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人称】


御花园里，四爷和十三爷在亭子里商议国事。


“十三弟，这次击垮年羹尧你功不可没，朕要好好封赏你。”


“臣弟不敢居功。”


“有何不敢？”


“那就请皇兄放我几日假，带着承欢出去转转。”



四爷笑了笑，“哈哈……好啊好啊……不过，如今年羹尧还在天牢里压着，朕琢磨着要怎么处死他。你可有什么良计？要是你这计策提得好，朕便准你假。”


“谢皇兄。这年羹尧再怎么说也是功勋卓著的大将军，即使罪孽深重，若是皇兄以极刑诛之，怕是要被百姓扣上心狠手辣、杀戮功臣的恶名，皇兄倒不如给他个台阶下。”


四爷笑起来，“哈哈……知我者莫过于十三弟。”


“皇兄，有日子没见若曦了，她可好？”


“她？倒是听话了许多，安心养胎，准备册封呢。”四爷说着，眉眼间已是藏不住的笑意。


“难怪皇兄近日心情甚好，看来若曦她——想通了。那皇兄这次是想要个公主还是阿哥啊？”


“都好，她喜欢就好。”


“看来皇兄也想通了。”


他们相视一笑，好似站在那的不是雍正和怡亲王，而是当年的四哥和十三弟，似乎，一切都会到了从前，那个回不去的从前……








自打再入这紫禁城，从未像此刻这般轻松，原来学会拿得起放的下总是要经历些痛，走过些波折。


这高墙外的世界纵然美好，这牢笼里的生活纵然苦楚，可笼外没有他，墙内却又我。就算这是个牢笼，至少在这笼子里我并不是孤身一人，有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心爱之人，有无关风月，只为真心的知己朋友，还有这个我计日以俟的小生命。即使身被束缚着，心却是自由的，没有左右为难，没有举步维艰，它只为自己跳动，只为四爷跳动……


回到养心殿，四爷已在殿内等候多时，我和巧慧忙俯身请安，只是我身还未欠下，他就已将我扶住，眼神里些许埋怨，些许溺爱，我明白他是不想我多礼，怕我动了身子，可我不想因此失了礼节，就摇头冲他笑笑。


“巧慧，若曦可有按时用膳？”他转向巧慧问道。


“吃是吃了，可二小姐害喜害得厉害，也吃不下多少。”


“没让太医来瞧瞧？难怪脸色这么差，很不舒服吗？累不累？要不要……”他旁若无人的丢来一堆问题，巧慧轻退出房的掩门声才让他稍有停顿，他淡淡一笑，“果然是你的丫鬟，越来越长眼色了。


我笑笑不语，本想给他斟杯茶，他却从后面紧搂住我，双手轻抚著我的小腹，喘息声传入耳中，打着节拍，我竟觉得这是世上最美的节奏。


“早先就跟你说过好多次，你如今有了身子，那些礼节就不必太在意了……”


“不碍事儿的。”


他用鼻子拱了拱我的脸颊，“你呀，一点都不听话……这几日忙，不能时时看着你，看你又清瘦了不少，胃可有不舒服？刚才巧慧说你害喜害得厉害，为何不传太医？天也冷了，你就别往外跑了，万一再染了风寒，你身子本就弱，还总是……”


“好了好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罗嗦了……”我本想静静听他的叮咛，只是他倒不懂得见好就收，要是不打断，恐怕说上一个时辰也是他，我转身依偎在他的怀里，“这害喜啊，只怕是传了太医也是白费力气，又何必劳师动众呢。这要怪，就怪这小家伙不安生吧……”


他的手指滑过我的脸，轻轻点了两下，“歪理一大堆。替我宽衣吧，今儿就睡你这里了。”


我下意识地将他推开，低头立在那，他微微一怔，“你有孕在身，我又不能对你做什么，只是想守在你身边，这几日你不在，心里总是不踏实。“


脸微微发烫，他吹灭了灯，紧握着我的手躺下，黑暗中，隐约看见他五官的轮廓，嘴角哪里的弧度一直不曾改变，我把自己埋进他的怀中，“扑通、扑通”那心跳诉说着他的誓言。

初心已恨花期晚，别后相思长在眼。


兰衾犹有旧时香，每到梦回珠泪满。


多应不信人肠断，几夜夜寒谁共暖。


欲将恩爱结来生，只恐来生缘又短。


只希望时间停在此刻，不要再走，怕走得久了，会变……








【第一人称 若曦】


年妃娘娘的后事基本都处理完了，接下来要忙的就是我的册封礼了，我和四爷说等过了新年再封妃也不迟，他也就答应了，如今的我遵照医嘱，按时吃药，每天练字看书，顺便还琢磨着要个什么样的封号，只是再想时，竟和去年的心境全然不同。


“二小姐，有人来说十四爷要见您。”巧慧走过来说道。


四爷说过若我想见十四爷就去跟他说声，只是现在他必定在于大臣们议论朝政，可十四爷那边也不可拖着，“巧慧，那我先过去，你在这留着，若皇上回来了，你就和他说我去十四爷那里了，一会儿就回。”


巧慧点头答应着，我便离开养心殿朝着十四爷那里去了。


一进殿门，还没来得及我说什么，十四也就跪到我面前磕起了头，我一时惊愕，可任由我怎么劝说他都不肯起来，“十四爷？你别这样，到底怎么了？”


“若曦，这个忙你若帮我，我就起，若不帮，我就长跪于此。”他斩钉截铁的说着，听他如此坚决的语气，即便不说所为何事我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若此事事关八爷九爷，我就不帮。”我坚决的回绝了他，也回绝着自己内心最后一丝不甘。


“若曦，难道八哥那些年对你的情谊你都忘了吗？你怎么能说出如此绝情的话？”


“若是对八爷有情，便是对四爷无情。我们好不容易抚平的心，不想再让它起任何波澜了。”


“若曦，你变了。”


“是变了，人心都是会变。何况是女人心。”我默默叹道，“十四爷，历史是无法改变的，就是我做的再多，也不会因为我的努力而变化，所以，我不会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什么历史？如今事情还没有发生，何来历史？”


“早晚是要发生的……十四爷，我不想在为了什么事情去伤害真正关心在乎我的人，所以，我不会因为你的长跪不起而动心，你还是起来吧。”


十四爷还是站了起来，对我怒目而视，“就为了他，你居然忘记八哥对你的好？！”


“没有忘，我是八爷府出来的，任谁都不能改变。可他对我的好，有多少是真心的，他从不曾真正相信过我。而我，不仅仅为了四爷，也为了我自己。”


“若曦，就当是为了我，帮帮八哥他们吧。”十四爷万般乞求地看着我。


我低着头没说话，用沉默拒绝着十四爷。


“若曦，难道他蒸死你的好姐妹，赐死李德全，害死八嫂，囚禁八哥九哥，发配十哥去边疆，逼死我皇额娘和皇阿玛，自己却谋权篡位，这些，你都忘了吗？”


“瞧这条条罪状，有几个不是你们步步紧逼才造成的结果？又有多少是他为了我才会做的？为什么要逼我去怪罪一个真心爱我，为我犯下错误却愿意坦诚相待的人？又为何要我去原谅一个利用我且机关算尽，却不懂得珍惜的人。如果你要算账，九爷利用玉檀与我的关系窥探四爷算什么？利用弘时挑拨他们父子关系又算什么？让八福晋来刺激我害我失了孩子呢？当年你们使诈陷害他结党营私，害十三爷幽禁十年，在养蜂夹道过着非常人般的生活，难道一笔笔的账，你都忘了吗？至于说皇位，你又有什么资格去评头论足呢？他为百姓做的你都做得到吗？”


我一步步逼退十四爷，一句句厉声质问着他，他只是惊愕的看着我，嘴角的抽搐看得出他已哑口无言。“十四爷，既来之，则安之，木强则折。都放下吧。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挣扎了，我只想为自己活一次，为他活一次，我只想在这紫禁城中，把握自己的命运。如今，我已有了他的孩子，只想好好的和他在一起。时候不早了，奴婢告退。”

