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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华县城东,有五座相连的小山峰,如天人手掌,当地人唤作五指山。五指山毗连华山,地处偏僻,人迹罕至。山上有座破败的道观,三百年前还有人来供奉香火,直到全真七子之一广宁子在华山开创华山派后,五指山上的道观日渐没落,到此嘉靖年间,除了一位整日睡觉的老道士,就剩下一位十三四岁的小道士。


五指山下,一人一马伴随着歌声缓缓而来。


“古道崎岖兮,恹恹瘦马。西风凄紧兮,咽咽寒蝉。少年气盛兮,青丝成白发。生涯坎坷兮,万水复千山……”


这声音不似西北大汉那般粗犷,仿佛南蛮一般柔美中透露着一股淡淡的忧伤,又带着一丝丝洒脱。


白玉京从睡梦中悠悠醒来,这一刻他也见到了一个人。纵然是数十年后,白玉京都还记得此人的眼睛,是那样的深邃,是那样的明亮,如星辰如大海。纵然是他那满头青丝如雪,也没有他那对眸子惹人注目。


这是一位年轻人,却长着一头苍白的长发。明明如初升的太阳,却已经将近黄昏。苍老与年轻两种决然不同的东西在一个人身上融合地如此和谐,形成了一种独特的美,让人永生难忘。


“小道士,这儿可是五指山太虚观?”


白玉京擦了擦眼睛看着这位牵着马的陌生客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我们这是五指山没错,但不是什么太虚观,师傅说大道无名,所以我们这道观也没有名字。”


白发青年听了,淡淡一笑,说道:“道观没有名字,那小道士你师父可有名字?”


“你说我师父呀,我也不知道。”白玉京颇有些难为情的说道,若不是这人提起,他都不会想到他竟然不知道师父叫啥名啥?心想下次一定记得问上一问。


“那你师父可在观中,麻烦通禀一声,就说太白剑客来访。”白发青年语气不急不缓,显得很客气。


白玉京哦了一声,朝观中跑去,又记起来师父应该在睡觉,连忙回头道:“你且等一等,师父可能还在睡觉,我去唤醒他。”说完,也不等那白发青年回话,一口气跑到观中偏房,推开房门,叫道:“师父,师父,有个什么太什么剑客来寻你。”


简陋的竹床上一名老道士正侧卧着酣睡,等白玉京来到房中时便自然而然地睁开了眼,坐了起来,伸了伸懒腰。这人眉须发白,脸色红润,看起来颇有仙风道骨。


只是一身暗灰色的道袍似乎穿的太久,已经洗涤的发白,一些地方还打着补丁。当然,这也正常,这道观如今连三清圣人都没人供奉香火,更何况这道观里的一老一少。


“你说谁来了?”老道士的声音很洪亮,有着这三秦大地汉子独有的口腔。


“他好像说什么太白剑客……”白玉京挠了挠头,突然他发现他师父的神色似乎微微一变。这让他很是奇怪,自他记事以来,他师父似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就算断了粮,大不了饿着肚子睡个几天。


但此时,师父的神色似乎有些沮丧。


“哎……”老道士突然长长叹了一口气。


“师父,你怎么了?”白玉京睁大着眼睛看着老道士。


老道士听了,突然想明白什么,凝重的神色瞬间放开了,笑道:“也罢,也罢,寄旅人间应有数,老祖的传承未绝,也算天见可怜。”说完,一挥长袖,满室生风:“走,去见一见这位太白剑客。”


说完,也不等白玉京反应过来,就出了房门。


“在下素霓生,道长可是陈遇仙?”白发青年遥遥抱拳道。


陈遇仙哈哈一笑,走上前去,见不是记忆中的那人,笑道:“你们太白剑客虽然剑法厉害,但终究人力不敌天数。”微微感叹一句,话音一转,神色有些缅怀:“楚江开何时走得?”


“恩师前年就埋剑太白楼。”素霓生说到这,停顿了下,缓缓道:“陈道长如今可有憾事?”


陈遇仙摇了摇头,又朝白玉京招了招手,朝素霓生说道:“你看此子如何?我给他取名为白玉京。”


白玉京顿觉一股寒意从心底涌起,浑身上下似乎**一般动弹不得,正惶惶间白发青年的声音响起:“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他的目光似乎更深邃了,“可惜了,若不是陈道长的徒儿,素某正缺一位抱剑童子。”


他的声音一起,白玉京只觉浑身一轻,舒坦许多。又听那人说道:“小道士,至盛唐及今八百年,江湖上也只有一位白玉京,还望你日后不要堕了其名头。”


太白剑客以谪仙人为祖师,而真正开创太白剑客一脉的却是一代剑仙白玉京。


陈遇仙哈哈一笑:“有你这句话,老道此生无憾,请!”


素霓生将斜插在背后的剑取下,抱剑道:“请!”


此时此刻,白玉京才发现,最难忘的还不是此人的眼睛,而是他的剑!


他无法描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剑法,等他长大后也无法描述,直到他的剑法达到那一个境界,那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剑法!未出剑时,仿佛天色已变,乌云笼罩,夜幕降临。待出剑时,刹那即是永恒,璀璨的光芒划破长空,黑夜瞬间白昼。


而白玉京见到的就是这一剑!

当然,这一剑不是对着白玉京使出,在素霓生的剑出鞘时,白玉京只觉一股柔和的劲道将他震荡开来,远远地跌落在道观门口。而刚才还异常客气的二人,身影仿佛鬼魅一般,剑光呼啸,在山林间穿梭纵横。


白玉京远远望去,那白发青年的剑是那般的优美,仿佛来自大唐,来自天上。因为白玉京看着这一剑,心中自然而然地响起了一句流传千古的名诗:“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刹那,璀璨剑光又如天河决口,正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势不可挡,万人莫敌!


白玉京纵然不懂剑法,但看着这一幕,他的心中满是刺骨寒意。他那个整天就只知道睡觉的师父,能挡得下这般美妙的剑法吗?他不知道,也看不到,因为那璀璨的剑光刺得他双眼生疼,也不知道是眼睛受了刺激,还是为师父担忧伤心,泪水哗啦啦地流淌。


等白玉京感觉眼睛好了些时候,才发现二人已经不知去向,他不由朝二人打斗的地方跑去。一路上,剑痕交错,满地树枝狼藉。有的切口光滑如镜,应该是被那白发青年的长剑斩断,有的则完全是蛮力折断,也不只是不是师傅的掌力所致。


这一追,就是半刻光阴,才隐隐听得剑吟声,又嘎然而止。一道蹒跚的身影跌跌撞撞走了过来:“徒儿,赶紧……”陈遇仙看起来似乎没有受什么伤,除了衣服上满是破洞与剑痕,竟然没有半点血迹。


白玉京不由喜道:“师父,你赢了?”


陈遇仙话还没有说完,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白玉京连忙扶住了他,才感觉师父浑身软绵绵的,似乎没半点劲。再看他神色,竟然已经昏迷过去。


来时不过半刻光阴,回去却足足要了半个时辰。


等白玉京将陈遇仙扶到床上时,老道士已经鼾声大作,却是陷入了沉睡之中。白玉京见此不仅不奇怪,反而有些心喜。因为他这一脉虽然在江湖上名声不显,但来头却是不小,功法也是极其稀奇,往往睡觉时真气会自己运行恢复。


六百年前,一位山中樵夫上华山砍柴的时候遇见了一具尸体,本着世人恻隐之心就想将那尸体掩埋。不想那尸体竟然活了,还吟唱道:“昏昏黑黑睡中天,无暑无寒也无年。彭祖寿经八百岁,不比陈抟一觉眠。”


这尸体正是一局棋赢了华山的陈抟老祖,陈抟老祖便传授了这樵夫一种胎息经。后来樵夫入山归真,在五指山建立道观,这胎息经也就传了下来。


常人练功,必是盘膝捏指,屏气凝神,内视己身,引导真气流动,一刻都不得怠慢。


而胎息经则不同,其旨在“胎息”二字。如其口诀所言:“胎从伏气中结,气从有胎中息。”此正是修行此法,必法相胎儿,体内方能真气自生。又言:“固守虚无,以养神气”,正如“致虚极,守静笃”,心神安宁方能滋养真气。


其诀最后所言:“心不动念,无来无去。不出不入,自然常住。”则正应了那一句“外其身而身修,忘其形而形存”。修行之人只需侧卧而眠。手脚相扣,头胸相连,仿佛母体之胎儿,体内自有一股热流按照特定的路线经过周身经络,一遍又一遍,生生不息。


所以,凡是修行胎息经的人内功必然深厚,只是此等功法入门极难,非大道钟情之人不得要领。所以,虽然樵夫祖师留下了真经,但六百年来能学会的也就那么两三人而已。又由于这门功法之稀奇,怕惹祸事,所以白玉京这一脉自古便有不到万不得已不得步入江湖的规矩。


毕竟,怀璧其罪。


陈遇仙这一睡就睡了足足五天,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道观外,天黑风急,乌云盖月。成群的飞鸟仿佛黑云一般向远方而去,路上时不时闻得猿猴啼叫。


“徒儿,徒儿……”


白玉京被陈遇仙低沉的声音唤醒,“师父,你可好了些没?”


“赶紧下山,祸事不远。记住,下山后不要提任何五指山的事情,胎息经不入常境不要回来。”老道士的第一句话就让白玉京愣住了。


“师父,你这是什么意思?”


“休要多问,赶紧……”他话还没有说话,突然翻身坐了起来,朗声道:“玉成子,既然来了不若过来一叙!”


蓦然,偏殿外走出来两人,一老一少,与白玉京师徒二人一般道士打扮。只是他们穿着更为讲究,道袍都是上好的蜀锦织就。那老道士身材微胖,脸庞圆润,不似道人反而类似地主员外,正是华山派的玉成子。


玉成子说道:“前两天听说太白剑客来我华山一带,贫道就唯恐他伤了道兄你。不料还是晚来一步,真是深感愧疚。”


陈遇仙哈哈一笑,说道:“那太白剑客毕竟年轻,与贫道一番打斗,贫道侥幸赢了他一招半式,虽然受了些轻伤,但这几日也调养的差不多,不劳道兄挂怀。”


玉成子借着灯光看着他红润的脸色,神情有些捉摸不定。突然长笑一声,声如雷霆,白玉京先觉地动山摇,又觉胸口被大锤锤中一般,喉咙一甜,就要吐出口鲜血,但看着师傅那风轻云淡的样子不由强忍着将鲜血吞了回去。


玉成子见陈遇仙脸色不变,依旧红润,心中暗惊:“难道真如此人所说他的伤势已经好了?”不由道:“既然道兄身体无恙,那贫道就放心多了。”


说完,施了一礼,转身离开。


白玉京见他离开,不知为何总觉得轻松不少,这人给他的感觉很不舒服。


可就在玉成子走到房门前时,突然一点暗芒闪过,刹那间陈遇仙闷哼一声,“差点就上道兄的当了。”玉成子哈哈笑道。


“师父,师父……你为什么要加害我师父。”白玉京惊恐地看着玉成子,他毕竟年纪还小,又不知道江湖人心险恶。陈遇仙将白玉京推到一旁,在他的右胸口上赫然插着一柄短刃,鲜血潺潺。


“贫道死了,胎息经就得永远失传了。”陈遇仙看着玉成子缓缓说道。


玉成子笑道:“放心,贫道此来不为取道兄性命。永福,去将那小子拿下,休要伤了他性命。”在他身后那位年轻的道士走了出来,他看着白玉京的眼神满是戏谑。


“轰——”


陈遇仙突然挥掌,掌风一起,如千钧浪涌。玉成子冷笑一声:“道兄何必垂死挣扎呢?”


“走,白玉京,赶紧走。”陈遇仙在挥出一掌时,另一只手亦是拍向了白玉京,将他打飞出去。白玉京受此大力,整个人就滚出了偏殿。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一道矫健的身影冲了出来,正是那永福。


“师父。”白玉京想要冲进去,不料那永福突然飞起一腿将他横扫在地。剧痛让白玉京瞬间清醒过来,这两个道士正是为了他们的胎息经而来。


逃,他又如何能逃出去?更何况,他怎么忍心看师父一人在此受苦。


这时,玉成子已经提着昏迷不醒的陈遇仙走了出来。“永福,将他带上。”话还没有说完,突然整个山峰都抖动起来。


“这是……”


玉成子脸色一变,“咔嚓……”在他脚下突然裂开一道巨大的裂缝,他身后的道观轰然倒塌。


“三清在上!”白玉京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又听得陈遇仙的声音遥遥传来:“赶紧走……”那永福早已经被这一幕吓呆了,这难道是天罚吗?


白玉京向着陈遇仙看去,只见他突然一掌打飞了惊讶无比的玉成子,自己也朝着裂缝中跌落。


“师父……”整座大山颤抖地更厉害了,白玉京原本还处在平地上,突然地势高涨,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滚了出去。

楼主 LEN小强  发布于 2019-03-06 08:49:00 +0800 CST  
第一章:华阴逢地震,王府失灵珠。

百川沸腾,山冢崒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嘉靖三十四年冬,天降灾害,地动西北,近三月始平息。这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地震,而地震后必有灾荒和瘟疫,整个秦晋之地,千里无人烟,处处尽成荒芜。


西安府,这个历史上最为昌盛繁华的古都值此明朝已经繁华殆尽,再也没有无数文人墨客骑着高头大马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盛景。二更天一过,已行宵禁,除了更夫,长街上越发冷清。


唯一灯火通明的只有雄踞城东北的秦王府。


秦王府占地广袤,宫殿林立,十步一岗,百步一哨,守卫之森严堪比皇宫大内,只是因为地震,西北的院墙殿宇倒塌了不少,看起来颇不雅观。


这夜,只听得存心殿一声惊呼,一个侍卫惊慌失措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不好了……出事了……”顿时无数灯火摇曳,一条条高举的火把宛如长龙一般从四面汇聚而来。


秦王府中供奉的江湖好汉亦是各施神通,飞檐走壁,只听得侍卫总统杨存义的声音遥遥传来:“三光显灵珠不见了!”


又听到一位气急败坏的声音:“给我找,纵然将整个西安府翻个遍,也给我把它找回来!”


杨存义连忙跪倒在地,道:“王爷息怒!”


那王爷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愤怒之下原本肥胖的脑袋更是狰狞可怖,臃肿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手指着那些守卫说道:“把这些看守的人都押下去好好审问。”


秦王府的西苑,是无数妃子居住的地方。往常那些侍卫没有接到命令是不敢踏入此地的,毕竟这儿的女人杂多,又都是王爷的禁脔,若是因为过多接触而恼了王爷,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只是今晚注定是个例外,秦王失了宝珠,所有妃子的房间都要查探。一时间,整个西苑莺莺燕燕,各种娇叱声不绝。唯一还保持安静地就是临近西北的一间院子,那是荣妃人的寝宫,这是秦王最疼爱的妃子。那些侍卫根本不敢进去搜查,只是随意问了问伺候荣妃的奴婢,见没有人来过就纷纷离去。


而在荣妃的房间里,一道略带娇羞的声音响起:“你这个小冤家,怎么这时候跑来?”


翌日,秦王府走失了宝物的消息虽然没有被大肆传扬出去,但宅子大了,从来都藏不住事,陆陆续续被传扬开来。若不是明朝的王爷都只能在王府内逞凶,怕是整个西安府都要草木皆兵。


城南一间很不起眼的宅院里,一名青衣小厮打扮的人朝一名满脸横肉仿佛杀猪汉般的中年男子恭声道:“千户大人,已经查清楚了,秦王府昨晚丢了三光显灵珠,据说还死了两名看护宝物的老妪。”


那杀猪汉眉头紧皱,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心中早已波澜滔天。


三光显灵珠乃是瀛荒日本流传过来的异宝,百年前被秦王收藏。虽然无人知其作用,但其名声远播。十年前嘉靖皇帝曾经都为之动心索要过,若不是当年秦王通过华山派搭上了陶仲文,陶仲文一句“此灵珠三光乃凡人精气神,陛下昼夜吸收天上日月星三光,何苦眷恋凡尘,恐神明不知陛下之心诚!”这才打消了嘉靖皇帝的妄念,足见此宝之尊贵。


秦王府将其藏在存心殿,日夜由武功高强的侍卫看护,这点杀猪汉是非常清楚的。当然,若不是秦王府上那几位供奉,杀猪汉自己都想把它弄来把玩把玩。如今丢失了正合他意,这秦王怕是得拿重金来求他寻宝。到时候,又多了一笔金银,又可以暗中将那宝珠据为己有,杀猪汉想到这里不由眉头舒展开来,笑意盈盈。


……


“胎从伏气中结,气从有胎中息。固守虚无,以养神气心不动念,无来无去。不出不入,自然常住。”


白玉京从睡梦中醒来,甩开满身的冰雪,感受着体内的一道道热流,长长呼出一口气。他望了望四周,天地寂静,整个山林都白茫茫一片。


“这胎息经总算是步入第一层入境,生出气感,自此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入得梦境就能增长真气,循环往复,百川汇海。”白玉京想到这,眼中闪过一丝悲愤。


太白剑客纵然打伤了他师父,但也是多年前便约定好了的,堂堂正正的比武。


但那些华山派的人,同是道教中人,竟然不顾他师父重伤在身,还半夜偷袭,实在是阴险狡诈,枉为道教高人。若不是刚好遇上天地翻覆,山川塌陷,白玉京怕是没有命逃出五指山。


只可怜师父与那五指山一起塌陷,化为山丘黄土。


白玉京暗暗平复心情,这一路行来,他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天灾。几百里地没有个客栈,一些集市都是断瓦残垣,寻不到一点人烟。路边常见的是各种尸体,都诡异地肚子胀大,嘴角留着笑容。


最惊险地一次是几个莽汉四处找食物,竟然寻来小孩架在火把上烤。若不是白玉京跑的快,怕也被抓了去。所以,白玉京除了按时睡觉练功,其他时候多是在荒山野岭,寻些果子填一填肚子。


白玉京在山中走走停停将近一月有余,身上的道袍早就破破烂烂。若不是胎息经有成,体内真气绵绵不绝,在缺衣少食的冰天雪地中早就饥寒交迫而死。直到靠近了西安府,山道上才多了些人,都是和他一般从其他地方逃难过来的流民。浑身衣衫破烂不堪,神情不是木讷就是茫然。遇到一些行商的路过,心情好的说不定施舍点吃的,就一嗡而上抢食。有时候,为了半块饼子都能闹出人命来。


“哒哒哒……”


一队人马快速驶来,前后共有数十骑,个个身穿圆领甲,腰跨雁翎刀,赫然是让世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


路上有躲避不及的就被那马背上的锦衣卫随手一鞭子抽飞,那些大多是饿了好几天的流民,哪经得住这些人的鞭挞,往往一鞭子下去,就没了命。


白玉京看的怒火中烧,那些商人说的没错,当今的皇帝只知道寻仙问道,而那位严阁老除了会打击政敌,贪赃枉法外一无是处。秦晋两地大灾荒竟然不委派一位官员来赈灾,反而这些走狗锦衣卫大肆横行。


“饼……饼……”


一个十几岁的小孩看着路中央的烧饼,看了看四周,那些流民因为横冲直撞的锦衣卫正纷纷逃窜,他不由猛地扑了上去。其他一些流民见了,瞬间来了劲,纷纷涌了上来。


白玉京叹了一口气,他自己都还饿着肚子,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只是,身后隐隐传来的马蹄声,让白玉京脸色微微一变。


“快让开,快让开……”


但那些人都挤在一块,又没料到刚过去的锦衣卫会突然折身回来,哪里有力气四散开来。


白玉京见此,不由一边叫道:“锦衣卫来了,快散开……”一边向马蹄声传来的地方跑去。


那熟悉的圆领甲,清一色的褐色大马,让白玉京目光深凝。“快停下!”他的叫声马上就被马蹄声盖住,那些锦衣卫怎么可能搭理他这么一位肮脏的小乞丐。


一道鞭影闪过,白玉京就地一滚,险险地避过。


“啪——”得一声,那人长长的马鞭没有打中白玉京,又直接将一名流民卷起,重重地甩了出去,撞在路旁一颗大树上。


白玉京根本不忍心去看,他这才相信师父所说的江湖。


“下山了,就是江湖,而江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我辈道士追求长生,便是爱惜自己的命,自然也要爱惜别人的命,所以我们只在山上修行,不到万不得已不下山。”


若不是华山派威逼,他何必下山。


“好一群仗势欺人的奴才!”


突然,一道清脆的声音遥遥传来,如风铃般悦耳。


下一刻,一抹红影出现在白玉京眼帘。那是一匹枣红色大马,鲜艳的毛发热情如火。而在马背上,鲜红的衣裙仿佛一团烈火般充斥着白玉京的双眸。


火红色的衣裙,比枣红马的毛发更艳丽,这是一位红红火火般的少女。看起来可能比白玉京大了两三岁,但她的剑法却异常高明。


剑走轻灵,如织女穿梭,瞬间刺在了那领首锦衣卫的右肩肩井穴上。


那锦衣卫吃痛之下从马背上跌落下来,“聿……”其余四名锦衣卫纷纷扯住缰绳,怒视着那红衣少女。


“你是何人,锦衣卫办事你也敢阻拦!”锦衣卫首领一只手捂住伤口,虽然目光中充满了忌惮神色,但还是严厉地叱喝道。在他想来,这红衣少女虽然武功不错,但是整个在大明朝,哪个江湖势力敢惹锦衣卫,锦衣卫就敢灭他满门。


不料那红衣少女却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咯咯笑了起来,真如桃花绽放,美不胜收。

楼主 LEN小强  发布于 2019-03-06 08:56:00 +0800 CST  
2、红袖姚明月,黄冠白玉京。

“你……”那锦衣卫首领气急。


红衣少女笑道:“你什么你,锦衣卫什么东西,能管得了我明月姑娘?”说完,人如飞燕,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吟”得一声,长剑出鞘。


“叮叮当当……”


另外那四名锦衣卫纷纷中剑,而伤口位置竟然和那锦衣卫首领一样都在右肩处。


那锦衣卫首领见了,脸色明显一白,“走……”竟然马也不要了,带着其他四人朝西安府而去。


“几位……没事吧?”红衣少女看着白玉京和那几个流民说道。


白玉京摇了摇头,那几个流民却是有些畏惧,一哄而散,纷纷跑得远远地,似乎红衣少女是什么妖怪一般。却是这些人认为红衣少女得罪了锦衣卫,那在大明就相当于获罪于天,他们怎么敢与这等目无王法的人搭话。


“哈哈哈……”


就在这时,一道猖狂肆意的笑声传来,“没想到关中之地竟然也有长得如此水灵的姑娘。”


这话端得轻佻,红衣少女秀眉紧蹙,右手已经紧握剑柄。


只见一道人影如风般窜上了路旁一颗大树上,他满头长发散披在脑后,仅有一根红绳系着。穿着宽大的衣袍,长相俊美,看起来颇有魏晋名士风骨。果不其然,一个小小的酒葫芦不知何时出现在他右手上,拧开葫芦盖,仰头就喝。


这一番动作自然而然,说不出的洒脱不羁。


若是等闲姑娘见了,怕会羞红了脸蛋,恨不得告知芳名,与之相交传情。


“鄙人花中棠在此得见姑娘,真是三生有幸!”


