧春花吓一跳,闪到一旁。
汪曼春:“……”
护士进来,显然是察觉到了房间里的旖旎缱绻,很是奇怪地打量了好半晌。

楼主 君禹教使  发布于 2019-03-08 10:38:00 +0800 CST  
汪曼春哑着嗓子问:“什么事?”
护士示意手中的病历本,微笑:“汪处长您好,我来查房。”这个护士委实是个没眼力见的护士,关怀了汪曼春的伤势,还关怀了她唇上的新伤,将病历信息补充完了才施施然去了下一个房间。
汪曼春伤后精神不济,靠在枕头上,困倦得很。
牧春花方才听了一耳朵,有点讶异:“汪处长……今年才二十七?”
“春花儿过了年就要三十了。”
牧春花不理会汪曼春的打趣,小声问:“二十七了还不结婚,汪处长是在等谁?”
汪曼春盯着她看,家里的痕迹足以说明她发现了一些从前的往事。牧春花心里忐忑,却丝毫不退让,如果明先生是汪处长最在意的人,那刚才汪处长的话又算什么?无论是谁,都接受不了自个儿倾心爱慕的人心里装着旁人。
汪曼春答得取巧:“我谁也没有等,谁也不会来。”
汪处长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往右瞥,据76号情报处处长的新晋秘书推测这是说谎的典型表现。
她捅开窗户纸:“明楼是谁?”
汪曼春无奈,牧春花机灵过了头,无论把她搁哪儿,都能自个儿闯出一块地盘。才到她身边几个月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翻出来了。
“明楼是我叔父的学生,算是我的师兄,我曾经的男朋友。春花儿你先别酸,之前你爹不也给你盯过娃娃亲?”汪曼春尽量简短地概况那场改变她一生的悲剧,“因为他姐姐对我不满意,所以我们就没成。”
牧春花盯着她的眼睛看,摇摇头:“汪处长还没说完。”
汪曼春捏捏眉心,牧春花不干谍报这行简直就是明珠暗投。悠长叹息之后,她承认:“好吧,被他姐姐拆散后,他去了巴黎留学,学经济。一段时间之后,我跟去了法国,待了两年被叔父逮回了家去。之后七八年光景,我们不曾再见。”
汪曼春去法国倒不是全然因为明楼,其中有很重要一部分因素是因为南田,个中细节涉及到谍报机密不能细表。这段解释堪称漏洞百出,核心部分不能告诉任何人,汪曼春作低头失落状,心里正胡诌一个故事,希望能把这段经历编得无懈可击。
没想到牧春花竟将如此明显的漏洞略过,鸦色眉峰轻轻蹙起,澄澈的眉宇间尽是对她的怜惜:“你们为什么没有结婚啊?”
原因有很多,最重要一条就是因为明镜。但汪曼春知道牧春花问的不是这个。
汪曼春想了很久,对着牧春花,相似的面容就像是在跟自己交流,没什么好隐瞒的:“大概是因为我不相信吧。”
相信,可以解释为信念或是信仰,相信能支撑人度过一切的困厄,明楼是相信这个世界的人。而汪曼春不信,人生来丑恶,相信人性会带来无止尽的灾难。眼下的乱世中,少数人把天堂建立在多数人的地狱之上,撑起天堂的地基,是自私、贪婪、暴虐、残忍、恶毒……
所以汪曼春不相信,她和明楼之间的分歧逐渐不可调和。
牧春花不懂她心里的弯弯绕绕,黑白分明的明彻眸子里,真真切切映出汪曼春一个。她柔声道:“曼春,你要相信我。”
能相信她吗?开初她们相识,就是因着汪曼春疑心她是中共地下党。
汪曼春正色看了她好久,轻飘飘应着:“好。”
牧春花坐到她身畔,轻轻把她的碎发拢在耳后,轻声说:“和我在一起,你也不能嫁人了。”
汪曼春靠过去,抵在牧春花肩上,闭上眼不再动作。她们依偎在一起,任光阴荏苒,沧海横流。
厚重的积雪压垮树枝,莹白如玉的雪地上出现了鸟兽的足迹,什刹海的冻湖时不时听得冰雪解冻的咔嚓声。
街上小孩儿堵着耳朵放鞭炮,各家各户的桃符还没取下,这是汪曼春错过的新年里最后的年味。
北平的春天要来了。

楼主 君禹教使  发布于 2019-03-08 10:39:00 +0800 CST  
一些碎碎念:
现在追剧的进度是23集,春花在前一周近10集的人设变化很大,为了防止ooc(out of character)不得不停下来修改大纲,改得令人头秃。
这大概就是剧没完脑洞已炸的后果吧。
以后无论春花再搞什么大新闻有什么神操作,我都不想再改大纲了!!!
一篇小甜文眼瞅着写到一半了噌一下缩水为全进度的三分之一。
为了弥合时空裂缝(好正经的理由),也为了1966年后曼春和春花能光明正大地站在社会主义的净土上,修改了曼春的部分履历,嗯。
为什么汪处忽然受了?她因为受伤,带了羸弱buff,红蓝和各项技能点都削减30%。
希望剧完之前我来得及码完水仙,然后再来一篇翠花cp
get到眉间雪彩蛋的来我们抱一抱。

楼主 君禹教使  发布于 2019-03-08 10:39:00 +0800 CST  

楼主:君禹教使

字数:27830

发表时间:2019-02-27 06:1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4-06 23:53:01 +0800 CST

评论数:40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