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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无相能自在,有心送灵丹。

“你是锦衣卫?”白玉京惊道,他怎么也没有想过,叶希鹏这个看起来仿佛世家子弟的人竟然会是锦衣卫。


“白道兄你如果不问起这事,叶某也不会多说,毕竟我们锦衣卫在你们看来就是朝廷鹰犬。”叶希鹏说到这儿停顿了会,加重了语气说道:“但现在你误会我乃是严贼的人,那我不得不为我自己正名。”


“叶某世袭锦衣卫一职,保家卫国,那严贼父子蒙蔽圣上,鱼肉百姓,叶某虽然无法将其二人刑之以法,但也不至于同流合污。这次长辈借严世蕃手书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若真有叨扰无空大师之处,叶某这就下山去。”


白玉京见他语言诚恳,神色不由缓和,他虽然对锦衣卫没有什么好感,但也不像大部分的江湖人士一般对锦衣卫都充满了仇恨。“叶兄,那你可知,你这病症只有修行少林寺易筋经才能治愈?”


“什么?”叶希鹏一脸惊讶的样子,“家师只是提起少林寺无空大师能治愈我这身病症。若知如此,叶某定不会上山来,更不会手持严世蕃的书信而来。”


说完,他转身离去,“我这就去和无空大师告辞。”


“等等。”白玉京连忙叫住了他,“是贫道误会你了。”


叶希鹏连忙道:“白道兄客气,是叶某孟浪了,我这就去把书信要回来。白道兄你放心,我和严世蕃绝对没有关系,就算我这般回去了,他也不会过问我这儿的情况。”


贾宝玉饶有兴趣地看着白玉京二人,一言未发。


“叶兄,你这病还是得治的。无空大师虽然无法传你易筋经,但我因为送剑的缘故,无空大师允许我抄录一份少林绝学。我待会就去和无空大师说,抄录一份易筋经,到时候叶兄你对天发个誓,不要将易筋经传与他人,我想无空大师也会同意的。”


“这如何使得!”叶希鹏感激道。


“叶兄修行了易筋经,日后切记莫为非作歹。”白玉京说到这,笑了起来,仿佛开玩笑似的说道:“不然,贫道怕得寻叶兄一较高下。”


叶希鹏抱拳行礼:“大恩不言谢!白道兄放心,叶某此生只为保家卫国,忠心于社稷,忠心于圣上!”


“那我这就去寻无空大师。”


白玉京来得快,去得也快。等白玉京走后,贾宝玉笑道:“叶兄未免有些欺负这小道士。”


“贾兄何出此言?”叶希鹏看着贾宝玉的眼神如鹰隼一般犀利,“贾兄这贾怕也不是商贾的贾?”


贾宝玉笑了。


“我这贾当然不是商贾的贾,商贾的贾念古,而我这贾念假。”


叶希鹏也笑了。

贾宝玉突然脸色一正,淡淡说道:“叶兄,小道士是个好人。”


叶希鹏长眉微挑,“贾兄,叶某绝不会害他。”


两人这才又笑了起来。

午饭后,白玉京抄录好易筋经,在叶希鹏对天发誓后,转交给他。他自己虽然记得一些易筋经经文,但并没有修行。


是夜,无空大师总觉得对不住白玉京,一人沉思间不知不觉走到达摩洞。达摩洞正是当年达摩祖师面壁九年成道之地,此时洞中还有七位老和尚坐禅。


无空大师走进来,那些人仿佛没看见他一般,低眉垂目,安心诵经。无空大师见此也不打扰他们,面对斑驳石壁,将今天的事情一一说了。


“当日本来无一物,今朝文字不离禅。”


突然一名老僧人开口说道:“世人皆谓能传道,文字岂非执相焉?无空师弟,你尘事蒙心,已经日渐着相。此时不清醒?更待何时!”


如狮子怒吼,又似金钟长鸣!


无空大师浑身一颤,突然高颂一声:“阿弥陀佛。”


第二天,白玉京再见无空时,顿时发现无空的僧袍已经换成了合身的衣衫,看起来别无异处,像个普普通通地僧人。“道友,这是三痴和尚当年的随身之物,如今他也用不到了,老衲做主赠送给你。”无空大师身后,一名小沙弥手捧一个巴掌大小的红木盒过来。


“这里面是什么?”白玉京微微惊讶。


“是本寺炼制的一瓶小还丹,道友在江湖上行走,难免有受伤的时候。本寺的小还丹对于身受内伤还是有一点疗效,道友你且拿着,日后或许有救急之时。”


白玉京听到小还丹时心中惊讶更甚,江湖中人,谁没有听说过小还丹的名头,在救治内伤的灵丹妙药中少林寺小还丹足以名列前茅。


“这等大礼小道实在是无功不敢受禄呀。”他虽然知道以后或许用得着,但却是不好意思接下这份礼。


无空大师笑了。


“道友,你甘愿放弃易筋经,又愿意承担叶施主的因果,已经让老衲为之惭愧。此时再不接下这瓶小还丹,老衲怕是为此得心思蒙尘,误了修行。”


白玉京听他这么说才从小沙弥手中接过红木盒。


他正准备说什么,就听远处贾宝玉的声音传来:“小道士,我们一起去山上赏雪。”无空大师闻此,先行告辞。原本白玉京以为贾宝玉一人,叶希鹏应该是在房中修行易筋经。


没想到叶希鹏也在,三人一齐往嵩山山顶而去。


嵩山山势雄伟,乃是五岳之中岳。值此,大雪漫山,白茫茫一片清净。三人走得不急不缓,花了大约三个时辰才走到山巅。


“当年杜甫在泰山怕是如此心情,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叶希鹏立足山巅,神采飞扬。“白道兄,贾兄,你们说人生不过百年,若不能鹰击长空,踏足巅峰,那真的就如芸芸过客一般,实是大憾!”


贾宝玉笑道:“叶兄此言有理,这山下风光哪有山上风光美妙!不过,人生最得意应该是快意恩仇,小道士,你可有仇恨之人。”


仇恨之人,白玉京想到那满头白发的太白剑客,摇了摇头。又想到那华山派的玉成子,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恨不恨也罢,仇家倒是还有一两个,等去完京都,就去报仇。”


“小道士也要去京都?”贾宝玉笑道。


“听说太白剑客北上,明年重阳之日,与陆炳决战于白云观。这等大事若错过了,岂不抱憾终生!”白玉京说到这,看向叶希鹏:“叶兄乃是锦衣卫,肯定知道这事吧!”


“蚍蜉撼树,那太白剑客虽然了得,但绝不会是陆都督的对手。”叶希鹏似乎对太白剑客有些不屑。


“太白剑客一剑凌驾江湖八百年,陆炳虽然有着天下第一高手之名头,但也只是仗着锦衣卫名头。莫说太白剑客,这江湖上,能与之匹敌的至少也有五人。”贾宝玉似乎看不惯叶希鹏贬低太白剑客。


“哪五人?”白玉京来了兴趣。


叶希鹏冷笑一声:“贾兄所说的五人,莫不是魔门第一高手龙牙剑主白骨夫人,崂山尚道人,南海紫衣龙王,域外的金刚法王,大梦尊主。这五人虽然武功盖世,但他们还不是陆都督的对手。”


“叶兄,贾兄,你们二人也不用争,明年重阳登高之日,自见分晓。”白玉京笑道。


“不言也罢,小道士,你说你报仇后想干什么?”


“贫道有钱就自己建一座道观,每天喝酒睡觉。没钱就去江西葛皂山,那里有我的恩师。”白玉京说到这,看着远处雾霭沉沉,心道:“也不知让王道长转交的书信全清子恩师收到没有。”


他解下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一口酒:“你们喝不喝?”


贾宝玉摇了摇头,叶希鹏笑道:“这绍兴烧酒不合我口味,等去了京都,我请你们喝最好的烧酒。”


“叶兄,每一个锦衣卫都像你这般财大气粗吗?”贾宝玉笑道。


“若每一个锦衣卫像我这般出色,那肯定每一个都财大气粗。”叶希鹏毫不谦虚地说道:“除了陆都督外,我是最出色的锦衣卫。”而他心中还有一句话没有讲出来:“等哪天陆都督退位后,肯定是由我来掌管锦衣卫,那些东厂太监永远也别想爬到我们锦衣卫头上。”


东厂和锦衣卫本是直接听命于皇帝,执掌“诏狱”的特务机构。但东厂厂公一般由皇帝身边的太监担任,远比锦衣卫都指挥使与皇帝关系密切。所以基本上锦衣卫都受制于东厂,直到陆炳出现,这个嘉靖皇帝的宠臣,身兼三公三孤,东厂才势力大减,被锦衣卫压过风头。


“好志气,未来的指挥使大人。”贾宝玉笑道。


“贾兄你呢,像贾兄这等能人叶某倒是未曾听过?”


“我生来体弱多病,和家母相伴为生,我只希望家母长命百岁。”


“……”


白玉京三人约好一齐北上京都,为此他在少林寺多待了一个多月,直到喝了腊八粥才向无空大师告辞。叶希鹏得了易筋经,解除了身上的病患,越发意气风发。


他让先前抬他上山的轿夫雇了一辆大马车,三人走陆路上京都。嵩山距离京都足有千里,三人一路走走停停,沿途看看风景,总算是赶在大年来临之前进了京都。

楼主 LEN小强  发布于 2019-04-08 20:16:00 +0800 CST  
29、带刀客讨酒,穷道人扶乩。

东安门外,自元月初七,便张灯结彩。


京城,白玉京是第二次来,但却是第一次见识到京城之繁华。都说车如流水马如龙,值此元宵之际,马车根本进不了灯市。路上行人接踵比肩,各种小吃琳琅满目,还有杂耍戏法,舞龙舞狮,太平盛世莫过于此。


“小二,上酒。”


白玉京一边招呼着小二上酒,一边收拾起碗筷来。


“叶兄这几日神神秘秘的,也不出来看花灯,如今都十五了,再过两日他想看都看不成。”贾宝玉抱怨道。


“他毕竟是锦衣卫,不像我们二人。”白玉京说到这又想起来啥,笑道:“对了,贾兄,这顿酒钱又得麻烦你了。”他说起这话来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在白玉京想来,师父当初说的出门在外靠朋友,不必过于客气。


贾宝玉冷笑一声:“小道士,你吃我的住我的,刚才你还拦着我。”


白玉京苦笑一声。


“贾兄,你要去猜灯谜,这条街上哪儿没有,何必去那烟花之地。”他这话一说,看贾宝玉神色似乎还有些不愉,正好小二上来高粱酒,不由道:“是贫道的错,贫道这就自罚三杯。”


说完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咕噜喝了一杯。


正准备倒第二杯时,就听贾宝玉说道:“小道士,你想得美,我出的酒钱你还想多喝三杯。”说话间已经抢了酒坛子过去给自己倒上一杯。一杯高粱酒下肚,两腮间刹那升起一团红霞,似乎有些不胜酒力。


“这酒烈了点,没有杜康的口味纯正。”贾宝玉吐了吐舌头。


落在白玉京眼中,不觉贾宝玉有些小女儿姿态,想到他刚才像顽劣的小孩一般手上拿着冰糖葫芦,又去买来小糖人,怕是个从小就没怎么出门的贵公子,心中暗笑一声:“贾兄这番模样还好没被叶兄看见,不然准被他笑话。”


贾宝玉喝了一杯就没有再喝,足见其酒量不佳。因为说起来这高粱酒口味柔和,远没有那些烧酒劲道烈。


“小道士,能讨一碗酒喝吗?”


说话的是一名带刀汉子,个子不高,不足七尺,身材精瘦,肌肤黝黑,看起来更像出苦力的人而不像江湖客。他面容凄楚,浑身衣服脏兮兮的,似乎好久没有换洗。白玉京记得他刚来时这汉子还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他们旁边的桌椅上,也不知何故他的桌上没有点任何酒菜。


眼下看来,此人也和白玉京一般,是个两袖空空的穷光蛋。心中不免生怜,说道:“小二,再添上一份碗筷,两坛好酒。”


贾宝玉看了那汉子一眼,听白玉京这般说,不由微微皱眉。在他想来,与这汉子无缘无故,何必给他酒喝。


“大恩不言谢,丁某先干为敬!”那汉子不等小二把酒上上来,就抱起了酒坛,猛地张口大喝起来,这让贾宝玉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白玉京却是哈哈大笑:“好酒量!”他却是想起了在塞外,那些蒙古汉子也是这般豪爽地喝酒,想不到这汉子身材虽然瘦小,但喝酒的气势丝毫不比那些蒙古汉子弱。


果然是江湖豪杰多。


这时,小二先把酒上了上来,白玉京也拿起酒坛,猛喝一口。那汉子也不客气,喝完一坛,又搬起另外一坛,两人自顾自地将酒喝完。


那汉子一坛多高粱酒下肚,满脸通红,双目更是赤腥。一拍腰间长刀,说道:“小道士,酒壮怂人胆,此时丁某胆气已足,就此别过。”说完,就噔噔噔朝酒楼楼下而去。


“我们跟上去瞧瞧。”原本一直皱眉的贾宝玉此时却是来了兴趣,因为在他看来,那汉子喝酒后似乎杀气腾腾,显然是要去杀人。


白玉京点了点头。


贾宝玉把账结了,就和白玉京远远跟随在那汉子身后。但两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那汉子出了酒楼没多远就停住了脚步,而让他停住脚步的赫然是一位算命道士。


“起坛作法”,“扶乩请仙”两幅大招牌挂在破落的木桌上,那道人四十来岁,一副穷困潦倒的样子,宽大的道袍洗的发白。


白玉京二人远远就听见那道人朝那汉子说道:“你印堂凶煞之气缠绕,不久必有血光之灾!”贾宝玉听了不由笑着朝白玉京说道:“小道士,这也是你同道?”


“走,上去看看。”白玉京没有笑。若那汉子真是去杀人,不正是将有血光之灾的兆头。


那汉子迟疑一下,还没说话,就听贾宝玉的声音传来:“老道士,你说他有血光之灾,那你也给本公子看看。”


“你们?”那汉子见了白玉京二人,白玉京朝他微微一笑,又朝那道人说道:“贫道白玉京见过师兄。”


道人连忙回礼:“不敢,贫道山东道士蓝道行。”


“师兄供奉的可是紫姑娘娘?”白玉京曾听师傅说起过山东道人好扶乩,一般喜欢请紫姑占卜。


蓝道行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我等好男儿要供奉肯定是供奉天下男神之主东华帝君。”这道人说这话时像极了叶希鹏,都神采奕奕,自有一股男儿气概,反不似清心寡欲的道人。


白玉京听了暗道一声好男儿,而贾宝玉偏偏有些不愉,冷笑道:“天下扶乩都是请紫姑,你请东华帝君他能应你吗?看你一副道人打扮,莫不是江湖骗子。”


蓝道行听了也不生气,笑了笑道:“这位公子不相信,不如我给你算一算。”


说完,不待贾宝玉回话,袖口一挥,一把雪白的细沙均匀地落到木桌上。再看那蓝道行,双眼朝天,浑身轻颤,口中念念有词。猛然神色一正,双目深邃,吟唱道:“偶乘青帝出蓬莱,剑戟峥嵘遍九垓。我在目前人不识,为留一笠莫沉埋。”


此时的蓝道行似乎瞬间变幻了另外一人,眉宇之间透着凛然之气,神圣不可侵犯。气息悠远雄浑,又缥缈不可捉摸,如神仙帝君临尘。他手捏剑指,如持宝剑,于虚空中书划起来。


随着他的剑指在动,那雪白的沙面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笔在动,只见上面慢慢写道“妙妙妙中妙”五个大字,赫然是东华帝君流传下来的一句诗句。


“呔!”


随着字迹显现,蓝道行口舌相绽,如有雷鸣。瞬间清醒过来。顿时气息消减,与常人无异。蓝道行虽然没有说话,但看着贾宝玉那愕然的神色,白玉京也知道蓝道行这几个字和贾宝玉息息相关,但白玉京怎么看也想不出这五个字和贾宝玉有什么关系。


贾宝玉见白玉京看来,神色似乎又有些恼羞成怒。一拂袖,那白沙五字顿时不见。“果然是江湖骗子。”说完,贾宝玉又自顾自地说道:“本公子要去看花灯了。”


竟然独自跑开了。


白玉京连忙转身想要追上去,又听蓝道行对那汉子说道:“你此去必有血光之灾,何苦来哉!”


那汉子才开口道:“我答应了一个人,一个乞丐,一个又瞎又瘸的乞丐。他说他本来不是乞丐,也不是瞎子瘸子。他有一个快乐的家,儿孙满堂,但因为那个人,他的家没了,儿孙都死了,足足十七口人命呀。”


这汉子的声音很轻,但落在白玉京耳中异常的沉重,他不由停下了脚步,不再去追贾宝玉。


“我虽然武功不高,但我还有一把刀。所以我答应了他,我走了三个月,才从江西来到这京城……但每次经过那人府上旁边时我都胆怯了,我得感谢小道士你的酒。”汉子看着白玉京笑了,“我现在胆气已足,生死又有何惧!”


“我得走了,我答应了那乞丐,我得去把这事给办了。”


说到这,那汉子朝白玉京重重抱拳:“若有来日,定请你喝酒,丁某去也!”说完,他大步朝人潮之中走去。


白玉京不由高声道:“等等,那人是谁,我陪你去。”


那汉子听了,不仅没有停步,反而走得更快了,甚至狂奔起来,显然不想连累白玉京。白玉京连忙要去追,却被蓝道行拉住了手:“你眉间凶煞之气已显现,跟上去亦是血光之灾临身。”


这一耽搁,那汉子已经消失在人海潮流中。


白玉京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你知道他要去哪?”


蓝道行却是一边收拾起行头,一边说道:“他进京的时候就住在我附近,虽然他没提起过,但我也能猜出来。”说到这他又不再多说,反而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得赶回回龙观了。”


“那你说他去哪了?”


蓝道行欲言又止,缓缓道:“算了吧,天命如此。”


“你这道人……”白玉京气急,却不知该如何说他,不由朝着那汉子离去的地方追去。


蓝道行见他离去,眼神微微黯然。也不知哪儿来的风,突然吹了过来,他桌边那本抄录的东华帝君诗词稿自动翻了起来,几行字落入他的眼帘:“庞眉斗竖恶精神,万里腾空一踊身。背上匣中三尺剑,为天且示不平人。”


蓝道行浑身一颤,想到前些日子那个来寻他的老仆人,虽然衣着普通,但面容贵气逼人,不由暗道:“这也是天意吗?看来贫道还是要进宫,这奸臣无人收拾,贫道当替天行道!”

楼主 LEN小强  发布于 2019-04-09 20:17:00 +0800 CST  
31、怒而孤身返,悲乎剑气横。

“你以为你死了就不拖累贫道吗?贫道怎么能不为你报仇呀!”


此时白玉京心中有多冰冷,他手中的剑就有多冰冷。面对一名绝顶剑客的剑,除非你的拳法已经高过对手不止一筹,否则赤手空拳那是找死。而想要抵挡对方的剑乃至击败对方,那就是寻一把趁手的兵器。


若说刚才的白玉京就如同没有了爪牙的老虎,而今手持利剑,不仅找回了爪牙,甚至两肋间插起了一对翅膀。虎生双翼,这世间哪个动物不是它的猎物?


这一点,佘石明最能理解。


因为他怎么也想不到原本在他的剑法下只能后退躲避的年轻道人,在手持利剑后竟然能爆发出这般强大的力量。刚开始他还以为白玉京有什么阴谋,或许是为了拖住他,让其他人暗杀严世蕃。


但双方一交手,佘石明不得不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


若说白玉京长剑在手,整体实力如同虎生双翼。那他的剑,就真的如蛇生翅膀,不是飞龙,而是传说中的鸣蛇。倏忽间就洞穿虚空,直指佘石明周身要穴。


按理说佘石明的剑法比白玉京还要强上三分,但只因为一开始担心白玉京有什么阴谋而以守代攻,就处在了下风。这一步错,就步步错,白玉京真气之强横远超乎佘石明想象,一阵猛攻,剑气纵横,不仅压得佘石明连连后退,甚至那些五城兵马司的人根本不敢靠近一丈之内。


眼看佘石明久守必有一失的时候,突然一道尖锐的破空声传来。


“嗖——”


飞刀,快如闪电的飞刀。


那飞刀甚至比声音还快,在白玉京听到声音的时候已经来到他面前。任何一个江湖高手在与自身相当乃至更高明一些的对手过招时,遇到这等迅疾的飞刀,怕只有听天由命。


但那人终究小看了白玉京,白玉京学的是张松溪自创的龟蛇拳,在以拳化剑后,剑如鸣蛇,而自身正如那真武大帝座下玄武。


在佘石明诧异的目光中,白玉京除了持剑的手,整个人似乎瞬间收缩了一般,宛如缩头乌龟。宽大的道袍就如那龟壳,飞刀原本刺向白玉京的右眼,刹那间从道袍上面而过。


这一刀虽然没有击杀白玉京,但总算是为佘石明争取了点时间,让他从白玉京的剑影下脱身而出。


只听佘石明长吟一声:“百流归海!”


在见到那飞刀时,佘石明已经不再担心严世蕃危险。他长剑舞动,光辉熠熠,如一条条玉带,承载万物,浩浩荡荡,汇聚成海。这一剑正如文始真人所言吾道如海,能运小虾小鱼,能运大鲲大鲸。


以柔克刚是也,以小搏大是也!


佘石明每出一剑,那一道剑气似乎凝而不散,逐渐汇聚在白玉京周边。又听那佘石明吟道:“水善利万物,不争而争!”那一道道剑气又突兀聚拢合一,仿佛一挂碧川逆势而上,绝云气,破九霄,化作一卷天河。


这一剑神乎其神,令无数人侧目。


江湖上剑法无数,绝顶的剑法却不多,但楼观道的上善剑法绝对能排的上名号。甚至按历史渊源来说,上善剑法也是最古老的几门剑法之一。


而面对这一剑的白玉京,似乎明白了当时他师父面对太白剑客时的感受。若说太白剑客的剑法是来自大唐,来自那一篇篇雄伟奇绝,仙气盎然的太白诗篇。


那楼观道的上善剑法似乎承载着世人欲求长生,打破世俗的信念。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白玉京心中如坠冰窟,这一剑他挡不住,但挡不住也要挡,这一剑他也无法退避。体内青木真气与胎息经的真气激荡,灌入手中利剑,在身前划出一道圆圈又一道圆圈。


剑光回旋,仿佛一道云幕凝聚在白玉京身前。而此时,佘石明那一剑宛如天河,又好似怒龙,冲撞而来。


刹那!


天似乎被捅破一个窟窿般,白玉京手中长剑经受不住双方气劲,寸寸断裂。“嘭”地一声,白玉京倒飞出去,而佘石明也是连连后退,口角溢出鲜血。


再看白玉京,浑身上下插满了短剑碎片,鲜血染红了整件道袍。


那些东城兵马司的人见此,几个胆大的不由冲上前去,想要捡个便宜。但下一刻,嗖嗖嗖数道碎片飞出,有人被割伤了胳膊,有人被那碎片插入大腿,一时间痛骂声,惨叫声不绝。


佘石明也没料到白玉京竟然还能运气逼出身上的碎片,不由微微迟疑要不要上前。


其实白玉京此时的状态如佘石明想的一般,十分不妙,若不是有青木之气治愈伤势,怕已经倒地不起。刚才咬牙运气逼出身上的碎片,已经消耗不少体力与真气。


佘石明只要上前就能立马擒下白玉京,但他这一迟疑,就什么都变了。


因为一道身影仿佛天边的一朵云霞轻飘飘就越过东城兵马司的人来到了白玉京跟前,那人头戴斗笠,又以黑巾蒙面,看不清是男是女。但佘石明却瞬间觉察到了危险。果然,下一个瞬间,佘石明就看到了一点白光。那白光似乎缓缓亮起,又逐渐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般,迅速化作一道白练横贯苍穹。


佘石明看着这一剑,脸色大变,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天府之国,太白剑客!”