红衣少女本来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甚至微微上挑,一双明月般的眼睛更是睁得浑圆:“你就是花中棠?”


花中棠一挥衣袖,笑道:“怎么,姑娘也听闻过鄙人薄名?”他那鄙人薄名四字还未说出口,只觉一股冷厉的杀气袭来。双目望去,一道白练横空,正是红衣少女的长剑向他刺来!


“你这个臭淫贼,总算找到你了!”


红衣少女的话瞬间让他心中一冷,酒葫芦顺势一抛,“当”得一声。一把铁骨扇从衣袖中滑落,出现在他手中,与红衣少女的长剑相碰。


两人一来二去,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就过了数招。


红衣少女的剑法明显胜过花中棠不止一筹,真是难以相信,这少女不过十四五岁模样,但剑法之轻灵,犹胜过大部分江湖剑客。若单以剑法而论,她的剑法足以名列一流。


她的剑仿佛一道道丝线,来回穿梭,最后织造出一道密密麻麻的网,让人无处可躲。花中棠的铁骨扇虽然使的密不透风,但宽大的衣袖已经被洞穿了数个剑孔,若不是他轻功卓绝,早已经受了伤。


这样看起来虽然好像红衣少女占了上风,但身处局外的白玉京却是感觉到不对。因为花中棠的轻功更绝,整个人如一团风般,无形无相,来回摆动。双方在树梢间比斗,花中棠占了好大便宜。甚至红衣少女毕竟年幼,真气不如花中棠深厚,此时白皙的脸颊上已经晶莹点点,显然真气损耗过大,流了一身香汗。


白玉京不由叫道:“小姐姐,那人轻功好,你赶紧从上面下来。”


红衣少女听了,也瞬间明白过来,虽然恨不得将花中棠一剑刺死,但是这般下去不仅杀不了花中棠,甚至自己还要搭进去。想到最后,如果落到花中棠手中,她还不如死了算了!手中长剑不由一阵猛攻,趁着将花中棠击退,人也一跃落到地上。


“你有本事就下来!”红衣少女朝花中棠叫道,暗地里却抓紧时间恢复体内真气。


花中棠站在树梢上,神色微微一变,暗道:“功亏一篑,这等美丽的少女差点就是本公子的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冷冷地看了白玉京一眼。


白玉京却是一点都不畏惧的样子,还朝他笑了笑。


花中棠顿时怒了,他斗不过红衣少女,难道还斗不过你这个小臭叫花子。若不是这臭叫花子,这般美丽的人儿哪能逃得过我花中棠的手掌心。


“小心!”


却是红衣少女看出了花中棠的心思,白玉京只觉一阵寒风袭来,花中棠的轻功确实不错,尽管红衣少女距离白玉京更近,但是花中棠却远比红衣少女更快地速度来到了白玉京面前。他随手向白玉京抓去,准备擒拿住白玉京,好来要挟红衣少女。


那白玉京却似乎吓傻一般,一动不动。就在花中棠的五指即将碰触到白玉京时,却见白玉京弯腰向前,伸出右手,一掌击出!


“轰!”


花中棠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小臭叫花子竟然拥有真气,若唤作任何一个成年的江湖人士,他都不会大意,两者相互拼斗真气他也不会输。但是白玉京有意算无意,这一掌直接打在了花中棠双肋间。


巨力与剧痛让花中棠整张脸都纠结在一起,身后那冷冽的杀气更让他知道生死只在这一瞬间!


不过花中棠没有绝望,他一身柳絮随风身法独步江湖,更危险的时候他都遇见过,但他每一次都能绝地逢生,依仗的正是他这独步天下的轻功。可就在他准备施展轻功避过红衣少女致命一剑的刹那。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颗极其细小的石子从路旁一侧飞出,刚好打在花中棠右脚内踝尖上三寸处,而那正是三阴交穴。花中棠只觉右脚一麻,运气顿缓,冰冷的长剑瞬间从他后背直透前胸。


白玉京双目一怔,他原本听那红衣少女说此人是淫贼,便想帮红衣少女教训教训他,却不想先前还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死了。


“总算把这人杀了,小叫花子,没想到你也挺厉害的嘛?”红衣少女对于能杀了花中棠显得很开心。白玉京却是有些神情恍惚,显然接受不了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死在自己面前。


红衣少女独有的细心还是看出了白玉京的心思,想到她当初第一次出门杀死第一个人的时候,她就有些感同身受,不由说道:“小叫花子,你不用难过,这花中棠百死难以洗脱其罪。你能助我杀他是行侠仗义为民除害,你应该高兴才是。这花中棠乃是江湖最猖狂的淫贼,近两个月在四川作案数十起,祸害了不知多少良家少女,我一路从眉山寻他到此,总算是将其授首,也算对得起四川父老。”


“真的?”白玉京抬起头看着红衣少女。


红衣少女笑道:“本姑娘岂会骗你这个小叫花子。”又从马背上包裹里拿出几块烧饼,从怀中取出一块红手帕,包裹着递给白玉京。“给,看你也饿了好久了吧,这天灾下来,真是恐怖,怕是除了西安府,其他地方都没吃的了。”


白玉京也实在饿的不行,接过烧饼,只觉一股特别的幽香钻入鼻孔内,不由拿着烧饼闻了一闻,笑道:“真香。”也不只是说饼香还是那红手帕上粘着的体香。


那红衣少女脸色微微一红,连忙别过头去,暗道:“这臭小叫花子……”她一跃而起,落在枣红色大马上,朝白玉京淡淡一笑,道:“小叫花子,本姑娘要走了,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师傅赐名白玉京。”白玉京说道。


“白玉京,好名字。小叫花子,记住了本姑娘我叫姚明月。”说完,她双脚一跨马肚,“驾……”


白玉京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心中生起一丝别样的情愫,姚明月?“烧饼……烧饼……”原先四散开来的流民们见那红衣少女走了,白玉京手上还拿着烧饼,不由又涌了上来。


白玉京见此,摇了摇头,说道:“烧饼可以给你们,但手帕不行。”


那些人也不知道能听清楚听不清楚,都冲上来想要抢他的烧饼。白玉京连忙将烧饼扔给其中几人,快步朝西安府而去。


在他走后,一道身影突然慢慢靠近了花中棠,他伸出手在花中棠身上胡乱一摸,掏出几个香囊盒子。一个一个解开,有银子有药瓶,当他解到最后一个铁盒子时,顿时愣住了。


那是一个浑圆的宝珠,大如龙眼,晶莹剔透,里面隐隐有三道白气上下沉浮。


那人惊讶过后,脸色又是变幻莫测,先是狂喜,又有些惶恐,最后变得冰冷无比。他双目扫过周边,发现还有些流民,突然屈指连弹。


“嘭” “嘭” ……


一个一个身影额头沾血,倒地身亡。那人做完这一切,匆匆朝一旁丛林而去。

楼主 LEN小强  发布于 2019-03-07 09:01:00 +0800 CST  
白玉京一路向南,又过了一月光景,来到了金州白河县。这儿地临湖广,灾荒相对少了许多,纵然有些流民,官府和乡绅一起置办了施粥的棚舍。白玉京不愿意和那些流民一起在那儿等着施舍,便到县城转悠了一番,正午时来到一家茶馆。


“听说没,汉阴县那边出了一伙占山为王的强匪,都杀进县里去了。如今这世道,真是越来越没法活了。”


“我前天就听我那侄子说了,县太爷都躲到金州去了,如今整个汉阴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那金州的大老爷们不得急死……”


一伙人喝着茶在那闲聊,白玉京向店家讨了口水喝。那店家见他十三四岁模样,一身破烂邋遢,心生怜悯,不仅给了一碗白开水,还拿了两个大馒头给他。


“你们说那群强匪不会杀到我们这儿来吧?”


“怎么可能,我们白河县的军户可不是那汉阴的人能比的,让他三个胆子也不敢。”


“不过,听人说紫阳县出了一位大盗,专干些杀人越货的买卖,就连富甲一方的章天耒举人大老爷都被他害了命,破了财。”一人突然说道。


“哎,这世道呀,怎生这等乱呢。”


“朱老头,你那消息已经落后了,那大盗昨天就被人抓住了。”


“这么快,那大盗据说是个练家子,西山的大拳师王五都拿他不成,紫阳县哪来这等有本事的人?”那朱老头明显有些不相信。


“哈……我还骗你不成,听说是大岳山上的道士刚好路过,就顺道将他抓住了。”


“哦,原来是大岳山的道士,那定是真的。”众人听说是大岳山的道士,纷纷信服。


白玉京听他们这神情,不由奇道:“那太岳山的道士有那么厉害吗?”


众人见他一个小叫花子,也没半点歧视,一人笑道:“大岳山的道士不厉害,那天下就没有厉害的人了。就连皇帝他老人家都隔三差五派京城的大官下来给太岳山的道士修房子,你说厉害不厉害?”


白玉京有些疑惑,问道:“诸位老丈大人,小道士我只知道有五岳,这儿怎么多出一个大岳?”


“咦,想不到你还是个小道士?看你这番模样应该是从北面来的吧?”那店家微微惊讶,“大岳就是武当山,本朝太宗皇帝亲口册封的。”


原来是武当呀,白玉京怎么可能不知道武当呢。师父早就说过,江湖两大正道魁首,北少林,南武当。


又有人笑道:“你说你是个道士,那应该读过些道经,可以去大岳试试,每年这会那儿都招打杂的小道士呢。”


“小道士,你别听他瞎说,想进大岳可不容易,据说许多官家大老爷的子侄想拜入大岳都得看机缘。你朝城西那边去,有座玉皇观,你若真读过些道经,那儿的大师傅肯定会收留你。”


白玉京原本正迷茫着,不知去哪儿歇身。此时听他们提到武当,心中便升起一丝光明。他的胎息经也不知何时能步入常境,不如去武当,既有了安身之所,又能学一身好武艺。


想到这儿,他不由谢过店家,问了去武当山的路高兴地离去。


这白河县距离武当山所在的均州并不是很远,两天后白玉京就到了武当山脚下。此时,刚刚开春,山中积雪消融。千峰凝碧,万山耸翠,天柱峰顶旭日东升,一片金光烂漫。


解剑石旁,白玉京被两名道士拦住了去路。


“赶紧走,小叫花子,这儿可不是你来的地方。”说话那人脸有些长,年纪不大,看起来十五六岁模样,看着白玉京那邋遢模样一脸厌恶。甚至还要向前将白玉京赶走,另一名年纪稍长得连忙抓住了他左肩,“杨师弟,你和这等小孩计较什么。”


说完,朝白玉京笑道:“这大岳山山高路险,你年纪又小,孤身一人还是不要上去为妙。山上也没人施粥,如果是饿了可以去前面三里外的李家庄,我们道观在那有施粥棚。”


白玉京朝他行了一礼,说道:“这位师兄,小道亦是三山中人,只是恰逢地震,道观毁于一旦,今日特来投奔贵道观,还请禀告贵观真人,行个方便,收留小道。”


他说的三山中人,是南宋时第三十代天师张继先联合龙虎,茅山,葛皂三山成立的三山滴血派。本朝初年武当山也是加入了三山滴血派,隶属正一,以区别北方全真。


那年长的道士微微一怔,他还没有回话,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在白玉京身后响起:“小道士,你说你是三山中人,何为正一?”


白玉京回过头来,说话的是一位年长的老道士,身穿大红色道袍。他脸庞白皙,双眉斜长,手持拂尘,背后斜插一柄长剑,颇有些古代剑侠风范。在他身旁,是一位彷如田间老农的中年男子,满脸皱子,那沧桑的纹路就好像犁过的田地一般。


“小道见过道长,正者不邪,一者不杂。正一之心则万法归一,故曰正一。”白玉京自记事以来就熟读各种道经,听这老道士说起正一,不由随口答来。


“正者不邪,一者不杂,此言甚妙。”老道士赞道,那老农般的中年男子也不由多打量了白玉京一番。“小道士,你应该学了三洞真经吧,此三洞何也,其中四辅何也?”


“三洞者,洞真、洞玄、洞神也,四辅者,太玄、太平、太清、正一也。洞真太玄为辅,洞玄太平为辅,洞神太清为辅。”


老道士见白玉京对答流利,又问道:“太上有云:谷神不死,何也?”


“谷,养也,能养神者不死。此神为五脏之神:肝藏魂、肺藏魄、心藏血、肾藏精、脾藏气。”


他又紧接着问了几个问题,白玉京都是对答如流,这让老道士既惊讶又欣喜。他如今已经年过甲子,将近古稀之龄,此次出了葛皂山本就是为了寻一位弟子以继承其学。若不是路上偶遇何心隐,他也不会来这武当山。


看来一切皆有定数。


“小道士,你唤何名?”


“师父赐名白玉京,道长可是武当山的真人?”白玉京说道。


“哈哈……”老道士哈哈一笑,说道:“老道可不是武当山的真人,你刚才不是说你也是三山中人吗?老道正是葛皂山全清子,你这小道士如今失了道观,可愿入我门下?”


白玉京微微愣神,他怎么也没想到有人要收他为徒。


“你这小道士,刚才倒是挺聪明的,如今好事寻上门来怎么就呆笨起来?”一直没有说话的中年男子突然说道,他说完又朝那两名道士说道:“麻烦通禀下王友仁道长,就说何心隐来访。”


“原来是江西大侠当面,小道赵师全(杨咨春)见过大侠。”两名道士听了那中年男子的话连忙行礼道。赵师全行礼完,又说道:“杨师弟,你在此好生招呼客人,我这就去请王师叔。”说完,飞奔上山。


白玉京在思虑一二后,就拿定主意,这老道士看起来也有些来头。毕竟,葛皂山他还是听师傅提起过,那是太极仙翁的道场。如今五指山已经消失了,纵然要替师父报仇,也得寻个落脚之处。


他不由跪拜在地,但就在他跪倒之际,只觉一股柔和的气劲撑住了他的双膝,让他无法跪下去。


“好徒儿,现在无须行此大礼,等你随我上葛皂山也不迟。”全清子笑道。他又拉着白玉京问了一些道经上的问题,看来真的是见猎心喜。


没多久,一名身穿白灰色道袍的老道士飞奔而来,那赵师全也不知是不是脚力不胜落在后面。“哈哈……”他的笑声如雷声滚滚,异常中气十足,“何老弟,什么风把你吹这来了?咦,还有全清子你这个老秀才。难得呀,你竟然也会来寻我这个大老粗。”


全清子一副不想和他多说话的样子,这王友仁果然还是老样子。何心隐笑道:“胡巡抚近日欲要捕杀徐海叶麻等人,又恐其手下日本浪人肆虐,所以广招江湖人士共讨倭寇,何某此来武当山,实为搬救兵!”


王友仁听了,心中一惊。


何心隐所说的胡巡抚正是胡宗宪,虽为浙江巡抚,但在张经李天宠都杀后,其一人总管浙江兵务,誓要平定江南,扫除倭寇。而徐海和叶麻正是倭寇中除了五峰船主外最为猖獗的倭寇头目。

“何老弟不是已经退出巡抚幕府了吗?何必又去趟那浑水。”王友仁神色凝重地说道。


何心隐淡淡道:“一人事小,国家事大,若能扫平倭寇,纵然舍这一身皮肉有何惜哉!”


“何老弟果然不愧大侠之名,既然何老弟有此豪情,贫道自然舍命相陪!”王友仁笑道,“这老秀才也是你请来的?”


全清子冷哼一声,又突然想到一个难事,他看了看白玉京,这可如何是好?何心隐却是一眼看出他心事,笑道:“道长莫不是担心你随我等一起去了江南,无法安排这位刚收的小弟子?”


“呀……老秀才新收弟子了?”王友仁本来还奇怪这两人怎么还带了个小叫花子,听何心隐说着是全清子新收的弟子,不由上下打量了白玉京一番,实在没有看出出奇的地方,不由随口道:“这又有什么为难的,暂时先将他留在武当,让松溪师弟照看一二就是。”


全清子沉吟一会,这不妨是个办法,反正此去少则一月,多则不过半年,暂时将白玉京留在武当也好。


三人议定,翌日出发,同去的还有武当派数十位年轻弟子。而白玉京则被留在了天柱峰,由王友仁的师弟张松溪照顾。

楼主 LEN小强  发布于 2019-03-08 08:54:00 +0800 CST  


楼主 LEN小强  发布于 2019-03-11 20:09:00 +0800 CST  
7、人身为炉鼎,丹药补五行。

三月后,大同府。


这已经是大明与蒙古边界,拥有十数万兵马常驻。若说江南倭寇只是癣疥之疾,那长城外的蒙古鞑靼就是心腹大患。倭寇最多也就是曾兵临陪都应天府,虽然波及甚广,但影响不到在朝官老爷。而蒙古鞑靼则不同,曾南下攻破大同、古北口,兵围京都,甚至逼迫重开马市,在朝众人看来可谓是枕边之敌。


虽已阳春三月,但依旧飞雪漫天,白玉京半眯着眼睛,明明是洁白一片的冰天雪地,但在他看来只有模糊不清的一些阴影。果然,魔道中人就是心狠手辣,想到那人前些日子喃喃自语的声音,似乎漫天冰雪都融入心间,无尽的冰冷。


“……天地生万物而又盗万物之气,是有春生秋落,生老病死……人欲盗万物之气,须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天有五贼,见之者昌……”
这本是阴符经上的话,白玉京以前也翻读过。意思就是说天地虽然生养万物,但又会从万物身上吸取元气。所以花草树木,春天生长,秋天凋零。飞禽走兽,也有生老病死。而人要盗取元气,日常吃饭只是最简单的方式,若想更进一步,必须像天地学习。天地间有五种最纯粹的元气,便是金木水火土五行,谁能获取五行元气,便能超脱生死。


乌鳢寻了个客栈,入住后将白玉京除去衣服放入浸泡了各种草药的浴桶中,用过药浴后,右手握住白玉京右足,大拇指食指两指暗扣大敦穴,真气涌出。白玉京只觉眼前一黑,一股气流顺着足厥阴经进入体内。


他原本白皙的脸庞猛然透露出一丝丝青气,肝气之旺盛竟然显露于外。乌鳢见此,原本紧绷的神色瞬间舒缓起来,喃喃道:“欲盗万物之气,必见五行。五脏属五行,肝属木,心属火,脾属土,肺属金,肾属水,五行具备,得之则生万化之气……”


说到这他看了看已经昏昏晕过去的白玉京,暗道:“这小子果然底子不错,我以各种灵药补其肝脏,竟然持续三个月才达到圆满。看来欲要充实其五脏,聚纳五行之气怕得费上一年半载。等五脏之气圆满,就可借其练就天地万化经。等我天地万化经一成,这世上哪儿不能去。”


他只想到以白玉京五脏孕育五行之气,来练就天地万化经,却从没有想过白玉京会如何?此时白玉京就因为肝脏之气过盛而伤了双目,等五脏之气圆满,怕是五色不能视,五音不能听,五味不能爽,彻底又聋又瞎又无味觉等等。毕竟,目从肝,耳从肾,舌从心,口从脾,鼻从肺。五脏无论是补益过甚,还是匮缺过甚,人皆有损伤。


“那寒鸦肯定已经带着小圣女去了南疆,岂能猜到我来到这西北塞外?”


“哼,到时候我倒要看看教中那些人的脸色……”


想到这,他心头一热,看了看窗外夜色,乌云密布,竟无半点星月,不由拍手叫道:“果真是想到啥就方便啥,这等黑夜,不正是欲放我出关去吗?”