我真正的为自己活了一回，为四爷活了一会，只是过去种种却涌上心头，我不想再去责怪谁，要责怪，恐怕我自己也是罪孽深重吧。


隐约觉得身后有人跟着我，只是还未等我转过身来，就觉得脖子一阵酸痛，便是一片漆黑了……











【第三人称】


四爷回到养心殿，见若曦不在，从巧慧那里得知若曦去了十四那里，便坐下等候，一遍一遍回想着两人过去的点点滴滴。


那个拼命撞马，自杀未遂的小姑娘，错用成语的冒失鬼，善解人意的奉茶宫女，坦诚相待的小恋人……似乎一切都还在眼前。


四爷也闲来拿起笔，写起那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仿佛若曦就在他的身边，和他并肩执笔，写下他们之间最美的承诺。


只是等得久了，四爷越发觉得坐立不安，内心深处隐隐作乱，如今的他容不得若曦有半点闪失，不仅是因为她腹中的孩子，更是因为自己再也无法承受失去挚爱的痛苦，所以等待变得越发漫长，不安变得愈发紧张。


“巧慧，你确定若曦去了老十四那里？”四爷问道。


“回皇上，小姐说她一会儿就回来。可看这天色都暗了，奴婢也不知道小姐到底去……。”还没听巧慧把话说完，四爷就冲出房门朝着十四爷那里赶去。


一进门便喊起来，“十四！给朕出了！十四！”


“皇兄今日为何有空来臣弟这里？”十四爷见到四爷并未跪下请安，而是提着酒罐从后面歪歪扭扭地走出来。


“朕问你，若曦呢？”四爷一把抓住十四的衣领，怒吼起来。


十四爷也毫不示弱的将眼前的这位皇上一把推开，一副满不在乎的姿态，“若曦？看来你又把她弄丢了，哼哼……”


“朕问你话呢！若曦呢？是不是你把她藏起来了？”四爷冲到屋内一遍遍喊着若曦的名字，却没得到想要的答复。


“别喊了！若曦早走了，不在我这。”


四爷一把将十四爷推到地上，指着他大喊，“朕告诉你老十四！若曦要是因为你出事，朕要你命！”说罢，变样袖而去。


“她肚子里可怀着你的孩子……哈哈……”十四爷瘫倒在地上，把满贯的酒灌入腹中，任由酒水冲洗着自己清醒的意识。





四爷疯了一般的到处寻找着若曦，难道真的想十四说的那样他又把若曦弄丢了，可任凭他如何声嘶力竭的呼喊着若曦的名字都没有回应，回答他的，又有那回旋在紫禁城上空的声声回响罢了……


“高无庸，命怡亲王迅速入宫，召集人找到若曦，快！”


若曦，千万别出事，千万别出事。四爷一遍遍想老天爷祈祷着，他又回到了养心殿，“若曦？”可还是没有回应，他变得手足无措，从未有过的不安，对于若曦的去向他毫无头绪，他知道，若曦出事了……


“皇兄，急着找臣弟来……”


十三爷还未来得及行礼，四爷就一把抓住他，“若曦不见了，朕的若曦不见了！怎么办十三弟，她不见了！”


“皇兄先别急，到处都已经找过了吗？”十三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看见皇兄如此惊慌失措，定是事关性命。


“十三弟，她好不容易原谅了我，为何又不见了……到底为什么……”四爷像个孩子一般哭喊着，哭声划破了这夜的宁静，只是世界另一端的人儿是否听得见，还是再也听不见了……








【第一人称 若曦】


一片漆黑。我揉揉脖子坐起身来，发现自己竟躺在地上，月光透过窗子洒向屋内，树影攒动，借着这微弱的月光看看周围，估摸着是哪个姑娘的闺房。


只是我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只记得从十四爷那里出来后，一直隐隐觉得有人跟着我，只是还未来得及回头，就已经不省人事了……


“吱呀——”门开了，逆着光回头望去，是一位女子，看她的旗头，并非寻常宫女“谁？”我问道。


那女人没说话，只是把门轻轻掩上，点燃了一盏灯。烛光暗淡，却足以照亮整间房，我站起身来打量着这个女人，“请问，你是……”


“安贵人。”


“奴婢马尔泰若曦给安贵人请安。”她冷着声音回答我，我连忙跪下，心想着若她是贵人，那就是四爷的女人，“不知安贵人请奴婢来有什么事？”


“若让皇上见到你跪本主，怕是要责罚的。”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冰冷的刀子，句句带刺，字字冰冷。


我没吱声，只是在那里站着，她带着寒气一步步逼近，我也只能向后退，她冰凉的手指滑过我的面颊，突然间轻抚变成了厉掌，我忙扶着旁边的桌椅顶住，那锋利的护甲在我侧脸上留下了深深地划痕，丝丝血腥味伴着刺痛一同溢出。


我怒视着她，她的脸上则挂着狂妄不羁的冷笑。


手不自觉的搭在小腹上，这大概就是做母亲的本能吧，只因为这孩子对于四爷而言是他心底最大的幸福，也是我的期待，所以就算拼上命也要护住这个来之不易的小生命。


“你要干嘛！？”


“干嘛？哈哈……少了一个玉檀，还有我……”她的声音里透着仇恨，说着又向我逼来，眼神里的杀气让我不寒而栗，如果说玉檀走后还有她，那便是九爷安插的人，看来这皇宫中处处都是欺骗，不知何处就有一双眼睛在盯着。


“九爷的人？”


“哼，皇上夺走了我爱的人，我也要让他尝尝失去挚爱的滋味！”说着，她拔出藏在袖口的刀子就向我刺来，我见此事也只能闪躲，本想破门而逃，却任我如何用劲也打不开门。


“来人……四爷……”我拼命的喊着，躲着，只是一切似乎都是徒劳。


“没用的！我本就不是宠妃，这宫殿自然就离皇上远着那，皇上定不会想到你在这里，何况我把所有人都遣走了，这就你和我，除了你死，就没有别的可能了。”


我被她抵在墙根，心里一遍遍呼唤着四爷，她一把抓住我的脖子，将我狠狠地甩到一边，只觉得头似乎撞到了什么尖角，便瘫倒在地上，强烈的撞击让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想逃，却无力站起。


腹下一阵酸痛，我向老天祈求着不要带走我的孩子，可是阵痛却丝毫不减，直到看到鲜血染红了我的裙摆，直到视线渐渐模糊，直到那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黑暗侵蚀了我的视线……

【第三人称】


四爷心里猛地一颤，身体开始不听使唤，虚汗忽的便从背后渗出，他感觉到若曦的呼唤，却找不到她到底在哪里，“若曦！若曦！你在哪？！”他一遍遍的喊着，可除了自己的回声一遍遍答复着他，便就是夜的宁静了……


四爷感觉得到若曦还在宫里，一定在宫里，离他很近，却又很远。


“皇兄，若曦会不会出宫了，要不要派人出去找？”十三爷见四爷不停颤抖，忙过来问道。


“不会，若曦出宫一定会跟我说，我感觉得到，她还在这宫里，我感觉得到的……”四爷一遍遍重复着自己感觉得到，自顾自的喊着若曦的名字，那一刻，不再有皇上，有的只是一个失去了挚爱却无计可施的普通人，四爷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般，他害怕若曦会再次离开，害怕此生再也不能相见……


“高无庸！高无庸！命人给朕搜遍整个皇宫，每一个角落都不准放过！”


“皇上，现在是深夜，各位娘娘们恐怕都睡下了，奴才怕……”


“朕让你去你就去！谁敢有异议，直接杖毙！”


高无庸哆哆嗦嗦地连忙去吩咐，十三爷觉得四爷做得有些过于鲁莽，“皇兄，这……”


“十三弟，朕不能失去她，朕不能……”四爷整个人几乎处在崩溃的边缘，一个人瑟瑟发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若曦的名字……


十三爷虽然已不是第一次见他四哥如此失魂落魄，可一向喜怒不流于表面的四哥只有在面对若曦的事情时才会如此，只是上一回，便是在得知若曦死讯之时。虽然如今他自己也是心急如焚，可面对四哥，也只能是干着急，他知道，无论现在所什么都不能让四哥，除了让他知道若曦相安无事……


后宫里乱作一团，高无庸带着人一间房一间房的查，各位妃子只知道皇上寻人，却不知在寻何人，只是听到杖毙两字，也就没有人敢再多问些什么。





安贵人审视着昏死在地上的若曦，当看到她裙下那慢慢散开来的血渍时，竟肆无忌惮的放声大笑，“哈哈……还真是划算，老天爷又白送我一个……哈哈……”与此同时，殿外的嘈杂声也传入她的耳中，“看来你的皇上快要找来了，我可得抓紧时间了。”