退,就如白玉京赤手空拳面对佘石明的剑一般,佘石明此时尽管长剑在手,却丝毫生不起对抗的念头。或许,若没有受伤,他会放下心中的恐惧,拔剑而起!


就在他退的瞬间,一抹寒光从他耳畔经过,鬓间一缕发丝飘然而断。


飞刀,再见飞刀!


“叮”得一声,仿佛大音希声般,这声音没有意料中的大,很轻很轻,就如一颗石子落入井中。但下一个瞬间,又见三道寒光。


飞刀,还是飞刀。


世上飞刀最厉害的莫过于昔年例无虚发的李探花,但那一门飞刀之法早已经绝迹江湖。此人的飞刀显然远远比不上李探花,不然何故白玉京挡下了一刀,眼前这人又挡下了一刀。


只是此人的飞刀终究不可小窥,在那人挡住了第一把飞刀时,竟然瞬息间又出现了三把飞刀,这三把飞刀似乎故意落后先前那一把飞刀一般。


“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


很难想象,一个人在向后倒飞时能有这般风雅,这般迅疾。那人真得如谪落凡间的神仙,一步一步向后,踏足虚空之上。看起来似乎很缓慢,但那三把飞刀竟然无一落在那人身上。


那人向后一步踏出,就如同没入无间之中,化为乌有。怪不得佘石明会后退,这人的厉害几乎世所罕见。


佘石明原本以为今天怕是得搏命了,不想那人突然掠过地面,抓起白玉京就朝东城兵马司而去。白玉京顿觉一股淡淡幽香袭来,这香味似乎有所熟悉。


还不等他多想,他的手碰触到一片冰冷又有些粘稠的东西,不由惊道:“你受伤了。”在那人的腰间,赫然鲜血淋漓。


那人闻若未闻,剑光一起,五城兵马司的人纷纷散开。他抢了一匹马,将白玉京放在身前,两人一马朝朝街道外奔腾而去。而就在此时,白玉京眼中映入一点寒光。


“不好!”


白玉京根本来不及提醒,他强提真气,猛地将那人扑倒在马背上。顿觉肩膀下一疼,那把飞刀正中他锁骨下一寸。不等他疼得叫出声来,那人突然带着他一跃而起。白玉京被这一阵折腾,又因为失血过多,不由头脑昏沉晕了过去。


只见一根如龙似蛟的鞭子落下,那匹大马竟然被一鞭打飞出去,撞破一旁的墙壁。


“放箭!”


这东城兵马司也来了高手,那人一声令下,漫天箭影如大雨般倾盆而下,覆盖白玉京二人周身三丈之地。“海风吹不断,江月照海空。”那人带着白玉京身子在空中一转,手中长剑竟然如一轮明月般升腾而起,剑气如月华,将利箭都一一挡下。


又一步落在一户人家屋檐上,步履莲花般瞬间飞腾起几丈远。


可惜这一幕白玉京没看见,否则他应该能认出这人的身份。那人带着白玉京一阵飞奔,突然一道身影闪过:“跟我来。”那人迟疑了下,就跟上了那人,两人转了几圈进入一间小院子。


“你们先呆在这儿,我去打发后面的追兵。”


说完,他褪去外面的长衫,赫然是锦衣卫打扮,朝外面走去。又出了巷子,没多久,就见到一位身穿绯红衣袍腰悬银鞭的中年男子。


“万捕头,好久不见呀!”


那中年男子正是东城兵马司第一名捕万正森,万正森今天心情很是不快。因为他没有想到有人敢当街刺杀小阁老,更没想到,那刺杀小阁老的人竟然从他东城兵马司的人马中逃了出去。


可以想象,若他不能抓到那刺客,小阁老发起火来他这下半辈子怕是难受了。


所以他一路追击,尽管那刺客轻功卓越,但带了一个人还是被他寻到些蛛丝马迹,跟了上来。只是到了这片十字巷就失去了踪影,他正想着安排人来搜查,就听人叫他的名字,不由定睛望去。


却是一名年轻的锦衣卫,他不由心道晦气,怎么遇上了这人。


虽然心中不喜,还是笑道:“原来是叶百户,怎么,你也在这里捉拿什么要犯?”


那人淡淡一笑:“太白剑客挑衅陆都督,定下什么重阳之约。我们这些做手下的当然得为他分忧,听人说这儿有太白剑客踪迹,就过来瞧瞧。怎么?万捕头,这是在追什么要犯?”


万正森不由叹了一口气:“别提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敢刺杀小阁老,叶百户,你可看见有什么人打这儿经过?”


“没有,我已经在此盯守半刻时辰了。”那人说到这,突然道:“万捕头,你来的正好,让你的那些手下帮忙进去搜一搜,看看太白剑客是不是躲藏在内。”


万正森神色微变,心道:“眼下小阁老的事我都没有办好,哪有功夫参与你这事情,再说太白剑客这等人物你都不敢上前,我那些手下哪敢上前。”不由道:“叶百户,这个可不好办呀,小阁老催的紧,既然那刺客没有打这经过,我还是去别处寻寻。”


说完,连忙告辞。

楼主 LEN小强  发布于 2019-04-11 21:58:00 +0800 CST  
32、功法入常境,先天须养神。

“他还没有醒吗?”


“公子,西华苑的李大夫都看过了,说他的伤恢复地很好,但这都七天了,还一直昏迷不醒。”答话的是一名很耐看的北方女子,身材高大,尽管穿着厚厚的棉袄,也遮掩不了她那丰盈的身姿。


问话的是一名英俊的青年,青年最惹人注目的是一双长眉,斜飞入鬓,如大鹏展翅欲飞,正是叶希鹏。


“带我去看看。”


那女子点了点头,带着叶希鹏来到一间偏房,火炕上躺着的赫然是白玉京。在那女子看来是昏迷不醒,但叶希鹏却能感受到白玉京绵绵悠长的气息。


这好像就是在睡觉一般,那怎么会一直不醒?突然,叶希鹏看了看窗外,不由开口道:“你先下去吧。”那女子轻轻地出门,又听叶希鹏的声音传来:“把门带上,去把我收藏的杜康酒温上一温。”


那女子走后,一道身影从窗户口飘了进来。


“叶兄,小道士还没有醒吗?”竟然是贾宝玉。


叶希鹏看着贾宝玉嘴角噙笑,缓缓道:“若不是前两天听佘石明那老道说刺杀小阁老的人当中有一人剑法高明,竟然是传说中的太白剑法,叶某真心不敢想象,贾兄竟然是太白剑客。”


贾宝玉听了,丝毫没有震惊的神色,看着昏迷不醒的白玉京,淡笑一声。


“叶兄会陆炳的大禹开山式,难道叶兄就是陆炳不成?”


叶希鹏摇了摇头,神色一正,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冰冷:“那么,贾兄,你告诉叶某,眼下有一个加官进爵的机会叶某要不要把握住。”


“加官进爵?眼下还有这等机会,叶兄已经是锦衣卫百户,不如让给贾某。贾某一介白身,正想着当一当朝廷鹰犬的滋味。”贾宝玉的声音始终不变。


“一个是刺杀小阁老的刺客,一个与太白剑客有关,贾兄你说拿住这二人是不是天大的功劳,既勾搭上了小阁老,又讨好了陆都督,加官进爵还不是小事一桩。”


“哦……”贾宝玉似乎才反应过来,声音拉得很长。“原来要恩将仇报,卖友求荣才能当朝廷鹰犬呀?”


“哈哈哈……”


突然,叶希鹏一阵长笑。


“只可惜叶某也厌那小阁老的嘴脸,这桩美事叶某是无福消受。贾兄既然来了,不如尝一尝我珍藏的杜康酒,皇宫大内流出来的好东西。”


“恭敬不如从命,也省的恼了某人,某人又得说什么加官进爵的事情了。”


“贾兄多虑了,刚才叶某不过是和你开玩笑罢了。”说到这,他突然想到什么:“对了,贾兄可知道白道兄修行的是什么功法,这都七天了,竟然还没有苏醒。”


贾宝玉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忧色。


“公子,酒温好了。”


等叶希鹏和贾宝玉二人走后,谁也没注意到白玉京原本平躺着的身子,突然侧了过来,逐渐头脚相连在胸前,仿佛在母体胎中一般。他的气息越来越淡,呼吸似乎慢慢停止。


大约半刻时间后,那女子来到房中时愕然发现白玉京已经停止了呼吸。


她不知道的是白玉京修行的胎息经无意中达到了常境,自身如胎儿,天地为母体,周身亿万毛孔皆为呼吸之门。想当初,全真教王重阳步入先天时候就是这等情形,江湖人称“活死人”。


当然,这不是说白玉京达到了先天之境,只是他的身体因为修行胎息经有了部分先天之象。而欲要步入先天,白玉京还差一步,就是养神。


天有三宝,曰日月星;人有三宝,曰精气神。


道经有言:是皆不外神气精三物,是以三物相感,顺则成人,逆则成丹。何为顺?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故虚化神,神化气,气化精,精化形,形乃成人。何谓逆?万物含三,三归二,二归一,知此道者怡神守形,养形炼精,积精化气,炼气合神,炼神还虚,金丹乃成。


这话讲得正是人如何由先天形成,又如何才能返回先天。


它说天地虚空产生神念,神念落入母胎之中演化生命之气,气生而凝结精血,精血铸就胎儿,这就是人如何形成。而如果想要步入先天,则必须逆向而行,打磨身体积累精血,精血壮大才能生出真气,而真气孕养出神才能成就先天。


至于炼神还虚,成就金丹,也只存在传说之中,江湖上未尝有此等真人。


江湖鱼龙混杂,那些不入流的基本都在打磨身体阶段,只会些拳脚功夫。而那些名门大派的弟子往往能登堂入室,体内生出真气。至于什么时候能成为一二三流高手,就关乎真气浑厚和功法高明与否。


若能真气孕养出神那都是先天高人,这等人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白玉京自昏迷后,身体自然而然运行胎息经,因为白玉京的意识昏沉,所以更贴近胎息经的“心不动念,无来无去”,竟然让他因祸得福步入了胎息经常境之境。


所谓常境,太上有言:知常曰明。入得常境,就是彻彻底底明悟胎息经。


若说以前白玉京运行胎息经时都要保持一念不起,而如今就无所谓有无杂念。就如此刻,他似乎已经死去,没有呼吸,没有意识,但胎息经却自发运行。


而他的意识却仿佛被剥离出来,沉浸在一个虚幻而又玄妙的世界,恍如梦境。


在梦境中,佘石明那一招“水善利万物,不争而争”一遍一遍袭来,那一挂碧川逆势而上,绝云气,破九霄,化作天河,席卷万物。在这道剑光面前,一切都被破灭。


白玉京依旧是施展“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但每一回都被无情击碎。他又换了龟蛇剑法,也不知多少次尝试,都一一败下阵来。


防御终究是挡不住这一剑,不由改变剑法,以攻代守,以攻对攻。


“盘蛇出洞” “巴蛇吞象”


他换了数种剑式最终都被那一挂天河摧毁殆尽,但他的意识似乎陷入某种执念,誓要破掉这一剑。最后他的剑法似乎没有了剑招,如老和尚所说“所谓招无常式,双方招手无非攻与守”。


他的剑击出,似乎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在震荡,如一重重波浪一般。江湖上曾经有人创出一门掌法名唤长江三叠浪,劲气就如浪潮三叠,一叠强过一叠。而白玉京这一剑较之长江三叠浪十分相似,但不重气劲,而重叠数,如数剑叠加一般,产生一种极强的震荡之力。


这一剑落在佘石明的剑光上,顿时将那道剑光震荡开来。


佘石明一剑被荡开,空门大露,瞬间被白玉京一剑洞穿咽喉。


“公子,公子,他好像是死了。”


一阵焦急的步伐声传入耳中,白玉京悠悠中醒来。他睁开眼的刹那就看见了脸露急色的贾宝玉和叶希鹏,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位身材高大的女子。


“叶兄,贾兄,你们怎么在此?”


白玉京又看了看周边环境,不由有些疑惑。他隐隐记得那戴斗笠之人救了自己,却听贾宝玉笑道:“小道士,还没死吧,刚好叶兄把美酒都拿出来了,一起喝酒。”


白玉京听了顾不得多问,正欲起身,结果遍体疼痛,不由哎呀一声。


“叶兄,你看小道士那猴急样,伤势没好就想喝酒。”贾宝玉笑道,叶希鹏也笑了,朝那女子说道:“你去把那温好的酒带过来一坛。”


“是你们救了我?”白玉京苦笑一声,当没听见贾宝玉的调侃。只是那戴斗笠之人,白玉京脑海深处却是闪过一道红裙。


叶希鹏正欲说话,贾宝玉抢先道:“小道士,这次你得好好谢谢人家叶兄,这天子脚下,也只有他这个锦衣卫百户才有本事将你救下。你说你一个小道士竟然去刺杀严世蕃,你真当你功夫江湖第一?”


“还好这次那阴阳老叟没有出现,不然你哪还有命逃出来。”


白玉京不由想到那个丁姓汉子,摇了摇头,朝叶希鹏说道:“这次麻烦叶兄了。”


叶希鹏笑道:“白道兄你就在此好好养伤,东城兵马司的人虽然按照你的长相画了通缉令,但我已经暗中说通了画师。等你伤好了,只要你不穿道袍出去,一般不会有人查你。”


贾宝玉听到这儿不由哈哈大笑。


“我说那通缉画怎么看起来一点不像呢,原来这是叶兄你破费了的结果。”


“那画师哪敢让我破费,你真当我锦衣卫百户是假的,他老婆孩子我们都一清二楚。”叶希鹏笑道,“现在人都是惧威不惧德,钱财虽好,不如吓唬吓唬他。”


这时,那女子也将杜康酒带了过来。


顿时,整个房间酒香四溢,白玉京不由道:“这是何等美酒,竟然如此香浓。”


“这是叶兄从皇宫大内弄来的,可不多就几坛而已,今日我们定要将它全喝光了不可。”


“那可不行,白道兄伤势未愈还是少喝点为妙,怎么也得给叶某我留一坛做收藏。”


接下来的日子是枯燥乏味的,白玉京将近两个多月都在养伤。等伤好了后原本还想去严府守着,他不指望能刺杀严世蕃,但还想着帮丁茂春报仇,将韩少君擒住。但听叶希鹏说,那韩少君自受了伤后就偷偷溜出了京城,一时难知去向,也只好作罢。

楼主 LEN小强  发布于 2019-04-13 19:37:00 +0800 CST  
33、山雨将来日,大风满京都。

时光冉冉,沈乌逞兔,已近九月。京城无端刮起了大风,漫天都是黄沙。放眼望去,整个天空都一片灰蒙蒙。但随着太白剑客与锦衣卫指挥使陆炳一战临近,尽管天气肃杀,无数江湖人士还如过江之鲫,蜂拥而来。


这日,徐府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徐姓虽然算不上大姓但在整个中国还是有不少,嘉靖年间最出名的两个徐姓人物非徐阶与徐渭莫属。两人一老一少,一在朝一在野,一在北一在南,说起来二人没什么关联,但真论起来还是有些关联。


笼统的说,两人都是心学门人。


说起心学,不得不提一下儒家自朱子后,能称得上圣人的怕只有王阳明一人。王阳明提出了与朱子传统理学决然不同的心学,此时心学虽然不为正统,但心学门人却遍布天下。


就如眼前这个庄稼汉般的男子,江湖人称江西大侠的何心隐,他正是心学门人。


若不是为铲除严嵩父子,何心隐怎么也不会踏入这徐府。他宁愿去陪那穷酸的徐渭以白水当酒喝,也不愿意陪眼前这位看似道貌岸然的老者喝上等好茶。


老者姓徐,名阶,同道唤他为徐华亭。看起来衣着打扮平常,像一介教书老先生,但说起来其权势之盛,在朝除了严嵩父子外,无人可比。严嵩贵为内阁首辅,他是次辅,近年来严嵩年事已高,他更是简在帝心,承蒙嘉靖皇帝恩宠。


看起来,他如今羽翼已丰,随时都能扳倒严嵩父子。但徐阶明白,想要除掉严嵩,必须铲除两个人,这第一个就是身兼三孤三公的锦衣卫指挥使陆炳。


按理说,陆炳算不上严门中人,甚至因为与其亦师亦友的沈炼而与严嵩父子心生间隙。但偏偏严嵩父子二人为非作歹多有陆炳参与,严嵩若倒下,就如拔萝卜定然会带出一身泥,陆炳怎么也逃不掉。所以,若有人对付严嵩父子,陆炳终究会站在严嵩那一边。


而嘉靖皇帝心中最宠信的人当中陆炳肯定能排在前几名,毕竟两人不仅是儿时玩伴,陆炳也救过嘉靖皇帝的命,不然何以宫中禁卫都由陆炳掌管。


第二个则是严嵩的儿子严世蕃,别看严世蕃相貌丑陋,身材肥胖,甚至瞎了一只眼睛。但他才思敏捷,而且还能代他父亲写一手好青词。嘉靖皇帝每次修行时都会烧青词给神仙,而能写好青词的大臣多受他看中,比如严嵩,徐阶,还有后来的内阁大学士李春芳。


何心隐所来何事?


两人都是见惯风雨的人物,虽然心知肚明,但偏偏不会直言而出。毕竟,锦衣卫遍布天下,纵然是身为内阁次辅的徐阶也不敢肯定,他的府上没有锦衣卫。


“江南战事如何?”


“一片糜烂,先是倭寇流劫潮州,福建多地又发生起义。当然,下面人如何凄苦也不影响你们这些在朝的人喝茶。”何心隐的话里带刺,隐隐带着嘲讽。但却是很明白地告诉徐阶,这次太白剑客约战陆炳无论成败,都不会牵扯到徐阶。


徐阶面色凝重,叹了一口气:“整个大明朝都风雨如晦,哪里又有净土。前阵子俺答汗又攻扰宣府,如今整个京城都草木皆兵,你这一身行头该换上一换,莫让人当贼子抓了去。”


他这话却是在提醒,锦衣卫早就布下天罗地网,太白剑客莫不要没到重阳之日,就显露踪迹被锦衣卫围攻。


“何某一介庄稼汉,哪需要换什么行头。倒是你们朝廷当政之人,常常失信于官民,我来时可听说南京振武营因为克扣军饷导致军变。”何心隐的意思很直接,行踪问题不用考虑,只是担心那陆炳会不会失信,重阳之日不应战。毕竟其身居高位,何苦与江湖莽汉拼个生死。


就在何心隐这般担忧的时候,也有人如此问陆炳。


“虽然那太白剑客肯定不是师父的对手,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师父你又何必为了这区区天下第一的虚名与之交手?”说话的是一位青年,长眉如翼,正是叶希鹏。


而在他对面是一名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正持笔而书。洁白如雪的上等宣纸上,笔走龙蛇,赫然是四个大字:天下第一!


中年男子这时才抬起头来,相比于叶希鹏,此人眉短如刃,脸瘦如削,整个人就如同一把刀般,纵然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柄,此人锋芒之盛,亦令人凛然。


这人正是身兼三孤三公,朝堂第一高手,锦衣卫指挥使陆炳。


“天下第一,虚名?”陆炳哈哈一笑,“希鹏呀希鹏,你可听说过名不正言不顺?”说到这他微微沉吟,继续道:“昔年刘备若不是中山王之后,岂有卧龙凤雏来投?”


叶希鹏神色微变,心道:“难道师父要造反?”


那陆炳见他神色顿知他误会了,笑道:“我要的这个名可不是你所想的名,江湖之大,若无天下第一之名,怎能聚拢群雄,为我锦衣卫之爪牙?”


叶希鹏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如此。但是,他还是不明白,不由问道:“师父,我们锦衣卫遍布天下,肩负朝廷重任,又何必去参与江湖之事。”


陆炳的眼神瞬间深邃了起来,他想到嘉靖皇帝的身体是江河日下,也不知道何时就会驾崩。到那时,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了任何皇帝都不可能让一个不是自己心腹的人去掌管锦衣卫乃至皇宫禁军。


若暂时无法更换锦衣卫首领,那新任皇帝怕只有以另外一支队伍来辖制锦衣卫,而大明朝类似的组织除了锦衣卫还有东厂。


只是这些话就算叶希鹏是他的关门弟子,他也不可能说与他听。只是淡淡说道:“昔年石指挥使在位,锦衣卫一直屈居东厂之下。若不是圣上厚爱,锦衣卫也无如今之权势。若有一天我退位让贤,东厂怕会卷土重来。”


说到这,他直盯着叶希鹏的双眼:“我那几个犬子都不堪大用,希鹏,等我夺下这个天下第一的名头,我要交给你一个任务。”


叶希鹏连忙屈身施礼道:“师父多虑了,师父定能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就算哪天想清闲了,陆师兄他们都能扛起锦衣卫的重担。当然,师父交代的任务希鹏誓死也会完成。”


陆炳却迟迟没有说话,反而提笔将天下第一前面三字划去,大笔一挥,在一字后面写上了三个大字。


“起来吧!”


叶希鹏站起身来,朝那白纸上看去,心头不由大震,上面四个大字赫然是:一统江湖!


“师父放心,定不负师父所托!”


陆炳点了点头,对于叶希鹏这个弟子他还是异常满意。只是有些时候多了些无谓的正义感,怕是只有等经历风雨,才会看透人世间的尔虞我诈和人心凶险。彻底明白这世上从没有正义与邪恶,只有弱肉强食。


“你救下的那个道人是个好帮手,以后可以多走动。但另外那个太白剑客传人,你尽量少来往。”


此话一出,叶希鹏不禁额头渗出冷汗。他原本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不想全部被师父看在眼里。好在师父没有任何追究的意思,不由恭声道:“希鹏记住了。”


“你先下去吧!”


等叶希鹏走后,陆炳看着悬挂在书房墙壁上的宝匣。他小心翼翼地将它取下,虽然没有半点灰尘,他还是用丝巾轻轻擦拭。打开匣子,里面放着的并不是他成名的兵器惊鸿刀,而是一支笔。


很普通的一支笔,但这支笔曾经的主人丝毫不普通。陆炳至今还记得那个执拗的人,那人痛骂过许多人,其中就有他陆炳。但他始终是他陆炳的朋友甚至是老师,但在他得罪严嵩父子后,他陆炳却是退怯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陆炳自问平生做过不少坏事,但那都是职责所在。但那人的死,却是让他一生都愧疚。若不是那人,放在以前,若知道叶希鹏救了那个刺杀严世蕃的道人,他早就让人把那道人捉拿,献给严家父子。


……


“钊婷,贾兄和叶兄有几天没来了。”


“小道长,你每天都这么问,他们今天是第八天没来了。”


白玉京养伤养了三个月,因为在京城也没有什么熟人,就深居简出。幸好有叶希鹏和贾宝玉二人经常过来陪他喝酒,倒也不无聊。哪天二人没来,白玉京就独自看些道经,练一练剑法。


而现在陪他说话的钊婷正是那个高高大大的女子,在白玉京想来,这叶希鹏真是有福气。钊婷不仅能歌会唱,还有一手好厨艺,只是可惜不会饮酒。

听钊婷说她的命是叶希鹏救下的,两人也算是有缘分。


“贾兄本来就神神秘秘的,叶兄最近怎么也不见人影了。钊婷,你可知道他最近都去哪儿了?”


钊婷把温好的酒给白玉京端了上来,笑道:“你知道的,我从不过问公子的事情。”


“这样可不行,哪天叶兄在外面有人了,你都……”白玉京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外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我什么时候外面有人了?”