乌鳢随意将白玉京用被子一裹,便穿过窗户掠到长街外。又一跃而起,人如暗枭,在屋檐间腾飞。不多久便来到高大雄壮的城墙前,城墙上灯火高举,一队队甲士负刀而行。


寒风怒号,乌鳢只手夹住白玉京,双脚踩在垂直的墙壁上如履平地。数丈高的城墙倏忽间就一跃而上,就在他准备如大鸟一般越过城关飞奔而去时,一道惊呼声传来:“谁……”


几名持刀甲士一手持火炬,一手拔刀而出。


乌鳢冷笑一声,暗道:“算你们几个倒霉,竟然敢招惹****……”他身子一个回旋,双脚踩空将那数名甲士踢飞出去。那些甲士哪里是乌鳢这个魔道高人的对手,个个还未落地便七窍流血断了气。乌鳢看着远处迅速聚拢而来的甲兵,长啸一声,朝着关外飞跃而下。


在他一跃而下的时候,蓦然,余光中一道人影迅如利箭般袭来。


等他落地之际,那道人影竟然也紧跟其后,赫然是一位身穿百衲衣的老和尚。老和尚头顶并无戒疤,留着灰白的寸头,长眉长须,他高声吟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声如雷霆,似金刚降魔,狮子怒吼。


乌鳢暗惊:“好深厚的真气,哪儿来的老秃驴。”毕竟在城关口,他也怕被这和尚缠住,便强提真气,步伐竟然又快了三分。只是那老和尚的身形也是极快,如影随形一般。


乌鳢见此,不由反身右手如直刀刺出,气劲纷飞呼呼作响。老和尚双袖一动,两只枯瘦的手来回穿梭,如花中蝴蝶,一手挡住乌鳢右手,一手打向乌鳢胸膛。


乌鳢的右手被架住,本想着以真气震开,却觉那老和尚的真气绵绵不绝,如大海深不可测。心中大惊,这一失策,胸膛就中了一掌。所幸那老和尚悲悯世人,十成功力也不知用了几成,乌鳢只是觉得胸口一闷,一股大力将他推飞出去。他体内真气稍微运转,就不再疼痛,心知这老和尚手下留情了。不由冷笑一声,人在半空中,长袖一甩,三点暗青色光芒刹那间飞出。


暗器一出,乌鳢立马拔腿就逃,这老和尚不比教中那些老怪物差!


说时迟那时快,那三点暗芒瞬息间就笼罩老和尚上中下三路。眼看老和尚必中招之际,蓦然他腰间一抹,“叮叮叮……”数声间,那黑黝黝的腰带竟然化作一柄软剑如龙蛇般将那三点暗芒击落。


“青蜂钉,魔教中人?”


常言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而世间常见的黄蜂虽毒,却毒不过南疆的玉尾青蜂。玉尾青蜂之毒,往往一针毙命。青蜂钉正是魔教独门暗器,见血封喉。


老和尚原本没打算下重手,见此也不由动了杀机。


乌鳢只觉背后一股森冷寒气袭来,那感觉就好像小时候赤裸着身体在冰雪中挣扎一般,全身汗毛耸立。


“吟——”


一抹剑光亮起,快,无比的快!乌鳢从没有见过如此快速的剑。才感觉到剑气森寒,就觉左臂一疼,血肉纷飞。左手臂竟然连根齐断,连带着白玉京翻滚出去。被子跌落,白玉京也落入老和尚的眼帘。


而乌鳢则闷哼一声,那森冷的剑气甚至还透入其体内,差点将他体内真气都冰冻住。


乌鳢没想到闯个城关竟然会遭遇如此厉害的对手,心中又惊又骇,猛地一咬牙,瞬间从怀中取出两枚黑黝黝的圆球,单手丢了出去。


“天雷地火!”老和尚脑海闪过一个江湖传说中的东西,正准备急退时,蓦然又看见躺在地上的白玉京。微一迟疑,竟不退反进,顺手将白玉京卷起,手中软剑舞动,划出一道道圆圈。


“轰隆——”


一阵热浪伴随着无边巨力袭来,纵然老和尚真气雄厚,也不由被掀飞出去。人在空中,借力踏断数棵古树才缓缓落到地上。再定睛看去,那乌鳢早已经不知何去。

楼主 LEN小强  发布于 2019-03-12 08:44:00 +0800 CST  
10、北上无医者,南归有诏囚。

京都去是去了,但终究是白去一趟。


白玉京眼盲,看不见顺天府的繁华。而他们想找的李时珍,丁茂春再三打听才知道已经请辞回湖广去了。丁茂春也为白玉京寻了些京城所谓的名大夫,但在白玉京一番闲聊下来多是沽名钓誉之徒,别说治愈白玉京的眼睛,真说起来医术怕还比不上老和尚。


两人在顺天府才待上半个月不到,就急匆匆南下赶往湖广。


这一日,白玉京和丁茂春趁着大早出了南阳府。还没到中午,那天色说变就变。也不知从何处吹来的乌云,霎时间就笼罩了天空。风声呼啸,如山鬼怒号。官道上来往的人纷纷咒骂着这天气,又赶紧重新收拾收拾行囊,防止被雨淋了去。


丁茂春也是连忙带着白玉京寻找避雨之所。两人并骑一匹马,沿着官道快速奔驰。


可还没有跑出两里路,就听得远处群马长嘶,一队精兵押解着一辆囚车而来。领首在前的赫然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个个身穿圆领甲,腰跨雁翎刀。


这儿官道狭窄,两旁都是浓密的树林。丁茂春见此不得不跃下马来,强牵着马缰,和那些躲避不及的路人一般停靠在路边,让这队人马先行。


就在那群精兵路过丁茂春那段官道时,白玉京突然掠下马来,将丁茂春扑倒在地。丁茂春还未回过神来,“嗖嗖嗖……”数声尖锐的破空声传来,茂林之中射出数十道暗镖。


“啊……”


那队精兵顿时惨叫声不绝,丁茂春看着他眼前不远处那人,额头上插着的飞镖看起来像是小型的手中剑,顶上有环。再看那人,脸色发青,中镖之处黑了一大片,显然是中了剧毒。


丁茂春不由倒吸一口寒气,他却是认出了这种飞镖。这种飞镖,在江南一带极其常见,他曾亲眼目睹过几次。那些悍不畏死的日本浪人高手,多会使用这种东西,而且喜欢在上面涂抹剧毒。


当然,也不是说这种飞镖只有日本浪人使用。但中原武林之中,除了极少数下三滥的人会在武器上涂抹剧毒,基本没有谁会做这种事。所以,四川唐门明明更擅长下毒,但它在江湖上的名气却多是来自暗器,鲜有唐门弟子以毒害人的传闻。


不过,这群精兵明显也经历过不少阵仗。除了刚开始的慌乱,马上就整理好阵型。由手持刀盾的在前护卫,又准备好弓弩准备发射。那些锦衣卫更是一一拔出利刃,谨慎地打量着四周。


这般施为,若敌人再从两旁茂林冲出,必然会遭受莫大打击。


“地下!”“地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只是声音有高有低。声音低的正是白玉京,他说出地下的声音几乎只有丁茂春能听见,而声音高的却是那囚牢中的人。丁茂春这才仔细打量了那囚牢中的人一眼。


正是春寒料峭之际,这人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囚衣,头发散乱,胡须如乱草般野蛮生长在一张不怒自威的脸上。虽然已经上了年纪,怕有五十多岁,但给丁茂春的第一感觉,这不像一个人,反而像一只雄狮。


还不待丁茂春多看几眼,忽然一阵阵浓烟在军阵中升腾而起。轰隆数声,一道道黑影略过,璀璨的刀光亮起。与此同时,哗啦啦地雨水倾盆而下。


谁也没料到有人能从地下进攻,顿时军阵散乱,那些黑影又个个身负绝顶武艺,若放到江湖上去也是叫得上名号的人。而官兵则不同,官兵结阵起来,一个顶十个,但没有阵法辅助,江湖高手却能以一敌十,甚至百人敌。


刹那间,血水伴随着雨水流淌了一地。那些锦衣卫再也顾不上茂林中的敌人,纷纷一掠而起,杀向那些作乱的黑影。而他们这一动,茂林中又传来索索的声音,一道道鬼魅般的身影闪现。


“杀……”


那些人的吐字有些生硬,但隐隐约约还能猜出来是杀的意思。惨叫声顿起,那些人竟然不分官兵还是路人,通通施于毒手。丁茂春正惊讶间,耳边传来一声剑吟。


白玉京已经拔出了软剑,猛然剑光如一道白练,斩断了连绵的雨水。


呲啦一声,棉衣破裂,一道身影突兀地倒毙在丁茂春左侧。这人好似会隐身术一般,丁茂春根本未发现他什么时候来到身旁。想到若不是白玉京突然出手,他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叮叮叮……”


又是几道飞镖被白玉京打落,只是场面复杂,白玉京尽管有心去斩杀这些人,但毕竟双眼失明,恐伤及无辜,只能护在丁茂春左右。


“让那些路人靠过来”白玉京说道。虽然不能去杀敌,但庇护一方白玉京还是有把握的。丁茂春连忙按白玉京的吩咐大声叫唤,让那些路人过来。其实不用他叫,那些人看白玉京瞬息间就杀了一位贼子,都纷纷涌来。


只是那些官兵却是有难了。这些人一出手就如虎入羊群,基本没有一合之敌。他们的动作都干净而又利索,往往刀光一起,就是一个硕大的人头滚滚落下。看得丁茂春寒气直从脚底板渗透到脸上,冷汗与雨水混合在一起。


让丁茂春意料不到的是,他原本以为这些人是来搭救那囚车中的人。不料这些人是一路所向披靡杀到了那囚车前,数把闪亮的刀光亮起,竟然齐齐斩向了那囚犯。


眼看那囚犯被乱刀分尸之际,只听得如雷鸣般的笑声。


丁春茂瞪大了眼睛,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厉害的人物!


只见那人披散的头发一甩,那雨水仿佛被一股无形气劲带起,彷如剑光掠过的弧线。囚车轰然倒塌,而那些向他挥刀的人纷纷倒飞出去,手中长刀赫然断了一截。


若不是都蒙着面,此时神色怕都是见了鬼一般的惊骇!


“姚百户,俞某可不是为了逃跑。”这人声音雄浑,话声刚落,手上脚上粗壮的铁链瞬间被扯断开来。与此同时,“嗖嗖”数道飞镖袭来,那人长袖一动,仿佛风卷残云一般,不仅那数道飞镖被打飞,甚至连这瓢泼的雨水都被蒸发干净。


下一刻,他的身影就出现在一道黑影面前。谁也没有注意到他如何出手,那黑影猛然口吐鲜血,倒毙在地。


若说那些官兵在这些黑衣人眼中是等待宰杀的羔羊,那么这些黑衣人在这囚犯眼中就如蝼蚁一般。他的身影如龙腾虎跃,每一出手,必然带走一条黑衣人的人命。


几十个呼吸间,数十名武功高强的黑衣人被他一人杀了大半。


那些剩余的黑衣人再也坚持不下去,纷纷各施手段逃走。有人随手一甩,就随着一道黄烟消失无踪。更有人直接往地下一钻,竟然融入了土地之中,更绝的是丁茂春还看见一人往大树一靠,竟然也消失不见。


这些人若说刀法只是上流,那这些人逃命的法子真的让人拍案叫绝!


“好剑法,吃俞某人一招!”


白玉京才听到声音,就觉一股无边巨力袭来。仿佛天穹塌陷,山峰倾倒,白玉京不由自主地将手中剑一抡。在虚空中划出一道道圆圈。那瓢泼的大雨顿时被一股无形气劲吸引,与剑光融为一体。


而在他人眼中,那囚犯突然一掌袭来,白玉京顿时剑光一起,身前竟然出现一道透明的水幕将那囚犯的掌劲挡住。


“吟——”


仿佛龙吟一般,长剑击出,剑光迸射,虚空中隐隐生出一道白线。这一剑仿佛出于无有,入于无间,毫无迹象可寻,既是突如其来,又迅速至极。那囚犯都没有意料到白玉京还有这般招数,不过其武功见地都远超常人,那剑光原本要洞穿他的手掌,却见他手势一翻。


宽大的长袖顿如垂天之云,摄取一切。


嗖得一声,剑光洞穿了那囚犯宽大的衣袖,去势不减分毫。三丈开外的一颗大树,轰隆一声,被刺破一各手臂粗的大洞。


那囚犯看了看白玉京,“好剑法,果真是好剑法。”又突然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可惜呀可惜,若你双目完好,我俞大猷必然收你为徒。”说完转身离去。


待他离开,白玉京才长长吐出一口气,丁茂春明显地看见他下颌处一道青气慢慢暗淡。


“好厉害的人物,仅仅随意一掌,就让我使尽了全力。若不是得了青木之气贯通任督二脉,这一剑怕还破不了他的掌劲。”白玉京心中暗道,“俞大猷,这人却是没听师父提起过。”


远处,俞大猷朝着一名锦衣卫笑了笑说道:“姚百户,还得麻烦你重新给我铐起来。”


那姚百户面无表情,吩咐两人重新给俞大猷上了铁锁链。只是那囚车已经坏了,没办法只好让人搭了木板,让俞大猷坐在上面。白玉京等人虽然想早早离去,但这些官兵未走,他们也只能在一旁耐心等待。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南阳府那边一阵马蹄声传来,又一批锦衣卫到来,这群官兵才继续上路。


等官兵走后,众人才松了一口气。尽管那些官兵带走了所有尸体,但血腥气不消,满地血水与雨水渗透进泥中,让人不敢直视。众人连忙赶着离去,白玉京和丁茂春也上了马。


白玉京这才问道:“丁叔,那俞大猷是何人?”


丁茂春苦笑一声,说道:“这名字我以前好像听谁说过,只是一时记不起来。不过他看起来不像是江湖人,反倒像是一位将军。”

楼主 LEN小强  发布于 2019-03-16 10:00:00 +0800 CST  
12、数言惊坐客,五法说郎中。

蕲州府,东壁堂。


东壁堂坐落在一个叫瓦屑坝的地方,这儿两百年前还是一个偏僻荒芜之地。但自开朝初年,太祖一声令下,鄱阳瓦屑坝全部移民至此,才逐渐昌盛起来。如今,已是蕲州府城中繁华之所,商铺林立,人来人往。


在蕲州府,东壁堂可谓是远近闻名。毕竟,东壁堂的李时珍之医术,早就传的神乎其神。不仅被武昌府的楚王请为奉祠正,还被举荐到太医院做御医。


按老百姓的话说,李时珍能给皇帝治病,其医术是何等了得。所以,东壁堂一开业,上门寻医治病的人是络绎不绝。而白玉京虽然看不见人来人往,但耳边听到的喧哗之声,彷如集市。


“石膏两钱,柴胡两钱,桔梗,甘草各一钱……”


让白玉京惊讶的是竟然还有女子来问诊,那女子应该在右侧隔间,常人听不见,但白玉京真气深厚,周边数十丈稍微有风吹草动他都听得一清二楚。那隔间中分明传来一道娇滴滴的女声:“大夫,奴家最近胸口生疼,似有石子,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听那大夫一声咳嗽,说道:“姑娘,这并非什么大事,我让人给你抓点药,回去煎汤服食,隔几日就好。”说完,又朝一旁的人说道:“白茅根一握,麦门冬一两,陈橘皮半两,淡竹茹半两,赤茯苓半两,甘草半两,生姜半两,枇杷叶半两……”


“哎呀,奴家怕吗,大夫,你还是仔细给奴家瞧瞧……”


没多久,又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出,伴随着一阵香风袭来,却是那女子款款离开。来看病的众人似乎见怪不怪,纷纷大笑,还有人说道:“这看病的庞大夫果真是生得俊俏,每天都有翠红院的姑娘来看病……”


大约半个时辰后,才轮到了白玉京。丁茂春带着白玉京在一处坐下,给白玉京看病的不是那隔间中人,而是一位年约不惑的中年男子。“这位少年气色红润,此来又为何病?”


这人一说话,白玉京就知道此人不是李时珍,因为刚听到有不少人称呼他为胡大夫。


丁茂春连忙回道:“大夫,你看看我家公子这眼睛。”


那胡大夫不急不忙,捋了捋胡须,站起身来仔细打量一二。又摇了摇头,眉头紧蹙,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家公子以前应该是双目完好,只因一场变故才导致失明吧。”


“大夫你说的对,可有法子治疗?”丁茂春一听,暗道东壁堂的大夫就是高明。


却见那胡大夫连连摇头,说道:“若是刚失明那会,还有法子治疗。如今……”他长叹一口气,说道:“难呀,实在是难……”


“那可如何是好?”丁茂春急道,“你家李大夫呢?让李大夫给瞧瞧啦。”


那胡大夫听丁茂春提起李大夫,脸色瞬间一冷,淡淡说道:“李师傅上荆王府去了,哪有时间给你看病,再说胡某又不是说不能治。”


丁茂春听了,心道刚才焦急说出口的话得罪此人了,连忙赔不是。那胡大夫却是面无表情,冷淡地说道:“你家公子的病比较棘手,容我思虑半天。你不如带他回去,明日再来。”


丁茂春连忙道:“大夫,我们远道而来就是为了寻医治病,你再给仔细看看呀。”


胡大夫面露不愉说道:“胡某又不是说不给看,只是令公子的眼疾确实棘手,得容我思量思量。你们赶紧下去吧,后面还有不少人等着看病呢。”他这话一说,后面等着看病的人也纷纷附和。


丁茂春还欲说上一二,却听白玉京哈哈笑了起来。


“你这少年何故发笑?”那胡大夫脸色更是不愉。


白玉京笑道:“我是笑老和尚说的对,他说天下庸医都一个样。我那时还不相信,此时见了胡大夫,才深信不疑。”他的声音明明不是很响亮,但偏偏整个东壁堂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好你个后生,竟拐着弯骂我是庸医。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胡某行医二十余年,鲜有失手之时。我倒要听听,你说我哪儿像那些庸医了。”这胡大夫不怒反笑,在他人看来倒是好风度,但眼底却有怨念一闪而逝。


“老和尚说,天下庸医多身怀看病五法。诸位,你们可想知道,何为庸医看病五法?”


白玉京的话虽然只是对着胡大夫一人所说,但声音却清楚地传到东壁堂每一个人耳朵里。这下那些来看病的人见有热闹瞧,也不由起哄道:“后生,你且说来听听。”


那原本专为女子看病的隔间也走出来一位黄衣青年,他眉目清秀,长相俊俏,怪不得先前那女子会公然调戏。东壁堂后院,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也带着一位五六岁的稚童悄悄地溜进了大堂,两人黑白分明的眸子正打量着白玉京这个闹事之人。


“庸医看病五法在于:架、唬、骂、吹、推。架,就是摆架子,你来找他瞧病,他都会说自己忙碌,有许多病人要看,这样你就会下意思认为他医术高明,不然哪有那么多病人慕名而来?”


这话一出口,许多看病的人想想也多是深有体会。以前请大夫去家中看病,那些大夫明明很空闲,却总推脱有事,要去哪儿哪儿看病,看来都是故作推辞摆架子。


“那后面四法是什么意思,快给我们讲讲。”有人叫道,浑然不顾胡大夫的脸色有些犯青,他刚才不就是推脱还有许多病人吗。胡大夫瞧那说话之人看去,正是那从后院偷溜出来的少年。胡大夫见了他,嘴角流出一丝苦笑。


“二哥,你这般说话会不会得罪胡大夫呀。”少年身旁那稚童轻声说道,少年却是笑道:“我早就和父亲说过,那胡大夫医术虽然可以,但行医之人唯在医德,胡大夫在这方面就差远了。”他明明看起来比白玉京还差上一二岁,说话倒是老练。


白玉京继续道:“唬就不用多说,大家都知道唬是唬吓的意思。这些庸医面对看病的人往往不分疾病大小,都会不急不忙,或捋捋胡子,或唉声叹气,看病的人见此怕都会焦急。一焦急就上了这些庸医的当,自然会更加破费。如果是小病,那庸医手到擒来,你会觉得他医术精湛。如果是大病,他一句病入膏肓,恕无能为力,你尽管无可奈何也会觉得他有几分本事。”


若说第一法摆架子常见,那这吓唬人的本事在行医大夫身上更是十个占了九个,众人纷纷点头。这后生虽然年纪尚幼,但说的话在理。而胡大夫恨不得地上有个缝隙好钻入进去,他刚才不正是唉声叹气说白玉京的眼疾棘手吗?虽然这是事实,但除了胡大夫自己心里清楚,来这看病的人不清楚呀。


一些慕名来看病的人望着胡大夫的眼神都不对了,这人莫不是一个大庸医?


白玉京又接着说了剩下的三个法子,骂就是说那些庸医治不好病时就会询问缘由,一般会问是否在他治病的过程中或者之前有没有服用其他大夫开的药方。如果有,那就狠狠大骂,这病治不好明显是前面庸医开错了方子。


吹就是吹嘘自己给某些在朝大员地方名人看过病,治疗过什么顽疾。


“最后就是推,大家看病的时候那些庸医经常会说,若病发之时或许还能救治一二。可惜病情拖得太久,实在是无能为力。”


“说的好!”白玉京话才说完,那少年突然大赞一声。胡大夫见此,不由说道:“建元,你和李师傅说声,胡某最近身心疲乏,暂时回乡下修养几天。”说完,拂袖而去。


那俊俏的黄衣青年见此连忙拦向前去:“胡大夫,胡大夫,你这是干嘛呢?那都是些小儿之言,你不必过多理会。”胡大夫哪里听得进去,他被白玉京那么一说,不是庸医也成庸医了,径直离去。


“胡大夫,胡大夫……”其他看病的人看着胡大夫要走,也焦急了。虽然白玉京说的似乎有理,但胡大夫走了谁来给他们瞧病呀。那胡大夫心中愤恨难平,哪有心情搭理这些人,眨眼间就从人群中消失不见。


黄衣青年轻叹一口气:“建元,你不在后院好好看书,又跑大堂来干什么?”叱喝了那少年一声,又朝那稚童说道:“建木,赶紧和你二哥回去。”说完,朝白玉京和丁茂春施了一礼,说道:“在下庞鹿门,这位公子好精湛的真气,庞某佩服。不过,胡大夫也没有诓骗二位,公子这眼疾确实棘手,怕只有恩师能治。二位不如告知在下住处,等恩师回来,庞某为二位引荐。”


这人说话很是客气,白玉京也不好再出言挤兑,便道了一声谢。让丁茂春告知了住处,这才离去。


出了东壁堂,丁茂春笑道:“还是公子能说会道,让丁某一人来,怕怎么也见不到那李时珍。”说完,又有些担忧地说道:“只是恶了那胡大夫,那李时珍会不会怪罪我们。”


“这世上庸医最是害人,那胡大夫虽然不一定是庸医,但其手段又与庸医无异。若李时珍因那胡大夫而怪罪我们二人,怕也是沽名钓誉之徒,这等人哪有什么医术能治好我眼睛。”


白玉京说到这却是想起了和老和尚在塞外行医的时候见到的那位庸医,只靠记了些医书治病。来到大漠后竟把羊山刺当成了羊刺,这两者虽然只差一个字,但羊山刺乃是杀虫之物,而羊刺才是治腹泻之物。所以不仅没有治疗好病人的腹泻,甚至差点让那病人中毒。不得不说,庸医误人!