那女人拿出一根鞭条，抽打着若曦的身体，留下道道伤痕，血迹从若曦的芳衣上晕开，染红了刺绣上的朵朵木兰。疼痛让若曦渐渐清醒，可却早已无力挣扎，“四爷……四爷……救我……”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吧，几里外的四爷远远望见有房间烛光闪烁，随手抓来一个太监问道。


“回…回皇上……那是安贵人的寝宫……”那太监早已吓得直打哆嗦。


四爷带着十三爷和一批侍卫匆匆赶去安贵人的寝宫，他只觉得自己离若曦越来越近，却不知若曦正受着怎样的折磨。


四爷未等太监通传就破门而入，眼前的这般景象却让他痛心彻骨——若曦倒在血泊中，嘴边还轻声呼唤着他，若曦身上的一道道鞭痕让四爷觉得这每一遍似乎都抽打在自己身上，刺痛着他的五脏六腑。


皇上的闯入也让安贵人慌了手脚，拿起匕首一个箭步冲向若曦，只是这奋力的一刺正刺在四爷的臂膀——他用自己的身子紧紧护住怀里的若曦，红色也一点一滴的在那鲜黄的龙袍上化开来。只是四爷顾不得疼痛，因为伤在痛也抵不过左心房里的灼烧，他甚至不敢抱紧若曦，生怕自己会碰到她的伤口，只是轻声呼唤着“若曦”两个字——让他最爱却有让他最痛的名字。一滴滴泪水打在早已被鲜血沾湿的衣襟上……


早已遍体鳞伤的若曦伏在四爷怀里，“四爷……孩子……孩子……快救他……”


四爷这才注意到若曦裙下的那团殷红，痛心疾首却茫然不知所措，若曦紧抓住四爷衣领的手慢慢松开，声音也变得越来越轻，四爷已是肝肠寸断，怀着满心的殇与恨抓起那把沾满自己鲜血的刀子向那女人刺去……


“皇兄，且慢！”刀尖停留在刺向喉咙前的一刻，“安贵人与若曦素未谋面，无冤无仇却下此毒手，定有原因，还请皇兄明鉴，问清楚再杀也不迟！”

虽已是痛不欲生，可理智还是有的，一向沉稳冷静的雍正正了正颜色，“说！是谁派你来的！”


“当然是皇上了，你对我做了什么，我就还你什么，以牙还牙，血债血偿！“


“放肆！朕问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对待若曦！？”


“你伤了我的什么人，我也要让你尝尝失去挚爱的滋味！”安贵人虽然已被侍卫压下，却毫无惧色，只是话音刚落，一口黑血从口中吐出，她便应声倒地，只有瞪大的双眼诉说着他对四爷的仇恨。


“皇上，咬舌自尽了……”


“把她拖下去，”四爷一面吩咐道，一面抱起若曦，“十三弟，暗中去查这个女人的来历，一有消息，马上告诉朕！”


“皇兄放心，还是先传太医吧！”





养心殿内，何太医正为四爷的伤口上药，可无论伤有多痛都不足以让他松开若曦的手，血流得再多，也不能够让他移开落在若曦身上的目光。


“皇上，伤口已上好药，皇上还需……”


“朕没事，若曦如何？”


“……老臣一是尽力保住姑娘的性命，不过姑娘的头部受到强烈的撞击，是否有什么影响，还要等姑娘醒后方可知晓。”


“那孩子呢？”


“这……”何太医连忙跪下，“皇上恕罪，臣已尽力……”


四爷的心上又重重的挨了一刀，挥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他又一次失掉了自己和若曦的孩子，本以为这次会平安无事的迎接这个新生命，却还是没有保护好若曦，他又一次让自己深爱的人受伤，又一次让自己受伤。手指划过她苍白的脸颊，心里的痛却早已无法言喻。他不知道该若何对若曦讲孩子的事，他怕眼前这个女子会经不起这般打击，现实的残酷，已伤她太多、太深了……


若曦微微有了意识，伤口的疼痛让她瑟瑟颤抖着，张开双眼，黑暗中感觉到那只紧握着她的手的温度，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正呼唤着她的名字，“若曦，若曦……”一声声焦急的喊着，“若曦，觉得怎么样？伤还疼吗？”


若曦微微一笑，本想说没事儿，却知道自己的表现早已出卖了她，那轻声挤出的“疼”字却像是烈火般灼烧着四爷，四爷将额头抵在若曦的手上，泪水顺着若曦的肌肤滑下，还是温热的，却又是冰凉的……


“对不起……对不起若曦……我……对不起……”四爷又在一遍遍重复着若曦最不愿听，而自己也最不愿却不得不说的三个字，他真的不想在对不起若曦，真的不希望再有这三个字，可如今除了对不起，他已经不知道该和若曦说些什么。


若曦的唇边还是挂着那抹弧度，只是眼角的泪，却早已停不住，“四爷……孩子是不是……”


四爷没想到这个问题竟是若曦先问的，他叹了口气，整理着自己的思绪，他不能倒下，不能在若曦面前显出他的脆弱，可他佯装坚强，又骗得过谁。若曦，还是自己？“你说过的，孩子都是折堕凡尘的仙子，上天不肯让他来世俗经历种种磨难，才又把他带回去了，他会快乐的，不是吗？”


若曦紧闭双目，盘旋在眼眶里的泪滴缓缓滑落，“他会的……一定会的……”


“别难过了，孩子没了，以后还能再要。只是你得养好身子，没什么比你自己的身子更重要的，别的我不管，我现在只要你好好的！”


“对不起，又让你失望了……”


“说什么傻话！如果我早点找到你……就不会……不会……”四爷再度泣不成声，紧握着若曦的手痛哭起来。


“别把过错都往自个儿身上揽，都是命而已……对了，为何不点灯？我想看看你……”


若曦这话一出，对四爷而言犹如五雷轰顶一般，他回头看着这灯火通明的房，再看看若曦那迷离涣散的眼神，任凭他伸手如何在若曦眼前晃动，若曦都不为所动。她的目光中没有交点，并不是泪水朦胧了视线，而是……


“若曦，你看不见我吗？”四爷的心焦火燎，恨老天为何要若此戏弄他。

“你有没点灯，我怎么会看得见，这漆黑……一片的……”若曦似乎察觉到自己眼睛的异样，这黑暗，吞噬了她的整个世界，心里的颤动，四爷的沉默，让她明白这黑暗并非偶然，“你……点灯了是不是……我的眼睛……我的……不……不可能……是你没点灯……是你……你没有点灯对不对……”


若曦以顾不得疼痛，紧抓住四爷的衣袖拼命摇晃，四爷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裂开，看着眼前的若曦，心里的血一滴滴流出，恨不得左心房那里的不再跳动，“别怕若曦，不会有事的……太医！太医！”


何太医跌跌撞撞的闯进来，顾不得请安就忙为若曦诊断，片刻后，“皇上，臣已诊察完毕。”


“快说怎么样！”只见何太医支吾不语，神情凝重，四爷神色一黯，冲他摇摇头。


何太医明白了皇上的意思，便开口说道，“回皇上，应该是头部的撞击所致的暂时性失明，调理几月，应该就可复明。”


“那你快去开方子吧！”何太医起身退下，四爷又转向若曦，“太医都说没事，别害怕，有我在！”


这是四爷第一次骗若曦，他并不知道自己撒谎的功力究竟有多么差劲，可他却不得不这么做，他不想让这个深爱的人伤心绝望了，而这又何尝不是骗着自己，只是他不能倒下，他还有江山，他还要保护若曦。


其实若曦心里明白，即使他看不见四爷的神情，可这言语之间她也听得出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可她没有追问下去，因为这次的真话不仅伤人，还可以杀人。与其那样，倒不如抱着虚幻的侥幸去安慰自己的心，也让四爷得到些欣慰。


只是她想一个人静静，不知为何心底袭来抗拒，四爷本想拂去她眼角的泪，却被他的转头定格了那动作，若曦也渐渐抽回那只被紧握的手。


“若曦……”


“让我一个人待会儿，求你……”


四爷没再多说什么，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就为若曦盖好了被子，轻吻了她的双目，转身离开，留下若曦独自一人承受着黑暗……