正是叶希鹏走了进来。


“白道兄,今天我请你去映月楼喝酒。”说到这,他又扔了一把剑给白玉京,“最近京城鱼龙混杂,这把剑你带着防身。”


白玉京接过长剑,拔出长剑,剑身如一泓清泉,上书“飘萍”二字,字体旁边还有一方小小烙印,白玉京虽然不懂剑,但也能感觉到这是一把好剑。

楼主 LEN小强  发布于 2019-04-14 21:02:00 +0800 CST  
34、重阳犹未至,匹马负剑来。

映月楼坐落在西安门外的西市,这儿因为毗邻大兴、宛平二县,来往多鱼龙混杂,所以刑场也设在西市四牌楼下,以震慑不法人士。


此时距离双九重阳也只剩下三天,映月楼作为距离白云观最近,又最富声名的酒楼,已经是人满为患。各路江湖人士,携刀佩剑,仿佛参与武林大会一般蜂拥而来。


远至塞外天山昆仑,都有江湖人士闻风而来。白玉京和叶希鹏进入映月楼时还看见几位金发碧眼的海外蛮夷,一个个体格健壮,身材高大,宛如佛教中的金刚护法。


他们所携带的兵器也异于大明,剑柄带有环扣,剑身虽然看不见,但看那窄小的剑鞘足见其纤细,而且每个人背后还背着类似拐棍一般的武器。叶希鹏见白玉京似乎对那些蛮夷有些好奇,便轻声说道:“那些都是佛郎机人,他们的火枪火炮很是厉害。”


那掌柜见了叶希鹏,连忙小跑过来:“大人您来了,这边请。”


叶希鹏点了点头。


两人跟着那掌柜上三楼雅座而去,隐约听到后面有人朝小二发脾气道:“你们不是说没位置了,怎么他们才来就上楼去了。”


这些叶希鹏和白玉京管不着,两人在三楼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那掌柜已经让人准备好了上等酒席。


“叶兄,今天怎么有空来这儿喝酒。”等那掌柜走了,白玉京笑问道。因为锦衣卫指挥使陆炳和太白剑客的约战,叶希鹏作为锦衣卫最近应该非常忙碌。


“因为今天这儿有一场好戏看。”


这时小二已经把酒上了上来,白玉京尝了一口,劲道烈而不割喉,果然是好酒,随口问道:“好戏看?”


“你刚才看见那几个佛郎机人了吧,他们自认为他们的火枪天下第一,这次来京城就是想挑战我们大明高手。”


“火枪,你说的是他们背上的那些拐棍?”白玉京涉世不多,虽然听人说过火枪,但从没有见过。


他正疑惑的时候,突然发现楼下一阵喧哗,朝窗户外看去,只见那些佛郎机人都冲了出去,而远处一人牵着马匹独自行来。


纵然街道上人来人往,但任何人朝那个方向看去,第一眼都会落在此人身上。这人就如同黑暗中的萤火,无论置身何地,都如鹤立鸡群,异常醒目。


最醒目的不仅是他那头雪白的长发,而是他那缥缈的气质,明亮深邃的眼睛,白玉京想不到的是第二次遇见太白剑客会是在此时此地。


谁都知道,太白剑客重阳之日约战陆炳于白云观中。但谁也不敢想象,在锦衣卫密布的京城,太白剑客敢孤身一人,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西市街道。


要知道,这世上想讨好陆炳的人太多太多。而且只要陆炳一声令下,怕是无数朝廷高手都会蜂拥而上。太白剑客纵然剑法独步江湖,但双拳不敌四手,蚁多能食象,耗都能把他耗死。


但他就这么来了,孤身牵着长毛瘦马,走进了西市街道。


“叶兄,你有些紧张。”


“白道兄,你不也是吗?”


他们二人的武功放到江湖上也能称得上一流之辈,但看着远处走来的那人,都不由自主地绷紧了神经。尽管,他们知道,那人不会向他们二人动手。


佛郎机人拦住了那人的去路,其他江湖人士见此纷纷躲避开来。他们不怕这些佛郎机人,但怕佛郎机人惹怒了那人,殃及自身。


佛郎机人那口齿不清的大明官话远远传来,白玉京只觉得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根本听不懂。那人似乎和白玉京第一次见面时没有任何不同,面对这些挑衅的佛郎机人都面带微笑,淡然而又客气。


在众多江湖人士惊讶的目光中那些佛郎机人解下了背后的火枪,排成半月状围住了那人。


那人只是眉头微蹙,还没说话就听得数声“蓬蓬”打雷一般的巨响,白烟四起,一粒粒火枪子飞向那人。众人只见那人长袖一挥,那些佛郎机人纷纷被一股巨力掀翻在地。


他们愕然地发现手中的火枪管已经全部爆裂,正是那些打飞出去的火枪子被那人轻轻一挥长袖如数奉还,一一返回枪管中将枪管挤爆。


佛郎机人瞬间跪倒在地,惊恐地诉说着什么,那人却是无视他们,牵着马从他们中间空处走了过去。


“你们要动手吗?”白玉京突然问道,叶希鹏显然早就得到消息,太白剑客今日打这经过。他不相信,这些锦衣卫们会放过这等好机会。


叶希鹏想到陆炳和他说的话,摇了摇头。


但锦衣卫不动手,不代表其他人不动手。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太白剑客虽然名传八百年,号称江湖第一剑客,但除了那些领教过太白剑客剑法的名门大派,江湖上还是有不少人不服气的。


毕竟,名利二字几人能参透,鸟儿都能因食物而亡,闯荡江湖的人每日过得都是刀口饮血的生活,往往为了虚名就会奋不顾身,乃至以死而搏。


特别是,那些人见太白剑客没有杀死那些挑衅的佛郎机人,更是心想,若能和太白剑客过招而活命,等回家乡再宣传宣传,到时候名和利不就是滚滚而来。


所以有不少人拦住了太白剑客的道路,有人抱拳施礼:“七星勾魂手饶孟城见过太白剑客,久闻太白剑客盛名,故特来请太白剑客赐教!”


“金钟门顾大千见过太白剑客……”


“飞虎扑云手常开乐”


“黄河双雄”


“……”


这些虽然多是小门小派乃至独门散人,但其中也不乏江湖好手。比如那脸上长有暗青胎记的中年男子,正是闻名河南河北一带的平岳剑岳满山,还有那一身妖艳打扮的男子,一手桃花扇曾经击败过不少江湖名士,正是夺命秀才李魁生。


“师父,我说了你一个人这样慢慢走是到不了白云观的。”这道声音突兀而来,伴随着那些佛郎机人的惨叫声。


众人只觉白光一闪,那些佛郎机人纷纷被削去三根指头,不由暗道:“这人好快的剑,好辣的手段!”


而坐在映月楼三楼窗户旁的白玉京却是惊呼一声:“那不是贾兄……”他说到这有些不可思议,“他是太白剑客的徒弟?”又看着叶希鹏平淡地神色,不由苦笑一声:“你们还有什么瞒着我?”


“陆炳是我师父。”


白玉京不由猛喝了一口酒,喃喃道:“我早该想到的。”突然间,又有些失落。他原本以为那次救他的是姚明月,现在想来应该是贾宝玉。那姚明月现在在哪,他又想到姚明月提起那第二剑主似乎有些怨恨。


如今他早就听叶希鹏说过那第二名剑正是长生剑,据说是长春子丘处机以百炼镔铁混合塞外寒铁铸就,而今这把剑落在崂山长春宫尚道人手上。纵然是孤陋寡闻的白玉京也知道崂山尚道人,天下最厉害的几人之一,也不知姚明月怎么会对此人有怨恨之意。


又听贾宝玉的声音传来:“诸位想要挑战我师父,还得本人同意。当然,本人学艺不精,交手起来若有个三长两短还请见谅。”


刚才已经见识了贾宝玉的狠辣,那些拦路的江湖中人有些不由打了退堂鼓,悄悄退到一旁。


素霓生看了看贾宝玉笑道:“你这徒儿,不是让你不要来吗?”


“师父,你身上还带着我们太白剑宗的宝剑,若你死在那陆炳手上,我怎么也得把宝剑带回去。”贾宝玉这话说的很不客气,但素霓生却是哈哈一笑。


“好了,你将不白牵一旁去,有人想试试我的手段,我怎么也得出上一剑。”


贾宝玉一愣,眼前这些人当中有人值得师父出剑?他虽然喜欢调侃他师父,但知道师父的话从没有错过。便顺手牵了那匹瘦马,往一旁走去,原来不白就是那匹马叫。也是,灰溜溜的一点都不白。


而那些拦在素霓生前面的江湖人士听素霓生说要出剑,一些见识了贾宝玉剑法自认为根本不是素霓生对手的又退下去几个。


就在这时,两道人影倏忽间就落到他们前面。这二人一胖一瘦,轻功之俊,难以言喻,众人都没有发现他们从何处而来,仿佛凭空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两人身高都不过五尺,看起来像是侏儒。他们的年纪看起来也很大,小脸上满是树皮般的皱纹,五官纠结在一块,相当丑陋。但在场见到这二人的没一个敢嘲笑他们的,因为有人已经道出了二人来历。


“阴阳老叟?”白玉京听着有人称呼这二人的姓名,才知道这二人就是严府里的绝世高手。


“阴九凤,阳六龙,据说二人乃是天山派硕果仅存的太上长老,一人修行九幽神功,一人修行六阳神功。一阴一阳,一柔一刚,又擅长合击之术,以天山剑法创出龙凤交GOU十二式。当今之世,能敌得过这二人的怕屈指可数。”


“四年未见,二位风采如旧,素某有礼了。”素霓生施了一礼。


那胖的是阳六龙,见素霓生施礼也还了一礼。而阴九凤却是冷笑一声:“素霓生,四年前那一剑老夫可未曾忘记。听说你要与陆都督一战,我们怕你死在陆都督手上,特来先向你讨还那一剑。”


这人说的冠冕堂皇,似乎怕素霓生死在陆炳手上而报不了仇,但说起来还是趁人之危。若素霓生和他们动手,定然损伤元气。短短两三天怕不能恢复到全盛时期,到时候怕真得死在陆炳手上。


素霓生倒是不惧,淡然道:“正好素某近日习得一剑,二位且看好!”

楼主 LEN小强  发布于 2019-04-15 19:57:00 +0800 CST  
36、昔年曾抱恨,今夜了私仇。

“玉成子,你可还记得五指山?”


白玉京这话一出,玉成子脸色微变,他仔细打量白玉京一番,疑道:“此人提起五指山,莫不是……”想想那陈遇仙的徒弟此时应该与白玉京年龄相仿,不禁心中暗喜:“果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敢自己寻上门来,这不是老天假他之手为贫道送来胎息经吗?”


朝厄师太反而脸露狐疑,五指山她当然知道,她还记得五指山上有一座小小的道观。但是那座山早在五年前就因为地震而成为荒土,她那徒儿八苦就是那时候在五指山附近遇到的。


玉成子暗喜之余,又心中微微担忧,怕白玉京将那夜之事吐露出来坏了他名声,心道早知道就不该邀请这朝厄师妹过来。他怕白玉京说出更多的话不由叱喝道:“阁下说什么五指山,与我华山派何干?你将我门中其他弟子如何了,还不老实交代清楚。”


话才说完,道袍随着真气涌动,如鼓风一般膨胀起来,宽大的长袖中一只森冷惨白的手探出,抓向白玉京右手臂臑侠白二穴。在他想来,区区五年时间,白玉京纵然修行了胎息经,也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


现下最好的办法先将白玉京擒下来,等寻个机会将朝厄师太支开,单独审问白玉京。


朝厄师太见玉成子突然动手心中疑惑更甚,不过她也不便说什么。毕竟玉成子救徒心切,先擒下眼前青年也没有错。


白玉京见玉成子才听他说一句就动手,心中冷笑一声,一边抓住永福的肩膀,将他提起,一边开口说道:“玉成子,你是不是怕我说出你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才急着抓我?”


玉成子的动作虽然快,但白玉京的反应也不慢。在他刚出手时,他就提起永福倒飞上院中的梧桐树上。


“永福,你师父不想听,不如你说给他听听,地震来临的那个晚上,他带着你到五指山上都做了些什么?”白玉京真气透过永福的肩井穴进入其体内,又倒施逆行,顿让永福感觉千刀万剐般疼痛。


疼痛之余,永福总算是明白了白玉京为何而来。


“师……师父……救……”我字还没出口,一阵掌风袭来,玉成子一击不中,自觉在朝厄师太眼中落了面子,又怕白玉京真将那天晚上的事情说出来,便急忙全力攻了上去。


掌风袭来,顿时风声大作,原本就萧条无比的梧桐树那所剩不多的叶子也随之哗啦啦掉落。


“好呀,你这徒儿你都不想要了,看不出来玉成子你如此狠毒,怕你徒儿说出你伪善的一面竟然想要把自己亲徒儿都一并杀死。”白玉京一边说着一边将永福往玉成子身前一推。


玉成子见此连忙收回真气,但就在此时,他看见了一道亮光。


那亮光就如风雨中的闪电,让原本昏暗的院落,刹那间为之一白。快,说不出的快,玉成子的手还没有接过永福,冰冷的剑尖就来到他身前。


刹那,玉成子脸色大变!


整个人突然朝下一落,宽大的道袍从身上飞出。那道袍在真气灌注下,宛如游龙一般,竟然绕过永福朝白玉京罩去。


白玉京心中暗叹:“这玉成子能成为华山派的长老果真是名不虚传。”他原本见多了一个朝厄师太,就想着引诱玉成子出手,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伤或擒住玉成子。


但显然他高估了自身,玉成子刚才在虚空中无力借力时不仅躲避过了白玉京的一剑,还做出这等绝妙反击,不得不说,确实是一位老江湖。他可能武功比不上白玉京,但在应对某些危险时远比白玉京有经验。


白玉京不知道的是,华山在五岳之中以险字著称,而华山剑法之妙亦在于这一“险”字。刚才那一招正是华山剑法第二十七式:“解衣抱火”。


等白玉京刷刷数剑将那道袍击碎之时,玉成子腰间长剑已然出鞘,剑光顿起,朝着白玉京刺来。白玉京和玉成子这一交手,就发现玉成子这一剑极其古怪。


一开始明明刺向他手腕列缺穴,但下一刻又变道刺向他腰腹天枢穴,等白玉京格挡时又转向他右腿髀关穴,正是华山派第十五式“一波三折”。


剑法多变虽然令对手难以捉摸,但变化越多,对于自身也越危险。因为你剑法变化越多,空门就越多。若你能始终求变下去,让人跟不上你的变化,那还好说,否之则不然。


所以这一波三折若对于剑法不精的人肯定是无往不利,但若是遇到剑法高明的人就相当危险。


玉成子一开始惊讶白玉京那一剑之迅速,但见自己一招“解衣抱火”就脱了身,打心眼就认为白玉京不过如此。毕竟,五年前,白玉京连永福都敌不过,胎息经据说能使人内力大增,但予剑法一途却无任何益处。五年来,白玉京最多也就真气强人一等,剑法只怕未必。


玉成子这般一想,又怕事情多变,不由行此险招,想早早将白玉京制住。


但玉成子没有料到的是他剑法一变再变都被白玉京躲过,最后再刺向白玉京大腿时,白玉京却是看出他这一剑变化,手中长剑也凑了上去。玉成子顿觉虎口一疼,手中长剑竟然脱手而出。


按理说双剑相碰,白玉京真气纵然强过玉成子也不可能瞬间震开他的长剑。但白玉京在修行胎息经时进入常境,而达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境界,意识如梦中一般为了破解佘石明的那一剑他演变了无数剑式,最后创出一招“荡剑式”。


长剑如浪潮一般,一波连着一波,以无数叠劲相加在剑身,与对手的剑一碰,就仿佛瞬间荡出无数剑。任何人在不经意间根本反应不过来,手中长剑就会被震荡开来,甚至脱手而出。


玉成子就没有意料到这一点,长剑脱手,下一刻,剑光没入他右肩。又觉浑身一麻,被白玉京制住了身体穴道。


此时,那朝厄师太才反应过来,拔出了手中利剑,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玉成子会这般轻易败在白玉京手上。“阿弥陀佛,冤家宜解不宜结,少侠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快快放了玉成子师兄,有什么恩怨尽可慢慢商量。”


白玉京哈哈长笑,说道:“师太客气,少侠不敢当,贫道白玉京。我从来没想过和这玉成子结什么冤家,是玉成子先找上贫道的,这是私人恩怨,还请师太不要插手。”擒住了玉成子,他心情略佳,面对朝厄师太说话也客气了起来。


那八苦听他说起白玉京时不由神色微变,又听朝厄师太叹了一口气,说道:“贫尼刚才还和玉成子师兄说守望相助,眼下这等情形还恕贫尼无礼,只能用手中剑来领教少侠高招。”她不由连忙出口道:“师父,等等。”又朝白玉京说道:“玉京哥哥,你还记得我吗?”


这话说的白玉京和朝厄师太都为之一愣。


白玉京这才仔细打量起那小尼姑来,只见她长相清秀,嘴角微微倾斜,似乎带着笑容一般,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道身影,不由惊道:“你是笑笑,怎么去当了尼姑。”


听见笑笑这个名字八苦心中一喜,又听白玉京说怎么当了尼姑,不由想起她那被活埋的的爹娘和三儿。尽管心中悲起,但她嘴角依然噙着笑容。原来,她也是华县人,父亲是山中猎户,就住在五指山下附近。只因天生嘴角倾斜,仿佛含笑一般,白玉京小时候喜欢称呼她为笑笑。


“玉京哥哥,我现在法名八苦。”八苦说完,又朝朝厄师太说道:“师父,他就是五指山道观里的小道士。”


朝厄师太点了点头,说道:“小道长你和玉成子师兄同是道门中人,又曾共居华山,何必闹成这般。”


白玉京听到八苦这名字不由暗暗摇头,心道这小姑娘也长大了,只是明明含着笑,却叫什么八苦,哪儿来的苦?又听了朝厄师太说的话,缓缓说道:“师太,若有人趁人之危,暗中下毒手伤害你师父,这仇要不要报!”


朝厄师太一怔,她看了看被制住穴道不能言语的玉成子,玉成子一脸羞色,又看了看地上躺着的永福,永福神色沮丧,心中不禁信了几分,暗道:“这玉成子师兄何故这般糊涂,做出这等事来。”


她虽然听八苦说起过五指山曾经有座道观,但也不认识陈遇仙,自不知道胎息经的事。虽然暗中信了几分,但还是说道:“贫尼心想玉成子师兄不至于做出这等事,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不如你解开他穴道,你们之间先把话讲清楚了,贫尼自不会过问。”


八苦听师父这话顿知她师父只是想找个借口不再过问,不由跟着说道:“玉京哥哥,你就解开玉成子道长穴道,反正他也逃不掉,在这把事情说清楚了,也省的日后华山派找你麻烦。”


朝厄师太看了看八苦,这小妮子倒是看得透,竟然还拉师父下水,但八苦都这么说了,她也只好道:“若真如你所说,你既然为师父报仇,那华山派也无话可说,贫尼自当为你作证。”


白玉京听她这么说,若没有八苦,他倒是不在乎,但既然是八苦师父也不好动手,只好解了玉成子说话的穴道。却不料那玉成子第一句话就是:“想不到老道一世英名竟毁在你这个小道士手上,老道没有什么话可说,你尽管杀了我吧,反正我死了,你也别想知道你师父在哪?”

楼主 LEN小强  发布于 2019-04-19 21:33:00 +0800 CST  
37、百里奇插手,玉成子偷生。

“我师父还活着?”


白玉京浑身一颤,虽然心中明白玉成子有可能在诓骗他,但还是忍不住惊问出声。他亲眼看见师父跌落进那崩塌的裂缝之中,按常理而言根本不可能有生还余地。


玉成子满脸冷笑。


“你师父是不是随身携有一块竹牌……”


他的话顿如霹雳一般,让白玉京整个人都有些愣神。他师父确实有一块竹牌,常年贴身携带,除了他根本没有外人能知晓。这玉成子竟然知道,难道师父真没有死?


霎时间,白玉京脑海中满是师父的身影,那个整天不念经不打坐,就知道睡觉的老道士。


“我师父在哪?”


白玉京靠近了玉成子,玉成子丝毫没有畏惧神色,反而笑道:“那竹牌就在我身上。”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你来搜呀!白玉京自然也不怕玉成子能使出什么花招。


玉成子被他点了周身穴道,纵然能逆气冲穴,也不可能如此短暂时间就能恢复。


但他的手刚伸进玉成子怀中,就觉指尖一疼,真气一动,玉成子贴身的衣衫也破裂开来。除了落下一块发黄的竹牌还有一只黝黑发亮的蝎子从一块棉布中爬出,玉成子看着白玉京那逐渐发黑的指尖,发出得意的尖笑声。


“小道士,你武功再好,但人在江湖不懂得江湖手段,迟早要吃大亏,老道这也是教你一招。”


“玉京哥哥,你没事吧?”八苦的声音都变了,尽管嘴角因为微微倾斜看起来像是在笑,但那双明亮的眼睛中满是担忧。


于此同时,朝厄师太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是墨玉王蝎,玉成子师兄你真是好手段呀!”她看着玉成子满脸不可思议,她怎么也无法想象,在她看来一直像个得道高人的玉成子竟然会使如此下三滥手段。


玉成子任她那般看着,开始还有些羞愧,但想着无论如何名声已败坏,这小道士虽然中了墨玉王蝎之毒,但在毒发身亡之前肯定也不会放过他,就不再觉得羞愧,反而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


而八苦听闻墨玉王蝎时,整个小脸都变得惨白,“完了完了。”她猛地拔出背负的长剑驾到玉成子脖子上:“赶紧把解药交出来。”


“解药……哈哈……你问问你师父,这世上可有解药能解……”玉成子口中此毒二字还未说完,就双目睁得浑圆,一副见了鬼似的。却见白玉京那原本发黑的食指突然射出一道黑血,瞬间又变得白里透红起来。


再看白玉京神色哪有半点中毒迹象。


“这怎么可能?”玉成子似乎有些疯魔了一般“胎息经难道真得如此神奇……”


白玉京此时心中也微微侥幸,若不是青木之气能解百毒,这下子就死在这玉成子手上,岂不是冤枉至极。再看那地上的墨玉王蝎,似乎不耐深秋天气,在那棉布上来回转悠。

“玉京哥哥,你这是没事了?”八苦喜道,她原本架在玉成子脖子上的剑突然落下,将那蝎子一分为二。


朝厄师太眼神闪烁,她现在是越发看不懂白玉京了。看起来明明和自己徒儿八苦一般大,但武功之高,玉成子都不是他的对手。现在竟然连墨玉王蝎之毒都奈何不了此人,果真是江湖多奇人。


白玉京捡起竹牌,看着上面丝毫没有模糊的纹路,缓缓道:“你从哪儿捡到它的。”


玉成子张了张嘴没有说话,白玉京自顾自地说道:“我师父若活着的话,这竹牌根本不会在你身上。”玉成子突然神色微变,却不是因为白玉京不再受他诓骗,而是这句话让他心中原本的念头更明确了几分,不由喃喃道:“这竹牌上所刻果真是胎息经?”


那些纹路他研究了好久,既像地图又像经络,但就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白玉京笑了。


这竹牌哪有什么胎息经,他们这一脉从来都只有口述没有文字流传,但他偏偏说道:“可惜,你能得到它也算有缘,怎奈何一直未能参透!”


玉成子的脸色瞬间变得异常难看,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一直梦寐以求的胎息经一直就在他身上,但他却怎么也没发现其中秘密。


“好了,你那么想修行胎息经,不如去下面问问我师父。”白玉京说完,又朝朝厄师太淡然一笑:“师太这次不会阻我吧?”


朝厄师太垂眉低颂一声佛号。


就在白玉京正准备了结玉成子之时,突然一道略微苍老的声音传来:“真是一场好戏,想不到宁天老道也有你这种徒儿。”不知何时,一道人影出现在房屋顶上。


这是一位老人,原本笔直的背脊也因为苍老变得有些驼。只是他的声音倒是中气十足,乃至看人的眼睛如火炬一般,异常明亮。


“可惜,谁让老汉我欠宁天老道一个人情。所以小子,这牛鼻子道士你不能杀。”


他一口一个宁天老道,白玉京没听说过宁天道人的名号,但无论是玉成子还是朝厄都异常惊讶。宁天道人正是玉成子之师,只是他早已经仙逝二十余年,说起年龄来到现在也足有百岁高龄。


玉成子看着这人,先是惊疑,又蓦然暗喜,也不怨他张口就是牛鼻子道士,恭声道:“可是皇甫前辈?”