楼主 LEN小强  发布于 2019-03-17 18:50:00 +0800 CST  
13、 仁者施妙手,奇经待成书
丰饶客栈,白玉京赤着上身坐在床上,周身都有插着银针。在他一旁是位衣着儒雅的中年男子,双眼如炬,他大拇指和食指一弹,就有一根银针准确地扎在白玉京的穴道上。


无形中,白玉京感觉一道真气随着那银针进入他体内。白玉京不由暗暗惊讶,这李时珍虽然是一位大夫,但真气之强横,竟然比乌鳢都要高明不少。至少白玉京在未能贯通任督二脉前,无法做到隔空运气。


良久后,白玉京只觉双目间生出一股凉意。


“天地万化,以人五脏孕养五行,这魔教手段端的神奇。”中年男子轻叹一口气,“所幸,这世上先天之体少之又少。白公子,说来这是你幸运之所在,也是不幸之所在。”


“那乌鳢若不是见你五脏中天生五气朝元,也不会选择你作为炉鼎。常人若欲五脏孕五气,怕如登天之难,非真气大成不可。”


“李先生,贫道我这眼睛可能治疗?”白玉京问道。


这中年男子正是李时珍,他淡然一笑:“治肯定能治,就算不能治,看在你是三山中人,我也会尽力去为你治愈眼睛。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李时珍幼时便随父亲李言闻信奉正一道,所以才会说同是三山中人。


白玉京一听能治,心中暗喜,连忙说道:“只要贫道我能办到的事,李先生尽管吩咐。”


“也没有什么重要之事,只是你得配合我做一些考究。说起来这世上先天之体极少,生来就五气朝元,任督二脉畅通,江湖有史以来,最出名的怕是全真祖师王重阳。我最近在考究人体奇经八脉,可惜我功力不够,仅仅贯通了冲脉、带脉、阳维脉、阴维脉、阴蹻脉、阳蹻脉,任督二脉一直未曾寻找到。偏偏你来了,可见你我本来有缘。”


说到这,李时珍笑道:“看来老天都希望我写一本考究奇经八脉的医书。”


白玉京听他这么一说,惊道:“若李先生真能写出这么一本书,怕是江湖中人都会意动。”


“小道友,你又说笑了,我可不是什么江湖中人。”李时珍对于白玉京的话不敢认同,他虽然练气,也修行武功,但很少踏入江湖是非。


白玉京点了点头,说道:“李先生,贫道肯定会严守秘密。”


李时珍摇了摇头,这白玉京看似年纪尚幼,但心思多了点。还好白玉京不知道李时珍会这般想,不然他就觉得太冤枉了。自从他胎息经突破后,他考虑事情往往能想得更远更多。


若真被李时珍写出了讲奇经八脉的医书,江湖中人哪个不会心动。要知道,江湖上虽然常有人提起奇经八脉。但奇经八脉不似十二正经,它属于隐脉,千百人之中往往只有一人能突破十二正经界限,寻找到奇经八脉,再一一贯通。而这些人当中又十有八九不能贯通任督二脉。


因为任督二脉一通就与十二正经形成内外周天,又被称为真气大成。这等人物放到江湖上哪个不是顶尖高手,名镇一方的存在。


而如果有本书讲述奇经八脉,考究其位置,所经穴道,如何贯通,纵然不是什么武功秘籍,也必然引起无数江湖好汉哄抢。所以白玉京才会提醒李时珍一句。


当然,李时珍不在意,白玉京也只好作罢。反正这本书不说还没写,就算写成了只要他不说出去,江湖外人也不一定知道。


“我这边先行告辞,还得多谢你将那胡大夫撵走。这两年我一直忙于整理及编撰医书,我父亲就请了他过来帮衬,若不是你我也不知道他身上还有这些问题。”


白玉京顿时有些尴尬,他误以为李时珍说的是反话,苦笑道:“是贫道言辞过于激烈了,还请李先生恕罪。”


李时珍轻笑一声:“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胡大夫收的诊金我除去药钱只抽三成,所以他才会想办法刁难病人多收取诊金。只是没了那胡大夫,我得回去坐诊,先行告辞。”守候在门外的丁茂春和庞鹿门连忙迎了上来。


“鹿门,我们先回去。”庞鹿门应了声是,朝白玉京和丁茂春告辞。丁茂春连忙朝李时珍道谢,才问道:“公子,你现在觉得如何?”


白玉京笑道:“李先生说没问题,不过我们可能要在蕲州多待些时日。”说到这,他停顿了下,继续道:“丁叔,还得再麻烦你多待些时日,等我双目好了后便随你回一趟黄州。”


丁茂春身子微微一颤,说到:“公子大恩大德,丁某无以为报。”


原来,丁茂春本是黄州府铁剑门的人。


铁剑门别说在江湖上没有什么名声,就算是湖广一带,也并不出名,它主要靠为黄州府的江湖人士铸造刀剑为业。也不知何事得罪了武昌府落英谷的人,被落英谷给灭了门。丁茂春怕被追杀才毅然北上,在京都听闻塞外有一种稀奇寒铁,最适合用于铸剑。他才动了寻找寒铁的念头,想将寒铁献给龙泉铸剑山庄,借铸剑山庄势力为宗门报仇,不料被恰台吉掳去。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不是被恰台吉掳去也不会被白玉京和老和尚所救。不然莫说能不能寻到寒铁,纵然寻到了献给铸剑山庄,铸剑山庄的人也不一定会为他报仇。


时光飞逝,白玉京到蕲州府时才二月底。而今天气渐冷,如那翠红院中传唱的一般: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


“金龟醉酒。”


东壁堂后院中,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歪曲着身子,驮着脊背,如那醉龟一般。在他丈余外,是一位年轻道人。头戴庄子巾,身穿灰色道袍,面容清秀,只是双眼被用白棉布包扎着,让人怜惜。


这道人明明看不见那少年动作,却随口说道:“背太曲,放松些,龟蛇拳法非是要你去学那龟蛇,而是要把握动静之机,阴阳之变。”


“是。”那少年应答道。


“建木,你还不回去写字,等李先生回来你又得挨训了。”后堂门口一位稚童才露出半颗脑袋,就听得那道人的声音,不由发出一阵轻笑,连忙往里面跑。


“看好了,这是草蛇灰线。”道人身形一伸一缩,就如同那草上爬行的蛇一般,嗖得一声窜了出去。瞬息间从院子东边到了西边,东壁堂的院子可不小,东西横向足有七八丈宽。


那少年见了,双眼发亮,学着道人模样,也施展出这一招。只是才窜出去丈余就后继无力,才悻悻一笑。


“白大哥,你这身真气是怎么练的,我听庞师兄说你年纪不过长我一岁,怎么都打通任督二脉了,我年初也才生出气感。”这少年正是李时珍的二子李建元。


而那道人就是白玉京,白玉京每三日便来东壁堂让李时珍给他治疗,也顺便任他研究体内的任督二脉。而随着李时珍深入研究,李时珍竟然比白玉京还早发现白玉京任督二脉中的青木真气有止血自愈功能。


就如五行中木为生长之气,万物复苏自木起。而那青木之气恰恰有此等功效,不仅可以抵御百毒,而且擅长治疗各种内外伤势。李时珍曾亲自以刀割伤白玉京的手臂,让白玉京运行青木之气至伤口,那原本潺潺流淌的血液几个呼吸间就自己停止了,伤口愈合程度也远超常人。


李时珍又配置了鸡心毒,常人中了鸡心毒多会致幻,时间一长会导致血液不通身亡。但落入白玉京体内,青木之气运行一个周天,那毒气自解。这让李时珍都暗暗称奇。


当然,李时珍和白玉京不知道的是,天地万化经本为魔教宝典之一。若不是炉鼎难寻,堪称最绝顶的功法。历史上也有人以天地万化经修成了青木真气,号称青木神君。一身功法之诡异,号称不死不灭。


这半年来,白玉京又打通了阳维脉,奇经八脉中通了一半,按李时珍推断不出两年白玉京必然真气大成。这让李时珍唏嘘不已,在他想来,白玉京以如此年龄,真气之雄浑怕前无古人。


白玉京还没有说话,刚从前堂走进来的庞鹿门笑道:“建元,又胡闹了。”江湖上最忌的就是询问内功心法,而李建元此话虽然纯属戏言,但换了其他江湖人士怕会不悦,乃至刀兵相见。


“你又不是江湖人士,练好恩师传的百脉决就好。”庞鹿门说道,又朝白玉京笑道:“听恩师说,再换今日这一次药,白兄弟你这眼睛就能痊愈了。”


白玉京前些日虽然也曾听李时珍说起过,此时再得庞鹿门确认,心中欣然,说道:“这一切都是李先生和庞兄的功劳,大恩不言谢,以后若有用得到贫道的,尽管开口。”


庞鹿门笑了笑,说道:“可惜我这一辈子认定追随恩师学医,不然怕也会随你去看一看江湖,是何等的快意恩仇,高歌纵酒。”他瞧了瞧白玉京的腰间,“可不能再偷喝酒了。”


白玉京摇了摇头,笑道:“放心,等我眼睛好了,我请你喝酒。”


李建元突然笑道:“白大哥,庞师兄才不用你请,那些翠红院的姑娘们天天都想拉着庞师兄去喝酒。”


三人不由大笑。


三日后,白玉京双目痊愈,终见光明。

楼主 LEN小强  发布于 2019-03-18 20:38:00 +0800 CST  
14、孤身闯山谷,只手擒掌门。

鲁山,因东吴鲁肃衣冠冢所在而得名。不过,此时已经更名龟山,本朝太祖自称真武大帝下凡,脚踏龟蛇。所以有好事者改鲁为龟,与黄鹤楼所在的蛇山隔江对峙。


落英谷就在龟山之西,日落之处。谷中多种桃树,每至四五月,落英缤纷,美不胜收。本朝初年,落英神剑莫小灵在此开宗立派,且只收女子,传授落英剑法,名传大江南北。


可惜两百年后,落英谷也在湖广一带闻名。当今谷主李朝凤在江湖上也仅是二流人物,若不是谷中多女子,又长袖善舞,多与江湖中人交好,落英神剑之名早不存在。


白玉京站在山谷前,看着一旁树立的石碑,轻叹一声:“可惜一位痴情女子。”


那石碑上青苔斑驳,但上面刻着的字迹依然清晰,金钩银划间似乎能看到昔日落英神剑的风采。只是那些字让人瞧了不免为其人可惜可叹,只见上书几行字:重游故地苦徘徊,检点桃花几处开。都似梦中曾见得,郎君何事不能来。


或许,当初落英神剑莫小灵就是在梦中与那位郎君在此相逢,所以她便在此苦苦等待,甚至开宗立派。可惜桃花年年开得都和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但那位郎君却迟迟未来。


“小道士,你在那干嘛?”忽得一道银铃般的声音传来。


白玉京淡笑道:“我要见一见贵谷主,烦请带路。”


“你要见我们谷主?我们谷主可从不见外人,何况你还是个男人。”


那女子不过十四五岁,说到男人时却显得有些咬牙切齿。白玉京摇了摇头,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只能自己去找了。”


说完,身形一闪,那女子眼前一花,就发现白玉京已经从她身旁掠过去了,连忙叫道:“不好了,不好了,有个男人闯进来了。”


一时间,嗖嗖数道身影从谷中飞奔而来。


“李朝凤,李朝凤……”


白玉京暗运真气,李朝凤三个字一说出口,就如空谷回音一般,浩浩荡荡传递到山谷之中。那些赶上来阻拦的女子无不惊骇,其中一人说道:“好个小道士,竟然会施妖法。师妹们,我们一起出手。”


当当当……


数把长剑出鞘,寒光映着朝霞,璀璨夺目。


但还未靠近白玉京的身子,众人就觉一股无形的气劲让她们手中的长剑偏离了方向,相互交割在一起。而白玉京却是一步掠空,在落尽数叶的桃树梢上,飞快穿过众人。


“住手。”


蓦然一道响亮的声音传来,一名身材矮小的中年妇人带着不少女子迎来。这些女子穿红配绿,如花枝招展,看起来倒是养眼。只是此时每人脸若寒霜,双手暗扣长剑,让白玉京无心欣赏。


“不知这位少侠来我谷中何事?”中年妇人说道。


“你就是李朝凤?”白玉京双眉一挑,这妇人看起来相貌平平,身材又不高挑,竟然能成为落英谷的谷主?


这中年妇人正是李朝凤,相比白玉京的惊讶,李朝凤心中惊讶更甚。她在山谷深处听到有人叫喊自己的名字时就知道来人真气之深厚,远非自己所能媲美。还以为是哪位上了年纪的前辈,不想却是一位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


“奴家自是李朝凤,不知少侠有何吩咐?”李朝凤心知动手没有把握,只好顺着此人的意思,看看究竟是什么回事,貌似她李朝凤也没得罪过此人。


却见白玉京哈哈一笑:“你是就没错了。”话声一落,身形就如那草上蛇一般窜了出去。


李朝凤顿觉风声呼啸,暗道:“不好!”立马拔剑,但剑身才出鞘三寸手背就觉一麻,当得一声,长剑又被推进鞘中。一只手扣住了她手腕太渊穴,李朝凤来不及回神,就觉浑身一麻,却是周身穴道受制。


李朝凤只觉身子一轻,却是被白玉京抓住,在树梢间奔腾。彷如一阵风一般,就越过数丈间。李朝凤心中一阵冰凉,她落英谷何时惹上了这等厉害人物。


纵然有魏家,白猿门等外援相助,怕也敌不过此人。对了,这人还提到楚王府,难道是碧水姬惹出来的麻烦?


一路疾行,很快就到了长江边。一艘小船正停泊在江岸,那摇橹之人赫然是丁茂春。


“公子,你回来了?”


白玉京将李朝凤往船上一丢,笑道:“你看一看,这是不是落英谷谷主李朝凤。”丁茂春身子微微一颤,定睛看去,见那李朝凤相貌平平,又身材矮小,苦笑一声:“公子,我就知道是落英谷的人灭了我铁剑门,哪儿认识李朝凤呀。”


李朝凤听了丁茂春的话,神色倒是恍然起来。欲要说话,却是被点了哑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白玉京屈指一弹,李朝凤顿时说出话来:“我是李朝凤,但铁剑门覆灭和我没有关系。”


丁茂春一听,双眼顿时红了:“我铁剑门上上下下三十多号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被你落英宗的人杀个干净,你竟然说没有关系?”


李朝凤神色一滞,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妖异的身影,那人明明是个男子,却比她们落英谷最好看的姑娘还要美上三分,苦笑一声:“你们铁剑门是我们落英宗下的手,但是灭你满门的是韩少君。”


“韩少君?”丁茂春一愣,“韩少君是谁?”


李朝凤心中顿时犯苦,这碧水姬呀碧水姬,这下可把落英宗害死了。“韩少君我也不知道是谁,他是碧水姬请来的朋友。”


“那我们铁剑门又何处得罪他了?”


“这里面具体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你们铁剑门是不是有什么宝贝被他看中了。”


“宝贝?”丁茂春喃喃自语,“我们铁剑门说是门派其实不过是一个刀剑铺,怎么会有什么宝贝呢。”他回想着当年在铁剑门的事情,突然他神色一怔,“难道真的有星辰陨铁?”


丁茂春又想到了少门主铁心诚,那段时间也就他在武昌府,神色不禁黯然。


“所以,不是我落英宗害了你铁剑门呀,我们只是被那韩少君逼迫的。”李朝凤说道。


丁茂春说道:“莫说韩少君有没有这个人,纵然有,你们落英谷也是主要帮凶。放心,我不杀你,但是当初参与覆灭铁剑门的人都得偿命。”


“碧水姬现在又在何处?”白玉京突然问道。


李朝凤瞧了瞧丁茂春,不敢撒谎:“碧水姬如今在楚王府给当教习。”


楚王府,这下可不好办了,丁茂春暗道。白玉京丝毫不觉得难办,反而笑道:“贫道如果要让人传话给楚王,可有办法?”


白玉京心道铁剑门主凶是韩少君,他不如打草惊蛇,先寻上那楚王。待那碧水姬知道李朝凤被抓,而抓李朝凤和寻上楚王的人是同一人,她惊惧之下或许会传信给那韩少君。


李朝凤想了想,说道:“你可以去找长春观的许少峰,他是楚王道师。”

楼主 LEN小强  发布于 2019-03-19 21:05:00 +0800 CST  
16、 梦醒秋雨后,人自渡江来。

秋宵睡足芭蕉雨,又是江湖入梦来。


白玉京从沉睡中悠悠醒来,船外风声呼啸,大雨瓢泼,江流暗潮涌动。纵然铁锚锁住了小船,依然来回颠簸。


这等恶劣天气,又逢夜深,按理说怎么也不会有人乘舟渡江。


但偏偏此时此刻,一艘小船步入白玉京的眼帘。那船头之上,一人举着一把玄青色雨伞,孑然独立。


没多久,船靠近了,白玉京才发现那人也很年轻,甚至长得很英俊,就如那戏台上的白面小生一般。


大雨顺着斗笠流到蓑衣上,说句心里话,白玉京很不习惯这密密麻麻好像很多头发编制在一起的东西。但他做不到像那人一般,独自举着伞,气定神闲,明明风雨已经打湿了衣袂,却仿佛这漫天狂风暴雨都在他的世界之外。


“在下柳无涯。”


声音不温不火,平淡地像一杯白开水。


但至少在白玉京听来没有像他本人那般冷冷清清的感觉,白玉京不由抱拳回礼道:“贫道白玉京。”


“黄鹤楼那一剑我听人说了,剑是好剑,就是不知在下能否亲眼目睹一番?”


“你是楚王府的人?”


“不,楚王邀我去他府上做客,我没去。”


“那你为何来此?”


“因为我想看看你的剑。”


往往剑客的话都不多,因为他们最后说来说去都是剑,而柳无涯就是一名剑客。白玉京本不是剑客,但谁让柳无涯想看他的剑,所以两人终究都得用剑来说话。


有时候,无所谓恩怨,也无所谓情仇,但这就是江湖!


话的尽头从来只有刀和剑。


“吟——”


两人相隔不过三四丈,但在同时动手的瞬间,都深深地感受到一股冰寒刺骨的剑气。


下一刻,白光照亮了黑夜!


两柄剑就如同两道闪电一般,划破天际,斩断了风雨。


这也瞬间将李朝凤惊醒,李朝凤虽然被点了穴道无法动弹,但毕竟真气深厚,所以较之熟睡的丁茂春还要警觉三分。如今虽出不去船舱,只能凭耳朵去听,却依然能感觉到两道冰冷刺骨的剑气。


那双剑交织的声音起初还如蚊蝇一般,逐渐越来越大,盖过了风声雨声,如雷鸣一般。丁茂春不由浑身一哆嗦,惊醒过来,见白玉京不在,连忙跑出船舱。


只见两道身影在波浪起伏的江面上来回穿梭,风雨都被他们剑光绞成一团团。丁茂春根本分不清哪个是白玉京哪个是他人,只觉得二人都融入进剑光之中。


此时的白玉京也是异常惊骇,那柳无涯看起来也不比他大上多少岁,但剑法之精妙,却令他措手不及。他的剑就好像这漫天风雨一般,时而悄然而至,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又时而肆意不羁,风如拔山怒,雨如决河倾。


白玉京不知道的是柳无涯心中震撼更是远超白玉京,他虽然在见到了那一壶一杯一碗后尽量高估白玉京,却也没想到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白玉京,真气之深厚竟是匪夷所思。


长剑每一次相互碰撞,柳无涯都感觉到一股巨力透过剑锋袭来,双方不过交锋百招有余,他持剑的虎口隐隐生疼。若仅是如此,柳无涯还不担心,凭借着他的剑法,纵然是太湖三十六洞水寨寨主金钟无敌杨千秋,他都能斗上数百招而不败。


他是遇强逾强,何为春风化雨。剑法一出,如风无形,如雨暗侵。但每当他进攻时,白玉京就如同江边的龟山一般,巍然不动,待他力竭时,又好似化作江对岸的蛇山,首尾相接,剑气缠绵。


柳无涯不知道的是这正是张松溪毕生创出的龟蛇拳法,用剑使来,威力亦不减分毫。其中阴阳互生,刚柔并济,无论是攻还是守,都天衣无缝。


双方又斗了数十招,说起来长也不过几个呼吸间,柳无涯突然一声长啸,身影暴退,稳稳地落到小船上,高声说道:“好剑,果然是好剑,在下告辞!”


白玉京见他离去也不追,退到自家船上,拱手相送。


那船蓦然掉头,朝对岸而去,船家大袖飘飘,赫然是一位真气深厚的练家子,怪不得能在如此天气横渡长江。


“公子,你没事吧?”丁茂春说道。


“没事,只是这人好厉害的剑法,若不是在江面上,他的真气不足,恐怕我还胜不过他。”白玉京轻叹一声,看来自己还是小觑了天下人,原本以为区区楚王还不是手到擒来,不想这才一天过去就请来了这么一位厉害的剑客。


“对了,丁叔,这人自称柳无涯,你可认识?”


柳无涯也就今年才名声远播,丁茂春也不认识,正思索间,船舱内李朝凤听到白玉京提到柳无涯却是惊声道:“春风化雨柳无涯。”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柳无涯竟然败在了白玉京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手上。这若是传扬出去,怕是整个江湖都会掀起轩然大波。当然,更多的怕是没有几个人会相信。


“你认识柳无涯?”


与此同时,柳无涯所在的小船上,那船主突然开口道:“你受伤了?”