四爷吩咐着巧慧好生照顾若曦，别让她做出什么傻事，一出门，便见何太医已在门口等候。


“若曦的眼睛……到底怎么样？”


“这，实在说不好，姑娘头上的伤不轻，已是勉强保住的性命，也许真的是一年半载后伤好了，也就能看见了，不过也可能……”


“也可能这半辈子都看不见了……”四爷自己说出了那个最坏的结果，“何太医，尽力医治，先别让她知道，朕怕她承受不起……”


何太医走后，四爷遣走了所有人，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屋子，屋外寒风呼啸，就像是老天爷在为他哭诉，他打开房门任由风的利刃划过自己的身体，顺着门柱缓缓滑下，瘫坐在地上，漆黑的夜，冰冷的风……


因为他，若曦曾自雨中罚跪双腿烙下病根；因为他，若曦被贬至浣衣局，身子一落千丈；还是因为他，若曦香消玉殒，含恨而去。如今老天眷顾，送若曦回他身边，却又因为他，若曦又一次失了孩子。他不知道日后若曦的眼睛是否还看得见，他愿意做若曦的眼睛，可他宁愿没有他，也就不会有这些悔恨了。


他把最深爱的人伤的最深，本以为有了权力就能保护自己所爱的，殊不知，如今的是是非非才是最伤人的凶器。


他不禁失声痛哭起来，漆黑的夜，冰冷的风，还有那颗孤寂的心……


长杨辇路，绿满当年携手处。


试逐春风，重到宫花花树中。





芳菲绕遍，今日不如前日健。


酒罢凄凉，新恨犹添旧恨长。

【第三人称】


御花园里，四爷和十三爷在亭子里商议国事。


“十三弟，这次击垮年羹尧你功不可没，朕要好好封赏你。”


“臣弟不敢居功。”


“有何不敢？”


“那就请皇兄放我几日假，带着承欢出去转转。”



四爷笑了笑，“哈哈……好啊好啊……不过，如今年羹尧还在天牢里压着，朕琢磨着要怎么处死他。你可有什么良计？要是你这计策提得好，朕便准你假。”


“谢皇兄。这年羹尧再怎么说也是功勋卓著的大将军，即使罪孽深重，若是皇兄以极刑诛之，怕是要被百姓扣上心狠手辣、杀戮功臣的恶名，皇兄倒不如给他个台阶下。”


四爷笑起来，“哈哈……知我者莫过于十三弟。”


“皇兄，有日子没见若曦了，她可好？”


“她？倒是听话了许多，安心养胎，准备册封呢。”四爷说着，眉眼间已是藏不住的笑意。


“难怪皇兄近日心情甚好，看来若曦她——想通了。那皇兄这次是想要个公主还是阿哥啊？”


“都好，她喜欢就好。”


“看来皇兄也想通了。”


他们相视一笑，好似站在那的不是雍正和怡亲王，而是当年的四哥和十三弟，似乎，一切都会到了从前，那个回不去的从前……








自打再入这紫禁城，从未像此刻这般轻松，原来学会拿得起放的下总是要经历些痛，走过些波折。


这高墙外的世界纵然美好，这牢笼里的生活纵然苦楚，可笼外没有他，墙内却又我。就算这是个牢笼，至少在这笼子里我并不是孤身一人，有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心爱之人，有无关风月，只为真心的知己朋友，还有这个我计日以俟的小生命。即使身被束缚着，心却是自由的，没有左右为难，没有举步维艰，它只为自己跳动，只为四爷跳动……


回到养心殿，四爷已在殿内等候多时，我和巧慧忙俯身请安，只是我身还未欠下，他就已将我扶住，眼神里些许埋怨，些许溺爱，我明白他是不想我多礼，怕我动了身子，可我不想因此失了礼节，就摇头冲他笑笑。


“巧慧，若曦可有按时用膳？”他转向巧慧问道。


“吃是吃了，可二小姐害喜害得厉害，也吃不下多少。”


“没让太医来瞧瞧？难怪脸色这么差，很不舒服吗？累不累？要不要……”他旁若无人的丢来一堆问题，巧慧轻退出房的掩门声才让他稍有停顿，他淡淡一笑，“果然是你的丫鬟，越来越长眼色了。


我笑笑不语，本想给他斟杯茶，他却从后面紧搂住我，双手轻抚著我的小腹，喘息声传入耳中，打着节拍，我竟觉得这是世上最美的节奏。


“早先就跟你说过好多次，你如今有了身子，那些礼节就不必太在意了……”


“不碍事儿的。”


他用鼻子拱了拱我的脸颊，“你呀，一点都不听话……这几日忙，不能时时看着你，看你又清瘦了不少，胃可有不舒服？刚才巧慧说你害喜害得厉害，为何不传太医？天也冷了，你就别往外跑了，万一再染了风寒，你身子本就弱，还总是……”


“好了好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罗嗦了……”我本想静静听他的叮咛，只是他倒不懂得见好就收，要是不打断，恐怕说上一个时辰也是他，我转身依偎在他的怀里，“这害喜啊，只怕是传了太医也是白费力气，又何必劳师动众呢。这要怪，就怪这小家伙不安生吧……”


他的手指滑过我的脸，轻轻点了两下，“歪理一大堆。替我宽衣吧，今儿就睡你这里了。”


我下意识地将他推开，低头立在那，他微微一怔，“你有孕在身，我又不能对你做什么，只是想守在你身边，这几日你不在，心里总是不踏实。“


脸微微发烫，他吹灭了灯，紧握着我的手躺下，黑暗中，隐约看见他五官的轮廓，嘴角哪里的弧度一直不曾改变，我把自己埋进他的怀中，“扑通、扑通”那心跳诉说着他的誓言。

初心已恨花期晚，别后相思长在眼。


兰衾犹有旧时香，每到梦回珠泪满。


多应不信人肠断，几夜夜寒谁共暖。


欲将恩爱结来生，只恐来生缘又短。


只希望时间停在此刻，不要再走，怕走得久了，会变……








【第一人称 若曦】


年妃娘娘的后事基本都处理完了，接下来要忙的就是我的册封礼了，我和四爷说等过了新年再封妃也不迟，他也就答应了，如今的我遵照医嘱，按时吃药，每天练字看书，顺便还琢磨着要个什么样的封号，只是再想时，竟和去年的心境全然不同。


“二小姐，有人来说十四爷要见您。”巧慧走过来说道。


四爷说过若我想见十四爷就去跟他说声，只是现在他必定在于大臣们议论朝政，可十四爷那边也不可拖着，“巧慧，那我先过去，你在这留着，若皇上回来了，你就和他说我去十四爷那里了，一会儿就回。”


巧慧点头答应着，我便离开养心殿朝着十四爷那里去了。


一进殿门，还没来得及我说什么，十四也就跪到我面前磕起了头，我一时惊愕，可任由我怎么劝说他都不肯起来，“十四爷？你别这样，到底怎么了？”


“若曦，这个忙你若帮我，我就起，若不帮，我就长跪于此。”他斩钉截铁的说着，听他如此坚决的语气，即便不说所为何事我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若此事事关八爷九爷，我就不帮。”我坚决的回绝了他，也回绝着自己内心最后一丝不甘。


“若曦，难道八哥那些年对你的情谊你都忘了吗？你怎么能说出如此绝情的话？”


“若是对八爷有情，便是对四爷无情。我们好不容易抚平的心，不想再让它起任何波澜了。”


“若曦，你变了。”


“是变了，人心都是会变。何况是女人心。”我默默叹道，“十四爷，历史是无法改变的，就是我做的再多，也不会因为我的努力而变化，所以，我不会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什么历史？如今事情还没有发生，何来历史？”


“早晚是要发生的……十四爷，我不想在为了什么事情去伤害真正关心在乎我的人，所以，我不会因为你的长跪不起而动心，你还是起来吧。”


十四爷还是站了起来，对我怒目而视，“就为了他，你居然忘记八哥对你的好？！”


“没有忘，我是八爷府出来的，任谁都不能改变。可他对我的好，有多少是真心的，他从不曾真正相信过我。而我，不仅仅为了四爷，也为了我自己。”


“若曦，就当是为了我，帮帮八哥他们吧。”十四爷万般乞求地看着我。


我低着头没说话，用沉默拒绝着十四爷。


“若曦，难道他蒸死你的好姐妹，赐死李德全，害死八嫂，囚禁八哥九哥，发配十哥去边疆，逼死我皇额娘和皇阿玛，自己却谋权篡位，这些，你都忘了吗？”