他这一句皇甫前辈,顿时让朝厄师太想到了一个人。江湖上历来奇人异士众多,而近百年来最出名的莫过于江湖六奇。江湖六奇每一个人不仅修为高绝,武功路数也不同于中原任何武林门派,而且性子也都古怪到极点,做出的事往往出乎人意料。


只是二十年前,不止何故得罪了陆炳,被其一人一刀杀了五奇,只有百里奇逃脱。


说起这百里奇,世人只知其年纪是六奇中最大的一个,先于其他五奇早在江湖声名赫赫,但鲜有人知道其复姓皇甫,朝厄师太知道此事也恰恰是年轻时听宁天老道和她先师聊天时所知。


她连忙将八苦拉到她身后。


只听老者哈哈一笑,笑声尽时人已经出现在玉成子身前。一只手突然轻轻挥向白玉京:“看你刚才那解毒的情形好似昔年青木神君,若不是知你不是魔门中人,老汉我还以为你是他的后生呢。”


这人轻功之迅疾简直匪夷所思,白玉京曾经见过姚明月的轻功,原以为已经优美到极致,也快到极致,但此人之身法似乎也丝毫不逊色,虽然远没有姚明月那步步生莲般优美。


而他这一掌挥出,也风轻云淡,看起来就好像帮白玉京拂去肩上的灰尘一般。


白玉京抬手与其一碰,顿觉一股千钧重力袭来。他自出江湖以来,真气之雄浑,几无敌手。每次都是以真气压人,但这一刻却是被老者这一手给推飞出去。


噔噔噔……白玉京一连退了丈余远,以左脚踏在身后院墙跟才缓下身子。


老者一掌将白玉京击退,又一拂袖,玉成子顿觉浑身一松,也顾不上赤着上身,连忙捡起地上长剑。又碰到右肩处伤口,不由发出一声闷哼。


“你那三脚猫剑法还是不要拿剑的好,平白给宁天老道丢人。”老者的话让玉成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心知眼下只有这老者能救他,不由道:“玉成子谢过皇甫前辈救命之恩。”


老者哈哈一笑:“救你……”他的话还可没有说完,就见一道亮丽的剑光袭来,不由道:“看好了,剑得这么使。”玉成子只觉手中一轻,那剑已经被老者夺去。


两柄长剑在空中相碰。


老者突然怪叫一声:“好邪门的小子。”


却是遇上白玉京的荡剑式,手中长剑差点也脱手而出。但他毕竟真气之深厚远超玉成子,硬生生稳住长剑。但也不敢再与白玉京的长剑相碰,一时间竟然被白玉京逼退了几步。


眼看落入下风之际,老者突然一剑削断旁边那华山派的旗杆,旗帜跌落,被他一袖拂动,带着绵绵真气朝白玉京卷去。自身一闪,竟然借着旗帜挡住白玉京目光的瞬间躲到了旗帜下方。


白玉京长剑落到那旗帜上时,顿觉一股柔和的力道将他长剑托起。还未等他再次出剑,一抹剑光撕裂旗帜直刺他喉咙。


“小心!”


八苦的声音迟迟传来,白玉京值此危机之际,突然身形一矮,外衫席卷而上,远处的玉成子见了顿时惊讶万分,这不正是他刚才施展过的解衣抱火。


虽然如此,但那老者的剑还是削断了白玉京系发的木簪,令他披头散发。


“小子,你还是退下吧,今天你杀不了他。”老者明明占据上风,却突然不再动手。在他身后的玉成子见了,不由急道:“皇甫前辈,还请前辈看在家师份上将这小子擒住。”


八苦听了不由面露忧色,拉了拉朝厄师太的衣袖。朝厄师太双眉微蹙,这百里奇武功之高,纵然她与白玉京联手怕也敌不过。


那老者听了玉成子的话却是面色一冷:“宁天老道怎么会有你这种徒弟。”说完朝白玉京继续道:“小子,你今天且退下,哪天我不在这牛鼻子身边时由你任杀任剮。”


白玉京微微一怔,这老者说这话又是何意。不过,有这老者在,他确实是无法报仇。不由看了玉成子一眼,又瞧了瞧八苦,转身一跃而起,朝院外而去。


八苦见了,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是又有些不舍。看了看朝厄师太,朝厄师太的话也响起:“我们也走。”

楼主 LEN小强  发布于 2019-04-21 18:48:00 +0800 CST  
38、世上一分别,人间八苦多。

“玉京哥哥,玉京哥哥……”


出了院落,八苦跟在朝厄师太身后才走了几步,越想越不是滋味,怎么才重逢就不见了。突然想到小时候白玉京带她去抓鸟的情景,她想要在食饵旁边看着那些鸟儿怎么上当的,白玉京却躲在一旁荆棘丛中暗骂:“还不快过来,那些鸟儿都被吓跑了。”


那鸟儿若感觉到危险怎么可能出来呢?


八苦想到这不由朝无人处叫喊着白玉京的名字,朝厄师太微微皱眉,叱道:“八苦,你这又是发什么疯?”八苦尽管看起来嘴角还噙着笑容,但眼神中流露出满是酸楚。


突然一道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笑笑,你又调皮了,你把我叫唤出来,不就让那玉成子知道我守在门外吗?”


八苦这次是真笑了。


“那你干嘛还要出来,你不出来他不就不知道了吗?”


白玉京没有回话,反而朝朝厄师太说道:“师太,你们在京城可有落脚之处,若没有不介意的话可以去我那儿暂住。”


“好啊。”


八苦连忙笑道,朝厄师太的眉头蹙得更深了。


“多谢白施主美意,只是贫尼和八苦都是方外之人,多有不便,还是不叨唠白施主。”朝厄师太的话让八苦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偷偷地瞧了一眼师父,见师父里脸上没有不愉神色,才稍微放下心来。


又听朝厄师太说道:“白施主在京城可有熟悉之旅店,不妨告知。”


白玉京听她这么一说,也不由有些尴尬,他虽然来京城已经有大半年,但对于京城旅店确实不熟悉。不过,也不便推辞,不由道:“这一带小道也不是很熟,不过若师太不嫌弃,我带你们去西市街上看一看,那儿多有旅店酒楼。”


“那就多谢白施主。”朝厄师太低颂一声佛号。


白玉京悄悄给八苦使了个眼神,八苦心中顿时明了,心中暗喜:“原来他也有话想要和我讲。”不过碍于朝厄师太在,两人不便多聊。


三人一路朝西市街走去,途中还经过白玉京擒住永福等人的地方,却愕然发现那些个被他制住的道人纷纷被人扒光了衣服,披头散发,看不出一点道士模样,又兼则月色不明朗,朝厄师太和八苦二人都没有认出这些人乃是华山弟子。


朝厄师太口中喃喃几句人心不古,竟然没敢发慈悲去瞧瞧。


就这样,几人都没有怎么说话,到了西市街。其他城府或有行宵禁,但作为大明京都,除了鞑靼来犯,基本未有行过宵禁。所以,此时街头多有张灯结彩,行人亦有不少。


一些酒楼远远传来靡靡歌声,又有琴瑟相合,箫鼓齐鸣。游人多一掷千金,醉生梦死。


朝厄师太和八苦经过一家酒楼时,看见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在邀客,不由都面色微红。朝厄师太暗诵佛号,而八苦偷偷看了看自己灰白僧衣,不禁黯然,又偷偷看了一眼白玉京,见白玉京的目光至始至终都没有被那些姑娘们吸引,又不由暗暗庆幸。


白玉京挑了一家规模中等的酒楼,朝厄师太听说一晚要三两银子就摇摇头,最后找来找去总算在一条巷子深处找到一家略显寒酸的旅店。这旅店本来已经客满,那老板却是个信佛之人,见朝厄师太两位尼姑,竟然将自家卧房给空了出来,自己在柜台凑合凑合。


八苦给朝厄师太铺好床被就溜了出来,说是送送白玉京。朝厄师太虽然心中不喜,但也不便多说。


她走出旅店的时候,就见白玉京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大榕树下。那弯弯的月儿刚好悬挂在树梢,将白玉京的影子拉的很长。


“五指山还在吗?”


白玉京隐隐记得那晚天塌地陷般,整座五指山都裂开了。


八苦听他提起五指山双眼不由一红,她的家也在五指山。只是白玉京在山顶上,而她家在山脚下。


“五指山没了,我爹,我娘,还有三儿他们都没了。”八苦很想哭,若是小时候她肯定会哇哇哭出声来,但现在长大了,她看着白玉京那张又熟悉又陌生的脸,却不敢哭,怕他笑话。


果然是没了,白玉京心中一阵沮丧,师父肯定是死了,虽然知道玉成子在骗他,但他心中还是存有一丝侥幸。又听八苦继续说道:“那么一座大山一夜间就成了平地,我以为你和道长爷爷都死了。”


“那时候只剩我一个人,爹,娘,三儿他们都被埋在了废墟中,我找不到他们又去找你们,但什么都没有,道观都不见了。后来又冷又饿,便四处找吃的,还好遇上了师父……”


白玉京看着强忍着泪光的八苦,想上前安慰安慰她,两只脚却好像粘在地上一般,怎么也动弹不了,最后只能缓缓说道:“笑笑,一切都过去了,等我报仇后,我就回去。”


“前些年下山的时候我给你和道长爷爷都起了坟……”又想到白玉京没有死,不由有些尴尬,“你回去莫忘了拜上一拜,”


白玉京笑道:“没事,谢谢你,笑笑。”


八苦突然觉得这时候再说这些话有些太沉重,不由强笑道:“谢我什么,玉京哥哥,你这些年都跑哪儿去了,还有真是那那玉成子害死了道长爷爷?”


白玉京一时语塞,他不知道该怎么和眼前的八苦讲,但还是将那晚上玉成子突然来道观的事情说了。


八苦不由满脸不可思议:“我一直听师父说那玉成子如何高风亮节,原来全是骗人的,他怎么能做出这等事来。”


“这次我一定会给师父报仇。”白玉京说道。


“玉京哥哥,你千万要小心,听你这么说,那玉成子阴险狡诈,他武功敌不过你,肯定会想其他办法害你。”


白玉京听八苦这么一说,顿觉八苦这姑娘真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只知道跟在他身后听故事的小姑娘。“放心好了,那老者虽然厉害,但也不可能天天护着玉成子,等他二人分开,我就去为师父报仇。对了,你和你师父怎么来京城了?”


“师父说天下第一高手在此决战,就带我出来见见世面。玉京哥哥,你从山上逃出来肯定受了很多苦吧,不像我。除了刚和师父上山那会,一开始听她说要剃掉头发我可不乐意了,后来想想你们都不在了,也就不再执拗,现在是不是好丑呀。”


白玉京听她突然这么一问也为之一愣,借着月色看着八苦那张有些微圆的脸庞,笑道:“不丑不丑,笑笑还和以前那般可爱。”


“哼,你还和以前一样就知道骗我。”八苦说完别过头去,似乎有些生气。


白玉京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


“卖冰糖葫芦了……”


这时刚好一个卖冰糖葫芦的老头经过,白玉京不由道:“笑笑,我请你吃冰糖葫芦,这玩意酸酸甜甜的,味道可好了。”不等八苦回答,他就跑到那老头跟前,取下了一串冰糖葫芦。

“三文钱一串。”


白玉京摸了摸空空的口袋,顿时脸色微微一红。平时出来不是贾宝玉付钱就是叶希鹏请客,他身上早就没有钱这玩意。八苦原本等着白玉京拿冰糖葫芦过来,却见身后没有动静。回过头来正好看见白玉京那尴尬神情,顿知他身上没钱,不由从随身携带的帆布包里找出三文钱付给了那老头。


“还愣着干嘛,你不是请我吃冰糖葫芦吗。”


白玉京这才想起来把冰糖葫芦递给八苦,八苦接过冰糖葫芦,一边吃了一颗一边说道:“刚上山时,山上就我和师父两个人,师父每天就只知道让我念经,抄写经书,她从不会讲故事给我听。有时候我总会偷偷溜到山崖边,望着五指山那边大哭。其实我知道,每次师父都跟在后面,她不擅言辞,我也不好意思跟她说我想爹和娘,想三儿和你。”


“后来小白来了,小白是一只猴子,特别调皮。它刚来的时候就抓坏了师父的蒲团,又打翻了长明灯,还好师父仁慈,没有惩戒它。”八苦说到这,眼神里逐渐有了笑容:“玉京哥哥,等你去莲花峰,见了它肯定会非常喜欢。对了,它现在还学会了剑法,师父说它练的比我还好。”


“这倒是一件奇事,等我回去定要见上一见。”白玉京笑道,又看了看树梢的弯月,已经悄悄地爬上了高空,不由道:“笑笑,我得走了。”


八苦看了他一眼,喃喃道:“玉京哥哥,你还是不要叫我笑笑的好,我现在是八苦。师傅说人生来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及五蕴炽盛苦,以前还不甚明白,现在倒有些清楚。”


白玉京听了原本想说佛门讲究四大皆空,何来人生八苦,却听八苦继续道:“笑笑有着长长的头发,有着爹和娘,有三儿,有人给她讲故事。”他说到嘴边的话瞬间噎了回去。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八苦的声音再次响起:“玉京哥哥,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不然师父得说我了。”


白玉京默然,点了点头。


“那我先回去了,玉京哥哥。”


她转身离去,白玉京站在树下静静地看着,见她才走了几步用手擦拭了下脸,又突然回过头来,脸上满是灿烂笑容:“玉京哥哥,回五指山记得来看我。”


“好!”白玉京也笑了。


八苦见白玉京答应了才朝那旅店跑去。


白玉京看着她渐渐消失的身影,莫名地叹了一口气。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八苦的情形,那是八苦还不叫八苦,叫笑笑。她爹带着她上山来想让她当个女冠,但猎户家都没粮,道观更是清贫,师父根本不敢收。


白玉京摇了摇头,不再多想,眼下还是为师父报仇要紧。只身朝原路而返,街道两旁的酒楼依然高挂着彩灯,歌声遥遥传来:“晚风低咽,又是千山别。一望江天枯寂,云如雾、霜如雪。恨绝,谁与说?哪堪楼外月。天上人间共此,才圆了、又成缺。”


才圆了,又成缺。


白玉京脑中出现八苦的影子,一闪而逝。更多的却是那一抹红裙,如晚霞一般绚丽。

楼主 LEN小强  发布于 2019-04-22 22:40:00 +0800 CST  
39、齐聚白云观,正当平午时。

在白玉京蹲守在玉成子院落外的时候,东华门内,明朝权力最盛的文渊阁还亮着灯。重阳临近,严嵩出了文渊阁,去面见圣上,本拟奏圣上重阳登高事宜,但只见到了司礼监大太监黄锦,才知道圣上和新入宫的蓝神仙在一起修行太上北斗二十八章经,至于何时出关,怕少则七日,多则半月。


严嵩心头不由咯噔一声,那蓝神仙他远远见过一面,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本事,只是听说一手扶乩请仙出神入化。他倒是没有料到这人能如此快受圣上恩宠,心道哪天得拜访一二。


又想起陆炳后日就得与那江湖剑客决斗,若圣上没有闭关修行,或许还能指使禁军将那些江湖人士一网打尽。但圣上闭关,想要动用禁军也只有陆炳一人,想起那个深得圣上恩宠的陆炳,严嵩只好摇了摇头,这人终究不是自己人,只能以利益趋之。


这也是严嵩年事过高,脑袋没有以前好使,根本看不出最近这些发生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回文渊阁后,徐阶已经奉上了好茶,严嵩看着一脸恭顺模样的徐阶,点了点头。


翌日,一队队圆领甲,腰跨雁翎刀的锦衣卫们涌进了白云观。白云观历史悠久,兴建于盛唐,但真正昌盛却是在全真七子之一长春子丘处机入主奉全真后,如今主观之人亦是全真门人。


面对锦衣卫这等朝廷势力,莫说白云观,就算是江湖正道魁首武当与少林加在一起也不敢与锦衣卫作对。好在这群锦衣卫没有大动干戈,只是将除了太白剑客和白云观道士以外的江湖中人驱赶出去。


一时间,整个京城江湖哗然一片。虽然大多数人早就料到,陆炳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与人决斗怎么可能让所有人围着看戏呢。但谁也没有料到,锦衣卫会如此霸道,直接驱赶众人。


当天,又有不少人陆陆续续收到了请帖。大多数是江湖各地声名赫赫的人物,还有一些出自名门大派。白玉京一直守在玉成子的院落外,愕然发现也有锦衣卫的人上门送来了请帖。


华山派在江湖上也是名声远播。


他心中隐隐明白那老者为何会一直呆在院落之中,怕为的正是这张请帖。想到这,他中途不由回去了一趟。果然,叶希鹏早就给他准备好了请帖。


日落月升,明日就是双九重阳。


白云观中,素霓生盘坐在救苦殿中。救苦殿奉祀十方救苦天尊,天尊神像庄严肃穆,骑在栩栩如生的九头狮子上,左手执甘露宝瓶,右手执斩魔宝剑,神威如狱。


贾宝玉没有在一旁,反倒是一名留着长长白须的老道士手持拂尘与其对坐。


“当初见你也才少年模样,今日再见你的头发比老道都要白,素霓生呀素霓生,你们太白剑客从来不过问朝廷之事,又何苦来蹚这滩浑水。”老道士略微叹了口气。


素霓生没有回答,反而看着殿中供奉的救苦天尊,喃喃道:“天尊引渡受苦亡魂往生,但这世间苦难之人何人能救?”


老道士听了并没有赞同的意思,反而哈哈大笑。


“你们太白剑客何时也如那些寺庙里的和尚悲天悯人起来?素霓生,你蹚这滩浑水也罢,又为何将贫道这白云观也拉下水。”


素霓生也笑了。


门外一道声音响起:“不是他,是我将你这老道拉下水。”


老道脸色微变,他竟然没有发觉此人何时到来。反观素霓生似乎早有察觉,波澜不惊。只见那人头戴斗笠,衣着朴素,缓缓走进殿中。待他取下斗笠,露出的是一张满脸沧桑的脸。


“何心隐,你怎么来了?”老道士惊道。


来人正是江西大侠何心隐。


老道士心中惊讶过后,又想明白过来,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说到这,他瞧了何心隐一眼,说道:“楚兄的人情素霓生来还,老道这条命当年也是蒙阳明公所救,明日就一并还了吧。”


何心隐摇摇头,说道:“钟叔子,你多虑了,我只希望明日一战后你拦下一人。”


“谁?”


“刀飞。”


何心隐说出来的名字让钟叔子微微一怔,刀飞这个名字他有多久没听到了。十年前,刀飞以一手飞刀绝技扬名江湖,却又如流星一般迅速消逝踪迹。世人都说他死在了太白剑客手中,但听何心隐这意思他根本没死。


何心隐能看出钟叔子的疑惑,他继续说道:“此人十年前入了严府,十年未出江湖,你当然不知晓。”


“他在严府?”钟叔子脸色微变,在京城谁不知道严嵩父子专权,叹了一口气,说道:“也罢,老道此行过后就去山东崂山,让尚师弟过来。”


何心隐听他应承下来,不由微微颔首。


“素少侠,何某在此代天下人谢过阁下!”他躬身施礼道。


“不敢,何大侠记得先前的承诺就是。”素霓生回礼道,“我前些日经过陆府,远隔三十丈,那陆炳周身气息混元,毫无破绽,明日一战素某也无半点把握,何大侠若有其他安排尽量早早为之。”


何心隐心头不由一凛。


素霓生的剑他虽然不曾真正见识,但每次见素霓生时,都能感到素霓生的剑一次一次发生蜕变。何心隐扪心自问,纵然他的心真经修炼圆满,也不是素霓生一剑之敌。


何心隐点了点头,再次谢过素霓生就飘然而去。


翌日,双九重阳,正是登高望远之时。


对于白云观来说,更是极为重大的节日。九月初九,不仅是斗姆元君圣诞,更是全真祖师王重阳之诞辰。


早早钟鸣二十七声,反复三次共计八十一下。


尽管太白剑客约战陆炳于此,白云观的道人依然按往年重阳一般大开山门,为王重阳庆贺诞辰。而在观门外,无数江湖人士如赶集一般,但清一色圆领甲,腰跨雁翎刀的锦衣卫们早早封锁了白云观,等闲江湖中人根本不敢靠近。


“那是武当派的闫松子真人。”


“庐州五华散人也来了。”


“……”


陆陆续续就好像召开武林大会一般,江湖正道九大门派除了少林寺没有派人来,其余无论是远在塞外的天山,昆仑,还是四川的青城峨眉,都有派人过来观战。


江湖上一些声名显赫的人物也有不少,就近一点保定府的铁冠银枪萧易空,青州府的十步铁拳马亮等等;远一点的,云南孟定府的司命娘娘,广西廉州府的渡江客应秋奎……


在众多江湖人目光中,各大名门正派,江湖声名赫赫之人一一持着请帖进入白云观中。


白玉京也远远跟随着华山派的玉成子一伙人进了白云观,这两日来,那老者竟然一直呆在玉成子院子里,让他无从下手。


等进了白云观他就知道要糟,虽然有请帖才能进入白云观。但往往手持请帖的多有门人弟子,此时的白云观中都是带刀佩剑的江湖看客,那玉成子转一圈突然就没了人影,反而那老者倒是和那些年轻的华山道人在一起。


白玉京不得不一边闲逛,一边寻找,还没等他发现玉成子踪迹,倒是看到了一位熟人刚走进观中,正是佘石明。


白玉京看见了佘石明,佘石明也第一眼就认出了白玉京。白玉京原本以为这下得大打出手,只是不知为何,佘石明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就径直朝玉皇殿而去。


白玉京不知道的是,佘石明一直记得那天救走白玉京的人施展的正是太白剑法。在他看来,白玉京显然与太白剑客关系匪浅。如今,太白剑客本人就在白云观中,若动起手来,惹怒了太白剑客,岂不是小命不保。


至于去通知严世蕃来抓人,抓到人还好,但抓不到人不仅还得受严世蕃叱喝,也肯定得恼了锦衣卫指挥使陆炳,岂不是两头不讨好。所以他想着现在不动手,等太白剑客与陆炳决战的时候,就没人能帮白玉京了。


东安门外的严府,一道人影倏忽而去。等这人走后,旁边的小巷中也显露出一道身影,他看着一片安静地严府,喃喃道:“这阳六龙总算是走了,佘石明第一个走的,那刀飞半个时辰前也出了严府,现在只剩下一个受重伤的阴九凤。”


他又抬头看了看日色,临近午时,心道:“陆炳现在也该出门了。”他眺望一眼白云观所在的西城,略微迟疑,却是没有朝西城而去。

此时,正如那人想的那般,陆炳已经乘坐着轿子,带着一大批锦衣卫朝白云观而去。


白云观中,众人一阵喧哗,因为素霓生出现了。就如山外一朵白云飘来,落到钟楼之上。他抱剑而立,神色淡然,双眼深邃地仰望云际。


“指挥使到!”