柳无涯看着右手掌潺潺流淌的鲜血,点了点头:“此人真气之雄浑,竟然尤胜过杨千秋三分。”


“这怎么可能?”船主一脸惊骇。


“天下之大,何奇不有。”柳无涯淡淡说道,“你该惊讶的不是他的真气,而是他的剑法。换了其他人,纵然有他这般真气,也休想赢我半分。而他的剑法却挡住了我的春风化雨剑术。”


“更难得的是,天下剑法我多有见识,此人之剑法却是闻所未闻。”


良久,那船主突然说道:“莫不是太白剑客?”太白剑客四个字一出,两人都沉寂不语。


八百年来,江湖上剑客如过江之鲫,而太白剑客一直是位于巅峰,从未有人超越。甚至,有人传言当年苏东坡为其拟写了一副对联:高处不胜寒,傲寒若梅,且一枝独秀;路枉何能直,秉直如剑,看举世无双。


此联不说真假,但每一代太白剑客都是一段剑道神话。


柳无涯脑海中闪过一道身影,那眸子如星辰大海一般深邃,不由摇了摇头。


江岸边,一道黑影麻利地折身回去。落英谷中,值此深夜依然有不少人未眠。


“碧水姬,你什么意思?既然知道谷主在那贼子手上,我们现在就该立马派人去救下谷主。”一名黄衣中年妇人横眉怒眼,碧水姬却是盈盈一笑:“救回谷主?就凭我们几位?”


“那贼子虽然厉害,但我们几位加上谷中弟子,我就不相信奈何不了他。”黄衣妇人说道。


“陶师姐,碧师姐,你们两都消消气,大家聚在一起不就是为了营救谷主吗?”一旁另外一位蓝衣妇人说道。


“是呀,只是那贼子厉害,我们还得从长计议。”


“少阳宗,魏家都已经派人去通知了,明天肯定能到。”


“各位长老,洪七妹回来了。”声音从外面传来,大门一开,一道人影伴着风雨涌了进来。


黄衣妇人急切地问道:“怎么样?”


“柳无涯和那贼子交手没有?”


来人不过二十来岁,长相清秀,此时满身都被风雨浇透,脸色苍白,听了黄衣妇人的话连忙道:“交,交手了吧?”


“究竟是交手还是没有交手?交手了那又谁胜谁负?”


“我离得太远也看不清,只隐隐看见剑光闪烁,还有相互碰撞的声音,最后柳无涯就乘船走了。”


“怎么就不靠近……”黄衣妇人话说到这儿自知失言便没有再说下去,碧水姬倒是冷笑一声:“现在清楚了吧,那贼子连柳无涯都不惧,就凭我们能救回谷主?”


几人相视无言。


良久一人才道:“碧师姐肯定有法子?不如说来听听?”


“过两天他要去拜访王爷,等那时候才是我们的机会……”

楼主 LEN小强  发布于 2019-03-21 21:24:00 +0800 CST  
18、王府献宝剑,道人斗群雄。

“王爷,许道长来了。”


“那你还不让他进来。”楚王朱由先略有些不愉地说道。


“只是……”


“只是什么?”


“他还带来了一位年轻道人,说是给王爷献剑的。”


那侍卫的话一出,在座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楚王朱由先身上。朱由先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让他们过来。又朝众人笑道:“看来还是许道长了解本王,可算是把这道人叫来了。本王刚还担心诸位在此,让那道人不敢来呢。”


金莫唤微微蹙眉,他可是听碧水姬说了,那道人住进了长春观,这许少峰难道敢背叛王爷?


果然,碧水姬见朱由先不仅不责怪许少峰,还似乎有些高兴,不由提醒道:“王爷,那道人虽说是欲献剑王爷,但实际上来者不善。许少峰他私自领着这道人来,怕也有不少干系。”


朱由先笑道:“碧师父多虑了,许道师乃有道真人,绝不会加害本王。”


话还没说完,就见许少峰领着一位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道人走了进来。他定睛看去,那少年模样清秀,眸子黑白分明,神色淡然仿佛超然物外,背上斜插一柄重剑,腰间挂着酒葫芦,颇有一种洒脱出尘的气质。


只听那年轻道人高声道:“贫道白玉京,见过楚王。”


“白玉京?可是天上白玉京的白玉京?”朱由先熟读诗书,因为向道的缘故,李白这句诗更是铭记在心。


“王爷过奖,白玉京一介江湖人士,虽然向道之心虔诚,却不知有生之年能否去得天上。”


“好一个有趣的道士,”朱由先笑道:“听许道长说你有宝剑欲要献给本王?”


白玉京点了点头,双眼横扫在座诸位,解下背后的落日重剑,随手一抛。“保护王爷。”早在因为白玉京进来而变得异常谨慎的金莫唤和秦大海见白玉京一抛重剑,两人不由齐齐惊呼一声,同时护在了朱由先面前。


却见那落日重剑轻飘飘地落到一旁花岗岩假山上,那坚硬的花岗岩就如豆腐一般,落日重剑直入其中,仅留剑柄在外。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无不惊骇,纵然是一直半眯着眼睛的金八爷也微微抬眉。花岗岩之坚硬,不亚于钢铁,纵然真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怕也得使出十二分力气,才能将其直入其中。


但白玉京那把剑分明未曾开锋,而且又这般轻描淡写,仿佛没用力一般,重剑就没入其中,简直骇人听闻。他们或许可以用重力刚劲将重剑打入花岗岩中,但像白玉京运气这般举重若轻,轻飘飘地就做不到了。


他们心中都出现一个词:“刚柔并济,阴阳相生。”


这怎么可能?


在座的除了金八爷不知深浅,单以真气而言,就以金莫唤功力最深。但他如今也达不到这般程度,他们原本就已经高估白玉京的剑法,却怎么也没有料到白玉京的真气亦是这般深厚。


虽然许少峰也曾说过白玉京曾施展一手隔空摄物的本事,但在他们想来,白玉京不过十七八岁,怎么也不可能有这等深厚功力,那肯定是一种江湖把戏障眼法。


眼下看来,这白玉京真气之雄浑,怕是除了金八爷,其他人都得甘拜下风。


“此剑可是好剑?”


白玉京的话让众人面面相觑,朱由先朝一名侍卫挥了挥手:“你过去把剑拿过来给本王瞧瞧。”


一名侍卫连忙过去,双手握住剑柄,想要将那剑拔出来。但纵然使出了吃奶的劲,刺激地面红耳赤,那剑纹丝未动,仿佛和花岗岩假山融为一体。


“王爷,贫道虽敬重你为少年英雄,但你这些手下似乎多不堪重用。”白玉京不慌不忙地说道:“这剑肯定是好剑,若王爷手下有人能拿走这把剑,我就当献给王爷。若王爷的人拿不走这把剑,我想求王爷办件事。”


“你求我办件事,我为什么要帮你?”朱由先笑道,“天下宝剑那么多,我又不是非要你这把剑不可。”


白玉京也不恼,笑道:“那不如这样,我和你打个赌。”


“打什么赌?”朱由先这时却是来了些兴趣。


“我赌王爷没办法拿走这把剑,若王爷输了,你就帮我做件事。当然,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王爷一句话而已。”


“那你输了呢?”


白玉京哈哈一笑,说道:“王爷,我怎么会输?”


朱由先看着白玉京那自得的样子,原本对白玉京还有些好感,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他还没有见过在他面前还敢这般猖狂的少年,不由道:“好,我答应你,若你输了,你也得帮我做件事。”说完,朝众人说道:“诸位谁愿意帮我去将那剑取来。”


江二郎原本还道白玉京怕了,此时见了白玉京的手段,也不由心生怯意。但楚王发话,他不由先走上前去。此人江湖人送外号袖里青龙,使得正是一手袖里剑。


只见他一出来就躬身抱拳道:“在下江二郎。”


白玉京连忙抱拳回礼,但他刚抱拳,江二郎袖中就飞出一把短剑。短剑似乎被一根丝线牵引着,如那离弦的利箭直射白玉京面门。这江二郎也不愧是江湖三流帮派老大,这暗算的伎俩着实让人防不胜防。


却见白玉京轻笑一声,右手屈指一弹,就将那短剑击飞。


“吟!——”


腰间一抹,长剑化作游龙平地而起,剑光夺目。江二郎只觉一股巨力顺着丝线传来,不由就地一滚,躲开了白玉京的剑。但又觉胸口一疼,整个人就倒飞出去。却是躲开了剑,没有躲开白玉京一脚。在其身后一道声音传来:“我来助你。”


却是秦大海眼见江二郎处于下风,立马手持双枪击出,如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但终究晚了一步,白玉京料理了江二郎,翻身躲过秦大海的双枪。


“嗖……”


三点暗芒直攻白玉京上中下三路,碧水姬这妇人竟然也掺和一手。趁着白玉京飞身在空中虚不受力时发出三道暗器。白玉京却是一剑刺向地下,借力剑身一卷。


只听得叮叮叮数声,暗芒都被一一击落,白玉京手中长剑又是一转,便是一道白练。秦大海双枪如怒龙一般迎向那道剑光,“当当”数声,整个人一连退了好几步。


“白猿问路。”一声厉喝,苗长风手中铁棒如长枪,随手一点。“咚”得一声,与长剑相互碰撞,一股巨力将他击飞。


“燕子剪水”


与此同时,碧水姬暗器被打飞,却是拿出了两把短刀,贴身上前,如燕尾一般剪向白玉京。白玉京一缩胸,正是“缩胸龟背”,又一个二郎抬腿,将碧水姬踢飞。


顾不上重创碧水姬,因为金莫唤也攻了上来。金莫唤手持算盘,这等稀奇兵器倒是少见。那算盘竟然也是精钢打造,与白玉京手中长剑相碰,发出刺啦的声音。金莫唤和白玉京这一交手,才知白玉京的厉害,手中算盘上似乎有千钧之力传来。


“白猿打桃”


苗长风手中铁棒朝着白玉京当头打下,风声呼啸间,白玉京长笑一声,剑光颤动,将金莫唤逼开,顺势黏上了苗长风的铁棒。苗春风只觉铁棒虚不受力一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与长剑粘合在一起,在空中转了一道圆圈。


“给我撒手!”


苗长风虎口震裂,不由闷哼一声,手中铁棒已然脱手而出。连忙往一旁扑倒,在地翻了几个跟斗,捡起铁棒即向王府外而走,不敢停留一会儿。


眼看数人围攻白玉京,不及几个呼吸间就败走一人。那少阳宗的六丁开山徐公望大喝一声,从一旁取来一杆丈二长矛,“看枪!”声如雷霆,长枪刺破长空,发出刺啦的声音。


白玉京长笑一声,手中长剑刺出。


刹那间,徐公望只觉长枪上传来一阵阵巨力,如雨打芭蕉般噼里啪啦作响。赫然是白玉京在短短时间内刺出了十数剑,剑剑都刺在长枪上。


咔嚓!


枪头应声而断,徐公望脸色顿时大变!秦大海就地一滚,双枪直攻白玉京下盘,正是“双龙夺珠”。


白玉京忽得一跃而起,躲过秦大海这一击。人在空中,剑气如龙,众人双目生疼,璀璨的剑光瞬间笼罩右侧金莫唤周身。


“当当当——”


金莫唤原本还想着暗中偷袭,不料白玉京一剑袭来,手中的算盘与白玉京的长剑相碰,里面的算珠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手中算盘才与白玉京的长剑交锋一两下,就觉双手发麻,知道偷袭难成,再不出绝招,怕挡不住几下就得败在白玉京手中。想到这儿,眼中精芒一闪,原本白皙的双手突然变得暗青,屈指一弹。


“嗖嗖嗖……”


那算珠竟然脱离了算盘,如漫天星斗般笼罩白玉京周身。

楼主 LEN小强  发布于 2019-03-23 19:58:00 +0800 CST  
19、人死归极乐,杀生是慈悲。

这一招突如其来,白玉京也没料到,不过也仅仅让他有些惊讶。若没注意怕还有些措手不及,但现在正面交锋又有何惧。眼看那些算珠即将落到白玉京身上时,众人只听得一声:“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剑光形成一道如封似闭的圆圈,那数十个算珠瞬间被剑光吸引,好像有股无形气劲将它们黏在剑光之上。


“不好!”


金莫唤两个字还没说完,就见那些算珠四散开来。每一个算珠都如流星一般,砸向金莫唤等人。秦大海手中双枪舞动,却被那算珠打飞出去。最惨的莫过于碧水姬,碧水姬原本被白玉京踢飞后,便佯装受伤在外围。


哪料得白玉京的目标其实就是她,算珠飞来时根本还没回过神来,还以为白玉京要被金莫唤这一手漫天飞星给偷袭到。等算珠临身才惊叫一声,不由一招“铁扇临风”,双刀舞动如展开的扇子一般,将一枚枚算珠打落。


但白玉京本就特意关照她,飞向碧水姬的算珠所蕴含的真气也远比他人要多,碧水姬才拦住一大半,就气力不支,双刀被打飞,空门大露,被一枚算珠打在右肩锁骨,痛呼一声,倒在地上。


这说起来话长,但实际上也不过是短短几分钟的事情。等楚王反应过来,他的这些教习也罢,邀来的人也罢都被击败。也只有江二郎一早落败躲在一旁,未曾动手,才未有受伤。


“保护王爷……”


一队队侍卫也反应过来,一伙人挡在王爷前面,一伙人将白玉京围住。


“王爷,我早就说了,你这些下人多不堪重用。”白玉京淡然说道。


朱由先站起身来,指着白玉京,整个人又气愤又有些惊惧,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眼里异常高明的教习会这般轻易败下阵来。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口干舌燥,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原本一直看热闹的杀生和尚突然站起身来,朝着白玉京缓缓走来,一边走来一边口诵佛偈:“生来哭泣欲何为?死去方知我是谁。但愿众生同极乐,杀人和尚亦慈悲!”


“还不退下!”朱由先见杀生和尚走了出来,连忙朝那些侍卫发怒道。那些侍卫相互看了看,只好退到一旁,但每一个都手按刀柄,随时都要拔刀一般。


杀生和尚本就满脸横肉,面带刀疤,此时口中佛偈更是杀气腾腾。按理说在旁人看来肯定是凶神恶煞,但偏偏落在白玉京眼中,此人神色气质和刚才都决然不同,仿若换了一个人似得,满脸大慈大悲,看起来像是罗汉在世,欲要普度众生。


九华山地藏菩萨发大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而此人却是以众生皆苦,死而极乐,杀生即慈悲,怪不得会被逐出九华山。


杀生和尚取下了腰间的长刀,那是一把戒刀。但与平常寺庙里那些不杀生的无锋戒刀不同,这把戒刀刀刃打磨得锋利无比,那幽暗的刀身上凝滞的点点暗红,无不显示这把戒刀已经沾满鲜血。


凌空一刀斩出,斩的是因果,定的是生死。


在众人看来并不算快的一刀落在白玉京周身前面,白玉京却觉得所有生路都被封死。心中微微惊讶,这杀生和尚的刀法着实诡异。


“吟——”


所幸白玉京不必躲闪,手中长剑一动,剑光顿如一条游龙席卷长空。


刀剑相碰,杀生和尚在空中翻转身子,稳稳落地,竟然没有任何不适,显然真气之强横,远超先前几人。不远处的金莫唤见了,心中顿感意外,这杀生和尚远比他意料中的要厉害,区区三百两银子便将他请来,实在是划算至极。


杀生和尚一击不中,又一式“拜佛献经”,屈身一拜,手中长刀亦如呈献经书一般,轻轻往前一送。刀尖散发的冰冷,刺激地白玉京浑身寒毛耸立。


周围众人见了,不由纷纷暗道:“好刀法!”


但这一刀却没有刺进去,因为谁也没有料到白玉京竟然反手一剑,以剑柄顶在了刀身上。“当”得一声,杀生和尚只觉虎口猛然一震,眉头微蹙,看着回旋过来的剑锋,身子往后一倒,一个二郎踢踢向白玉京持剑手腕。这一招在他人看来实在是惊险万分,纵然能踢中白玉京手腕,但白玉京在手腕踢中之前必然也能一剑落下斩在他的胸膛之上。


白玉京轻咦一声,身子往一旁掠过。


而就在他躲闪之际,刀光又起,这和尚就如那附骨之疽一般紧随其后,又浑然不顾生死,白玉京不由再退。


“好!”


朱由先见杀生和尚将白玉京逼退不由大叫一声好,在他旁边落座的金八爷却是眉头一皱。


果然,朱由先话刚落,白玉京身子一偏又躲过杀生和尚一刀,但就在这时,他手中长剑蓦然刺出。就如同那草丛中的毒蛇,突然伸出獠牙。


杀生和尚顿觉胸口一寒,长剑剑锋未及,剑气如刀刃一般破开了他那一身肮脏的衣服。“我命休矣!”死亡来临之际,此人脸上竟无一丝恐惧,反而大解脱一般。


但意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听得一声轻笑:“和尚想去西天极乐,贫道可不会替佛祖做主。”


杀生和尚见此,抱刀朝金莫唤行了一礼,和苗长风一般头也不回朝王府外而去。白玉京任他离去,从腰间取下酒葫芦,仰口就喝,喝完笑道:“王爷,这个赌你可认输?”


朱由先脸色有些难看,看向金八爷。


金八爷无奈,只好站起身来,笑道:“这位道友好本领,不知在何处修行?”白玉京没有回答,反问道:“这位老丈,你也修道?”


此时,金八爷已经走到白玉京丈余外,他淡淡笑道:“我这一辈子只修一种道,就不知道友听说过没有?”


“老丈不如说来听听。”白玉京笑道。


两人都脸带笑容,但在各自眼中,都能感觉到对方的难缠。在白玉京看来,金八爷看起来很有些瘦小,但落在白玉京眼中,却无比宽广,如天高云阔。


而白玉京在金八爷眼中,虽然浑身空门大开,全是破绽,但又似惬意的大龟一般,四肢头颅都露在外面,只要有风吹草动,就会收缩进去,让人根本无从下手。


金八爷缓缓笑道:“道友听好了。”话声停顿,又突然道:“正是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声音刚落,他一挥长袖,呼呼声顿起,如狂风怒卷。


白玉京只觉天地一黑,凛冽的罡风袭来,那是一只宽大的衣袖,遮天蔽日,向着他整个人笼罩而下。瞬间,白玉京明白了金八爷所谓的袖里乾坤大。


“吟!”


长剑在白玉京手中舞动,顿如绽放的莲花一般。但让白玉京惊讶的是,他每一剑刺在那衣袖上时,却如刺在无尽虚空一般。这宽大的衣袖中真似有莫大乾坤。


刹那间,白玉京就刺出了三十多剑。


每一剑落在衣袖上时,那衣袖就往一边偏去。白玉京的剑迅如风,而那衣袖就轻如云。


眼看整个人就得被长袖笼罩,白玉京不由暗运青木之气,任督二脉中气流一动,形成内外周天。剑气顿生,“刺啦”一声,半截袖子落下,金八爷轻叹一声:“可惜了。”


也不知是在可惜没能拿下白玉京还是可惜袖子被毁,或者两者皆有。


“王爷,这位白公子已经真气大成,非老夫能敌,暂且告辞!”


金八爷这话一出,朱由先只是暗恨金八爷也输了。而其他人心中只有四个字:真气大成!这怎么可能,就算白玉京打娘肚子里修炼,也不可能在这般年纪真气大成。


“老丈这手袖里乾坤大果真是让人称绝,敢问老丈尊名?”白玉京虽然削了他半截袖子,但还是感觉到眼前这老者的厉害。这人甚至还没有出全力,仅仅一招就逼迫地他动用全部真气,不由让他深深觉察到江湖之大,人外有人。


“道友在我家里一剑削坏了我家的壶,杯,碗,竟然还不知道我是谁。”金八爷哈哈笑道,“其实说起来,你还得唤我一声师叔,全清子倒是收了个好徒弟。”


“你认识恩师?”白玉京话还没有说完,就见金八爷一步数丈远,他的话也遥遥传来:“不认识……”


“又是一位得道高人。”白玉京微微感叹。


“王爷,这剑我看你是拿不走了。”白玉京一边说着,一边一手拍在花岗岩假山上,那落日重剑顿时喷射出来,落入其手中。他不急不缓地将重剑负在背上,继续说道:“王爷,贫道希望你为一人主持公道。”


“主持公道?”朱由先虽然暗暗生气,这群手下没个中用的,但还不至于赖皮不认输。“什么公道?”


白玉京突然走到碧水姬身旁,碧水姬目露惧色,说道:“你要做什么?我和你素不相识,亦无冤无仇。”白玉京一手将她提起,淡淡说道:“你和我是无冤无仇,但你可还记得铁剑门。”

楼主 LEN小强  发布于 2019-03-24 18:38:00 +0800 CST  
20、一体龙兼凤,双头雌与雄。

天阴,黄州城外郊区。


这是一片荒地,安置着大大小小三十余座坟墓。


当初,铁剑门惨遭灭门后,是官府派人收的尸,仵作检验一番没有任何消息便让人将尸体送到了城西的死人坑。丁茂春足足花了两天功夫才将铁剑门的尸体一一找全,虽然多不完整。


然后齐齐埋葬在这片荒地上,俨然已过三年光景。


草木丛生,若不是这儿多有松柏,亦是丁茂春年幼时玩耍之地,怕一时都难以寻到。丁茂春在为诸位先灵上香,白玉京则轻声诵经,念的是《元始天尊说丰都灭罪经》,以度亡灵。


铁剑门的仇除了那韩少君外,其余曾经动手的人,包括碧水姬,落英谷的数名弟子,都被白玉京擒拿,丁茂春一一复仇。


那楚王朱由先虽然心中暗恨,但白玉京的武功也让他极为忌惮。听许少峰说,最近痴迷酒色,应该是纵欲消愁。白玉京也知道了金八爷为何手下留情,却是许少峰早在听闻楚王邀来金八爷时,就提前告知了金八爷白玉京的身份。


葛皂山全清子的弟子金八爷也不想过多得罪,他毕竟是个生意人,能独占黄鹤楼,除了武功高强外,也就是广交江湖好汉,做事从不做绝。但碍于楚王颜面,也不得不出手。


丁茂春大仇一报,便回黄州祭奠先灵。白玉京虽然想将老和尚交代的事情办了,但送剑之事也不急于一时。便和丁茂春一起回了黄州,他也来给铁剑门的先灵上一柱香。若不是遇上丁茂春,他远在塞外,哪里能知道蕲州有位李时珍,更莫说治好这双眼睛。


终究一切都是因缘际会。


两人忙活大半天,才返回黄州城。


“丁叔,你真的要留下来?”