“瞧这条条罪状，有几个不是你们步步紧逼才造成的结果？又有多少是他为了我才会做的？为什么要逼我去怪罪一个真心爱我，为我犯下错误却愿意坦诚相待的人？又为何要我去原谅一个利用我且机关算尽，却不懂得珍惜的人。如果你要算账，九爷利用玉檀与我的关系窥探四爷算什么？利用弘时挑拨他们父子关系又算什么？让八福晋来刺激我害我失了孩子呢？当年你们使诈陷害他结党营私，害十三爷幽禁十年，在养蜂夹道过着非常人般的生活，难道一笔笔的账，你都忘了吗？至于说皇位，你又有什么资格去评头论足呢？他为百姓做的你都做得到吗？”


我一步步逼退十四爷，一句句厉声质问着他，他只是惊愕的看着我，嘴角的抽搐看得出他已哑口无言。“十四爷，既来之，则安之，木强则折。都放下吧。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挣扎了，我只想为自己活一次，为他活一次，我只想在这紫禁城中，把握自己的命运。如今，我已有了他的孩子，只想好好的和他在一起。时候不早了，奴婢告退。”

我真正的为自己活了一回，为四爷活了一会，只是过去种种却涌上心头，我不想再去责怪谁，要责怪，恐怕我自己也是罪孽深重吧。


隐约觉得身后有人跟着我，只是还未等我转过身来，就觉得脖子一阵酸痛，便是一片漆黑了……











【第三人称】


四爷回到养心殿，见若曦不在，从巧慧那里得知若曦去了十四那里，便坐下等候，一遍一遍回想着两人过去的点点滴滴。


那个拼命撞马，自杀未遂的小姑娘，错用成语的冒失鬼，善解人意的奉茶宫女，坦诚相待的小恋人……似乎一切都还在眼前。


四爷也闲来拿起笔，写起那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仿佛若曦就在他的身边，和他并肩执笔，写下他们之间最美的承诺。


只是等得久了，四爷越发觉得坐立不安，内心深处隐隐作乱，如今的他容不得若曦有半点闪失，不仅是因为她腹中的孩子，更是因为自己再也无法承受失去挚爱的痛苦，所以等待变得越发漫长，不安变得愈发紧张。


“巧慧，你确定若曦去了老十四那里？”四爷问道。


“回皇上，小姐说她一会儿就回来。可看这天色都暗了，奴婢也不知道小姐到底去……。”还没听巧慧把话说完，四爷就冲出房门朝着十四爷那里赶去。


一进门便喊起来，“十四！给朕出了！十四！”


“皇兄今日为何有空来臣弟这里？”十四爷见到四爷并未跪下请安，而是提着酒罐从后面歪歪扭扭地走出来。


“朕问你，若曦呢？”四爷一把抓住十四的衣领，怒吼起来。


十四爷也毫不示弱的将眼前的这位皇上一把推开，一副满不在乎的姿态，“若曦？看来你又把她弄丢了，哼哼……”


“朕问你话呢！若曦呢？是不是你把她藏起来了？”四爷冲到屋内一遍遍喊着若曦的名字，却没得到想要的答复。


“别喊了！若曦早走了，不在我这。”


四爷一把将十四爷推到地上，指着他大喊，“朕告诉你老十四！若曦要是因为你出事，朕要你命！”说罢，变样袖而去。


“她肚子里可怀着你的孩子……哈哈……”十四爷瘫倒在地上，把满贯的酒灌入腹中，任由酒水冲洗着自己清醒的意识。





四爷疯了一般的到处寻找着若曦，难道真的想十四说的那样他又把若曦弄丢了，可任凭他如何声嘶力竭的呼喊着若曦的名字都没有回应，回答他的，又有那回旋在紫禁城上空的声声回响罢了……


“高无庸，命怡亲王迅速入宫，召集人找到若曦，快！”


若曦，千万别出事，千万别出事。四爷一遍遍想老天爷祈祷着，他又回到了养心殿，“若曦？”可还是没有回应，他变得手足无措，从未有过的不安，对于若曦的去向他毫无头绪，他知道，若曦出事了……


“皇兄，急着找臣弟来……”


十三爷还未来得及行礼，四爷就一把抓住他，“若曦不见了，朕的若曦不见了！怎么办十三弟，她不见了！”


“皇兄先别急，到处都已经找过了吗？”十三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看见皇兄如此惊慌失措，定是事关性命。


“十三弟，她好不容易原谅了我，为何又不见了……到底为什么……”四爷像个孩子一般哭喊着，哭声划破了这夜的宁静，只是世界另一端的人儿是否听得见，还是再也听不见了……








【第一人称 若曦】


一片漆黑。我揉揉脖子坐起身来，发现自己竟躺在地上，月光透过窗子洒向屋内，树影攒动，借着这微弱的月光看看周围，估摸着是哪个姑娘的闺房。


只是我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只记得从十四爷那里出来后，一直隐隐觉得有人跟着我，只是还未来得及回头，就已经不省人事了……


“吱呀——”门开了，逆着光回头望去，是一位女子，看她的旗头，并非寻常宫女“谁？”我问道。

那女人没说话，只是把门轻轻掩上，点燃了一盏灯。烛光暗淡，却足以照亮整间房，我站起身来打量着这个女人，“请问，你是……”


“安贵人。”


“奴婢马尔泰若曦给安贵人请安。”她冷着声音回答我，我连忙跪下，心想着若她是贵人，那就是四爷的女人，“不知安贵人请奴婢来有什么事？”


“若让皇上见到你跪本主，怕是要责罚的。”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冰冷的刀子，句句带刺，字字冰冷。


我没吱声，只是在那里站着，她带着寒气一步步逼近，我也只能向后退，她冰凉的手指滑过我的面颊，突然间轻抚变成了厉掌，我忙扶着旁边的桌椅顶住，那锋利的护甲在我侧脸上留下了深深地划痕，丝丝血腥味伴着刺痛一同溢出。


我怒视着她，她的脸上则挂着狂妄不羁的冷笑。


手不自觉的搭在小腹上，这大概就是做母亲的本能吧，只因为这孩子对于四爷而言是他心底最大的幸福，也是我的期待，所以就算拼上命也要护住这个来之不易的小生命。


“你要干嘛！？”


“干嘛？哈哈……少了一个玉檀，还有我……”她的声音里透着仇恨，说着又向我逼来，眼神里的杀气让我不寒而栗，如果说玉檀走后还有她，那便是九爷安插的人，看来这皇宫中处处都是欺骗，不知何处就有一双眼睛在盯着。


“九爷的人？”


“哼，皇上夺走了我爱的人，我也要让他尝尝失去挚爱的滋味！”说着，她拔出藏在袖口的刀子就向我刺来，我见此事也只能闪躲，本想破门而逃，却任我如何用劲也打不开门。


“来人……四爷……”我拼命的喊着，躲着，只是一切似乎都是徒劳。


“没用的！我本就不是宠妃，这宫殿自然就离皇上远着那，皇上定不会想到你在这里，何况我把所有人都遣走了，这就你和我，除了你死，就没有别的可能了。”


我被她抵在墙根，心里一遍遍呼唤着四爷，她一把抓住我的脖子，将我狠狠地甩到一边，只觉得头似乎撞到了什么尖角，便瘫倒在地上，强烈的撞击让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想逃，却无力站起。


腹下一阵酸痛，我向老天祈求着不要带走我的孩子，可是阵痛却丝毫不减，直到看到鲜血染红了我的裙摆，直到视线渐渐模糊，直到那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黑暗侵蚀了我的视线……








【第三人称】


四爷心里猛地一颤，身体开始不听使唤，虚汗忽的便从背后渗出，他感觉到若曦的呼唤，却找不到她到底在哪里，“若曦！若曦！你在哪？！”他一遍遍的喊着，可除了自己的回声一遍遍答复着他，便就是夜的宁静了……