随着洪亮的声音遥遥传来,一道身影跃上了钟楼东边的鼓楼。陆炳身穿明黄色长袍,袍上绣有四爪飞鱼纹,腰挎长刀,与素霓生四目相视。


“素霓生见过陆指挥使。”

楼主 LEN小强  发布于 2019-04-23 22:15:00 +0800 CST  
40、欲立英雄榜,网罗天下人。

素霓生与陆炳二人立于白云观钟鼓二楼顶上,一者乃是在江湖享誉八百年的太白剑客,一者隐隐有着天下第一高手的锦衣卫指挥使。最为奇妙的二人一者用剑,一者用刀。


不论其他,单以剑法素霓生是当之无愧的江湖第一剑客,而以刀法而论,陆炳更是刀道巅峰第一人。


白玉京此时站在不远处的丘祖殿房顶,他身旁也有不少江湖中人,其中华山派的人就在他不远处。但让他奇怪地是,那玉成子进了白云观就好像失踪了一般。


他看了看素霓生又看了看陆炳,心中不由想起贾宝玉和叶希鹏。只是他扫视了一遍又一遍,这两人竟然都没出现在白云观。


“蜀中天国,太白剑客,陆某自习武以来,这八个字常被人提起。有时也不得不感叹,八百年前,奇女子明月奴是何等风采,传下太白剑宗一脉,竟立足江湖八百年,经唐宋至本朝而不衰,实在是令人敬佩不已。”


陆炳说到这儿突然叹了口气,缓缓道:“只可惜金无足赤,每一代太白剑客就如最绚丽的流星。素霓生,你的传人可否出师?陆某不希望此战过后,太白剑客顿如广陵散一般成为绝响。”


他先是将太白剑客夸了一顿,又异常自信地认为素霓生此战必败,而败了的太白剑客也只有死路一条。


“承蒙陆指挥使挂念我那徒儿,陆指挥使尽管放心,纵然素某今日折剑于此,来日太白剑客依然屹立江湖之巅。陆指挥使可谓有史以来最强的锦衣卫指挥使,让昔日横行霸道的东厂只能苟延残喘,素某也十分敬佩。只是陆指挥使如今可有憾事?素某怕陆指挥使这一战过后,东厂又卷土重来。”


陆炳听了哈哈长笑。


“有意思,有意思,陆某如你这般年龄之时还未有任何声名,只可惜你们太白剑客成也太玄经,亡也太玄经。”陆炳说到这朝众人望去:“枯巢道长可来了?”


只见一名背着书篓的老头飘然而起,他看起来不像是个道士,反像是学富五车的老夫子。不知道是不是看书过多,得了眼疾,竟然还佩戴着域外传进来的水晶眼镜。


“小老儿在此。”


众多江湖中人见了,纷纷侧目。有见识的已经说出了此人来历,正是昔年铁冠真人的传人,天机阁的现任掌门人。


只听那枯巢道人笑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江湖奇人异士之多,谁也不敢自认天下第一。昔年祖师爷正当本朝崛起之时,江湖战乱不堪,故虽编制了天机谱,却只收录剑器,门派,奇珍三大榜单,今日老道承蒙指挥使看重,欲编制江湖英雄榜。俗话说德无贵贱,武有高低,本榜单不论正邪,在朝或在野,以武功高低而论,收录江湖一百零八位英雄,分以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之名。”


这话一出,整个白云观都喧哗一片。


有人暗中赞叹陆炳好大的气魄,好大的手段,也有人认为枯巢道人此举无异是挑起江湖纷争。历来名声害人,若有这么一个江湖英雄榜在,是人都得争上一争。


当然也有暗暗欣喜的,心想着自己能排上第几名,若不能上榜,正好去寻榜单中人为自己扬名。


“枯巢道人,你这江湖英雄榜可出来,试问江湖第一谁属?”有人叫道。


这人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让人根本听不出是谁说的,足见此人之手段高明。


枯巢道人哈哈一笑:“原来是祁连山九变神君,世人都道你死在尚道人剑下,却不知尚道人奉承剑下留人一命,只是伤你二指,未要你性命,如今怕是神行九变大成,才重出江湖吧。老道这卷江湖英雄榜还未完成,暂时只制订了江湖前十名高手。”


那暗中之人被枯巢道人一言道破身份,不由微微惊骇。而其他人听到九变神君的名头,也暗暗心惊。这九变神君可不是个善茬,当年因为一起义气之争,竟然连杀江州田家满门,所幸被路过的尚道人击败,便销声匿迹。


“那你倒是说说前十都有哪些人?”又一道声音响起,说话的却是青城派长老王佑真人。


枯巢道人笑道:“虽然大家肯定都想知道英雄榜都有哪些人,但今天毕竟是指挥使大人和太白剑客的决战之日,老道不便喧宾夺主,还是等下次……”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陆炳却是淡淡说道:“枯巢道长,其实陆某也很想知道,我想素霓生也不会介意你耽搁些时辰。”


“道长且讲来听听。”素霓生缓缓说道。


枯巢道人见陆炳和素霓生都同意了,自然开口说道:“这天下第一暂且不说,第十的乃是域外大梦尊主,此人在江湖上稍有薄名,但其大梦千秋之法着实让人惊骇,善于摄人心魄,纵然是当今一流高手,稍有不慎都会受其所制,昔年少林寺三痴和尚就是因此人而叛出少林。”


白玉京原本还只是好奇枯巢道人说的这些高手,却没想到三痴和尚当年叛出少林竟然还是因为有人暗中插手。现在想想,当初老和尚讲到叛出少林时不清不楚,或许还真如这枯巢道人所说,大梦尊主正是幕后黑手。


又听枯巢道人继续道:“第九正是南海紫衣龙王,此人一手紫微天罗真气冠绝江湖,昔年崆峒派第一高手杨子河在其手上竟未能撑过三招。第八乃是乌思藏金刚法王,据说一身金刚不坏之躯涉水不坠,入火不燃。”


白玉京听他娓娓道来,不禁一时入迷。


“少林方丈无相大师可居第七,昆仑派吕万仙可居第六,青城山潜龙子可居第五,这三位都出自名门大派,享誉江湖老道就不多说。第四乃是魔门白骨夫人,其一身魔功犹胜当年魔门教主燕行天,第三则是崂山尚道人,尚道人云龙变幻七十二剑老道自问除却太白剑法,无人比肩。”


“那第一第二呢?”听到这儿不由有人叫道。


枯巢道人笑了。


他看向钟鼓楼的二人缓缓道:“这第一第二不就在大家面前。”这话说的模棱两可,有些人顿时不乐意了,叫道:“那究竟谁是第一?”


枯巢道人摇摇头,说道:“老道若知道第一谁属,就不会亲自来此。”说完朝陆炳与素霓生施了一礼。


“还得劳烦道人记录今日一战。”陆炳拱手回礼道。


枯巢道人高声道:“理应如此,我天机阁记载江湖奇人异事,如指挥使大人和太白剑客这等巅峰之战,本朝以来也未尝有几次。”


陆炳一拍腰间长刀,一抹幽黑映入众人眼中。


这是近百年来最出名的一把刀,也是天下最厉害的一把刀,名曰惊鸿。据说成刀之时,刀煞之气冲天而起,南飞的大雁竟然无疾而坠落长空。白玉京定睛看去,那把刀与普通雁翎刀无异,只是通体如墨玉,似乎如九幽深渊一般摄人心魂,白玉京才看了几眼就觉浑身冰冷,如坠冰窟,不禁大骇。


这把刀没有想象中的霸气与王气,它只有漆黑如墨的刀身。其锋芒如无尽深渊,足以吞噬日月之光。刀之道,从来都不是什么王道霸道。曹植曾有言:历刀不见贵,杂糅刀刃间。刀自诞生以来就是为了宰杀动物,而逐渐演变成战争之刃,其利在刀刃之锋。


而惊鸿刀之刃,足以惊艳天下!


陆炳拔刀,众人的目光也瞬间落到素霓生身上。


因为素霓生背负的正是天机谱上千年来江湖第一名剑青莲剑,青莲剑器就如太白剑客一般出名。


剑啸如龙,天青如水。


那剑身如同一泓清泉般,流入众人心中。这仿佛是世间最美妙的艺术品。明明是一把凶器,但白玉京却觉得它无比纯净。尽管八百年来染尽鲜血,却如青莲出淤泥而不染。


两人都互相道了一声请,便都不再出声。


这一瞬,白玉京隐隐觉得两人间的虚空都凝滞了一般。忽然,一道钟声和一道鼓声同时响起,他们身上真气流动间竟然影响到楼中钟鼓,使其自鸣。


钟鼓声响,就是两人出手之际,可见下一刻定然石破天惊!


与此同时,城东严府外,那道人影喃喃道:“素霓生肯定和陆炳交上手了。”一念至此,他闪身入了严府。


但就在他落入严府之中,一道凛然刀光亮起。


“何心隐,陆某在此等候你多时了。”


这人正是何心隐,按正常计划他现在应该赶去白云观,等素霓生与陆炳一战后以心真经助太白剑客恢复真气。但他见严府上的高手都被大战吸引而去,不由动了趁机刺杀严嵩父子的念头。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陆炳竟然早已经在此安排好陷阱。眼前这个向他出刀的人他认识,正是陆炳之子陆绎。若只是陆绎一人还好说,何心隐自认为胜他一筹。


但除了陆绎,他还看到了另外三人。


锦衣卫南北镇抚使杨超,鲁向平,最后那人身穿绯红长袍,正是东城兵马司第一捕快万正森。


刹那,何心隐的心跌到谷底,有这四人在此,莫说刺杀严嵩父子,纵然是想要逃出去,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楼主 LEN小强  发布于 2019-04-24 22:41:00 +0800 CST  
43、生死关乎气,存亡只在心。

那人熟悉的脸孔让白玉京双眉微凝,他抱着长刀孑然而立,一对长眉微微上扬,正是叶希鹏。


杨天正远远地看见白玉京停了下来,也看见了叶希鹏。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他认识叶希鹏。整个京都武功稍微过得去的都知道锦衣卫指挥使陆炳四年前收了一位关门弟子。


虽然没有见过叶希鹏出手,但作为陆炳的关门弟子,足以高看三分。


不过,他见叶希鹏只是拦下了二人,没有动手也不便立刻动手,只是和樱花姥姥围住了白玉京的后路,笑道:“跑得倒是挺快,这下看你还能往哪儿跑。”


说完,又朝叶希鹏施了一礼,说道:“还得多谢叶百户拦住这两个贼子。”


白玉京没有说话,他看着叶希鹏不知道该怎么说。若没有外人在场,他或许还会开口让叶希鹏放他们过去。但显然因为陆炳和素霓生一战,让叶希鹏和贾宝玉二人间有了不可解的深仇。


炎炎烈日下,白玉京突然有些口干舌燥。腹部的伤口早就麻木不疼了,但依然潺潺淌血。


叶希鹏没有搭理杨天正,他只是安静地看着白玉京和白玉京背着的贾宝玉。贾宝玉鲜血已经染红了衣衫,整个人似乎已经昏迷过去。


“当!——”


他突然拔刀而出,银白的刀身倒映着烈日,熠熠刺目。白玉京看着那刺眼的刀光,顿觉头晕眼花,似乎要昏迷过去。又觉遍体生寒,背后两道凛然气机笼罩周身,不由咬了咬舌头,让自己清醒过来。


原来杨天正二人见叶希鹏拔刀,便同时出手。


好在叶希鹏只是拔刀在手,没有攻上前来。白玉京借着清醒的瞬间起身躲过杨天正的千钧一棒,强提真气,以荡剑式击向樱花姥姥的双刀。


樱花姥姥的双刀顿时被弹开,但她整个人也如惊鸿一般跃到一旁。让白玉京奇怪地是,她竟然没有再攻上来而是突然转身就走,丝毫不敢停留。


一旁,叶希鹏的声音传来。


“白道兄,这一刀算我还你传易筋经之恩。”他的声音很平淡,似乎没有杂糅任何感情。“太白剑客在前面五里店。”


而他手中的刀正缓缓从杨天正胸口抽出,嘭地一声杨天正重重摔倒在地,他的双眼睁得浑圆,似乎不敢相信叶希鹏会突然朝他挥刀。


白玉京微微愣神,他看着叶希鹏从他身旁走过,决然而然。


等叶希鹏走远了,白玉京才回过神来,连忙从怀中取出一粒小还丹,也顾不上贾宝玉是内伤外伤,先给他强喂了一颗。他看了看地上的杨天正,突然连刺三剑,将他透胸而过的伤口刺得稀巴烂。


五里店不是店名,而是村庄。白玉京强撑着身子赶到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了那匹长毛瘦马不白。此时的不白浑身早无异象,看起来有些疲乏,但素霓生并没有在。


那不白见了白玉京似乎认出了他背上的贾宝玉,一路小跑过来撕咬着贾宝玉的衣角。


见贾宝玉没反应,又长嘶一声,用头碰了碰白玉京。白玉京心中一机灵,爬上了马背。不白便拔腿向西南林子里而去,大约跑了两里许地就远远看见一座破旧的祠庙。


不白载着二人直接踏入了祠庙当中。


白玉京不知道的是他进入祠庙的那一刻,暗中还有一双眼睛在那盯着,那人见白玉京二人骑马进了祠庙中连忙将讯息传给了另外一人。很快,就有人传回讯息:“继续等……”


这祠庙也不知荒废多久,四面透风,楼顶还破了个大窟窿,阳光照耀下倒也挺干燥。进入祠庙中,白玉京第一眼就看见了素霓生,还有他手中那把断剑。


尽管他依然盘膝而坐,但白玉京已经感觉不到他身上任何生机,怪不得叶希鹏会告诉他素霓生在此。他还想着上前看一看,只是等他下马时,浑身一阵无力不禁瘫倒在地。贾宝玉也随之在地上滚了一滚。


眼皮似乎越来越重,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耳畔隐隐有马嘶声。这般迷迷糊糊欲要昏迷过去时,似乎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下一刻,就彻底昏睡过去。


这时,门外跌跌撞撞也走进来三人,其中一人正是江西大侠何心隐。此时的何心隐看起来很是狼狈,或者说凄惨。整个人披头散发,衣衫染血,都凝结在一起,被两名老道士搀扶着走了进来。


“我来晚了。”


何心隐一脸愧疚地跌坐到素霓生面前,素霓生彷如泥塑一般已经没有任何呼吸。但何心隐脑海中满是一道伟岸的身影,那道身影的声音也在他脑海回响:“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刹那,何心隐整个人的衣衫无风自起,突然一掌按在素霓生祖庭穴。此时此刻,他施展的正是阳明公传下的心真经。


——万事万物,存在与否,皆在乎心。


与此同时,和何心隐一起步入祠庙中的两名道人中一人也看见了白玉京,不由惊呼道:“白玉京……”


另外一人也跟着惊呼:“白玉京?”不同于第一人是惊讶,此人的声音除了惊讶更透露着惊喜。


而祠庙外,伴随着一阵冷笑声,急促而又杂乱的脚步声传来:“给我将这儿团团围住,不要放过任何一个人。”话毕,嗖嗖嗖无数只利箭如暴雨一般覆天而下!


不白发出一阵嘶鸣,不安地踏着前蹄。两名道人正欲舞动长剑,将一支支利箭挡下。但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站了起来。刹那,璀璨的剑光席卷着漫天箭影折射回去。


祠庙外的人见了那道身影,惊呼道:“怎么可能,你还活着!”

……


东风临大地,春草又发荣。


人身一岁岁,却似寄旅中。


莫道春草恁无情,秋去春来总常青。


哪堪人死如灯烬,年年肠断在清明。


呼不应,唤不醒,天地同悲几泪零。


至此相见梦不成,梦里杜鹃一声声。


声声呜咽如啼血,安知死后有来生?


嘉靖四十年春,时隔五年,白玉京终于回到了五指山。昔年高耸如天人五指的山峰如今已经成了一片荒丘,平坦的土地上杂草丛生。正值三月清明,极目望去,一片翠绿中夹杂着各种山花,生机昂然。


白玉京站在长满青草的坟冢前,述说着这五年来的点点滴滴。在他的身后,是一名身穿绯红道袍的老道士,正是葛皂山全清子。


全清子自收到白玉京让王友仁道长带的信后,立即下了葛皂山,赶到了武当。那王友仁也听闻了太白剑客将与锦衣卫指挥使陆炳一战的消息,两人便一起北上。


只是全清子误以为白玉京从少林寺出来后会先回华山,所以先去了关中,没有找到白玉京才赶到北京。而王友仁在北京时也撞上了何心隐,等全清子回到北京,三人也有一番密谋。若不是如此,何心隐暗中去刺杀严嵩父子怕根本没命出严府。


五里店一战后,白玉京养好伤才和全清子一起来了华山。一则祭奠师父陈遇仙,二则找华山派玉成子报仇。


这日,从早晨到黄昏,白玉京喋喋不休了一整天。直到夕阳西下,八苦和朝厄师太来了。


全清子看着还在喃喃自语的白玉京,不由先迎了上去。几人早就见过面,朝厄师太的第一句话就让全清子皱了皱眉,只听她说道:“玉成子一直没有返回华山。不过,宁道长已经发出江湖通告,将玉成子逐出华山派。”


她口中说的宁道长正是华山派现任掌门人宁飞鹤。


“这该如何是好?”全清子暗道,他和白玉京一起来华山,就是希望白玉京能为师父报了仇,了却心愿后,肯定会和他回葛皂山静心修行。眼下玉成子找不到,也不可能去华山派兴师问罪。


这般下来,难道还要整个江湖去寻找玉成子?不说江湖多大,玉成子这种老江湖肯定会找个藏身之地,一年半载都不可能现身。


朝厄师太见全清子皱眉,不由道:“宁道长也还说了,他已经吩咐派中执剑长老,率领一些弟子下山,全江湖缉拿玉成子。等抓到了玉成子,会通知道长你。”


全清子点了点头。


一旁的八苦看了看白玉京,略显担忧道:“道长,玉京哥哥他不会有什么事吧?”


全清子还没说话,白玉京回过头来,说道:“我没事。”说完又朝全清子道:“师父,明天我们就回葛皂山吧。”

楼主 LEN小强  发布于 2019-04-27 22:12:00 +0800 CST  
44、练剑深山里,修身道观中。

岁月如梭,一晃五年过去了。正当嘉靖四十四年秋,江西葛皂山上,夕阳西下,枫叶如血。


一道风尘仆仆的身影匆匆上山,那是一名头戴斗笠的中年汉子,背负长刀,满脸都是风雨沧桑。


“全清子道长,这一次只能拜托您了!”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平生只拜天地君亲师,但这样一位身高七尺的汉子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全清子面前,泪水纵横。


全清子已经年过古稀,满头白发,就连眉毛都如霜似雪。虽然看起来精神抖擞,脸色红嫩,但远离江湖已经将近五年。他看着中年汉子这般模样,连忙上前将他扶起,叹息一声,说道:“胡总督之事我也有所耳闻,但这等朝廷大事,贫道一介布衣奈之如何。”


那中年汉子看全清子惋惜的神色不似作伪,缓缓道:“京城已经派出锦衣卫来押送总督大人进京,章某的意思是半路截下总督大人,江南各路好汉都已经召集。只是,那锦衣卫千户叶希鹏武功过人,非道长不能敌。”


全清子神色微微一沉,说道:“自朝廷第一高手陆炳死后,锦衣卫受东厂辖制,势力江河日下。这叶希鹏虽作为其关门弟子,但五年来并无甚作为,枯巢道人所立江湖英雄榜中也无其名。仅仅一介千户,以章大人武功还不是手到擒来。”


“道长缪赞了,这叶希鹏虽然名不经传,但是西北黑煞岭的风老魔和祁连山十八尊者之一的恶通天却是折在他手上。”中年汉子说道,“那二人虽然恶名远播,但武功实力都稳稳步入一流。”


全清子听他这么一说,也微微颔首,不由朝门外的道童喊道:“常青,去把你白师叔叫来。”


常青自这位章大人来后,一直守在门外,听到全清子的吩咐,连忙朝南边山上跑去。


山上树木参差,深秋一过,落叶满地堆积。


常青的步伐很轻快,远远地听到狂风呼啸的声音。只见一道人影在那练拳,周身真气四溢,激荡得狂风呼啸,卷起满地落叶。这人年约弱冠,面白如玉,满头青丝用一根黄玉簪子束缚住,宽大的青色道袍随风猎猎作响。


他的拳法似快不快,似缓不缓,静如处子,动如脱兔,步伐稳健,气息悠柔。


又拔出长剑,练起剑法来,再看他这一门剑法与先前练的拳法大相径庭。刚才那拳法刚柔并济,阴阳相合,而这门剑法却如这葛皂山的青松,白云,自然而然,又缥缈出尘。


正是葛皂山的独门秘传六峰剑法。


据说昔年太极仙翁葛玄初到葛皂山,见葛皂山被骆驼、太极、玉女、凌云、丁仙五座山峰环绕,不由花费七七四十九天功夫,将六峰一一丈量,又亲自载种苍松,引动山势龙脉,使葛皂山形成一方洞天福地。


葛皂山后人感念于此,凡在葛皂山修行的人,多会徒步丈量六峰,直至唐朝年间一名叫周如传的道人以六峰之景化为剑术,名传天下。


“仙人指路”


“玉女穿梭”


“展翅凌云”


整个人都隐藏在剑光中,剑光闪动间,落叶纷纷被无形剑气聚拢,又被剑气搅动,化为齑粉。


“师叔,师叔,师祖叫你过去一趟。”


这练拳的人正是长大后的白玉京,五年来,练拳与练剑成为他日常必备的功课。无论是张松溪传下的龟蛇拳法还是全清子的六峰剑法,他都练得炉火纯青,颇有开一代宗师之风范。


白玉京听了常青的话,慢慢收功,那飘荡的树叶萧萧落下。


“常青,师父有说什么事吗?”白玉京开口问道。


常青摇了摇头,说道:“师傅并没有什么事,只是让你过去一趟。对了,先前山下来了一个人。”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就来到了道观中。


“多年前若不是胡总督赠药相助,贫道怕是已经驾鹤西去。今日胡总督有难,贫道虽然不能亲自前往,但是我那弟子天赋异禀,如今武功已经不在我之下,对付一个锦衣卫千户还是可以的。”


全清子看见白玉京走了进来,不由笑道:“来,玉京,这位是当年名震江南的风铃刀客章天辟大人。”


章天辟看了看白玉京,微微一怔。他原本以为李潮生的弟子怎么也得是年过半百的老道士,怎么可能这般年轻。不过弱冠之龄,怎么可能如全清所说的武功不在他之下,刚才那一番话怕是托词,心中不禁黯然。


胡总督两年前就闲居在家,此时又是朝廷重犯,昔日恩情再大,这些江湖中人岂会真心报答。


“道长,章某还得去联络其他英雄好汉,不如半月后在徐州府金城客栈汇合。”章天辟对请出全清子已经不报希望,也懒得在此多待,随口说出了告别之话。


全清子却是没有看出章天辟心中的意思,只当他联络其他人要紧,笑道:“也好,到时我弟子定会赶到徐州府。”


待章天辟走后,全清子将刚才的事情说了,白玉京不由微微一怔。他怎么也没有料到,在葛皂山上待了五年,下山第一件事就是要从叶希鹏手上救下一位囚犯。


一时间,思绪纷纷。


全清子还以为他不愿下山,不由道:“当年为师和何大侠他们相助胡总督对付那些日本浪人时曾中过一次剧毒,若不是胡总督令人加急送来解药,为师肯定早就命丧黄泉。此次胡总督有难,为师不得不救!”


“师父放心,徒儿明白。”白玉京点了点头。


……


翌日,白玉京便下了山。一路骑马醉酒高歌,朝徐州府而去。


几日后临近安庆府的时候,前面一阵喧哗声远远传来。“是太湖三十六水寨的人……”


人的名,树的影,听闻是太湖三十六水寨的人,行人纷纷折头返回。一个一个神色仓惶,甚至还有些好心人看见白玉京往前赶路,连忙提醒道:“小道长,前面有强匪拦道,赶紧躲一躲……”


此时的白玉京,长发盘起道髻,穿着青色道袍,腰间挂着酒葫芦,背负长剑,看起来倒是英俊不凡。只是一脸醉醺醺模样,在他人看来,怕是刚步入江湖,怎能明白江湖险恶!