丁茂春点了点头,他想了想,还是不跟着白玉京北上少林。以前白玉京眼盲,他还能照料白玉京一二。但如今白玉京眼睛痊愈,根本不需要他照顾了。


就拿这次报仇之事,也全是白玉京一人在忙活。


“铁剑门虽然没有了,但我还是想先开个铁匠铺。等以后人手多了,再重新建立铁剑门。”


白玉京听他这么说,也知道两人分手在即。不想过多伤感,笑道:“丁叔,早就听闻黄州的梅花落闻名大江南北,我们去喝上几壶。”


“好!”


明朝多有花酒,这梅花落正是一种花酒。酒中放入梅花,口味偏淡,但也别有一番滋味。


只是,两人酒未尽兴,就有人找上门来。


“白大哥,可算找到你们了。”


来人正是李时珍的徒弟庞鹿门,他身边还跟着李建元,而说话的正是李建元,白玉京连忙招呼他们先坐下,让小二增添了碗筷。这才缓缓说道:“你们这身伤是怎么搞得?”


“白大哥,你一定得帮我们报仇。”说完,他指了指右眼青黑一片:“那小子出拳也太快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拳打中眼睛,顿时眼冒金星,半晕过去。”


“还有庞师兄,也被他打断了胳膊。”李建元的话让庞鹿门苦笑一阵。


“白兄弟,建元少年心性,没有什么报仇不报仇的,这次来寻你,是因为恩师手上有位病人,需要你帮忙。”庞鹿门说道。


“白大哥,不是这样的,就是这个人打伤我和庞师兄的。这天下哪有这等病人,一上门就砸了医馆,打伤医生的。白大哥你又不擅长医术,若治病真需要帮手,庞师兄医术比白大哥你精湛,怎么可能还需要你帮忙。家父肯定是被他逼迫,所以才让我们来寻你回去救他。”李建元连忙反驳道,声音中颇有怨气。


“建元,我带你出来时你向我保证不胡闹的!”庞鹿门叱道。


李建元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白兄弟,这病人的病相当奇怪,恩师若动手治疗怕会伤其性命,所以让我来寻你帮忙。”


白玉京当然不相信李建元的话,李时珍虽然不擅长武艺,但真气贯通十二正经,奇经八脉也通了六条,等闲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不可能是被逼迫的。


但那病人打伤李建元和庞鹿门肯定是真的,想到这白玉京不得不赞叹,李时珍果真是一位仁人医者。孔子都说以直报怨,有几人真正能做到以德报怨。


只是何事需要他帮忙?


等白玉京见到那病人时,才知道庞鹿门说的没错,这病实在是太奇怪。当然,这也不算是病。


世人多是一头一身双手双脚,但你见过两头四臂四脚之人吗?只能说乾坤造化,无奇不有。而白玉京此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人,看起来年纪不大,顶多十二三岁。


但体分雌雄,男女共存,双头四臂四脚,就仿佛将一男一女背连背天衣无缝般粘合在一起。


“这就是你要找过来的帮手?”那少年模样的脑袋看着年轻的白玉京明显有些不相信,他看起来也明明只有十二三岁模样,但说话却是老气横秋:“看起来还没有我大,你确定他能护住我和妹妹的经脉。”


李时珍苦笑一声,没有搭理他,反而朝白玉京说道:“还得谢过白道友没有伤害楚王。”他也算是受过楚王之恩,才有幸入得太医院,见识了诸多医学经典。


白玉京只是打量了那人一二,便没有再看,说道:“李先生客气,贫道还以为此事会恶了先生,正不知该如何与先生解释。”


“铁剑门之事我也曾有耳闻,不想是碧水姬干的,你除去这等恶人我怎么会怪罪你。况且,碧水姬采男子阳气而补自身阴虚,楚王身体孱弱也有她的缘故,碍于男女之事我不便过问才罢。这下没了碧水姬,楚王定然身体安康。”李时珍不知道的是朱由先受此打击,越发纵欲,身体越发孱弱,最后也才挨过而立之年。

那人见李时珍和白玉京竟然都不搭理他,不由心生怨气。他不敢对李时珍出手,因为已经受过李时珍的银针,便朝着白玉京说道:“让我来瞧瞧你有什么本事。”


“不可!”


在他身后一道娇柔的女声传来。


那人刚踏出一步,就好像有一股力道拽着他不让他往前。少年脸上不由露出不愉地神色,说道:“好哇,妹妹你又和我作对。上次那个小白脸我都想挖掉他的眼睛,你求我我才扭断他胳膊。这次你不会又看中这臭道士了吧。”


这话让站在李时珍身后的庞鹿门微微脸红,他正是那个小白脸。


“哥哥,你又胡说什么?我都还不曾见过他。再说,我都说了多少遍,我这一辈子包括生生世世都要跟哥哥你在一起。我不要和你分开,你非要去寻大夫来将我们分开。”


那少女的声音柔柔弱弱,似是一片痴情。


“那你就不要阻碍我。”少年怒道。


在白玉京身旁的李建元笑道:“你妹妹分明是怕你在白大哥手中吃苦头,你还不领情。”他正想着让白玉京出手教训教训这个桀骜不驯的少年,哪能让那少女误事,连忙出言相激。


“建元,回屋子里去。”李时珍冷声道。


李建元神色一怔,耷拉着脸正准备朝屋子里走去。那少年听了李建元的话,顿时火冒三丈,一步踏出,迅如猿猴般,五指抓向白玉京的心口。那少女应是听了少年的话,并没有再阻拦。


李建元见此,连忙走到门口,偷看起来。只见白玉京身后似有一根无形的绳子牵引着他,让他轻飘飘地向后退了一尺,刚好躲过了那少年的一爪。


少年快步向前,爪法之凌厉着实让人侧目。每一招都抓向人要害之处,指尖生风,如鬼哭狼嚎。但无论他如何施招,白玉京就如狂风中一叶扁舟,随风摇摆,他连出三十多招,都未能碰到白玉京一丝衣角。


“有本事你不要躲。”


白玉京笑道:“好,我不躲。”


话声刚落,少年就觉手背一麻,手腕又被人扣住。再接着整个人就轻飘飘般飞了起来,在空中翻了个跟斗。


“贫道不喜欢见你,所以还是面对你妹妹为好。”


那人落到地上时,赫然是少女在前,少年在后。这少女身形较之少年有些纤弱,脸如瓜子,眼神楚楚,看起来娇羞动人。“多谢公子手下留情……”少女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少年就转过身来,将少女留在背后。


“谢他干嘛,我承认他武功比我高,但若没有你在我背后碍事,他也不可能那么快制住我。”


这少年刚吃了亏,却是不再上前挑衅,只是眼神闪烁,看着白玉京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道兄,我请你来就是为了此人。他们兄妹两背部相连,体内部分经络亦是畅通在一起。我若是以刀给他们分开时,必须有人以莫大真气护住他二人经络,否则气血流失过快,两人必难以延生。”


少年听李时珍说起他的事,也安静下来。再看白玉京时,眼神中也有了一丝期待。


白玉京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笑道:“原来李先生是看中了贫道的青木之气,若李先生有把握分开二人,贫道自无不出手之理,什么时候开始?”


“还要等一个人。”

楼主 LEN小强  发布于 2019-03-26 22:25:00 +0800 CST  
21、才见南山客,又思北国春。

还要等一个人。


等一个刀客,一个快刀客。


十天后,白玉京看见了这位刀客。与李时珍年龄相仿,只是李时珍自有儒雅风度,而此人给白玉京的感觉像是深埋藏在江河里的礁石。冰冷而又坚硬,就如他看人的眼神一般。世上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的心起波澜,让他的手颤动。


这个人很稳!


这也是白玉京自懂事以来见到最厉害的一名刀客。


自古以来,刀客多不入流,因为持刀之人多是土匪兵卒之类。穷则习文,富则习武,有身份的人绝对不会去练刀法。剑则不同,乃君子之器,所以无论什么朝代,江湖上都不缺少名剑客。


而厉害的刀客则少之又少。


唯一例外的就是本朝,本朝太祖崛起于微末,身边扶龙庭之人也多出身卑微,其中不乏刀客。而让江湖人士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更是以雁翎刀和绣春刀为主要兵器,所以本朝自开国以来,刀客亦是越来越多。


李时珍请来的臧无锋就是一名绝顶刀客。


不得不说,江湖之中高手如过江之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先是碰上棋逢对手的春风化雨柳无涯,又见识了更为高明的金八爷,而这位臧无锋却是比金八爷和柳无涯都要厉害一筹。


白玉京不知道的是,这位臧无锋在江湖上声名赫赫,人称南山第二刀。


此人乃是江西九江府人士,常年居住在庐山,自称南山刀客。而第二何来,只因为众所公认,整个江湖他的刀法暂居第二。


那谁是第一?


若白玉京问臧无锋,臧无锋脑海中肯定会出现一道人影。当朝锦衣卫都指挥使,身兼三孤三公,朝堂第一高手陆炳。他的刀已经不再是刀法,而是超越了法,达到了道的境界。


纵观江湖,谁主沉浮?


有人会说崂山的尚道人,其云龙变幻七十二剑,一剑奇过一剑,当年魔教的副教主符天行苦练三十年如意销魂手,号称江湖一绝,其手法变幻莫测,却是被其一剑削断了两只手掌,愧死当场。


也有人会说魔教第一夫人白骨夫人,以一介女子身份,总领魔教。五方魔宫宫主,七十二洞洞主都拜服其座下,足见其武功盖世。


当然还有八百年来江湖第一剑宗,天府之国,太白剑客。


但纵然是这些人,在朝堂第一高手陆炳面前,也如星星之华,难比日月之光。陆炳身居高位,很少出手,但每一次出手都震动江湖。天山六奇在他手上折了五奇,仅剩百里奇逃脱,白莲教青阳白阳红阳三大尊主三死其二等等。


这些人任意一人都是武林绝顶的高手,纵横江湖难有一败,但他们都成了陆炳的刀下亡魂。


更何况,陆炳统领天下锦衣卫,背靠大明朝廷,纵然整个江湖都难挡其势。所幸,他身居高位,不屑于参与江湖之事。否则,一统江湖亦无不可。


有这等厉害的刀客在前,臧无锋尽管自认刀法不弱于任何一人,也不得不暂居第二。


虽然暂居第二,但他的刀已经足以胜过江湖无数人,有把握能接住他的刀的人怕屈指可数。等白玉京真正见到了那一刀时,心中更是这般认为。


快,说不出的快!


白玉京几乎没有看清楚,他的刀薄如蝉翼,光华如镜,一刀落下,肉眼根本看不真确。而其锋芒之盛,不可言喻。天地,虚空,时间,似乎都被一刀切开。


你难以想象,两个连接在一起的人,在一刀过后分开时,竟然没有半点血迹渗透。


若不是李时珍将两人挪开,两人都没有察觉到已经被一刀分离,那少年少女这时才感觉到火辣辣的疼痛。


白玉京连忙一手握住少女之右手,一手握住少年之左手,暗运青木之气,探入二人体内。青木之气有治愈之神效,若只是护住二人经络,短暂时间不使其气血紊乱,白玉京还是有把握的。


若没有白玉京这般施为,李时珍必须以银针一一封住二人各大要穴。只是这般容易耽误时机,少年少女二人恐有生命危险。如今白玉京以青木之气护住二人经络,止住两人气血溢出。他便可以抽身以银针慢慢来制住二人经络要害,再让庞鹿门涂抹秘制的药膏。


白玉京的青木之气进入二人体内,顿时感觉到不同之处。少女体内经脉空空,真气浑然不存,而少年体内真气之浓厚,远超乎白玉京想象。原本白玉京根据少年动手来看,他最多就贯通了三四条正经,不想此时看来足有十条正经被贯通。


他不知道的是,在两人知道要分开时,那少女便将体内的真气全部灌输到少年体内,这就导致少年真气大涨。


虽然真气更足,但也因此导致气血不稳,背部渗透血液加快,白玉京连忙道:“李先生,先救治少年。”


那少年却是神色一愣,强忍着疼痛,说道:“救……我妹妹……”


李时珍自然看出了变化,手中银针弹出,落在少年各大要穴上,半刻光阴后,才止住了少年背后的失血。庞鹿门帮少年包扎好,少年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双眼半张半闭,明明要昏睡过去,但似乎有一种执念支撑着他,让他要睁着眼睛。


庞鹿门见此,也不由轻叹一声,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妹妹不会有事的。”


此时,白玉京额头已经渗出汗水,将近半刻时间的施展真气,让他真气之损耗过大。若不是形成周天之后,真气会自我生长,源源不绝,早就无法再护住那少女。


尽管如此,白玉京恢复真气的速度也赶不上损耗的速度。


一旁的臧无锋虽然听李时珍说白玉京早就贯通任督二脉,此时见白玉京以真气护住二人长达半刻光阴,心中虽然不惊,但也暗暗为白玉京称赞。这等年纪,真气如此雄浑,不出十年,在江湖上定然声名赫赫。


他突然想到江西大侠何心隐传递来的消息,不由抬头看向窗外。那一战,必然石破天惊!


没有多久,少女也被救治好。白玉京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解下腰间酒葫芦,喝了一口酒。看见臧无锋站立无言,不由笑道:“喝一口?”


“酒多伤身。”臧无锋说话就和他人一般,简洁明了。


白玉京笑了笑说道:“自古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说到这突然想到那位白发剑客,眼神是那等的深邃与明亮。他的记忆似乎一瞬间回到那个时候,那人腰间似乎也挂着一个酒葫芦。


“太白剑客也喝酒。”没来由地就说出了口,也不知是在挤兑臧无锋的话,还是为自己喝酒找了个借口。


臧无锋的眼神瞬间亮了。


白玉京原本以为臧无锋的神色不会有任何变化,但在听到太白剑客时,他的眼神自然而然变得锐利起来。若说他先前一直都如同宝刀藏于鞘中,无一点锋芒。那么现在,他似乎欲要拔刀一般。


“你见过太白剑客?你是他的传人?”


若白玉京是太白剑客的传人,这等年纪拥有这等雄浑真气,那就不足为奇。江湖上有见识的人都知道太白剑客除了剑法称绝,最出名的莫过于他们修行的真气功法——太玄经。


太玄经据说乃是西汉扬子所传,原本只是一本普通经书,以老子玄之又玄为名,阐述阴阳,洞彻生死。后经上清宗陶弘景祖师演变成内功心法,可假人之生机化为真气。


何也?人之生,气之聚也。只是此法大伤寿命,若能修炼大成,往往早年夭折,少年白首,所以又被世人称之为白首太玄经。


历来太白剑客能屹立江湖之巅,就是因为白首太玄经的存在,往往步入江湖,就已经贯通十二正经,奇经八脉,形成内外大小周天,真气大成。再则剑法本就独步江湖,难有敌手,才能八百年来威名不坠。


“不是。”白玉京摇了摇头,“说起来他算是我的仇人。”


虽然说这仇人二字,但臧无锋却没有从中听到一丝恨意。


“仇人?那可惜了,你怕是没机会报仇了。”臧无锋缓缓说道,“听说这一代太白剑客约了朝堂第一高手陆炳来年九月初九大战于白云观。”


来年九月初九?


白玉京不由惊道:“这陆炳是何人,竟然当得起朝堂第一高手?”说到这,他停顿了下,想到那来自天上,来自大唐,璀璨不可方物的一剑,笑道:“不管陆炳是谁,他肯定胜不过太白剑客。”


“或许吧!”臧无锋不可置否,也没有大说特说陆炳是何等厉害。他是永远忘不了那一刀,到如今,十年过去,他胸膛上那伤口早就痊愈了,但每想起那一刀还隐隐作疼。


两人明明各自都有各自的事还没有去办,但此刻心中却是不约而同地,想着明年九月初九一定要赶到京都。


翌日,臧无锋离去,白玉京回黄州和丁茂春告辞,准备北上少林。自始至终,二人都没有询问过那少年少女之姓名,在他们看来,救人的是李时珍,他们只是应李时珍邀约而来。

楼主 LEN小强  发布于 2019-03-28 19:59:00 +0800 CST  
22、北上看烟水,南阳遇故人。

滔滔汉水,顺流而下。


上次和丁茂春南归时走的是陆路,这次他特意走一趟水路。毕竟从小在五指山长大,出山后又滞留大漠,从来没有好好见过江南烟水。


白玉京一路经汉水北上襄阳,到了襄阳,又换了一艘船,由白河进入河南境内。轻舟荡漾,船家是个老把式,摇橹时就如白玉京喝酒一般,不会溅出半点水渍。


大约行了白日光景,这时,小舟突然停了下来,老船家的声音也传了进来:“这位道爷,暂时走不了了,赶巧碰上祭祀海龙王了。”


“祭祀海龙王?”白玉京迷迷糊糊间醒来。


远处,河面逐渐开阔起来,三三两两渔船停靠在两岸。南边岸上,足有上百人聚集在一起,燃香焚纸,最奇怪的是还有一顶花红轿子。


“每年惊蛰,夏至,霜降,冬至之际,当地人必须向海龙王供奉一名美貌少女,不然海龙王一旦恼怒,所有船只都无法过往,渔民们也就没了生路。”老船家脸上皱纹如丘壑,说到这儿时满是无奈。


白玉京看着远处那顶轿子,心中不由生起一丝寒意。


“此处已近南阳府,就没有人管一管吗?”白玉京缓缓说道。


老船家摇了摇头,说到:“官家年年都有派人来阻止,但凡是没有供奉少女的地方,海龙王都会发怒。那些官家又阻止不了,最后还是不了了之。反正如今世道不平,人命如草贱。”

“船家,将船划过去。”白玉京眉头微蹙。


“这……这小的怎么敢呀?”那船家一脸惶恐状,“这位道爷,你这是想要小的的命呀。”他似乎都要向白玉京磕头了,“莫说海龙王发起怒来,就是那些龙祝一声令下,小的就得淹死在这河里,甚至道爷你也得有血光之灾。”


白玉京一甩长袖,笑道:“龙祝?贫道我只听说过庙祝什么的,可从没有听说过有什么龙祝的呀。”


船家有些畏惧地瞧了瞧远处那些停泊在河岸的小船,缓缓道:“这位道爷,你不是这儿的人,是不知道呀,海龙王神通广大,自然也就有伺候它老人家的人,那些人就自称是龙祝。也就是他们,每年向各个沿河的村庄索要少女。”


白玉京眼神熠熠,看了看前方距离。这船家肯定是不会将船划过去,不由说道:“那贫道先借你几个撑篙。”他看到船头还有几根撑篙。一步踏出,左脚踢在一根撑篙上。


那撑篙瞬间飞射出去。


“道爷你这是……”船家话还没有说完,只见白玉京提身如惊鸿,“嗖”地一声,已经轻飘飘越出数丈之远。


待这一口真气用完之时,眼看他即将跌落河面,却是右脚踩左脚,左脚踩右脚,相互借力,再次跃出数丈之遥,刚好落在飞射出去的撑篙之上。顿时,那撑篙如同飞出去的箭矢在河面迸射出去。


遥想昔年,达摩祖师不正是凭借一叶芦苇渡过长江。


相比之下,白玉京借助脚下的撑篙渡江也就不算什么稀奇之事。

“你们快看……”


河岸,祭台上三根数尺高的檀香燃得正旺,烟气袅袅。一名披头散发的中年男子脸上画着诡异的符文,衣衫凌乱,又是打滚又是蹦跳。祭台下,无数乡民都恭敬地跪在地上,低着头,默不言语。当然也有痛哭流涕的,因为那轿子里的正是他们的亲人。


可就在这时,不知谁叫了一声:“你们快看……”


只见一道人影在踏着河流而来,他满头青丝扎成道髻,面貌清秀,背负长剑,穿着宽敞的青色道袍。此时此刻,仿佛神仙中人。


“莫不是东华帝君纯阳真人。”有人惊呼道。


值此大明,嘉靖皇帝都信奉道教,无论大江南北,道教神仙传说深入人心。南阳府虽然地处中原,但纯阳真人吕洞宾的传闻也是广为人知。何况,这儿距离武当山也不甚远,崇道之人亦是不少。


“这下莹儿有救了。”其中一位面露悲色的中年男子喃喃道,他脸带泪痕,与皱纹相互交错。


祭台上的中年男子也被底下喧哗声惊醒,看着飘飘而来的白玉京,脸上闪过一丝惊容。


突然听得一道凄苦的声音传来:“帝君大老爷,帝君大老爷,你可要为小的做主呀……”那位面露悲色的中年男子已经冲了出去,跪倒在河岸边。


“杜三哥……”村民中有人惊呼,又有一名看起来颇有威严的男子唤道:“杜武,还不快回来!”