四爷感觉得到若曦还在宫里，一定在宫里，离他很近，却又很远。


“皇兄，若曦会不会出宫了，要不要派人出去找？”十三爷见四爷不停颤抖，忙过来问道。


“不会，若曦出宫一定会跟我说，我感觉得到，她还在这宫里，我感觉得到的……”四爷一遍遍重复着自己感觉得到，自顾自的喊着若曦的名字，那一刻，不再有皇上，有的只是一个失去了挚爱却无计可施的普通人，四爷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般，他害怕若曦会再次离开，害怕此生再也不能相见……


“高无庸！高无庸！命人给朕搜遍整个皇宫，每一个角落都不准放过！”


“皇上，现在是深夜，各位娘娘们恐怕都睡下了，奴才怕……”


“朕让你去你就去！谁敢有异议，直接杖毙！”


高无庸哆哆嗦嗦地连忙去吩咐，十三爷觉得四爷做得有些过于鲁莽，“皇兄，这……”


“十三弟，朕不能失去她，朕不能……”四爷整个人几乎处在崩溃的边缘，一个人瑟瑟发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若曦的名字……


十三爷虽然已不是第一次见他四哥如此失魂落魄，可一向喜怒不流于表面的四哥只有在面对若曦的事情时才会如此，只是上一回，便是在得知若曦死讯之时。虽然如今他自己也是心急如焚，可面对四哥，也只能是干着急，他知道，无论现在所什么都不能让四哥，除了让他知道若曦相安无事……

后宫里乱作一团，高无庸带着人一间房一间房的查，各位妃子只知道皇上寻人，却不知在寻何人，只是听到杖毙两字，也就没有人敢再多问些什么。





安贵人审视着昏死在地上的若曦，当看到她裙下那慢慢散开来的血渍时，竟肆无忌惮的放声大笑，“哈哈……还真是划算，老天爷又白送我一个……哈哈……”与此同时，殿外的嘈杂声也传入她的耳中，“看来你的皇上快要找来了，我可得抓紧时间了。”


那女人拿出一根鞭条，抽打着若曦的身体，留下道道伤痕，血迹从若曦的芳衣上晕开，染红了刺绣上的朵朵木兰。疼痛让若曦渐渐清醒，可却早已无力挣扎，“四爷……四爷……救我……”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吧，几里外的四爷远远望见有房间烛光闪烁，随手抓来一个太监问道。


“回…回皇上……那是安贵人的寝宫……”那太监早已吓得直打哆嗦。


四爷带着十三爷和一批侍卫匆匆赶去安贵人的寝宫，他只觉得自己离若曦越来越近，却不知若曦正受着怎样的折磨。


四爷未等太监通传就破门而入，眼前的这般景象却让他痛心彻骨——若曦倒在血泊中，嘴边还轻声呼唤着他，若曦身上的一道道鞭痕让四爷觉得这每一遍似乎都抽打在自己身上，刺痛着他的五脏六腑。


皇上的闯入也让安贵人慌了手脚，拿起匕首一个箭步冲向若曦，只是这奋力的一刺正刺在四爷的臂膀——他用自己的身子紧紧护住怀里的若曦，红色也一点一滴的在那鲜黄的龙袍上化开来。只是四爷顾不得疼痛，因为伤在痛也抵不过左心房里的灼烧，他甚至不敢抱紧若曦，生怕自己会碰到她的伤口，只是轻声呼唤着“若曦”两个字——让他最爱却有让他最痛的名字。一滴滴泪水打在早已被鲜血沾湿的衣襟上……


早已遍体鳞伤的若曦伏在四爷怀里，“四爷……孩子……孩子……快救他……”


四爷这才注意到若曦裙下的那团殷红，痛心疾首却茫然不知所措，若曦紧抓住四爷衣领的手慢慢松开，声音也变得越来越轻，四爷已是肝肠寸断，怀着满心的殇与恨抓起那把沾满自己鲜血的刀子向那女人刺去……


“皇兄，且慢！”刀尖停留在刺向喉咙前的一刻，“安贵人与若曦素未谋面，无冤无仇却下此毒手，定有原因，还请皇兄明鉴，问清楚再杀也不迟！”


虽已是痛不欲生，可理智还是有的，一向沉稳冷静的雍正正了正颜色，“说！是谁派你来的！”


“当然是皇上了，你对我做了什么，我就还你什么，以牙还牙，血债血偿！“


“放肆！朕问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对待若曦！？”


“你伤了我的什么人，我也要让你尝尝失去挚爱的滋味！”安贵人虽然已被侍卫压下，却毫无惧色，只是话音刚落，一口黑血从口中吐出，她便应声倒地，只有瞪大的双眼诉说着他对四爷的仇恨。


“皇上，咬舌自尽了……”


“把她拖下去，”四爷一面吩咐道，一面抱起若曦，“十三弟，暗中去查这个女人的来历，一有消息，马上告诉朕！”


“皇兄放心，还是先传太医吧！”





养心殿内，何太医正为四爷的伤口上药，可无论伤有多痛都不足以让他松开若曦的手，血流得再多，也不能够让他移开落在若曦身上的目光。


“皇上，伤口已上好药，皇上还需……”


“朕没事，若曦如何？”


“……老臣一是尽力保住姑娘的性命，不过姑娘的头部受到强烈的撞击，是否有什么影响，还要等姑娘醒后方可知晓。”


“那孩子呢？”


“这……”何太医连忙跪下，“皇上恕罪，臣已尽力……”


四爷的心上又重重的挨了一刀，挥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他又一次失掉了自己和若曦的孩子，本以为这次会平安无事的迎接这个新生命，却还是没有保护好若曦，他又一次让自己深爱的人受伤，又一次让自己受伤。手指划过她苍白的脸颊，心里的痛却早已无法言喻。他不知道该若何对若曦讲孩子的事，他怕眼前这个女子会经不起这般打击，现实的残酷，已伤她太多、太深了……

若曦微微有了意识，伤口的疼痛让她瑟瑟颤抖着，张开双眼，黑暗中感觉到那只紧握着她的手的温度，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正呼唤着她的名字，“若曦，若曦……”一声声焦急的喊着，“若曦，觉得怎么样？伤还疼吗？”


若曦微微一笑，本想说没事儿，却知道自己的表现早已出卖了她，那轻声挤出的“疼”字却像是烈火般灼烧着四爷，四爷将额头抵在若曦的手上，泪水顺着若曦的肌肤滑下，还是温热的，却又是冰凉的……


“对不起……对不起若曦……我……对不起……”四爷又在一遍遍重复着若曦最不愿听，而自己也最不愿却不得不说的三个字，他真的不想在对不起若曦，真的不希望再有这三个字，可如今除了对不起，他已经不知道该和若曦说些什么。


若曦的唇边还是挂着那抹弧度，只是眼角的泪，却早已停不住，“四爷……孩子是不是……”


四爷没想到这个问题竟是若曦先问的，他叹了口气，整理着自己的思绪，他不能倒下，不能在若曦面前显出他的脆弱，可他佯装坚强，又骗得过谁。若曦，还是自己？“你说过的，孩子都是折堕凡尘的仙子，上天不肯让他来世俗经历种种磨难，才又把他带回去了，他会快乐的，不是吗？”


若曦紧闭双目，盘旋在眼眶里的泪滴缓缓滑落，“他会的……一定会的……”


“别难过了，孩子没了，以后还能再要。只是你得养好身子，没什么比你自己的身子更重要的，别的我不管，我现在只要你好好的！”


“对不起，又让你失望了……”


“说什么傻话！如果我早点找到你……就不会……不会……”四爷再度泣不成声，紧握着若曦的手痛哭起来。


“别把过错都往自个儿身上揽，都是命而已……对了，为何不点灯？我想看看你……”


若曦这话一出，对四爷而言犹如五雷轰顶一般，他回头看着这灯火通明的房，再看看若曦那迷离涣散的眼神，任凭他伸手如何在若曦眼前晃动，若曦都不为所动。她的目光中没有交点，并不是泪水朦胧了视线，而是……


“若曦，你看不见我吗？”四爷的心焦火燎，恨老天为何要若此戏弄他。


“你有没点灯，我怎么会看得见，这漆黑……一片的……”若曦似乎察觉到自己眼睛的异样，这黑暗，吞噬了她的整个世界，心里的颤动，四爷的沉默，让她明白这黑暗并非偶然，“你……点灯了是不是……我的眼睛……我的……不……不可能……是你没点灯……是你……你没有点灯对不对……”