所以,白玉京就像那些人常说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傻愣愣地不躲避反加快了速度往前而去。


“锵——”


隐隐一阵阵刀剑交鸣声入耳,还夹杂着一些痛骂声。


重阳已过,暑气尽消,天虽正午,但山道间寒气一丝不减。但白玉京看见的这一批人,却一个个身穿短袖褂子,贴身的紧裤,裸露的肌肤多黝黑发亮。面目狰狞,脸带杀气,十个人里面九个拿着柳叶刀。当然,这些人并不是官兵,虽然种刀是大明官兵常用佩刀,但在民间也十分多见。


唯有那领头的汉子手持九环大刀,舞动间,风声呼啸,如鬼哭狼嚎般骇人。


他们一群人围攻的是一名中年剑客,身材高挑,却有些瘦不经风,脸色焦黄,还隐隐有两道青气从脖颈延伸到左右太阳穴,似乎中了剧毒。他的剑法着实高超,每一剑几乎都能在不可思议间刺中对方。


只是不知什么情况,每一剑往往只能刺伤对手,却不能一剑通透,那些对手纵使中招也往往都是皮外伤。


这般情况自然加深了中年剑客的危机,但那剑客却丝毫不觉得身处险境,还随口调笑道:“王大麻子,你这大刀怎么还这般轻飘飘的,别说杀人了,我看杀鸡都成问题。”


众人中只有那领头的汉子脸上长了麻子,虽然只有左眼周边一部分,但也对得起大麻子这称呼。


“******,你个黄鼠狼,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似乎被那剑客一说,手上劲道更胜,“哐当”一声,竟然将那剑客的长剑崩飞出去。


眼看着其他人一翁而上将那剑客乱刀砍死的时候,那王大麻子一声大喝:“全都住手!”


“嘭”得一声,他一脚将那中年剑客踹飞出去。


“黄鼠狼,当初你把爷爷我的胡子眉毛都剃光可想过有今天?”王大麻子哈哈笑道,很是得意。他摸了摸下颚的胡须,继续说道:“胡子眉毛剃了还能长出来,今天我把你的头砍了看你还能不能长出来。”


中年剑客嘴角溢血,哈哈笑了笑,鲜血又从嘴中渗透而出。


“王大麻子,我当初是不是没杀你?”


王大麻子听了,哈哈一笑,得意道:“怎么,你想求饶?”他又朝大伙笑道:“你们都看见了吗,这就是名震江南的鬼手剑黄剑雄。”


中年剑客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若不是我中了千机婆婆的百花瘴,就凭你们……”


王大麻子哼了一声,一脚将他踹飞,打断了他的话,“看在你当初不杀我的份上,如果你跪下来向我求饶,或许我可以饶了你。”


中年剑客还没有说话,耳畔传来一阵马蹄声。


烈马长嘶!


——聿——


一道响亮的声音传来:“若是你们只会欺负一个中毒之人,也太对得起强匪二字了吧?”放眼望去,只见一名年轻道人半醉半醒,迷迷糊糊地坐在马背上。

楼主 LEN小强  发布于 2019-04-29 22:37:00 +0800 CST  
45、奇人托后事,美酒溢醇香。

“哪里来的臭小子……”


“爷爷们正嫌乐子不够,这行侠仗义的竟然送上门来了……”


“竟然敢管我们太湖水寨的事……”


“原来是个醉道人。”


白玉京说话的时候已经出现在这群人面前,顿时喧哗一片。


“好了!”王大麻子毕竟多了些心眼,白玉京虽然看起来很年轻,但江湖上厉害的年轻人如过江之鲫。更何况,还穿着一身道袍,黄山道士最出名的莫过于黄山派。他心中顿生一个疙瘩,这儿离黄山派可不远,若伤了这黄山派的小道士,惹来一群老道士可不妙。


“这位小道长,我们是太湖云水寨方二哥的人。”王大麻子缓缓说道,又指着中年剑客道:“这位偷了我们方二哥的宝贝,还请小道长莫要多管闲事。”


“……”那中年剑客似乎要说话,但不知是中毒太深还是伤势太重,嘴张开却没有话传出来。


王大麻子见此心中更是冷笑,看着白玉京,暗道:“我都这般说了,你还是不给面子,别说你是黄山派的,就算你是武当山的小牛鼻子,说不得也得斗上一斗了。”


“果然是强匪一类,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也能说成黑的。”白玉京的话让王大麻子瞬间变了脸色。


顿时,两个汉子拔刀而上。


“当!”


两名大汉同时出刀,分别从白玉京两旁袭杀而来。


白玉京似乎被吓醒了,顿时从马背上跌落下来。让人更诧异的是,白玉京并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动作,但就在两把柳叶刀即将斩在白玉京身上时,白玉京突然消失了。两把柳叶刀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当然,这是对于那两名大汉而言。


而在其他人看来,白玉京似乎只是轻轻往前踏了一步,就轻易躲开了长刀。


下一刻,没等其他大汉反应过来,白玉京似乎瞬息间直行数丈,从数名大汉面前掠过来到了那王大麻子跟前。


王大麻子虽然也被白玉京的速度吓了一跳,但本能地感觉到威胁,手中九环刀如打铁的锤子一般疯狂抡动起来。刀光闪耀,风声咧咧。


但让王大麻子绝望的是,在他眼中,那年轻道士仅仅是伸出右手,屈指一弹。


凛然的气劲落在九环大刀上。


“叮——”


一声脆响,又发出“当”得一声,半截刀刃落在官道上数块青石间。


王大麻子愕然地看着手中半截长刀,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行走江湖数十年,他的武功虽然算不上一流,乃至在二流高手中也只能垫底。但见识方面却一点不差,能单纯以真气击断他手中长刀的人不是没有,比如他们云水寨头头方二哥就能做到。


可是能如白玉京这般轻松写意地又有几人?


想到这一点,王大麻子心中惧意陡增。他和兄弟们死在此地不算什么,若是祸事引上云水寨,那罪过就大了!毕竟,这等厉害的年轻道士,怕不是黄山派的,而是武当山的。武当派可是江湖正道魁首,岂是他云水寨能惹得起的?若让方二哥知道了怕杀了他的心都有。


“啪”得一声,在白玉京略微惊讶的目光中,王大麻子突然跪倒在他面前,“这位道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您大人有大量,饶过小的等人。”


这一幕落在其他汉子眼中,一个一个目瞪口呆,一些反应过来的人血气直涌上天台,叫道:“五爷,这小牛鼻子道士再厉害,我们兄弟也不怕,大不了一死而已!”顿时,群情激奋,胆大的已经拔刀而起。


王大麻子心中既喜又怒,但没等他有何动作,白玉京一挥长袖。磅礴的真气涌动,不仅那些扑杀向白玉京的汉子,就连王大麻子也被扫飞丈余远。


“滚吧!”


王大麻子顾不上身上伤势,连忙制止了冲动的众人,大喝道:“走……”带着一群汉子狼狈而去。


白玉京见这些人离去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连忙来到那中年剑客面前将他扶起,暗运青木真气输送到他体内。淳淳的真气经过他体内各个经络如春雨滋润万物,那中年剑客原本暗淡的目光慢慢有了起色。


“……道长……去南京……秦淮河畔找……找剑公子……”


中年剑客勉强清醒过来,也能开口说话了,虽然断断续续,声音也含糊不清,但白玉京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你先不要……。”说话二字白玉京终究没有说出口,他也感觉出来了,这中年剑客虽然看起来年纪并不衰老,但身体几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仿佛生机将尽的老者一般。无论他的青木真气如何补充进他体内,都无济于事。


“将我……我……锦囊里的异铁……转交给他……”


“告诉他……他我找到……桃花源……”


中年剑客说到桃花源的时候,嘴角微微翘起,似乎显得很开心。而等他说完这三个字,也就再也没了声音。


白玉京能清晰地感觉到中年剑客的气息在瞬间衰弱,直至消失无踪。


他抱起了中年剑客,走到一旁山林间,挖了一个坑将他放入其中。想了想,又跑到官道上,寻到被王大麻子打飞的那把剑。


“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这把剑既是你生前所用,或许死后亦可凭此称雄。”说完,白玉京将长剑轻轻地放在他右手边,目光不由自主地看见了他腰间的橘黄色锦囊。想到他所说的异铁转交给剑公子,白玉京不由将它扯了下来。


入手时微微一沉,竟然异常地沉重。


白玉京将锦囊打开,入目的是一块黑乎乎的石头,大约婴儿拳头大小,却足有二十余斤重量。


“这就是他那所谓的异铁?”白玉京疑道,他虽然没有答应此人,但此人既然临终托付于他,他自然要办到。只有等胡总督事了,再去南京寻找那剑公子。


将中年剑客掩埋之后,白玉京继续上路。


是夜,白玉京并没有赶到城中住宿,只好在山林间一颗大榕树上暂时歇息。将马系好,人躺在树梢,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夜色暗淡,耳畔隐隐几声寒蝉凄切。


但还没有到天明,他就醒了,因为远远地有一股酒香直往他鼻子里钻。


白玉京寻香而去,没多远就看到了片桃林,不禁意外,这荒山野岭竟然还有人载种的桃林。桃林中已经生起了一堆篝火,篝火旁一名老叫花正低吟着歌声,声音又轻又急,还夹杂着安庆这一带口音,白玉京根本听不清他在唱些什么。


但这些都无关紧要,白玉京的目光已经被他手中那满是黄泥的酒坛给吸引住了。


那老叫花见了白玉京也不惊讶,一双昏黄的眼睛盯着白玉京瞧了瞧,笑道:“小道士,想喝酒?”


白玉京点了点头,这五年来在葛皂山喝得最多的就是江西的米酒,浑浊浑浊的,没多少酒味。虽然也有香客偶尔会送些好酒来,但也只能满足他那一时口欲。


而眼前这坛酒酒香浓郁,借着秋风,他在几百丈外的树上都能闻着,定然是绝顶美酒。


老叫花笑道:“给你尝一尝也不是不可,你先猜一猜这是何等酒?”


白玉京沉吟一会,笑道:“此地虽地处安庆,但也近宁国府。久闻宣酒醇厚芳香,莫不是昔年盛行一时的纪叟老春?”


老叫花听了不置可否,反而低吟道:“纪叟黄泉里,还应酿老春。纪叟老春确实是一种好酒,但八百年来,早已失传。小道士你能说出这名字,也算是好酒之人。”


他说到这又不继续说了。


白玉京听他说到那两句李太白的诗,不由灵机一动,说道:“老丈这酒莫不是桃花春?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据传汪伦在黄山下酿酒,苦于山深埋没酒名,便曾宴请李太白品酒,而一时名声大噪!”


老叫花哈哈大笑,一拍满是黄泥的酒坛,就轻飘飘地飞向白玉京。白玉京也不在乎那酒坛上满是黄泥,咕噜喝了一大口。只觉口味净爽,酒入肚肠,余香绵绵绕于唇齿间不散。


不由大赞一声“好酒!”


老叫花笑道:“当然是好酒,这坛桃花春老叫花二十年前就深埋此桃林中。不想,才开坛这酒香就把小道士你给引来了。”


白玉京虽然想再多尝一口,但听他这般说,不由将酒坛递还老叫花。


老叫花接过酒坛,诧异道:“这酒不好喝?”


白玉京摇摇头,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贫道虽不是君子,但老丈能让贫道尝得一口此酒,就已经心满意足,哪敢贪图整坛美酒。”


老叫花笑了,他拧起酒坛也猛灌了一口酒,又扔给了白玉京:“昔年李太白喝酒说对影成三人,但此时无花无月,若无小道士陪老叫花喝酒,岂不浪费了这一坛好酒。”


白玉京笑了,恭敬不如从命。


不知是白玉京多年未尝得此等好酒,还是这坛桃花春后劲足,白玉京才喝了几口,就昏沉醉去。等醒来时,已经是日过中天,那老叫花早已不知去向。若不是酒香依稀,白玉京还以为是一场梦。


待回到系马之地,好在那马儿还在,不由上马朝安庆府城而去。

楼主 LEN小强  发布于 2019-05-03 22:35:00 +0800 CST  
46、行程千百里,酒醉两三回。

安庆府东门外,长江浩荡,百舸争流,看滚滚东去,浪花胜雪,不禁感叹:万里长江此封喉,吴楚分疆第一州。


而白玉京却没有心情去欣赏这一切,因为他遇到了一件怪事。本来他想的是找个地打个尖,而后继续赶路。不想才走到长江畔,万佛寺附近,一家迎江楼门前,就被人唤住了去路。


“可是白道长当面?”


白玉京定睛一看,是一名秀才打扮的中年男子。


又听他缓缓说道:“倪某在此恭候多时,还请白道长移驾,品一品倪某珍藏数十年的美酒。”


若没有最后二字,白玉京怕不会搭理此人。但美酒二字却让白玉京来了兴趣,连忙施礼道:“先生客气,贫道白玉京,不知先生如何称呼,又如何在此等候贫道。”


那人淡淡一笑:“在下倪信,至于道长所言不如进屋一叙。”他吩咐小二将白玉京的马牵去喂食。


白玉京见此,只好随他进了迎江楼。


迎江楼在白玉京看来并没有京城那些酒楼华丽大气,但多了些江南特色。上得三楼,雅座中多竹具,以仕女屏风相隔,隐隐闻得阵阵琴声,清音高雅。


黄竹桌上已经摆置了各种精巧的碟盘,盘中分量不多,但菜品之多足有三十八种,例如秋水田螺,脆爽猪耳,秘制鸭舌,酱牛肉干等都是上等的下酒菜。


倪信请白玉京坐下,又走出了雅间,不一会儿就抱来了一个酒坛。


这酒坛不似平常所见的陶罐,而是长长的大竹筒。他一边递给白玉京一个竹杯,又轻启竹筒,伴随着一股淡淡清香,黄灿灿如碎金一般的美酒溢出落入竹杯中。


“道长可知此酒唤何名?”


竹杯青翠,美酒金黄,两种颜色虽然不同,但此时看来却相得益彰。


白玉京见了此酒,虽然急于品尝,但还是张口问道:“倪先生还未告知贫道,何故在此等候?”


那倪信笑道:“道长若能说出此酒的名字,倪某定然如实相告。”


这酒香太淡,白玉京不由举起竹杯,放在鼻间一闻,顿觉一股淡淡花香沁入心脾,不由赞道:“香淡如菊,这定然是上等的菊花酒。”

倪信哈哈大笑:“道长果然是好酒之人,昔年太白曾言昨日登高罢,今朝更举觞。菊花何太苦,遭此两重阳。说的正是这菊花酒,倪某酿酒多年,以竹具为杯,盛来菊花酒,此两者皆君子也,是故给其取名君子酒。竹青而菊黄,正如君子,当知天青如水,人淡如菊。”


说完将竹筒往白玉京身前一放:“道长但请品酒!”


白玉京闻此,也忘了先前要问此人何故在此等候他,先干了竹杯中的美酒。这酒不同于昨夜尝到的桃花春,香淡而味淡,但口津生香,如饮甘泉。不禁让人闭目寻思,如置身于菊花丛中,悠然两忘。


一时间,竟忘乎所有,等白玉京睁眼时,那倪信竟然已经消失不见。白玉京唤来小二一问,才知此人已经离去。更早早就为白玉京付清酒菜钱,还订了一间上房。


见此,白玉京也只好随他,先尝完此酒再说。酒足饭饱后,在此歇息一晚,继续朝徐州而去。


翌日,他经过庐州府巢县的时候,又有一名黄发碧眼的佛郎机人以生硬的官话唤住了他。


“可是白道长?我是李汉斯,请你喝酒。”


白玉京虽心生警觉,但前两次喝到的都是上等美酒,他不禁还是被这外夷说的酒给吸引住了。相比于倪信,这李汉斯是个外夷,就直接多了。他不仅请白玉京喝酒,还唤来不少佛郎机的美女起舞。


这些女子都身材高挑,体态丰盈,薄如轻纱的舞衣下,露出的是比羊脂玉还白净的肌肤,让白玉京见了不禁脸红。


而李汉斯奉上来的正是鲜红如血,晶莹如琥珀的葡萄酒。


葡萄酒白玉京在京城喝过一些,但远没有李汉斯这些葡萄酒口味醇正。辛辣中带着甘甜,甘甜后又异常火辣,就如冰火两重天一般让人陶醉不已。


所幸白玉京还保持一份冷静,没有像李太白一般玳瑁宴上怀里醉,芙蓉帐内奈君何。


这一醉,又不得不在巢湖歇了一晚上。


但白玉京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一路每到一城一地,如庐州府,凤阳府等等府县,他都遇到了一位莫名的人。这些人不为其他,只为请他喝酒。这些酒都是上等好酒,而且历史源远流长,最重要的一点都是李太白喝过的酒。


比如在巢县喝得是清酒,也就是米酒,李太白曾有诗言: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值万钱。


而让白玉京记忆尤新的莫过于在凤阳府喝的新丰酒,正是原产自三秦关中盛行于大唐的新丰美酒,今日由凤阳人重新酿造,其中更蕴藏了太祖皇帝当年起于微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般的烈性。正对应了李太白所言的南国新丰酒,不同于李太白是在南国尝此酒。此时此刻,新丰酒,南国酿。劲道更足,让他足足醉了一天两夜。


一路美酒相伴,说起来确实令人艳羡,但白玉京也为此耽搁了不少时日,等他赶到徐州府金城客栈之时恰恰与章天辟约定的时日晚了一天。


徐州府,金城客栈。


一位说书人高坐在大堂之上郎朗说道:“诸位可知最近发生的几件大事?”


有人说道:“瘸书生,你莫又是说那严嵩大奸臣的儿子严世蕃枭首之事。”


那说书先生笑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严世蕃,我说海外有两个蛮夷国……”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又有人说道:“不就是佛郎机和蒲丽都家,你前天就说了。”


说书先生也不尴尬,只好笑道:“那不说当朝之事,就说江湖上自枯巢道人立下江湖英雄榜这五年来,纷争四起。而东南浙江一带,倭寇虽减,但近两月也不太平。”


“处州府飞燕子姚青,轻功盖世,曾只身飞渡半里瓯江,这等高人竟然在一月前在家被人一剑封喉。”


“瘸书生,这昨天你就讲了,今天怎么又讲这个。”


那说书先生正准备回话,正好见到白玉京走入店中。他见白玉京一身道袍,背负长剑,心中暗道:“这道人莫不是章大人请来的好汉?”


但又不敢确定,沉吟一会笑道:“那我就说说昔日总督浙江、南直隶和福建军务的胡宗宪,胡宗宪本是安徽绩溪人士,出身缙绅世家。后来出任浙江巡按监察御史,临行前立下誓言:我这次任职,不擒获汪直、徐海,安定东南,誓不回京。”


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看了看白玉京反应。白玉京进得店中也是心急不已,来晚一日,章天辟等人怕早已走了。果然找小二一打听,前些日子来的江湖人士今早都已经离去。


正无奈时却听那说书先生提起胡宗宪,不由看向那说书先生。


“怎么不继续讲了?”有人呼道。


那说书先生向众人告罪,暂时有事不说了。众人顿觉扫兴,骂骂喋喋离去。而等众人走后,说书先生一瘸一拐地走到白玉京面前,拱手道:“道长可是应邀而来。”


白玉京顿时暗喜,正准备说话,那说书先生又摇了摇头,却是说道:“道长这边请。”


等带着白玉京来到后院一间偏僻房间时,才缓缓说道:“在下魏营生,敢问道长高姓大名。”


“贫道葛皂山白玉京,奉家师全清子道长之命前来相助。”白玉京略有些难为情:“路上一时耽搁,竟错过了约定时日,魏兄可知章大人去哪儿了?”


魏营生听白玉京提到葛皂山全清子一名,连忙道:“原来是全清子道长高徒,久仰久仰。”说完,他又想起来什么:“你先等等。”他小跑着到床头,翻出一顶斗笠和黑纱,说道:“白道长,章大人等人已经前往北边官道埋伏去了。”

“我知道地方,我带你去。”魏营生眼中闪过一丝精芒。“胡都督虽然曾经投入奸臣严家父子门下,但整个江南若没有胡都督,倭患定然越演越烈。魏某虽一介书生,但若能救得胡都督脱离囚牢,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白玉京瞧了瞧他,眼中闪过一丝钦佩。这魏营生分明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竟然有此胆量,足见其心怀大义。也对那个不怎么熟悉的胡总督平添一丝好感。可惜显然此人不会武功,不然章天辟也不会留他在此。


白玉京摇了摇头,将他手中斗笠和黑纱夺过,说道:“章大人留你在此,显然还是希望你能接待更多的江湖好汉,贫道这就赶去北边官道。”


说完,抱拳告辞!


出了徐州府城,白玉京一路快马加鞭,又想到要面对多年不见的叶希鹏,不禁将黑纱蒙面,带上斗笠。


开冬十月,徐州府以北,往京师方向的官道上,一大队人马驶来。前后共有数十骑,个个身穿圆领甲,腰跨雁翎刀,赫然是让世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除了这些显眼的锦衣卫外,还有数百步兵押送着一辆囚车,囚车中是一位披头散发的老者。


一行人浩浩荡荡,官道上纵有些商贩亦都躲得远远的,不敢占道生事,偶尔才有几人在大队人马走后发出一两声长叹。


十里坡,名副其实,坡长十里,道路两旁是一片翠绿的竹林。值此申时,阳光倾斜,竹林间清风徐徐,竟然有股阴冷寒气袭来。


“呜呜——”

楼主 LEN小强  发布于 2019-05-05 23:24:00 +0800 CST  
47、北阙恩情少,南侠义气多。

突兀间,一阵低沉苍凉的号角声传来,起初轻如女子呜咽,又逐渐沉重起来,声音似乎越来越近,如风声悲号。


“戒备!”


囚车旁,一名年轻的锦衣卫突然大吼一声!只见无数支利箭从竹林间穿梭而出,嗖嗖嗖……络绎不绝。瞬间,人仰马翻,一些运气不好的锦衣卫当场毙命,那护卫囚车的士兵们更是惨叫连连。


“当……”雁翎刀出鞘,一些锦衣卫拍马而起,人如飞鸿窜进了竹林之中。


竹林间刀剑交织,数十名黑衣蒙面客杀出,一个一个矫健如龙,看来都是江湖好手。


起初喊出戒备的那名锦衣卫双眉斜长,正是叶希鹏。五年的时光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只是原本欲展翅高飞的双眉似乎有些微微低垂。此时双目如电,鹰视狼顾一般打量着周边。


尽管已经有不少锦衣卫死于非命,他仍然面无表情,腰间长刃都未曾拔出。


突然,一道风铃一般的刀声响起。


刹那间,刀光一闪,数名锦衣卫闷哼一声,从大马上栽倒在地。那人杀了拦路的锦衣卫后,身轻如燕,几个呼吸间就接近了囚车丈余之地。莫说那些士兵,纵然是锦衣卫都不是他一合之敌,他手中长刀宛如一道鸿光,无孔不入,沾之非死即伤。


“啊……”


惨叫声连绵,好大几颗脑袋咕噜噜落地。


叶希鹏见此,腰间雁翎刀“当”得一声出鞘。


常人的刀都白亮如镜,森冷如雪,而叶希鹏他手中那把刀却通体黝黑,甚至刀锋都没有开,简陋的仿佛刚铸造的刀胚。但叶希鹏真气一动,黝黑的刀身上隐隐亮起一道道暗红纹路,如人体一道道血管,遍布刀身。


那蒙面刀客见了,惊道:“惊鸿刀?”


下一刻,只觉鬼哭神嚎,一把漆黑的魔刃划破长空。


“斩!”