那祭台上的中年男子朝两旁站着的一群人使了个眼色,马上就有几名穿着棉袄的大汉冲了上去。那刚才喊杜武回来的男子见了,连忙说道:“龙祝大人息怒呀,杜武他只是一时悲伤过度才胡言乱语。”


此时,那几名大汉正准备将杜武抓起来的时候,只觉一股柔和又澎湃的气劲袭来。顿时,除了杜武一人,那几名大汉都打着滚掀飞出去。


“帝君大老爷……”


众多村民见了这一幕,纷纷恭声喊道。


只因为原本还在数丈外河面上的白玉京已经如一阵风般来到杜武面前,将他轻轻扶起。


“小道士,你是哪家道观的?今天乃是海龙王大喜之日,难道你家长辈没有告诫与你。”祭台上的中年男子开口喝道。


白玉京哈哈一笑,说道:“本帝君游历人间多日,从未听说过有什么海龙王。尔等魑魅魍魉竟在此蛊惑乡民,他日定遭天谴,还不赶紧退去。”说完,人如飞鸿,“吟”得一声剑鸣,腰间孤烟软剑宛如游龙,凌空升起,四根粗木搭建的祭台瞬间崩塌。


那披头散发的中年男子惊呼一声,连滚带爬得向一旁跑去,还一边叫道:“海龙王会惩罚你的。”


“真是东华帝君显灵呀!”有人惊道!


“帝君大老爷!”


霎时间,一众乡民纷纷再次拜倒,白玉京见了不由目瞪口呆,他刚才不过是一句戏言而已。


“咯咯咯”


就在白玉京正不知该说些什么时,一阵风铃般的笑声传来:“小道士,你是东华帝君,那本姑娘我就是西王母了。”


火一般的长裙,伴着夕阳,就如一团晚霞落入江边。不知为何,白玉京看着这道人影心头猛地一颤。他似乎想到那个晚上,老和尚在那痴痴地说了一大堆话,而他失眠了。


他做梦了。


梦见一道火红色的身影骑着烈马,带着他在草原上奔腾,看夕阳,看晚霞。


“海龙王呢,本王母就是来为民除害,捉拿那妖孽的。”


乡民们听了她的话,纷纷脸色大变,也知道白玉京不是什么东华帝君。一人惊惧道:“完了,完了,海龙王肯定要发怒了。”还有人怒视着那杜武,“都是你害的,不就是一个女儿吗……”


杜武已经抱出了花轿中的女儿,脸上满是惶恐与无助,两人连忙跪倒在地,似乎在祈求大家原谅。


“哼。”


那人还准备说几句,耳畔一声冷喝,便觉浑身一颤,跌倒在地,那身着火红衣裙的女子将杜武二人扶起。其他人见了,纷纷惊慌逃开。


“姚……姚姑娘……”


白玉京的话刚说出口,又有些后悔,怕唐突她人。


“你怎么知道本姑娘姓姚?”那女子脸蛋儿有些圆,眼睛很大,也很明亮,此时笑起来就如两轮明月般。


“果然,她不记得我了。”白玉京暗道,心中凭空生起一丝酸楚。


“你这小道士怎么又不说话了,刚才自称帝君的时候本姑娘看你还颇有风度,此刻怎么像那些书呆子了。”


“我……”白玉京突然笑了,都过去这么久了,她不记得也很正常。也好,再重新认识一番。“贫道白玉京,见过姚姑娘。”


“白玉京!”这女子正是曾与白玉京有一面之缘的姚明月,姚明月听了白玉京的话明显一怔,“你竟然也叫白玉京。”她这才仔仔细细打量了白玉京一眼:“长得还可以,就是不知道本事如何?”


白玉京有些奇怪,什么我也叫白玉京,难道还有人叫白玉京?


“道爷,道爷,小的我得走了,你把欠下的船资给我吧。”突然,河道上一条小船飘了过来,正是白玉京乘坐的那艘小船。白玉京来不及问那女子,只好朝那船家说道:“船家,我们商量好的,你带我到嵩县,怎么半途就要走了。”


“不是小的我不带道爷您,是您得罪了海龙王,我哪敢再载您。小的上有老,下有小,您就放过小人吧。”船家说道。


白玉京见此,也不好多说,正准备付清船资时,姚明月突然笑道:“本姑娘正缺一条船,你这船不如卖给我。”说完,人影一动,脚底红裙摆动,如绽开的莲花一般,瞬息间就越过数丈到了船头。


白玉京只见她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那船家顿时笑意盈盈地下了船,还不停给那女子作揖。


“东华帝君,还不随本王母去降服海龙王。”姚明月独立船头,朝白玉京招手。白玉京顿时笑了,到了船上,却听她说道:“小道士,你会划船不?”


敢情是找了个船家。


只是白玉京这个西北长大的人怎么会划船,正为难间,只听一道沉闷的声音传来:“两位恩人,我会划船,我和你们去。”


杜武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胆大,明知道这二人是去寻找海龙王,他也要替他们划船。这一刻,纵然是有死无归,他都得去。不然,海龙王发怒,那些人还得捉了他的莹儿。


“莹儿,你去你娘那儿,我去去就回。”

楼主 LEN小强  发布于 2019-03-29 20:48:00 +0800 CST  
23、一卷天机谱,千年剑器名。

“姚姑娘,你这是去哪?”


“你觉得单凭海龙王那只**就能在此兴风作浪吗?这**可以不杀,但那群龙祝却不能不杀。”姚明月的声音异常清冷,如这寒霜天的晚风一般。


杜武大声赞道:“姚女侠说的对,**再厉害也只是**,但人就不同了。”他想到村中那些宿老,逼迫他交出亲生女儿,想到那些龙祝,将他的女儿从他家中抢走。


“我刚才从那名吹笛子的龙祝身上问出了他们藏身之地,小道士,你可有胆量陪本姑娘去杀几个人。”


明明说着杀人的话,但姚明月却笑意盈盈,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白玉京不得不感叹,这位姚姑娘几年未见,依然杀心未减。但若是换了其他人说这话,白玉京或许会有些厌恶,只是看着姚明月那含笑如明月般的双眼,他却生不出一丝恶感。


因为姚明月的双眼黑白分明,没有半点杂质,澄净如这一江秋水。


或许,在她眼中,江湖中作恶之人怕只有两种。一种是该杀,一种是不该杀。奸yin掳掠如花中棠就该杀,恶贯满盈如龙祝也该杀。


当然,白玉京终究不是那个刚下山的小道士,花中棠死在他面前还会有怜悯之意。自从杀了乌鳢之后,他的心也能坚硬如铁石。只是道人本性,不愿意过多杀生,毕竟福祸无门,惟人自召。善恶有报,如影随形。


此时听了姚明月这般杀气腾腾的话,白玉京只是淡然一笑。解下腰间的酒葫芦,咕噜噜地喝了一口酒。


还未等他将酒葫芦放到腰间,就闻一阵淡淡幽香。白皙如葱的五指从他手中夺过酒葫芦,“小道士,你这是什么好酒?”姚明月放在口鼻间闻了闻,摇了摇头:“三年不到的绍兴烧酒,小道士你也喝得津津有味?”


一脸不屑地扔还给白玉京。


白玉京苦笑一声,说道:“姚姑娘好见识。”话毕,不再开口。


姚明月正看着他,似乎还在等他说什么。但偏偏白玉京不问,她不由说道:“小道士,你就不奇怪,本姑娘为何能闻出你喝的是什么酒?”


“这有什么奇怪,姚姑娘你剑法高明,如今却偏偏随身不带剑,不正是自认为世间凡俗剑器配不上你吗?姚姑娘能闻出贫道这酒,自然也是好酒之人,只是天下能入姚姑娘口的美酒怕没有几种。”


姚明月眼神微微一亮,难得这小道士竟然这般懂我。


“你腰间那把剑本姑娘挺满意的。”


“那可不能给你。”白玉京惊道,生恐她悄悄夺了去,“等哪天道士我有空肯定会为姑娘去寻一把好剑器。”


姚明月又笑了。


“小道士,你这是在打什么主意?”


白玉京也笑了,只是姚明月很大方地注视着他,他却只敢看向远方。江水淼淼,夕阳西下,那一抹火红不正如姚明月的衣裙。


“小道士你可知道天机谱,本姑娘如果要剑器,定然是天机谱上的十大名剑。”


天机谱?白玉京没听说过,不由道:“这世上还有十大名剑?莫不是龙渊,鱼肠之类?”


“那都是古人史书所载,距今遥远,纵然当时是一把好剑器,待到今日怕也剑锋生尘。本姑娘说的天机谱乃是江西麻姑山铁冠真人所著,其中剑器篇有记载千年以来江湖十大名剑。”


“小道士,你既是道门中人,自然听说过龙虎山的天师剑,武当山的真武剑,这两把剑器名声虽大,但一者也只是排在第十,一者第六。”


白玉京听姚明月这般说,不由微微一惊。铁冠真人他曾听师父提起过,乃是继唐宋之后,本朝第一神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据说文成伯刘伯温曾经蒙他受艺,才能追随太祖指点江山。


这人著的天机谱自然可信。


“那第一名剑叫什么?”


莫说白玉京剑法不错,纵然白玉京不会剑法,作为江湖中人也会对这些名剑感兴趣。


“排名第一的么?”姚明月的眼神突然变得极其深邃,白玉京突然觉得她的眼神有些熟悉,恍惚间,他脑海中闪过一道身影。


“你可知道,自唐以来八百年间,江湖第一剑客是谁?”


“蜀中天国,太白剑客。”


不等白玉京说出口,姚明月已经自问自答吐出八个字。


白玉京瞬间记起来,姚明月刚才那眼神就如当初那太白剑客素霓生一般深邃,如星辰如大海。“太白剑客”这已经是他出大漠后第二次听人提起,无论是刀法绝顶的臧无锋,还是在白玉京看来剑法高深莫测的姚明月,这二人提起太白剑客都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第一的剑客拥有的自然是第一的名剑,剑名青莲,青莲剑器据说乃是域外火海中飞出的奇铁所著。”


“众人都知水火不相容,但域外却有一片奇绝之海,海底有烈火熔浆,那奇铁就是一次火焰喷发时飞出,被外域蛮人带到中土。后又经铸剑大师张鸦九锻造七七四十九天,剑如天青,一旦运气顿如火里种红莲,剑身如有血脉经络,火红如焰,似绽开的莲花。”


姚明月娓娓道来,对于青莲剑器,仿佛曾亲眼所见一般。而张鸦九,白玉京也曾听师傅提起过,是唐代著名铸剑师。甚至大诗人白居易都为其写过诗:“欧治子死千年后,精灵暗授张鸦九。鸦九铸剑吴山中,天与日时神借功。”


姚明月说到这儿,不由看了白玉京一眼,她没有说的是,拜托张鸦九铸造这把青莲剑器的主人正是白居易的三叔,和白玉京同名,亦是太白剑宗第一任太白剑客。


“第三名剑唤作龙牙,乃是魔门宗主佩剑。只是魔门自本朝初年,被武当派张真人一人独剑败亡七十二洞主,势力大减。此时龙牙被白骨夫人所持,当真是女中豪杰。”


“姚姑娘,你说了第一名剑,又说了第三名剑,那第二名剑呢?”白玉京奇道。


姚明月突然脸色微变,声音冷了几分:“第二名剑之主道貌岸然欺世盗名,本姑娘不愿意提他。”说到这,她竟然径直走进船舱:“等到了地点再叫我。”


留下白玉京一人在船头莫名其妙,他就随口问一句怎么就得罪她了。不过,他心中却是暗暗记住了第二名剑。


大约半个时辰后,总算是赶在天黑之前到了那龙祝老巢附近。白玉京让杜武将船系在一旁,自身找个地方躲起来。他和姚明月两人朝那龙祝所说的地方赶去。


一路多是密林,两人施展轻功,也行了两刻光阴。才依稀见到远处灯火,风中隐隐传来一阵阵模糊的声音。再靠近了半里地,两人脸色对视一眼,姚明月笑道:“竟然还有人赶在了我们前面。”她说完暗运真气,身影不由加快三分:“我们赶紧过去,不然别说杀几个人,连好戏都没得看了。”


“小心点。”白玉京叫道,也暗中提气,紧跟其后。


这是一座隐藏在茂林中的山寨,此时火光一片,到处都能听到喊杀声。白玉京见此,不由暗自侥幸。这山寨中怕有数百人,若他们二人闯进来,纵然只诛首恶,怕少不得伤及无辜。


而早他们一步杀进来的人似乎也有不少,两人越过残垣断壁,地上已经有不少尸首。但仔细一看,基本都是那些龙祝打扮,竟无一外人,足见这群人不仅人数众多,而且都武功高强。


“你们是什么人?”


突然几道人影翻飞,一道厉喝传来。


“小道士,好像是你同门。”姚明月笑道。


这几人都身穿道袍,手持青锋长剑,一人年纪稍长,大约四十来岁,眉间有一颗肉痣。听了姚明月的话不由多瞧了白玉京一眼,见白玉京一身道袍,风度不凡,不由收起长剑,拱手道:“贫道武当派黄师琮,不知二位此来何事?”


“原来是武当派的道长。”白玉京心说怎么感觉有些眼熟,当初在武当山上应该见过此人。“贫道白玉京,这位姑娘……”


姚明月不待白玉京介绍,笑道:“无名小卒。”


她这话一出,那黄师琮身旁一名年轻道人仔细瞧了瞧姚明月,突然惊道:“黄师叔,她就是那个伤了李师兄的妖女。”这话一出,众道人原本收起了长剑又齐刷刷地拔出利剑。


火光摇曳,映照着三尺剑锋如染鲜血。


黄师琮暗含怨气说道:“敢问姑娘,我武当弟子李资赢何处得罪了姑娘你,以至于姑娘割断他的手筋,让他成了一介废人?”他的右手已暗扣剑柄,若姚明月不能说出一个道理来,便要刀剑相向。


白玉京见此也不由暗暗皱眉。


姚明月反而盈盈笑道:“你说的那个臭道士哪有什么本事得罪本姑娘。不过,你们应该感谢本姑娘,只是废了他的双手,没有要他的命。”她这话一出正如火上浇油。


刷刷刷剑光顿起,迅如风雨,那黄师琮身旁三名年轻道人同时出手,向姚明月攻来。

楼主 LEN小强  发布于 2019-04-01 20:57:00 +0800 CST  
25、白莲教余孽,大岳山道人。

龙蛰于渊,趁风雨而行。


这三名年轻道人使出的正是九宫游龙剑中的“蛰龙出渊”。


白玉京不敢让姚明月出手,怕再伤了这群道人,那真的是惹上大麻烦。腰间剑光一起,借着老和尚教的那一招剑式,剑光一转,如圆圈般,凭空生出无尽吸力,将那数名道人的长剑吸附在一起。


那三名年轻道人只觉虎口一震,手中长剑纷纷脱手,不由都发出一声惊呼!


“好剑法,让贫道来见识见识你的手段。”黄师琮神色一变,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白玉京这么一位年轻道人,竟然有如此精妙的剑术。资言,资辉,资寅三人剑法在武当第三代弟子中虽然算不上名列前茅,但放到江湖上也是三流高手。


不想,竟被这年轻道人一剑卸了兵器,这说出去有几人能信?


白玉京见黄师琮要出手,不由急道:“黄师兄慢动手,且听我一言。”黄师琮听白玉京这么一说,才缓缓道:“你这道士是何门何派,为何要护着这妖女?”


姚明月脸色微变:“你这臭道士,谁是妖女?”说完,朝白玉京说道:“小道士,你不用挡在我前面,我倒要看看这臭道士有何本事?”


黄师琮顿时怒气上涌,面如枣赤。白玉京苦笑一声,说道:“黄师兄,贫道乃全清子真人门下,还曾在贵观中待过数月,承蒙张松溪真人看顾。”


白玉京这话不说还好,黄师琮听白玉京说到张松溪,哪顾得上白玉京说的全清子,顿时惊道:“原来你还和魔教贼子有关,怪不得处处维护这妖女!”白玉京哪里晓得,黄师琮最要好的师兄张师重就是在那一晚上参与了围攻张松溪妻女,被张松溪妻子重伤而亡。


黄师琮愤怒之下,话还没有说完,他的剑已经到了白玉京身前。白玉京顿觉右手腕一寒,此人所刺得正是他的神门穴。换了其他人绝对躲不过这一剑,毕竟武当派的神门十三剑闻名天下,剑如浪潮,一剑快过一剑,剑剑不离神门穴。


但白玉京已经贯通任督二脉,算得上半个真气大成的人物。虽然来不及扬剑招架,但真气之雄浑远超黄师琮想象。只见他手腕一转,屈指一弹,正中剑尖一侧。


“叮”得一声,半截剑尖闻声而断,弹飞了出去。


这一幕落在那三名年轻道人眼中,不由都倒吸一口寒气。纵然是黄师琮也被吓了一跳:“此子好精湛的真气!”


姚明月倒是淡然,早在白玉京与那巨鳄争斗时她就看出白玉京真气之雄浑,不逊于她,能施展出这等屈指断剑的功夫也不足为奇。


这一下黄师琮是进退两难,白玉京刚才施展那一手显然是想让他退去。但他若真因为白玉京武功高深而退去,那岂不是落了武当派面子。


就在这时,姚明月突然看向远方。


“万超生,你哪里逃!”一声叱咤如惊雷,伴随着一道身影朝这边掠来。这是一个身披麻衣的老和尚,面容悲悯,在其身后还有一道身影,身穿灰色道袍,手持长剑,杀气腾腾!


万超生三字一出,姚明月神色一变,她总算是明白这海龙王祭祀为什么要处子女儿身。


白玉京是不知道万超生大名,但江湖上有点见识的都知道此人乃是白莲教余孽,修行赤日宝典。只是这门功法至刚至阳,容易走火入魔,必须采取女子之纯阴,方能调理阴阳。所以这门功法也被江湖人视为邪功,凡修行此法的人必定是歪魔邪道。


黄师琮突觉手腕一疼,手中长剑已经被人夺去。再定睛看去,一抹火红色掠起。璀璨的剑光仿佛天河决口一般贯通长空,昏黄的夜色也瞬间一白。


剑光之中一道怒喝传来,又听的一声惨叫。


一只血淋淋的手臂跌落,那麻衣老和尚以极快的速度朝另一旁飞去。但他被姚明月这一剑斩断手臂,身形不稳,轻功明显没有先前迅疾,随之被他身后赶来的老道一剑洞穿后心,毙命当场!


而姚明月又折身回来,长剑弃置一旁,仿佛怕那剑上鲜血染了衣衫。


黄师琮此时却是冒了一身冷汗,这妖女之武功竟然比那年轻道人还要高上几分。而且出手之狠辣,更是犹有过之而不及。若刚才资言他们三人的长剑不是被那年轻道人挡下,怕是已经成了三具尸体。


不过,看到那灰衣老道,他又稳住心神。有王师叔在此,也不必惧怕这二人。


“那万超生是何人?”白玉京本来想问姚明月,却见那灰衣老道徐徐走近,在他身后一群龙祝也被一群武当道人赶了出来。


姚明月谨慎地看着那灰衣老道,灰衣老道也略有警惕地看着姚明月。姚明月刚才那璀璨的一剑,纵然是他也心有余悸。老道还未开口询问,就听一道声音传来:“可是王道长,小道见过道长。”


那灰衣老道正是白玉京当初上武当时见过的王友仁道长。


王友仁不由仔细打量白玉京一番,只觉得眼前这道士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毕竟,时间隔得有些长,白玉京这两三年也长高不少,竟没有认出来。


“王道长,小道白玉京……”


白玉京的话还没有说完,刚说出白玉京三个字时,王友仁就抓住了他的肩膀:“你是白玉京,当初那个小叫花子?可算把你找到了,全清子那老秀才为了你都差点和我翻脸。对了,你去过葛皂山没有?他这几年一直在找你,还深入湘西苗疆。”


这王友仁的性子倒是和先前一样,白玉京都还没回话,他就说了好多句。


白玉京听他这么一说,想到那个考校他道经的老道士,不由鼻子一酸,原来他还一直在找自己。而在白玉京一旁的姚明月听王友仁说到小叫花时也是神色一怔,偷偷看了白玉京一眼。


“是我对不起恩师,一直未能去葛皂山看他。”白玉京说道,“恩师他还好吧!”


王友仁却是笑了:“老秀才身体好着呢,你没事就好。掌门师兄当时也是疏忽,怎么能让魔门的人把张师兄的女儿掠走呢。”


白玉京听了他的话不由一惊,难道当初那魔道中人上山时那位齐掌门都看在眼中?


“师叔。”黄师琮却是连忙提醒了王友仁一句,王友仁自觉失言,不由说道:“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我们本来是来铲除这些伤天害理的龙祝,没想到道长你们先我们一步。”白玉京笑道。


王友仁脸色一沉,“可惜钟师弟,我说区区一**怎么能奈何得了钟师弟,谁能想到这么一群龙祝里竟然隐藏着白莲教余孽。那万超生武功之高,若不是这位姑娘相助,老道我也奈何不了他。”


说到这,不由道:“老道待钟师弟谢过姑娘。”


姚明月却是一脸不领情,冷笑一声。王友仁不由有些尴尬,黄师琮连忙将他拉到一旁,将姚明月害了李资赢的事情说了。


那其他武当弟子听黄师琮说姚明月害了李资赢,都纷纷围了上来,暗暗拦住了白玉京二人去路。


“你们都在此作甚,还不把那些龙祝一一绑了,待会送到官府衙门去。”王友仁叫道,“姑娘,你和我们武当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白玉京也连忙道:“姚姑娘,这位王道长是个好人。”


姚明月这才淡淡说道:“那李资赢霸占了人家闺女,又不给人家名分,还敢调戏本姑娘,本是自找苦吃!”


“李师弟不是这样的人。”突然一名年轻道人反驳道。


王友仁冷哼一声,看了看黄师琮,说道:“你去把这事搞清楚了,我和白玉京有些话要说。”黄师琮听了,点头称是。他又朝姚明月说道:“这位姑娘,若真是我们武当弟子的过错,老道定会给你个交代。”


“那大可不必,我已经惩戒过他了。”


白玉京见姚明月的话让王友仁有些下不来台,连忙道:“道长,姚姑娘说话一直这样,你不要介意!”


姚明月白了他一眼,说道:“这儿的事既然了了,小道士你走不走,不走我就走了。”


白玉京看了看王友仁,又看了看姚明月。他还没有说话,王友仁却是说道:“姚姑娘,你还不能走。事情还没有搞清楚,老道劝你还是暂留一会儿。”


姚明月哈哈大笑,没有看王友仁,反而看向白玉京:“你不走是吧?”