若曦以顾不得疼痛，紧抓住四爷的衣袖拼命摇晃，四爷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裂开，看着眼前的若曦，心里的血一滴滴流出，恨不得左心房那里的不再跳动，“别怕若曦，不会有事的……太医！太医！”


何太医跌跌撞撞的闯进来，顾不得请安就忙为若曦诊断，片刻后，“皇上，臣已诊察完毕。”


“快说怎么样！”只见何太医支吾不语，神情凝重，四爷神色一黯，冲他摇摇头。


何太医明白了皇上的意思，便开口说道，“回皇上，应该是头部的撞击所致的暂时性失明，调理几月，应该就可复明。”


“那你快去开方子吧！”何太医起身退下，四爷又转向若曦，“太医都说没事，别害怕，有我在！”


这是四爷第一次骗若曦，他并不知道自己撒谎的功力究竟有多么差劲，可他却不得不这么做，他不想让这个深爱的人伤心绝望了，而这又何尝不是骗着自己，只是他不能倒下，他还有江山，他还要保护若曦。


其实若曦心里明白，即使他看不见四爷的神情，可这言语之间她也听得出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可她没有追问下去，因为这次的真话不仅伤人，还可以杀人。与其那样，倒不如抱着虚幻的侥幸去安慰自己的心，也让四爷得到些欣慰。


只是她想一个人静静，不知为何心底袭来抗拒，四爷本想拂去她眼角的泪，却被他的转头定格了那动作，若曦也渐渐抽回那只被紧握的手。

“若曦……”


“让我一个人待会儿，求你……”


四爷没再多说什么，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就为若曦盖好了被子，轻吻了她的双目，转身离开，留下若曦独自一人承受着黑暗……


四爷吩咐着巧慧好生照顾若曦，别让她做出什么傻事，一出门，便见何太医已在门口等候。


“若曦的眼睛……到底怎么样？”


“这，实在说不好，姑娘头上的伤不轻，已是勉强保住的性命，也许真的是一年半载后伤好了，也就能看见了，不过也可能……”


“也可能这半辈子都看不见了……”四爷自己说出了那个最坏的结果，“何太医，尽力医治，先别让她知道，朕怕她承受不起……”


何太医走后，四爷遣走了所有人，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屋子，屋外寒风呼啸，就像是老天爷在为他哭诉，他打开房门任由风的利刃划过自己的身体，顺着门柱缓缓滑下，瘫坐在地上，漆黑的夜，冰冷的风……


因为他，若曦曾自雨中罚跪双腿烙下病根；因为他，若曦被贬至浣衣局，身子一落千丈；还是因为他，若曦香消玉殒，含恨而去。如今老天眷顾，送若曦回他身边，却又因为他，若曦又一次失了孩子。他不知道日后若曦的眼睛是否还看得见，他愿意做若曦的眼睛，可他宁愿没有他，也就不会有这些悔恨了。


他把最深爱的人伤的最深，本以为有了权力就能保护自己所爱的，殊不知，如今的是是非非才是最伤人的凶器。


他不禁失声痛哭起来，漆黑的夜，冰冷的风，还有那颗孤寂的心……


长杨辇路，绿满当年携手处。


试逐春风，重到宫花花树中。





芳菲绕遍，今日不如前日健。


酒罢凄凉，新恨犹添旧恨长。








其实若曦早已醒来，却迟迟不肯睁开双眼，她怕那不肯散去的黑暗笼罩着自己的世界。她宁愿相信是黑夜还未过去，宁愿相信是有人遮住了她的眼睛，宁愿相信自己还在睡梦中不曾醒来……


这几日若曦虽是不哭不闹，可也一句话也不说，用沉默拒绝着所有人的关心。每次四爷来看她，不是躺在床上装睡，就是把自己窝在床角蜷膝而坐。她不知道自己为何抗拒四爷，只是心里总有道跨不过去的沟壑——孩子没了，眼睛瞎了。


她不知如何面对四爷，就像四爷说的，除了让他担心就是让他伤心，她想让四爷幸福，想要弥补彼此曾逝去的时光，可他们之间的幸福仿佛就像烟火般转瞬即逝，来的轰轰烈烈，去的匆匆忙忙……


巧慧不在身边，若曦只好自己摸索着下了床。一步，一步，从记忆中回想着屋子里的陈设，哪里有桌子，哪里有凳子，哪里都已看不到了……


恐惧从若曦内心深处蔓延开来，小时候常常把眼睛闭起来装瞎子，伸出双手摸索着前行，可每当想要看清身边的面容，看清身边的摆设时，只要睁开眼睛，阴霾就会消失，世界会变得明朗，可如今任凭若曦一遍遍的揉搓着双眼，睁开，闭上，再睁开，再闭上……有的只是一个深不可测要将自己吞噬黑洞……


她不要看不见四爷，不要看不见这世界，她还没来得及好好珍惜，她怕已经来不及好好珍惜……。


她开始宣泄，将那颗压制了许久的心释放，拼命的哭喊，拼命地砸着身旁的东西——推翻了凳子，砸碎了茶具，跌跌撞撞的想要掀翻整个屋子，“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看不见……”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若曦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要如此惩罚她。


她跌倒在地上，散落满地的碎片嵌入她的手掌，鲜血流出，白瓷映照着那红色愈发刺眼，可若曦却感觉不到疼痛，因为心里的痛已将她麻痹，她快要窒息，她宁愿死去……


“若曦！”“二小姐！”


四爷和巧慧一同冲进来，四爷连忙抱住若曦，“伤还未好全，怎么随随便便就下床了！”四爷又看到白瓷上那滴滴血迹，心里又是一阵颤动，“怎么弄成这样，你就不能让我省省心！”

“是我不省心！是我不对！全部都是我的错！我没有保住孩子！我看不见！为什么做什么都是错！你放开我！放开……”若曦拼命的推开四爷，一推正碰到四爷左臂上的伤，四爷向后一闪，他不想让若曦知道他受伤，便努力忍住疼痛，硬生生的将若曦揽入怀中。


可若曦还是捕捉到四爷那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以及身体轻微的颤动，“怎……怎么了？”


“没事……”


“你是要骗我吗？到底怎么了？”若曦虽然看不见，但她知道四爷一定有事瞒着她，四爷没说话，只是将若曦抱得更紧了些，“不说是吧……”


若曦拼命挣脱着这有力的怀抱，“放开……”


“若曦，别闹了……”


“那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四爷依旧用没事两个字搪塞着若曦，“好……好……巧慧，你说……”


巧慧支支吾吾，看看皇上，又看看若曦，“二小姐……”


“说啊！”


“那……那天皇上……为了救二小姐……受了伤……”


泪一下子冲破了那道防线，滴滴涌出，若曦觉得左心房那里快要裂开，“为什么我看不见，为什么我……我不能……”


若曦已是泣不成声，四爷示意巧慧先下去，他最怕见若曦如此，他最不会做的就是如何安慰若曦，如何伤害若曦似乎不用学就会，可如何安慰受伤的若曦，却永远都学不会……


“为什么老天夺走我的孩子还不够，为什么我看不见……为什么我做什么都是错！保不住孩子，照顾不好自己，害你受伤！到底为什么……四爷……”


四爷亲吻着若曦的额头，泪水一滴滴划过，和若曦的泪滴融为一体，“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你有没有孩子，不在乎你是否看得见，更不在乎为你受伤！我只要你好好的，求你别再折磨自己，别再这么折磨我了……若曦……”


“可我在乎……我做不到只听得到你的声音却看不见你的脸……你可知道我每日醒来有多害怕睁眼的瞬间，我想看见清晨的阳光，我想看见你熟睡的侧脸，可当我睁开眼，一切都是幻影……除了……”


若曦将自己埋进四爷的肩膀，四爷轻拍着她安慰道，“太医都说过几个月就会好，你就别……”


“不愿说真话，可以选择不说……”


四爷微微张口，却又欲言又止，他深知自己骗不了若曦，却也不愿说出那伤人的事实，“无论怎样，我都只要你！”


若曦微微摇头，“伤在哪了？疼吗？重吗？”


四爷拂去若曦额头上的碎发，深情凝望着她那双看空洞的眼睛，“在左臂上，伤的不轻，隐隐疼着。”


这次四爷没有说假话，若曦脸色一暗，低着头默默啜泣，四爷那过若曦的手附上自己的胸膛，“纵使手臂上的伤再深，也深不过心上的伤，这颗心已经被刺穿了，已经痛到失去了知觉，本以为你可以医好它……”