叶希鹏口中迸出一个极其简单的字。


但这一个字落到那蒙面刀客耳中,仿佛天地飘雪,浑身冰寒透骨。他那飞掠的身影不由自主地缓了下来,手中长刀发出阵阵轻鸣。


如大漠中的风铃,清脆动人。


“轰!——”


一黑一白,两把长刀交织在一起。


两人雄厚的真气也碰撞在一起,气劲翻飞,四周的士兵纷纷被一股大力推开。乃至丈余开外的囚车都往一边倾倒,烈马长嘶,想要狂奔。那御马的锦衣卫想也没想,腰间长刀在手,由上而下,“呲啦”一声,鲜血滚滚,好大一颗马头落到一旁。


“哐当”


囚车也彻底停滞下来。


“快去搭救总督大人!”蒙面刀客大喝一声,他刚才与叶希鹏仅仅是过了一招,却虎口生疼,心知不能力敌。现在他只能拼死拖住叶希鹏,其他人便有机会将胡总督救下来。


叶希鹏冷笑一声,似乎对于那囚车一点都不在意。


漆黑的刀如同天罚一般,一起一落间隐隐带着风雷声。虽然没有一丝刀锋,却正体现了大巧不工的道理。


蒙面刀客的刀虽然比他更快,刀法也更凌厉。但是叶希鹏的刀却重如太山,任你千变万化,巧不可阶,他自一刀落下,无物不可斩。


叶希鹏的刀一刀胜过一刀,蒙面刀客一步一步后退,双手已然鲜血模糊,体内更是真气震荡,受了内伤。


好在官兵虽然人多势众,但是在武功方面还是比不上他联络的那些江湖好汉,已经有三两成群的人赶了上来,准备将囚车劫走。


“咔擦”


囚车被一位蒙面人打开,“总督大人,我们来救你了!”


那囚车中的老者披头散发,衣衫破烂,看起来异常狼狈不堪。这样一个糟老头整个大明几乎随处可见,若不是被这么多官兵押送,谁能相信他就是当年总督浙江,南直隶和福建军务的胡宗宪。


“退下!”


老者的声音虽然不够嘹亮,但是异常的有力。这一刻,仿佛当年那个谈笑间,倭寇灰飞烟灭的总督重新归来一般。


“总督大人!”


那些蒙面人纷纷红了双眼,一人欲要上前将老者抱起带走。但老者只是挥了挥手,散乱的头发下,一双眼神异常明亮,“本官……老夫得受皇恩近三十载,今日诸位是要老夫做那乱臣贼子不成?”


“大人,朝廷奸臣当道,那道士皇帝这次摆明是要你的命呀!”一人叫道!


“住嘴!”老者大怒,“走,你们都走!”


“杀!……”


蒙面人还在犹豫时,锦衣卫等官兵们却是不管其他,又一次围杀上来。


“你们带总督大人走,我来拦住他们。”


一时间,刀光剑影,血肉纷飞。


“当”


蒙面刀客的刀被打飞出去,他的心也彻底沉到了谷底,全是冷意。他看到总督大人还没有救走,双方还在纠缠,心越发冷了。


这一刻,他想到去寻江西大侠何心隐,结果吃了闭门羹。他想到葛皂山的全清子道长,他那年轻的徒弟却没有在约定的时间赶到……


一切都将结束了,死,他不害怕,但是总督大人没有救出去,让他怎能甘心!


“斩!——”


天地万物,无不可斩!


叶希鹏的刀身上,暗红色纹路似乎蒙上了一层血色。


说时迟,那时快,长刀即将斩在蒙面刀客身上时,“嗖”地一声,一点寒光重重地撞在叶希鹏的长刀上。


“啊——”


刀虽然偏了,但还是砍下了蒙面刀客一只胳膊。


“留下活口!”


这是一名面白无须的锦衣老者,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什么时候出现的。但叶希鹏听到他那异常尖细的声音,面容微微一凝!


那锦衣老者也不管叶希鹏答不答应,似乎觉得没必要对一名锦衣卫的千户去解释什么。他尖细的声音再次传递出去:“其他的都杀了!”他话声一落,十几道身影从两旁飞掠而出。


清一色身穿褐色衣服,戴着尖帽,脚底一双云靴异常的雪白,正是臭名远扬的东厂番子。他们一个一个手持一把两尺余长的弯刀,身手矫健,似乎比那些锦衣卫还要厉害三分。蒙面人原本还能与官兵们对峙,但这些东厂番子一出手,就损失惨重,瞬间死伤数人。


叶希鹏看着这一幕,心中又惊又怒,但对那锦衣老者的态度却越发恭敬起来。


锦衣卫已经不是以前的锦衣卫了。


“哒哒哒……”


一匹马突然从远方奔驰而来,马背上似乎还匍匐着一道人影。


叶希鹏与锦衣卫的目光瞬间落到那匹马上,很快,那匹马就来到几丈开外。锦衣老者冷笑一声,正欲上前,突然,一道身影从官道旁窜出。


“小心!”


锦衣老者反应慢了一步,但叶希鹏却是注意到了,那马匹上根本不是一个人。而突然窜出来的那人目标赫然是锦衣老者,叶希鹏眉头一挑,按理说他可以选择不救,但他却没有犹豫,一步跨出。


“嘭——”


紧急之下,叶希鹏与那人对了一掌,只觉对方真气之雄浑,如江河大海,汹涌澎湃。


“踏踏踏……”他一连退了几步。


等锦衣老者反应过来时,那道人影已经来到蒙面刀客身边,一把将他背起。


“好一个贼子!”锦衣老者又气又急,他怎么也没想到有人敢偷袭他,若不是叶希鹏相救,怕已经着了道。他随手一抽,腰间寒光一闪,赫然是一柄软剑。“刷刷刷……”剑光寒彻,如蛇吐信。


那道身影低喝一声,一抹寒光迸出。

好快的剑!


叶希鹏曾经在京城见过“千江断流”江万里的剑,他的剑舞动起来泼水不进,千剑百剑击出能隔断江水。但相比这人的剑,江万里似乎还慢了一筹。

只是这剑法他虽然没有见过,但这人的身影他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果然,锦衣老者也称得上江湖好手,但只觉遍体生寒,周身各穴隐隐暴露在剑光之下。神色不由大变,急忙后退。


那道身影显然也没有过多纠缠的意思,背着蒙面刀客,脚尖一点,人如飞燕,横跨数丈之遥,轻功着实惊人,他手中长剑击出,如雷舞银蛇,所过之处,人仰马翻,一道道惨呼连绵不绝。


“快走!”


原本所剩无多的蒙面人纷纷紧跟其后,杀出重围,没入一旁山林之中,消失在锦衣老者与叶希鹏面前。


“穷寇莫追。”叶希鹏看着那人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又看了看囚车,里面的犯人还在,他没必要过多在意那些蒙面客。


锦衣老者虽然想抓住那些蒙面客,好查出一些什么线索,但想到那人的剑法,神色戚戚,看着叶希鹏苍白的脸,不由说道:“叶千户,这次多亏了你,不然咱家怕是着了人家的道。”


叶希鹏正欲开口,“噗”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才缓缓道:“公公客气了,是叶某自不量力想要与之斗上一斗,若换了公公,那人怕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锦衣老者听了,哈哈一笑,道:“叶千户过奖了,那人还是有些实力的。”他看了看四周,眼眸突然紧缩。那人刚才一番突围,所经之处,众人哀嚎,却是每一位都被断去右臂,此情此景不得不让锦衣老者心寒。


这是何等剑法,那人怕是不愿下杀手,不然这剑伤就不是在胳膊上,而是在脖子上。


锦衣老者想到这里也不愿再提那人武功的事情,笑道:“这次叶千户又立下大功,咱家自会向黄公公禀告。”


叶希鹏连忙称谢,道:“这一切都全赖公公的帮忙。”


“叶千户果然会说话,咱家喜欢。”锦衣老者笑道。“你这次的功劳,咱家是记在心里的,下次若有什么事尽可来劳烦咱家。”


叶希鹏连称不敢,心中暗道:“这口血总算没有白吐。”他却是并没有受伤,刚才那一口血不过是故意吐出来给这锦衣老者看的。锦衣卫如今已经受东厂辖制,他虽然贵为千户,但若没有一两位东厂的公公做后台,不仅前途渺茫,更别谈振兴锦衣卫。

楼主 LEN小强  发布于 2019-05-06 23:30:00 +0800 CST  
48、忠心同北去,守义且南归。

天已黄昏,落日西下。


山林间丝丝雾气弥漫,平添一些寒意。


蒙面刀客看着原本百余位江湖好汉,如今只剩下二十余人,还一个个带着伤,不由眼中噙满泪水。他用仅剩的左手撕下面巾,赫然是风铃刀章天辟。


“阁下出手相助,还请受章某一拜!”章天辟作势就要跪倒在地,那人连忙将他扶住,说道:“章大人这是折煞贫道。”这人听声音似乎挺年轻,穿着青色长袍,用一块黑布面巾遮脸。


他扯下黑布面巾,说道:“路上出了些事情,耽搁了时间,真是对不起章大人与诸位。”


“是你。”章天辟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是此人,刚才他可是亲眼见此人剑法之凌厉。突然想到全清子道长所说的话,他那弟子剑法不在他之下,心中顿生羞愧。当初他若不是瞧不起此人,何至于此!


这人正是迟到的白玉京,白玉京在赶到的时候章天辟等人已经和官兵交上了手。他只好将道袍和斗笠放在马背上吸引官兵注意,而自身以轻功躲到一旁。


章天辟似乎也看出白玉京的歉意,摇了摇头,说道:“白道长能亲自赶来,章某已经感激万分。至于总督之事,却是得从长计议。”他又想到总督那些话,唉,他是死也不会做一介逃犯呀!


“章大人下一步打算如何?”白玉京问道。


其他人也纷纷看向章天辟,现下看来总督大人根本不愿意出逃,他们再去劫囚车,除了枉送性命,别无他报。


章天辟朝众人拱了拱手,道:“这次章某代总督大人谢过诸位好汉,章某在徽州府城东的宅子里还有些财物,诸位可以拿去分了。”


众人听了,神色各异,有人问道:“那章大人你呢?”


章天辟叹息一声,缓缓道:“章某打算去一趟京城。”他的眼神有些迷离,看着遥远的天际,残阳一点,似血一般鲜艳。


“章大人!”有人轻叹。


“好了,你们都去吧,省得官兵来追击。”章天辟说道。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章大人,告辞!”有人终于萌生去意,施礼告辞。


顿时,三三两两,纷纷离去,除了白玉京外,只剩下三名年轻的汉子。而刚才,除了章天辟在白玉京面前摘下面巾外,也只有他们三人做了同样的事情。


“你们三人怎么还不离去?”章天辟说道。


“章叔,你少了一个胳膊,此去京城路途遥远,不如就让我们三兄弟照顾你吧!”其中一人说道,另外二人也纷纷附和,一脸热切地看着章天辟。


章天辟脸色微微一沉,想要赶他们走,又怕伤了他们的心,最后只能点了点头。


“白道长,你怎么没走?”章天辟看着白玉京问道。


白玉京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说道:“章大人,本来我该与你一起上京城,但是受人所托,不得不去一趟南京,还请勿怪!”


章天辟笑了笑,说道:“白道长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正是江湖好汉所为,章某岂能怪罪于你,更何况,章某此去京城又不是想干劫狱的勾当,也无须白道长操心,你放心去吧。”


白玉京施了一礼,说道:“待南京事了,我也会北上京城,到时章大人有什么事情定要去白云观寻我。”


“一定一定……”章天辟只道白玉京因为迟到而表现地这般热情,连忙表示自己到时定会去寻他。


白玉京见此,这才放心离去。


……


南京本是大明京都,名号应天府,后本朝太宗改都北京顺天府,南京成了留都。纵观历史,也只有大明拥有两个六部,一个设在北京,一个设在南京。当然因为皇帝和内阁在北京,所以南京的六部成了摆设。虽然如此,但南京之繁华冠绝江南,秦淮两岸,夜夜笙歌,多少文人墨客为之流连忘返。


正如此时,白玉京一袭青色道袍,漫步在秦淮河畔。只见两岸灯火辉煌,江面上轻舟无数,隐隐有莺歌燕舞。“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婉转的歌声遥遥传来,不知何人在唱着西厢记。


“那人说秦淮河畔能见到剑公子,我已然来到这秦淮边,可如何能找到这剑公子呢?”白玉京微微皱眉。


“是清泠姑娘出来了。”


此时,前面一阵喧哗之声。江面上,不知何时已经漂泊来一艘画船,船头是一名身穿彩色罗衣腰衔白色玉带的女子,她正端坐在一张古琴旁。虽然灯火昏黄,又隔了好几丈远,但白玉京还是能清晰地看见那一张绝美的脸庞。


眉若春山,眼含江水,五指芊芊如玉葱,轻扣琴弦。


“筝——”


琴声响起,起初如女子低喃,又逐渐轻快起来,仿佛有人在哼唱着渔歌,竟然是一首古调《醉渔唱晚》。声音丝丝入扣,纵然是喧哗的河畔,都有一种让人陶醉留连得魅力。


白玉京虽不懂琴曲,亦觉得无比动听,不由自主放缓了步子。


“白师弟……”突然一道略微熟悉的声音响起。


来者是一名年过不惑的中年道士,穿着大红锦丝道袍,头戴紫金道冠,背负长剑,一身打扮极为精致讲究。乃至腰间的金丝锦囊,极品羊脂玉佩都彰显着此人身家不凡。若是其他道士如此打扮怕是让人感觉有些格格不入,但此人脸如满月,肌肤如玉,透露出一身贵气,反而自然而然。


“关师兄?”白玉京有些惊喜,此人正是全清子道长的记名弟子关天盛。关天盛作为全清子道长的记名弟子,平常很少待在葛皂山,所以白玉京也只见过此人几面。不过,毕竟是同门,在此相逢,焉有不喜之理。


关天盛笑道:“没想到会在这时候这地方遇见师弟你,果真是……”他似乎一时想不到用什么词来形容。


但白玉京却明显感觉到关天盛对于遇见他似乎显得过于高兴了。


“师弟,你来的正好。不然,这一次我怕是得声名扫地。”关天盛说道。


关天盛,魏国公的护院道士,专职教导世子练剑。


魏国公,徐达也?大明独一无二的一门双公,当初本朝太宗起兵之际,徐达幼子徐增寿通风报信,死后被封定国公,这一脉便随太宗皇帝迁居北京。而遗留长子徐辉祖一脉则继承魏国公,世居南京,担任南京守备。


而白玉京也跟着关天盛进了魏国公府,这魏国公府虽然看起来没有楚王府大,但院落格局却也不凡。


其占地之广袤白玉京不知道,关天盛带着他从正门到西南侧小门足足花了一刻时钟。小门里外都有侍卫把守,见了关天盛,纷纷问候。对于跟在一旁的白玉京竟然没有询问,足见关天盛在府中地位。


一入小门,便是重重庭院,假山奇石,池塘亭榭,让人眼花嘹亮。其中极为让人瞩目的莫过于宋代花石纲“仙人峰”和“倚云峰”,还有“观音石”和“童子石”等等,其奢靡之风可见一般。


关天盛将白玉京安排住下后,便前往禀告世子去了。


在路上,白玉京也知道了关天盛遇见他有何之喜。原来,关天盛之所以能教导魏国公世子剑法,并不是因为他剑法过人,而是他父亲本是魏国公贴身侍卫,后随全清子学剑有成后,被安排教导魏国公长子徐邦瑞剑法。


徐邦瑞虽为长子,实是庶出,所幸魏国公妻子张氏早死,所以按立长不立幼的规矩,徐邦瑞就是魏国公世子。只是偏偏魏国公喜爱小妾郑氏的二子徐邦宁,甚至贿赂当时内阁首辅严嵩的二子严严世蕃,把徐邦宁之母郑氏封为魏国夫人。所以,徐邦瑞虽贵为长子,实际地位并不占优。


徐邦宁亦是深知这一点,便拉拢了五弟徐邦庆处处与徐邦瑞相争。双方虽然表面上未曾撕破脸皮,但各自手下,身边的人相争相斗是时有之事。这不,徐邦宁据说请到一位绝顶剑客,便在城西莲园召开品剑大会,希望徐邦瑞能去参加。


徐邦瑞身为大哥,自然不能露怯,但关天盛却是多了几分担心。遣人一打听,心中担忧更盛。据说徐邦宁最近都在招待一位男子,那男子年方而立,风度翩翩,关天盛瞬间想到了一位江湖赫赫有名的剑客。


春风化雨柳无涯。


最近五年,江南最富盛名的年轻剑客。而江湖上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外号,此人号称春风化雨,足见此人剑法之迅疾。
如春风无痕,如春雨无际,剑光始一展开,就瓢泼如风雨。


莫说年轻一代,纵然是老一辈的江湖名家都有不少败在其手,天台寺的妙觉和尚,广信府五指通天侯若海,东海百步神拳蒋太岁等等。关天盛自认不会比这些名家差,但若真要击败这些人,却也没有十成把握。


更何况,枯巢道人编录的天地二榜中,柳无涯暂居第三十七位。关天盛虽然认为枯巢道人那榜单不实之处颇多,许多厉害人物都未能上榜。但能名列榜中足见其厉害。


所以对上柳无涯,关天盛料想是无一点胜算。如果是其他事情,关天盛还能推迟一二,但事关徐邦瑞脸面,他岂能独善于外?


也是天见可怜,让他遇上了白玉京。旁人不知道白玉京的剑法,他可是明白自己这一位小师弟的厉害。甚至有些时候他都会想,如今师父年迈,怕是都不如这位小师弟。

楼主 LEN小强  发布于 2019-05-07 21:59:00 +0800 CST  
49、莲园中品剑,水榭外听琴。


翌日,白玉京见到了徐邦瑞,这是一位长相温润如玉,而又带着英气的男子,年约而立,穿着月白长衫,看起来风度翩翩,浑如浊世佳公子。他看着白玉京的眼神含带几分好奇,因为关天盛已经告知他这位年轻道士虽然是他师弟,但剑法一道也远超其自身。


若是旁人这般说,徐邦瑞还会有些不信,但关天盛跟了他十多年,从不妄言,所以徐邦瑞虽然略有好奇,却并无怀疑之神色。


“世子……”白玉京本想和关天盛一般称呼徐邦瑞,徐邦瑞却是打断了他的话,笑道:“白道长既是关师傅的师弟,叫我少轩即可,若道长不介意的话,容我叫你一声白兄。”这一番话说的极为礼贤下士,看他神情,似乎并无半点作伪,白玉京不由略微感动,连忙施礼道:“那贫道还是称呼世子为公子吧,至于公子,叫贫道名字就是。”


徐邦瑞淡淡一笑,“那还是按年龄来讲,你称我一声徐兄,我道你一声白老弟。白老弟……”


白玉京这时也不再拒绝,道了一声徐兄,惹得徐邦瑞哈哈大笑。这一幕落在关天盛眼中,他心中不由添了一丝喜悦,世子果然长大了,知道如何去拉拢人心。


三人有说有笑出了府邸,这一次走的却是正门。正门外已经备好了马匹车辆,车辆内有一位红衣婢女,姿色过人,看其动作,亦是习武之人,可以贴身保护徐邦瑞。除了这婢女,那驾车的汉子太阳穴高高突起,浑身肌肤如青铜色,似乎练的是外门功夫,铁皮铜骨。


在车辆前后还有四匹好马,其中两匹马上已经坐了二人,一位年过知天命,神色慵懒的独臂老者,双眼半开半合,另一位却精神抖擞,年约不惑,两腰间分别插着一把短剑,眸光如刀似剑,异常犀利。


二人见了白玉京,那独臂老者只是轻轻打了个哈欠,但那配双剑之人却是将白玉京全身上下打量了一个遍。


“独臂神刀苗人英和岳阳双剑客华秋白。”关天盛怕白玉京不认识这二人,在他耳畔轻声说道,白玉京点了点头。其实关天盛不说,他也看出来了。


无论是苗人英还是华秋白两人在江湖都有偌大名声,更何况这二位还各有特点。苗人英此人出身江湖名门苗家,少年时候便以苗家刀法闻名,后与人比刀被斩去右手,常人失去持刀的右手怕一蹶不振。但苗人英不仅没有颓废,反而耗费八年光景独辟蹊径练就左手刀法,报的大仇。


而岳阳双剑客华秋白虽然没有苗人英这般传奇,但在湘南一带一手双剑横行一时,纵然是江西也有其名声流传。

看见这二人,白玉京不由看了关天盛一眼,果然是“学好文武艺,卖货帝王家”。


一行人轻装简便地出发,出了西城门,大约半个时辰来到一座山庄。这山庄正是徐邦宁建造的莲园,庄内多有池塘,塘中栽种无数荷花。可惜开冬十月,鲜花早已调零,就连那荷叶也垂垂枯朽。


倒是亭台无数,走廊两旁奇山异石极为美丽,乃至那些柱子都雕刻各种画艺,一切显得富丽堂皇。


两名仆从带着徐邦瑞等人穿过一道道走廊,远远地传来一阵阵优雅的琴声。


“大哥,你也来了?”迎面而来的是一位十三四岁的锦衣少年,徐邦瑞见了,笑道:“怎么,九弟也爱上舞刀弄剑了?”这少年正是徐邦泰。


徐邦泰听了,也不知为何突然两腮通红,笑道:“我才没那兴趣,只不过,只不过清泠大家来了,那只有天上闻的琴曲纵然是听上千遍百遍都是喜欢的。”


徐邦瑞听了,脸上笑意更浓。


“好哇你呀,竟然喜欢上清泠大家了,这等大事也不和你大哥我讲。”


“才没有呢,大哥你不要瞎说……”


看起来二人关系很好,而在走廊尽头是三岔口,各有一座八角亭。其间已有不少人入座,那弹琴的清泠大家却是一人独在池塘对岸石亭中。


“大哥。” “大哥……”


又有一行人迎了上来,为首那人看起来与徐邦瑞差不大年纪,长相远比徐邦瑞俊美,只是眼睛狭长,嘴唇略微薄了些,似乎稍显刻薄,正是徐邦宁,在他一旁那年方弱冠的锦袍男子则是徐邦庆。


此时,白玉京只是淡淡扫了二人一眼,就将目光放到不远处独在池塘畔的青年身上。


那青年原本背对着白玉京等人,但似乎感觉到白玉京目光,微微回首。


白玉京怎么也没有想过会在这样的场合与这人重逢,而那人见了白玉京虽然微微一怔,但眼中闪烁的熠熠精光,足见其心情。


这人正是当年与白玉京在长江畔交过手的柳无涯。五年未见,柳无涯的风度似乎更胜往昔,身上有一种遗世独立,又极具风流的气质。


白玉京不仅暗赞一声,而当他看柳无涯叹为观止的时候,却也没料到自己也成了他人的风景。柳无涯觉得白玉京相比五年前,似乎更多了一些缥缈的感觉,说不出的出尘脱俗。


两人虽然再次相见,却都没有搭话。


几方寒暄,都纷纷安排了座椅。此处除了徐家自己人外,还有顾家三公子顾少献,陆家七公子陆蒙生,沈家大公子沈长庚,都是江南望族子弟,这徐邦宁却是不怕家丑外扬。


琴声未歇,徐邦宁拍了拍手,一群美丽婢女捧着一张张锦盒列队而出,看那锦盒宽约三寸,长约五尺,里面应该都放置着宝剑。徐邦宁为了这品剑大会,着实花了些心思。他走到一名绿衣婢女面前,将那木匣打开,笑道:“大哥,你学剑多年,且看看此剑如何。”


锦盒一开,徐邦宁从中取出一把样式古朴的长剑。无论是云纹剑首,还是鱼皮木鞘,都显得有些暗淡陈旧,看起来丝毫不起眼。


“吟——”


刺目的白光闪耀,众人不由微微眯了眯眼。剑身长约三尺有余,白如霜雪。乃至中间那一道剑脊都与剑身融为一体般,显得光滑如镜。


白玉京暗赞一声“好剑!”,因为远隔丈余远,他都感觉到一股逼人寒气从那剑身上传来。


此时,徐邦瑞双眉微微一颤,心中暗道:“爹爹果然偏心。”这剑他虽然不认识,但能被徐邦宁拿来与人鉴赏,足见其价值千金。若按日常发下的银两,纵然徐邦宁能买得起,也不会这般大气,买下这等宝剑。


除了那独立池塘畔的柳无涯,其余人纷纷上前观摩。


关天盛只是瞧了一眼,就暗暗倒吸一口寒气。他望了望徐邦瑞,见他点头,不由开口问道:“这莫非是已故大侠江南三大剑客之一云龙子谢秋生的佩剑?”