话毕,身影顿时如升腾而起的火焰,没入密林中。王友仁连忙起身追去,白玉京连忙紧跟其后:“道长……”


王友仁这一追就发觉他的轻功远远比不上姚明月,姚明月每一步落下,就如那盛开的莲花一般,惊艳不可方物。明明看起来就近在咫尺,却又瞬息数丈开外。


这让他想到江湖中失传的一门绝世轻功,不由轻叹一口气,暗道:“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小姑娘也不知是何人传人。”


白玉京见王友仁突然停了下来,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若王友仁和姚明月争执起来,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相帮。两人看着逐渐远去的身影,不禁面面相觑。


王友仁不由道:“你这几年都在哪儿,可把老秀才给急死了。”


白玉京这才将他那晚被人掳去的事情说了,王友仁听他说道那人黝黑,顿时惊道:“原来是魔门的黑无常乌鳢,那你怎么从他手上逃脱的?”


白玉京又将后面的事情说了,听到白玉京双目失明王友仁不由暗暗伤神,所幸如今白玉京已经双目痊愈。而听到是老和尚从乌鳢手上救下他更是惊叹:“原来是他搭救了你,这也算是你的造化。”


三痴和尚,诗书剑三绝,三十年前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王友仁也没有想到,这位偌大声名的三痴和尚会一直流浪塞外,终生不踏入中原。


等白玉京将他这些年的所有事情讲完,那黄师琮也弄清楚了事情真相。


李资赢在襄阳城中喜欢上一位姑娘,后来两人好上了。他又生性多情,习惯性沾花惹草,所以不想早早与那女子结婚。这事也不知怎么被姚明月知道后,姚明月存心去找李资赢麻烦,李资赢那性子,见姚明月长得美貌,不由花嘴了些,所以就被姚明月伤了。


“纵然是李资赢有错,她也不必割断他手筋吧!”黄师琮恨恨道。


白玉京虽然觉得姚明月有些过了,又想到李资赢还敢调戏姚明月,反而觉得有些解气。


王友仁虽然恼恨姚明月伤人太重,但在白玉京这外人面前,不由骂道:“他李资赢若不是仗着武当弟子身份,哪里敢到处花心。你回去好好教训教训他。”说到这又想到李资赢还在养伤,继续道:“虽然手筋断了,接起来怕也拿不起剑,但笔还是能拿的,让他抄写道德经三百遍。”

楼主 LEN小强  发布于 2019-04-02 19:50:00 +0800 CST  
26、石中玉何假,希有鸟待飞。

白玉京上少林寺时遇上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白雪皑皑,整座嵩山一夜间银装素裹。而少林寺所在的少室山就如一尊坐佛,通体晶莹,无尘无垢,宝象光洁。


与王友仁告别后,白玉京继续上路。也曾去寻找过杜武停船之处,却没能发现姚明月的踪迹。或许,当晚,她真得生气了。白玉京只能暗叹一声,心中莫名地不是滋味。


师父也从未告诉过他,为什么会无端地想一个人?


“小道士,这可是前往少林寺的路?”


一顶四抬大轿从白玉京身后而来,抬轿子的四人中一位大汉高声问道。白玉京随意一看,就知这四名轿夫非比寻常,个个身负武功。毕竟,这飞雪漫天的日子里,还能穿着单薄的衣衫出门,脸不红心不跳,足见一人功力。


而这等人竟然只是抬轿子的轿夫,那轿中之人定然非富即贵。


下一刻,白玉京就见到了轿中之人。他首先见到的是一只白皙的手,五指修长,指甲修剪地整整齐齐。那只手掀开帘帷,露出一张年轻俊俏的脸。


当然,这是个男人,是个极其耐看的男人。


这男人年约弱冠,书生装扮,最惹人注目的是他那一双由下而上,斜入双鬓的狭长眉毛,如垂天之翼,作势欲飞。


那眉毛正如他的名字:叶希鹏。


这世间最神奇最有志气的两种鸟不正是希有鸟与大鹏,当年李太白还曾为大鹏遇希有鸟而作赋。


白玉京上了叶希鹏的轿子,两人正好同路,都要上少林。叶希鹏在知道白玉京是受人所托不惜千里送剑而来,不由直言白玉京乃是真义士。


“叶兄此来又为何事?”


叶希鹏笑了,他笑的时候,那对狭长的眉毛就如鸿鹄之翼,在微微颤动,如飞翔于九霄之间。“叶某患有一种怪病,多年求医而不治,这次上少林正是为寻求无空大师治病。”


白玉京一听,他仔细打量叶希鹏上上下下,只觉叶希鹏起色红润,并无一丝病态,不由开口道:“贫道也略通医术,方便的话可否让贫道一观?”


叶希鹏淡定地伸出左手,白玉京三指搭了上去。


这一把脉似乎没有任何异常脉象,不由摇了摇头。叶希鹏见此又伸出右手,白玉京又查探了他右手脉象,依然是没有任何症状。


最后白玉京不得不暗运真气,朝叶希鹏说道:“得罪了!”


这真气一进入叶希鹏体内,白玉京就发现了异象,这叶希鹏似乎无论十二正经还是奇经八脉都已经贯通。只是让白玉京惊奇的是,此人体内经脉中并无一丝真气。


白玉京驱使真气进入叶希鹏丹田时却瞬间明白过来,因为一股浑然的真气挡住了他真气去路。白玉京隐隐觉察到,这股浑然真气似乎完全将叶希鹏的丹田封禁,让他的真气在丹田中无法溢出一丝。


“这人好厉害的手段!”白玉京轻叹一口气,“看来确实只有无空大师能救治。”他原本以为叶希鹏得的是什么怪病,若无空大师不能治愈,可以去寻求李时珍帮忙。


只是眼下看来,是有一股浑然一体的真气封禁了叶希鹏丹田。这等手段白玉京闻所未闻,纵然是李时珍,怕也会因为真气不足,束手无策。而无空大师则不同,作为江湖正道魁首少林寺的方丈,亦是江湖上公认的几位绝顶高手之一。


那股浑然真气虽然强横,但无空大师应该是能化解的。


叶希鹏笑了笑,也不解释。


大约行了一个时辰,才了少林寺山门。大门高耸,由三座楼门组成,号曰三解脱门。山门内,几名小沙弥在清扫积雪。


叶希鹏和白玉京下了轿子,那几名沙弥见了,一人朝众人走来,施礼道:“阿弥陀佛,诸位施主,值此大雪封山之时来我寺中,可有要事?”叶希鹏没有答话,白玉京回礼道:“贫道白玉京,受三痴和尚所托,为贵寺庙送剑而来,烦请这位小师父通禀一声无空大师。”


那小沙弥没听过三痴和尚之名,叶希鹏倒是惊讶地看了白玉京一眼。他刚才只听白玉京说是受人之托,却并不知道是受三痴和尚所托。小沙弥见白玉京彬彬有礼,也不敢怠慢,只好说道:“诸位施主,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禀告通慧师叔。”


说完,朝寺内跑去。


叶希鹏站在风雪之中,看着高耸的山门,青石上面满是风雨留下斑驳的痕迹,淡然说道:“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千年古刹,禅宗少林,果然是名不虚传!”


白玉京笑道:“想当初,达摩大师一苇渡江而来,又是何等风采?可惜我等后学晚辈,无缘一见。”


叶希鹏摇了摇头,说道:“前人风采,后人评说。但后人风采,前人又何尝能知?都道前人光照千古,我却认为,前人能做到的事情,我们后人亦能做的更好!”


他说这话时神采奕奕,一对狭长的眉毛似乎要冲天而起。白玉京见了,也不由为之心折,这叶兄果然是好志气好胸怀!


“好!说的好!当年王荆公不也说祖宗不足法。自古以来,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今人胜古人,何必羡煞古人风采!”


突然寺庙内一道声音传来,声到人亦到。这人身穿月白长衫,值此风雪漫天之时,清冷如那傲梅。白玉京见了,不由暗暗咂舌:“此人竟然比叶希鹏更具风度,长得也是异常俊俏。”


那人见白玉京打量着他,笑道:“小道士,我脸上长花了吗?”


不知为何,白玉京总感觉此人有些熟悉,但却想不到哪儿见到过。


叶希鹏笑道:“白道兄不是看你脸上长花了,而是觉得你像一朵花儿。”


按理说,一个男人被人称赞像一朵花,这男人应该会生气。但那人却丝毫不生气,反而笑道:“我像什么花?”


叶希鹏笑道:“那就得问白道兄了。”


那人看着白玉京,白玉京看着他那身雪白长衫,不由自主地说道:“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这也是王荆公的大作,放在此时此刻,再恰当不过了。


那人也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笑道:“我刚听那沙弥说有人来送剑,还以为是个铸剑的师傅,原来是位小道士。在下贾宝玉,敢问两位尊姓大名?”


“叶希鹏。”“白玉京。”


三人介绍完毕,不由各自道出了来少林寺的目的。原来这贾宝玉也才刚来一天不久,是为了给家母祈福抄写经书而来。


这时,那离去的小沙弥带着一名年约不惑的中年和尚走来。那中年和尚正是通慧大师,通慧大师高颂佛号:“阿弥陀佛,施主就是受三痴师叔所托送剑来的人?”


白玉京点了点头,说道:“贫道白玉京。”


“无空师叔正在参禅,暂时不能来见施主。戒永,将白施主带到客房。”通慧说完,瞧了瞧叶希鹏。在他看来,叶希鹏虽然弱不禁风,但那几个轿夫都身负武功,功力还不低。


“不知这位施主光临蔽寺,有何贵干?”


叶希鹏说道:“在下叶希鹏,因身负怪病,特来寻无空大师搭救!”


通慧打量他上上下下,正准备给他把一把脉,叶希鹏却是递出一封信。通慧接过那封信,才扫了一眼,就脸色大变。只见那信封上写着无空大师亲启几个大字,而落款人却是东楼二字。


这东楼是何人,一个名字竟然让通慧神色大变。


通慧神色正阴晴不定,叶希鹏却是朝那些轿夫淡然说道:“你们暂且去嵩县等我。”那些轿夫们听了,纷纷称是,便抬着空轿子下山去了。


“叶施主,这边请。”通慧似乎想通了一般,竟然亲自送叶希鹏去客房。


这一幕落在白玉京眼中还不觉得如何,那贾宝玉倒是笑意盈盈,脸上充满着玩味神色。


……


是夜,无空大师禅定中醒来,通慧已经候在禅房外面多时。通慧见无空大师醒来,连忙将白玉京和叶希鹏的事情说了。又将那封信交给了无空大师。无空大师见了东楼二字虽略有惊讶,但神色不变,拆开书信静静看完。


“方丈,果是那严贼不成?”


无空大师没有回答,反而缓缓道:“你说那道士是受三痴师弟所托,明日一早我先去见一见此人。”


“那位叶施主呢?”


“你不用管他,我自有安排。”


通慧本来还想再问,但心知有些话方丈不说,肯定有其道理。只好施礼退去,回去路上还在想着那东楼二字。整个嘉靖时期敢叫东楼的也只有那一位,正是当朝第一奸臣严嵩的儿子严世蕃。其仗着父亲深受当朝嘉靖皇帝恩宠,四处巧取豪夺,为人贪得无厌,还气焰嚣张。尽管只是工部左侍郎,但官员都称其为小阁老,足见其权势。


少林寺本就因为当朝嘉靖皇帝崇道抑佛,而不为当朝所喜。要不是少林僧人在抗倭中多有出力,怕少不了被朝廷刁难。这次叶希鹏持严世蕃手书而来,定有要事。


通慧越想越觉得风雨欲来。

楼主 LEN小强  发布于 2019-04-04 20:46:00 +0800 CST  
27、忧因果缠寺,实执相在心。

翌日,在一片诵经声中白玉京见到了无空大师。


无空大师身形矮小,远远看去宽大的僧衣穿在身上有些不伦不类。但靠近了时,才觉得佛本是如此。肉身枯寂,四大皆空。白玉京看着无空大师,偶尔一个瞬间会觉得他整个人都是模糊的,仿佛一片虚空支撑起宽大的僧袍。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自懂事以来,从未见过如此之人。


“福生无量天尊,小道白玉京见过大师。”白玉京施了一礼,他很少念诵道号,但此时面对这位无空大师,却不由自主地想喧宾夺主,阐明佛道有别。


无空大师只是淡然一笑:“道友,老衲那无功师弟他真不打算归山了?”他并没有如通慧一般直言施主,而是以道友相称,甚至没有加一介小字。


“大师说的可是三痴老和尚?”白玉京却是不知道三痴和尚的法名,原来唤作无功。他不由将如何遇见三痴和尚,又如何分别,受他之托来送剑的事情和无空大师一一讲了个明白。


无空大师一直安静地听白玉京讲完,才缓缓道:“原来如此。”心中念头一转,“无功师弟虽然久不入江湖,但他的眼光肯定不差。”想到这,又想起昨晚严世蕃的那封信,那叶希鹏也不知是严世蕃的什么人,竟然能求到他的亲笔信。


那信上所说,叶希鹏体内有三种真气错乱,希望无空大师施法医治,显然是冲着易筋经而来。易筋经在江湖上广为传知,但说起来在少林绝学中也算不上第一的功法。这门内功心法刚强不如少阳神功,阴柔不如菩提心经,但它最强的功效就是降龙伏虎,调理阴阳。所谓易筋经,即是移经易脉,以此治疗体内五行不调,真气不和。


只是那叶希鹏为人如何,他根本不清楚。但此人能和严世蕃搭上关系,纵然心善怕也有为非作歹之时。


若让叶希鹏学了易筋经,那叶希鹏日后犯下的罪孽他们少林寺也得为之承受恶果。可是,若不赐下易筋经,严世蕃肯定要翻脸。那偌大的少林寺,怕又得经一番战火,这佛门之地不得清净。


无空大师毕竟是少林方丈,纵然佛法高深,也不得不权衡利弊。当初有资格当方丈的师兄弟足有四人,但那三位师兄弟因为不愿过分涉足杂事尘俗,都纷纷请辞。只有无空大师一人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之念,甘愿佛法蒙尘,当此方丈。


这二十年来,得无空大师一力操持,总算是未出什么大差错。只是,叶希鹏持严世蕃的书信而来,这事情若办不好,整个少林怕有覆灭之危。


他看着白玉京,“此子还真是与我佛有缘。”想到白玉京一开始就念诵的道号,不由暗暗长叹一声:“可惜非我佛门之人,只能暂时对不住道友。”


无空大师让小沙弥将白玉京献上的两把剑取走,又朝白玉京说道:“道友曾随无功师弟学了医术,那叶施主此行正是为治病而来,不如与老衲同去。”


白玉京自无不可。


路上,白玉京还将他昨日为叶希鹏把脉时遇见的情况说了。


无空大师暗道:“若只是真气封禁丹田,老衲随手可以清除。”所以只是淡淡一笑,未有答话。


两人跟着一位沙弥很快就来到叶希鹏的客房。


“贾兄也在呀?”白玉京一眼就看见了贾宝玉,贾宝玉笑道:“叶兄身体有疾,我这不是好奇过来看看,无空大师如何妙手回春。”他见了无空大师,也不行礼,无空大师反而朝他微微一笑。


而下一刻,无空大师的目光落在叶希鹏脸上,心中莫名地出现四个字:“相由心生!”这叶希鹏日后定不是池中之物,怕要如那鲲鹏负天而飞,这等人修行了易筋经,怕整个江湖都要掀起血雨腥风。


叶希鹏向无空大师行礼后,无空大师让他坐下,伸出枯瘦如柴的右手暗扣其手腕经脉。无空大师与白玉京一般,真气进入叶希鹏体内,就觉察到意外。


“此子竟然贯通了十二正经,奇经八脉!”


真气运至丹田时又碰到了那股混元一体的真气,无空大师心头大震:“先天混元功,这人不仅和严世蕃有关系,还认识陆炳?”瞬间,无空大师心中有了主意。


无论是严世蕃还是陆炳,都不是少林寺能惹得起的,这易筋经怕是不传也得传。


他松开叶希鹏的手,缓缓说道:“叶施主的病情老衲是了解了,只是有些棘手,老衲得回去思量思量。”说完,看向白玉京:“道友,叶施主的病还得你帮忙,你且随我来。”


白玉京微微一怔,向叶希鹏和贾宝玉告别。等二人走后,贾宝玉笑道:“这小道士何德何能,无空大师看起来很看重他呀。”


叶希鹏也是目光熠熠,淡笑道:“看来我这病若能治愈还得承白道兄的人情。”


白玉京满腹疑惑,跟着无空大师来到一间禅室。


“道友,你可知道无功师弟为何要你送这两把剑来?”无空大师说道。


“这还有特别原因?”白玉京奇道。


“无功师弟是怕那李时珍治不好你眼睛,所以想让老衲传你易筋经。”


白玉京不明白三痴和尚的用意,无空大师却是早已明白。这孤烟落日二剑本是三痴和尚最后舍不下的执念,三痴和尚明显没有舍弃执念,不然他肯定会回归寺庙来,而不是还一直困守塞外。


那他让白玉京将这两把剑送到寺中来的目的显而易见。


白玉京因为魔门的天地万化经而肝脏益盛伤了双目,虽然丁茂春认为李时珍能治愈。但若是李时珍治愈不了,这天下能治愈的怕只有少林寺。因为少林寺有一门传世绝学:易筋经。


三痴和尚这是为白玉京做了最坏的打算,若李时珍不能治愈他眼睛,等上少林时,求得无空大师传下易筋经,至少也有七成把握治愈双目。白玉京虽然知道少林寺绝学众多,也听过易筋经的名头,但不知道易筋经有这等功效。所以,他只以为三痴和尚是让他过来送剑。


此时听无空大师这么一说,不由恍然大悟,感激之余又对于三痴和尚的大恩大德感到难以为报。


“大师,小道双目已痊愈。易筋经乃是贵寺绝学,小道一介外人,岂敢窥觑,万望大师不要再提。”白玉京此时双目痊愈,本身就拥有胎息经这等玄妙的功法,还不至于想修行易筋经。


所以他的话大大方方,光明磊落,无半点想学易筋经的心思。


无空大师见了,也不得不说三痴和尚好眼光。易筋经这等绝学若流落江湖,恐怕十有九人会为此拼命抢夺。白玉京能不为其所动,足见其心思纯正。


既然如此,无空大师不由将叶希鹏的症状说了,此人手持严世蕃的书信来索求易筋经,他左右为难。


白玉京想到叶希鹏那彬彬有礼的风范,不由说道:“大师,虽则近朱者赤,但依小道看,叶兄乃是正人君子。此次上得山来,主要是为解除体内顽疾,老和尚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大师担心他与严世蕃的关系,不如亲自去询问就是。”


无空大师哈哈一笑:“还是道友看得宽,老衲着相了。不过,老衲还是有一事相求。”


“大师快快请说,莫言求字,只要小道能做到的,定然全力以赴。”


“道友持无功师弟双剑而来,无论你双目有无痊愈,这易筋经我都传与你。”无空大师说到这似乎有些难为情,缓了缓继续道:“若那叶希鹏与严世蕃没有瓜葛,这易筋经你抄录一份,就由你决定传不传他。”


白玉京正准备说何至于此,又突然想明白了。佛门讲究因果,若无空大师传易筋经给叶希鹏,叶希鹏日后犯下的罪孽定然波及少林寺。而若是白玉京传下易筋经,叶希鹏纵有作恶之事,这事就该由白玉京承担,牵扯不到少林寺。


他不由说道:“大师放心,叶希鹏日后若有为非作歹之事,小道定然会收回他身上所习易筋经。”说完,“我这就去找叶兄问个明白。”


白玉京来到叶希鹏客房时,却发现房中没人,问了小沙弥才知道他和贾宝玉去了碑林。等他赶到碑林时,便远远听到叶希鹏的声音传来:“皆知北宋有苏黄米蔡四大书法家,蔡明明指的是蔡京,后人竟以蔡京之品行不德而改为蔡襄,可谓是世上俗人多矣!”


“既然言书法家,何关乎品行?就如同江湖上,若有一天魔教贼子武功天下第一,难道就能因为其为魔教中人就不认可其武功高强?”


贾宝玉笑道:“叶兄高见,那蔡京虽然品行令人不耻,但观其书法,着实有大家风范。至于江湖上,从来都是以武功论高低,至于品行?魔教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但正道中亦不乏道貌岸然之辈。依我看,魔教贼子是真小人,真小人坏至少坏在明处,而那些正道有些伪君子则坏在暗处,更令人防不胜防。”


白玉京听了贾宝玉的话微微皱眉,此人莫不是魔教中人。

“贾兄此言差矣,伪君子为了维持道貌岸然做坏事也会顾忌重重,而魔教中人可无甚顾忌。”


贾宝玉见白玉京反驳他的话,只是冷笑一声,也不辩驳,笑道:“小道士你不是和无空大师商量叶兄的病症去了吗?怎么还有空来此。”


叶希鹏嘴角噙笑。


“白道兄,你来的正好。你且过来看看,这蔡京所书的面壁之塔是何等大家风范。”


“叶兄果然博学,贫道不通书法,此来倒是有一事相询。”白玉京神色一正,“叶兄手持严世蕃手书而来,莫非叶兄是严世蕃的人?严世蕃父子与蔡京并无区别,都是祸国殃民的奸臣,若叶兄为严世蕃做事,贫道只能割袍断义,替无空大师将你逐下山去。”


贾宝玉有些惊讶地看着叶希鹏,此人竟然和严世蕃有关联?又看了看神色凝重地白玉京,心道:“这小道士还颇有正义感呀。”


叶希鹏却是哈哈一笑:“白道兄多虑了。”说完,他手中多了一枚令牌。

楼主 LEN小强  发布于 2019-04-07 19:04:00 +0800 CST  

楼主:LEN小强

字数:117223

发表时间:2019-03-06 16:4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4-03 05:59:2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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