徐邦宁抬眼望了关天盛一眼,笑道:“关师傅好眼力!”


他这话一出,那些望族公子们还能保持镇静,但他们带来的那些护院高手纷纷侧目。


二十年前,江南三大剑客中最潇洒最快意的莫过于云龙子谢秋生,他的剑法不说如何高超,但他的那柄佩剑却是赫赫有名,正是铸剑山庄近百年来出的十五把名剑之一,名曰云霜。何为云霜,剑身天生云纹,寒若秋霜。


云霜剑虽未曾名列江湖十大名剑,但亦是声名远播。能称为名剑,吹毛短发,削金断玉也只是寻常,最主要的是云霜剑乃是深海寒铁所铸,始一舞动,剑寒若冰,杀人不沾血。


徐邦宁将此剑放回锦盒,又打开另外一个盒子,笑道:“大哥,这是许参军供献给爹爹的。”他说话的时候一直注视着徐邦瑞的神情,见他神色微微一变,嘴角不由微微翘起一道弧度,暗道:“大哥呀大哥,爹爹就是如此偏爱于我……”


徐邦瑞虽然明白徐邦宁这是为了打击他的心情,但还是平添一丝失落。虽然他贵为长子,理应是下一任魏国公继承人,但若是爹爹偏心,他怕是有大麻烦。


而那顾少献三人都别有意思地看着这一幕,只是淡淡笑着,一点凑上去的意思都没有。因为他们三人都明白徐邦宁的意思,类似这般事情徐邦宁也已经做了许多次,简单的来说就是希望他们将魏国公偏爱徐邦宁的心思传扬出去,好让那些想恭维徐邦瑞这个未来魏国公的人多出几分心思,慢慢孤立徐邦瑞。


许参军献给魏国公的是一把赤剑,通体赤红,剑身极窄,看起来异常妖冶。


“赤焰剑。”


一道低沉的声音落在众人耳中,不知何时,那独自一人的柳无涯已经走了过来,看着那把剑,眼神似乎痴了。


旁人还在思索他说的那句赤焰剑的时候,柳无涯突然朝徐邦宁说道:“徐公子,你我间的承诺可算数?”徐邦宁似乎没有想到柳无涯会突然这般开口,愣了愣神,略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柳无涯见他点头,便闭口不言,正要退下去的时候,白玉京问道:“阁下方才说这是赤焰剑,莫不是昔年赤明大尊的佩剑。”白玉京曾听老和尚提起过这把剑,据说乃是以域外炎阳铁打造,剑身赤红如焰。


赤明大尊?


关天盛猛然脱口道:“魔门五方宫宫主之一赤明大尊?”


众人闻此,无不惊骇。


柳无涯没有回答,他只是淡淡的看向徐邦宁。


徐邦宁笑道:“久闻关师傅剑法师承葛皂山全清子道长,不如趁此机会露上一手让大家开开眼见?

楼主 LEN小强  发布于 2019-05-09 22:31:00 +0800 CST  
50、煌煌如赤焰,凛凛若云霜。

关天盛还未说话,白玉京朝前几步,说道:“何须师兄上场,不如贫道为诸位舞上一剑。”


徐邦宁哈哈大笑,看了看白玉京,又朝着徐邦瑞说道:“大哥,这位小道士莫非也是你招揽的名剑客?”徐邦瑞看了看关天盛,关天盛早已和他说清楚,柳无涯的剑他胜不了,只有白玉京出手方可。


徐邦瑞正准备接话时,柳无涯反而抱拳道:“自五年前一别,柳某早想领教道友高招。”


白玉京轻笑一声:“柳兄剑法高绝,还请手下留情。”说完,他提气飘向荷池中。一只脚轻踩在垂垂枯黄的荷叶上,湖面唯有一点涟漪散开。


这一幕落在徐邦宁眼中,他的笑声嘎然而止。那枯黄的荷叶本来就要腐烂,莫说承载一个人,就是一方木块也瞬间折断。他虽然不知白玉京剑法如何,但这等轻功足以让在场大部分人汗颜。


而柳无涯的目光也瞬间一亮,赞道:“好功夫!”


夫字还未落下,他已经夺过云霜剑,人亦如飞燕掠过湖面,落在白玉京不远处的一株残荷上。


对岸,琴声突然变得激烈高昂起来,仿佛刀兵相交,再起干戈,赫然是嵇康临死所说于今绝矣的《广陵散》。


“好琴声!”“妙哉!”


白玉京与柳无涯似乎心有灵犀一般各自赞了一句琴声,待话音一落,众人只觉一道剑鸣,如龙吟九霄。两人同时拔剑,但明显柳无涯更快,他先出了剑。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柳无涯的剑异常轻灵,悄无声息,又迅如闪电。关天盛远远看着,瞬间额头渗起一丝冷汗,心道:“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本还以为虽然胜不了柳无涯,但也不至于相差太远。今日一见,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好快的剑!”无论是苗人英还是华秋白都心中暗赞。


面对这等快剑,唯有先发制人,可白玉京已失先手,要么退避,要么强守。可无论选择退避,还是强守都怕是难济于事。


说时迟,那时快,白玉京的剑动了。


他的剑并不快,但偏偏仿佛天作巧合一般,挡在了柳无涯的剑锋前面。


“叮”得一声轻响,一抹白光翛然划过长空。却是白玉京以荡剑式荡开了柳无涯的剑,又以六峰剑法中一式“仙人指路”直刺柳无涯。


柳无涯双眉一蹙,刚才两剑相交,他明显感觉到一重重劲道如浪潮叠叠从对方剑身传来。不禁大骇,当初白玉京能胜他也只是借助真气雄浑,而今他自问真气不输白玉京,却没有想到白玉京剑式如此古怪。


若不是他练剑多年,这措不及防之下怕是手中长剑被脱手而出。虽然未曾失剑,但毕竟但空门已开,导致白玉京的长剑直冲而上。


旁观众人不禁惊呼,关天盛眼中更是流露出喜意。


再看苗人英,华秋白等人都异常惊讶,柳无涯的剑法江湖谁人不知,莫说年轻一辈,就算是老一辈的剑客也多不是其对手。但白玉京这个看起来比柳无涯更年轻的道士,竟然也有着如此剑术,实在是让人震惊。


这些人震惊的下一刻,白玉京也异常惊讶。


原本他以为柳无涯必然躲不过他这一剑时,却见柳无涯如喝醉了酒一般,半边身子侧倒,竟神奇地躲过了他那一剑。而让白玉京更惊讶的是,柳无涯屈指一弹剑尖,长剑竟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呈现半弧形刺向他腰间京门穴。


这一剑堪称神来之笔,白玉京瞬间寒毛耸立。


徐邦瑞等人或许看不出其中之凶险,但关天盛等护院一个一个目露精光,纷纷暗赞这两人好剑术。赞叹之余,又觉若换做自己无论是白玉京先前那一剑,又或者眼下柳无涯这一剑怕都是避无可避,唯有败下阵来。


而让众人惊异的是,白玉京反应之快,亦让人拍手叫绝!


只听“当”得一声,如意剑首正中柳无涯之剑锋。却是白玉京紧急之下,随手回剑,以剑首精准地挡在了柳无涯剑锋之前。这说来容易,但真要做到这一点,必须提前预见柳无涯剑锋所刺之位置,还要不急不缓以剑首挡在剑锋之前。


也即是四个字:后发先至!


或许,大部分剑客在面对普通人能做到这一点,但世上又有几人能在柳无涯这等快剑客面前做到后发先至。


白玉京这个五年来也算是将龟蛇拳真正融入到剑法中,将其中阴阳之道琢磨透了。正是:招有缓急,缓急应有度;式无先后,先后自由心。


柳无涯顿知白玉京的剑法较之五年前不知强了多少。


两人一触即分,相互凝神相视。


脚下残荷摇曳间,激荡起一道道涟漪。


“拿剑来!”


柳无涯突然一声长啸!


声音滚滚如雷鸣,浩浩荡荡传递出去,众人无不惊骇,好精深的真气。


关天盛等人还没有明白柳无涯的意思,那徐邦宁身边一位留着八字胡的中年文士突然跨步到一名美婢面前,抢过锦盒,随手一掀,腥红的赤焰剑如箭矢一般向柳无涯射去。


“曹师父,你这是为何?”徐邦宁疑道。


那留着八字胡须的中年文士姓曹,名万钧,同是魏国公府护院,关天盛也知道此人,只是因为此人善于用计,又精通毒药暗器等下流手段,更何况双方伺候不同公子,所以不屑与之交往。


只听曹万钧淡淡笑道:“世人皆知柳无涯一手春风化雨剑术惊人,却不知其来历。据我所知,柳无涯乃是云龙子谢大侠之徒,而谢大侠曾与赤明大尊交好,二人合创一门水火连环剑式……”


说到这里,他停顿一下,看着徐邦瑞关天盛等人缓缓道:“这位小道士乃是真正的绝顶剑客,柳无涯见猎心喜,自然要全力以赴以谢对方!”


这话一出,关天盛脸色微微一变。


徐邦瑞见了,不由心中担忧,轻声问道:“关师傅,白老弟会不会有危险?”


关天盛听他还有心担忧小师弟,心中平添一丝欣慰,只好说道:“世子请放心。”


他们还在言谈之际,柳无涯已经接住赤焰剑,白玉京双目熠熠,他也没有想到柳无涯竟然还是一名双剑客。只见柳无涯右手持云霜剑,左手持赤焰剑,一红一白,双手舞动,顿如狂风骤雨,剑光如两道蛟龙一般,红的煌煌如火,白的凛凛如霜。


此时,琴声越发高昂,彷如千军万马奔腾。


白玉京看着全面铺盖而来的剑光,心中不惊反赞:果真是江湖上的名剑客。


若有秀才书生在此,闻得琴声剑声,怕也得惊呼一句: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柳无涯的双剑就如同千军万马,狂风骤雨,以大势碾压对手。面对这等剑法,纵然你的剑法与之相媲美,也不得不暂避锋芒。


但白玉京只是深吸一口气,剑光闪烁间,如同画出一道道圆圈将自己圈住,水泼不进,将柳无涯的每一剑都拒之以外。众人只听得“叮叮当当”声音响个不停,如雨打芭蕉般,几个呼吸间,两人的长剑已经交锋数次。


一时间,不分上下。


就在这时,一道风铃般的笑声遥遥传来。


声到人到,火红色的身影红红火火般冲了进来,无视漫天剑光,一道耀眼刺目的匹练将白玉京与柳无涯统统分开。


“哗”得一声,池塘水溅数丈。


原本还可控制着自身力道的白玉京与柳无涯纷纷跃起,水花四溅之处,一道悦耳的女声笑道:“两位剑法不错,本姑娘喜欢,你们继续……”


白玉京落到一处残荷上,定眼望去,那火红色的长裙似乎和记忆深处某个身影重叠在一起,“姚姑娘”两个字几乎不由自主要脱口而出,在没彻底看清楚人脸时他还是忍住了。再看手中长剑,剑身上下无数个米粒大小的口子,再斗上几回合怕是会被柳无涯的双剑斩断,若无剑在手,定然敌不过柳无涯,不由暗道一声:“侥幸!”


“小道士,怎么不打了?”那声音再次传来,而白玉京也看清楚了那一张脸。


似乎变化不大,脸庞稍微园润了一些,大大的眼睛还是如一轮明月,澄清如明镜,黑白分明。


“姚姑娘,你怎么在此?” 白玉京喜道,正是姚明月。


“哪来的疯婆娘……”徐邦宁喝道,他正等着柳无涯击败白玉京挫一挫大哥的脸面,怎么会想到有人搅局。


“哼!”那红衣姑娘一声冷喝,剑光璀璨,直袭徐邦宁。


徐邦宁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心直涌心头,整个人如坠冰窟,不由自主地往后一退,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放肆!”曹万钧与他身旁一名披甲持枪男子同时出手。


曹万钧使得使一杆两尺八分长短的判官笔,通体黝黑,随手一刺,笔尖如莲花般绽放,射出数根牛毛细针。其后,一杆长枪如怒龙闹海般,寒星烁烁,直透长空。


两大高手一出手,纵然是白玉京也不敢小觑,他遥遥见着,惊道:“小心!”却是怕姚明月着了道。


却听得两声惨呼,曹万钧与那持枪男子纷纷中剑,一抹红裙遥遥飞起,远远传来盈盈笑声:“品剑大会不过如此,除了一两位勉强能入本姑娘之眼,其他皆不足为道,可笑!可笑!”


那徐邦宁怒道:“柳无涯,抓住那女子,承诺依旧有效!”


原本独立一旁事不关己模样的柳无涯眼中精光一闪,身影如鸿,向着那红衣女子离去的地方追去。白玉京见了,也紧跟其后。


三人一走,徐邦宁看着曹万钧二人,叫道:“**,都是**!”


“三弟,他们为护你周全受了伤,你赶紧让郎中来给他们疗伤,何必再责怪他们。”徐邦瑞缓缓说道,嘴角却是不由自主流露出一丝笑意。


徐邦宁脸色微微一变,心中虽然恼怒,却不得不挥挥手,示意他们赶紧滚。看了看顾少献等人,暗道:“这个***,让本公子丢了这么大脸面,等我抓到你看我怎么折磨你。”不由朝一名侍卫道:“赶紧传令下去,全力追捕那红衣女子,敢有反抗,格杀勿论。”


“邦宁兄且慢,请听我一言。”一直没有说话的沈长庚突然说道。


“长庚兄莫非认识那姑娘?”徐邦宁目露寒光,莫不是你窜通大哥请来这姑娘来让我丢脸的,若是如此,纵然你是沈家的人,我徐邦宁也要给你一点颜色瞧瞧。


沈长庚似乎没有看出徐邦宁神色不对一般,淡笑一声,说道:“邦宁兄说笑了,我虽然不认识这姑娘,但我知道这姑娘来头,邦宁兄若为自家性命着想,还是不要去惹这位姑娘!”


徐邦宁听了,哈哈一笑,说道:“这应天府还有本公子惹不起的人?”


沈长庚看了顾少献和陆蒙生一眼,两人纷纷摇了摇头。沈长庚只好说道:“邦宁兄,你可知道剑公子?”


剑公子?

楼主 LEN小强  发布于 2019-05-11 22:08:00 +0800 CST  
51、浮云一别后,流水五年间。

“什么剑公子?”徐邦宁这时也看出来沈长庚不是开玩笑。


而关天盛则是神色一动,昨日小师弟还曾问过他剑公子的,只是他着实不知南京有什么剑公子。看沈长庚意思,这剑公子似乎有莫大来头。


沈长庚没有回答徐邦宁的话,反而问道:“当今之世,诸位可知孰人剑法绝世?”


“尚道人,一手云龙十八式剑压江湖,自问鼎以来从无一败,纵然是魔教白骨夫人,也曾是其手下败将!”苗人英突然开口说道。


尚道人,在江湖,这个称呼只有崂山那一位,众人都暗暗点头,纵然是徐邦宁虽然不好武艺,但也听人说过尚道人的大名。自太白剑客大战陆炳之后,尚道人更是稳居天榜第一。


“塞外雪山万剑山庄剑神南宫一鸣,剑气纵横三丈三,举世无敌。”华秋白说道。


无论是尚道人还是南宫一鸣,都是江湖最有名的剑客,沈长庚都点了点头。但徐邦宁却看不下去了,他现在只想知道剑公子是谁,说道:“长庚兄,你不会想说剑公子就是尚道人,或者是南宫一鸣?”


沈长庚摇了摇头,道:“剑公子不是尚道人,也不是南宫一鸣,但他的剑法较之二位,丝毫不差。”


这话一出,苗人英和华秋白都露出不相信的神色。


沈长庚却是丝毫不见怪,缓缓道:“江南江北,七大名门,十三世家,包括太湖三十六水寨,燕子坞等强匪,都曾被人一剑折服。”


“不可能!”关天盛脱口道。


沈长庚笑道:“没有什么不可能,那人自称剑公子,剑法之高绝,无人比肩。”


“那红衣女子和剑公子什么关系?”徐邦宁虽然心性差了点,却不是笨蛋。沈长庚说了这么多关于剑公子的事,却唯独不提那贼婆娘,两者间肯定有关系。


“不知道,不过她有剑公子的剑令。”这话不是沈长庚说的,而是陆蒙生,他突然掀起袖子,臂膀上一道深深的剑痕,“这就是被她留下的。”他脸上流露出一丝阴狠,又闪过一丝惊惧,最后叹了一口气。


……


莲园外,是葱茏山林。


红裙似火,正值夕阳西下,仿佛一抹晚霞飞泄,时而出现在树梢,时而消失不见。这红衣女子的剑法不说如何厉害,但这一身轻功当真高超绝顶。


柳无涯有心追逐,奈何那女子彷如一阵风儿般,在树梢间来回腾起,步履落下间如绽放的莲花。行了大约十余里,纵然是柳无涯也感觉真气凝滞,有些回气不足。他没有料到的是,白玉京这个看起来比他年龄少了十来岁的小道士竟然没有一丝疲惫之感。


浑身气息平稳,甚至还赶超过他。心中纳闷之余,也起了好胜之心。


此时,风铃一般悦耳的盈盈笑声遥遥传来:“你们还不快一点,本姑娘就要逃走了。”


柳无涯神色微微一变,白玉京竟然加快了速度,瞬间超过他两三丈远,柳无涯只好凝神屏气,顾不得真气损耗,全力施展轻功。


便这样,红衣女子在前,白玉京居中,柳无涯在后,三人在山林树梢奔腾了足足一个时辰,来到一处幽静偏僻的山谷。那红衣美女子突然笑道:“来敌人了,来敌人了……”


白玉京心中一凛,停住身形,站在一颗大榕树树枝上。而柳无涯更是将云霜剑护在胸前,他行走江湖数年,心知在这江湖上不是你剑法好就能平安无事,很多江湖好手就是因为大意栽在一些见不得人的下三滥手段上。

但结果是一道人影都没有露出来,更没有什么暗箭之类。


“你们不追了?不追我就进去了。”那红衣女子一副瞧不起你们这些胆小鬼的样子。


白玉京并不担心姚明月斗不过柳无涯,只是那柳无涯手中利剑却是厉害,不由道:“姚姑娘,贫道白玉京……”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红衣女子一脸惊讶得问道:“小道士,你别给我攀交情,当初是你不和我走的。”


白玉京不由苦笑,这都五年了,你还记得呀!


柳无涯则目露一丝精光,他看着白玉京的神色也多了一丝谨慎,甚至他有些怀疑,这红衣少女莫不是徐邦瑞派来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白玉京的剑法并不比他差,再加上眼前这个不知深浅的红衣女子,他今天怕是难以全身而退。


“小道士?你怎么不说话了?”红衣女子笑道,“你没在山上修行,怎么又跑这南京来了。”


白玉京听她问起,也没有注意她说的山上修行,笑道:“受人之托,来送一样东西给剑公子。”


“剑公子?”姚明月眉峰更紧,“有人托你送什么东西给他?”


“你认识剑公子?”白玉京喜道,那人只说在南京秦淮畔能找到剑公子,但是南京秦淮河畔那般长,人来人往,他实在想不到如何才能找到那位剑公子。若是姚明月认识剑公子,他不就省心许多。当然,让他更高兴的是他心中隐隐觉得这是一种缘分。


姚明月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还未等她说话,一直静候一旁的柳无涯突然开口道:“白兄,这女子无端袭击徐三公子,你身为大公子的人与之交往恐有不便吧?”他这句话看似为白玉京着想,实质却是想逼迫白玉京与他联手对付姚明月,就算不能联手,也要白玉京袖手旁观。


为了赤焰剑和云霜剑,柳无涯说什么也得拼命一回,更何况趁着白玉京与姚明月搭话的时间,他也恢复了体内真气。


但他不知道的是白玉京根本不是徐邦瑞的人,他只是帮关天盛一回。更何况,在他看来,姚明月又没有伤到那徐邦宁,两者根本算不上什么仇怨。


“柳兄此言差矣,贫道与姚姑娘本是旧识,又有什么不便。”白玉京缓缓道。


姚明月听了,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笑道:“江湖人都说春风化雨如何剑骨铮铮,怎么?你是要抓我回去见你那位胆小如鼠的主子?”


柳无涯脸色一黑,他堂堂一位名剑客,徐邦宁岂能做他的主子。但不说云霜剑是他师门之物,他必须要回来,那赤焰剑在他手上也能增添几分实力。若是在其他小门派手中,他尽可威逼利诱,但徐邦宁可不是一般人,他纵然剑法过人,也不敢强取豪夺。


白玉京此时也是一脸沉静地望着柳无涯。


柳无涯心中轻叹一声,转头就走,竟然没有丝毫再纠缠的意思,足见此人内心之果断!


待他走后,姚明月笑道:“什么人托付你送什么东西给剑公子?”


白玉京听她这语气,看来是真的认识剑公子,便将路上遇见三十六水寨的事一一道来,最后他才缓缓道:“只是那异铁暂时留在了魏国公府,不然让你先瞧瞧也无妨。”


“明日黄昏,你带着那块异铁去秦淮河畔听琴轩,本姑娘现在先去请示剑公子。”姚明月说完,朝来时的路飞掠而去,留下呆愣的白玉京,“不用那么急,都来这儿了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


已经离去的姚明月听了他的话,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突然想明白白玉京的意思。


而白玉京正为姚明月离去隐隐失落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笑声,抬头一看,姚明月已经折身回来,只见她满脸笑意,似乎都笑得快说不出话来,片刻后才说道:“你个傻道士,你还以为本姑娘住这里呀?”


“怎么,这里不是你住的地方?那是谁的?”白玉京惊道。


姚明月看白玉京不似说谎的样子,不由彻底乐了,“本姑娘又没有成仙,也不想和你学做道士,怎么可能住这荒山野岭,餐风饮露。刚才不过是真气不济,寻到这里逗一逗你们二人。”


“原来是这样呀!”


“走了,小道士你也赶紧回去吧,不然这荒山野岭可没有什么给你住宿的地方。”姚明月笑道,说完施展轻功飞腾而起,落在一根树枝上,脚尖借力一点,又飞跃出去。火红的身影如同飞翔的彩凤,翩翩妙舞。


在她身后,白玉京遥遥喊道:“等等我,我不认识路。”


等白玉京回到魏国公府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一刻,所幸此时城门未曾关闭,大明其他城市例行宵禁才会关闭城门,而南京作为陪都,纵然是倭寇都不敢轻易冒犯,再加上商业繁华,所以一直没有按规定例行宵禁,城门也一般都不关闭。让白玉京有些疑惑的是,姚明月似乎有意避开了他,半路上追着追着就跟丢了。


此刻没有关天盛带路,他想光明正大的进魏国公府可不容易,只好等人去通知关天盛。好在,关天盛一直在等着白玉京的消息,并没有早早休息。没多久就将白玉京迎了进去,他第一个说的就是关于剑公子的事情。


白玉京好歹也是他师弟,所以他还是很放在心上,更何况今天若不是白玉京出头,他怕只能低头做个鹌鹑。


白玉京听他说起红衣女子是剑公子的人,心中没来由的生起一丝不高兴。“那剑公子究竟是何等人,听师兄你说起来如此讳莫如深。”

此时,两人已经回到房间,灯火摇曳,四周一片寂静。


关天盛眉头微皱,将沈长庚的话说了,白玉京这才感觉这位剑公子好厉害的本事。不知为何,他隐隐感觉,这位剑公子是他所熟识之人。


楼主 LEN小强  发布于 2019-05-17 22:29:00 +0800 CST  

楼主:LEN小强

字数:117223

发表时间:2019-03-06 16:4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4-03 05:59:2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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