“对……”


“不要说！答应我，从今往后，你我之间再无‘对不起’三字，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也不会对不起你。看不见就用听的，只要你活着，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就足够了。我不能时时刻刻陪你，就请你照顾好自己，让我回到这养心殿时，可以宽心好吗？马尔泰若曦，我要你天天都笑，这是命令，是圣旨，懂了吗？”


四爷在若曦额头上留下一记爆栗，若曦愣着点点头，只是嘴角还是迁不动，心还是会痛……


窗外雷声隆隆，雨落入注，雷声轰震着两人的心，而雨滴又似滴滴心血……

【第三人称】


御花园里，四爷和十三爷在亭子里商议国事。


“十三弟，这次击垮年羹尧你功不可没，朕要好好封赏你。”


“臣弟不敢居功。”


“有何不敢？”


“那就请皇兄放我几日假，带着承欢出去转转。”



四爷笑了笑，“哈哈……好啊好啊……不过，如今年羹尧还在天牢里压着，朕琢磨着要怎么处死他。你可有什么良计？要是你这计策提得好，朕便准你假。”


“谢皇兄。这年羹尧再怎么说也是功勋卓著的大将军，即使罪孽深重，若是皇兄以极刑诛之，怕是要被百姓扣上心狠手辣、杀戮功臣的恶名，皇兄倒不如给他个台阶下。”


四爷笑起来，“哈哈……知我者莫过于十三弟。”


“皇兄，有日子没见若曦了，她可好？”


“她？倒是听话了许多，安心养胎，准备册封呢。”四爷说着，眉眼间已是藏不住的笑意。


“难怪皇兄近日心情甚好，看来若曦她——想通了。那皇兄这次是想要个公主还是阿哥啊？”


“都好，她喜欢就好。”


“看来皇兄也想通了。”


他们相视一笑，好似站在那的不是雍正和怡亲王，而是当年的四哥和十三弟，似乎，一切都会到了从前，那个回不去的从前……








自打再入这紫禁城，从未像此刻这般轻松，原来学会拿得起放的下总是要经历些痛，走过些波折。


这高墙外的世界纵然美好，这牢笼里的生活纵然苦楚，可笼外没有他，墙内却又我。就算这是个牢笼，至少在这笼子里我并不是孤身一人，有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心爱之人，有无关风月，只为真心的知己朋友，还有这个我计日以俟的小生命。即使身被束缚着，心却是自由的，没有左右为难，没有举步维艰，它只为自己跳动，只为四爷跳动……


回到养心殿，四爷已在殿内等候多时，我和巧慧忙俯身请安，只是我身还未欠下，他就已将我扶住，眼神里些许埋怨，些许溺爱，我明白他是不想我多礼，怕我动了身子，可我不想因此失了礼节，就摇头冲他笑笑。


“巧慧，若曦可有按时用膳？”他转向巧慧问道。


“吃是吃了，可二小姐害喜害得厉害，也吃不下多少。”


“没让太医来瞧瞧？难怪脸色这么差，很不舒服吗？累不累？要不要……”他旁若无人的丢来一堆问题，巧慧轻退出房的掩门声才让他稍有停顿，他淡淡一笑，“果然是你的丫鬟，越来越长眼色了。


我笑笑不语，本想给他斟杯茶，他却从后面紧搂住我，双手轻抚著我的小腹，喘息声传入耳中，打着节拍，我竟觉得这是世上最美的节奏。


“早先就跟你说过好多次，你如今有了身子，那些礼节就不必太在意了……”


“不碍事儿的。”


他用鼻子拱了拱我的脸颊，“你呀，一点都不听话……这几日忙，不能时时看着你，看你又清瘦了不少，胃可有不舒服？刚才巧慧说你害喜害得厉害，为何不传太医？天也冷了，你就别往外跑了，万一再染了风寒，你身子本就弱，还总是……”


“好了好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罗嗦了……”我本想静静听他的叮咛，只是他倒不懂得见好就收，要是不打断，恐怕说上一个时辰也是他，我转身依偎在他的怀里，“这害喜啊，只怕是传了太医也是白费力气，又何必劳师动众呢。这要怪，就怪这小家伙不安生吧……”


他的手指滑过我的脸，轻轻点了两下，“歪理一大堆。替我宽衣吧，今儿就睡你这里了。”


我下意识地将他推开，低头立在那，他微微一怔，“你有孕在身，我又不能对你做什么，只是想守在你身边，这几日你不在，心里总是不踏实。“


脸微微发烫，他吹灭了灯，紧握着我的手躺下，黑暗中，隐约看见他五官的轮廓，嘴角哪里的弧度一直不曾改变，我把自己埋进他的怀中，“扑通、扑通”那心跳诉说着他的誓言。

初心已恨花期晚，别后相思长在眼。


兰衾犹有旧时香，每到梦回珠泪满。


多应不信人肠断，几夜夜寒谁共暖。


欲将恩爱结来生，只恐来生缘又短。


只希望时间停在此刻，不要再走，怕走得久了，会变……








【第一人称 若曦】


年妃娘娘的后事基本都处理完了，接下来要忙的就是我的册封礼了，我和四爷说等过了新年再封妃也不迟，他也就答应了，如今的我遵照医嘱，按时吃药，每天练字看书，顺便还琢磨着要个什么样的封号，只是再想时，竟和去年的心境全然不同。


“二小姐，有人来说十四爷要见您。”巧慧走过来说道。


四爷说过若我想见十四爷就去跟他说声，只是现在他必定在于大臣们议论朝政，可十四爷那边也不可拖着，“巧慧，那我先过去，你在这留着，若皇上回来了，你就和他说我去十四爷那里了，一会儿就回。”


巧慧点头答应着，我便离开养心殿朝着十四爷那里去了。


一进殿门，还没来得及我说什么，十四也就跪到我面前磕起了头，我一时惊愕，可任由我怎么劝说他都不肯起来，“十四爷？你别这样，到底怎么了？”


“若曦，这个忙你若帮我，我就起，若不帮，我就长跪于此。”他斩钉截铁的说着，听他如此坚决的语气，即便不说所为何事我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若此事事关八爷九爷，我就不帮。”我坚决的回绝了他，也回绝着自己内心最后一丝不甘。


“若曦，难道八哥那些年对你的情谊你都忘了吗？你怎么能说出如此绝情的话？”


“若是对八爷有情，便是对四爷无情。我们好不容易抚平的心，不想再让它起任何波澜了。”


“若曦，你变了。”


“是变了，人心都是会变。何况是女人心。”我默默叹道，“十四爷，历史是无法改变的，就是我做的再多，也不会因为我的努力而变化，所以，我不会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什么历史？如今事情还没有发生，何来历史？”


“早晚是要发生的……十四爷，我不想在为了什么事情去伤害真正关心在乎我的人，所以，我不会因为你的长跪不起而动心，你还是起来吧。”


十四爷还是站了起来，对我怒目而视，“就为了他，你居然忘记八哥对你的好？！”


“没有忘，我是八爷府出来的，任谁都不能改变。可他对我的好，有多少是真心的，他从不曾真正相信过我。而我，不仅仅为了四爷，也为了我自己。”


“若曦，就当是为了我，帮帮八哥他们吧。”十四爷万般乞求地看着我。


我低着头没说话，用沉默拒绝着十四爷。


“若曦，难道他蒸死你的好姐妹，赐死李德全，害死八嫂，囚禁八哥九哥，发配十哥去边疆，逼死我皇额娘和皇阿玛，自己却谋权篡位，这些，你都忘了吗？”


“瞧这条条罪状，有几个不是你们步步紧逼才造成的结果？又有多少是他为了我才会做的？为什么要逼我去怪罪一个真心爱我，为我犯下错误却愿意坦诚相待的人？又为何要我去原谅一个利用我且机关算尽，却不懂得珍惜的人。如果你要算账，九爷利用玉檀与我的关系窥探四爷算什么？利用弘时挑拨他们父子关系又算什么？让八福晋来刺激我害我失了孩子呢？当年你们使诈陷害他结党营私，害十三爷幽禁十年，在养蜂夹道过着非常人般的生活，难道一笔笔的账，你都忘了吗？至于说皇位，你又有什么资格去评头论足呢？他为百姓做的你都做得到吗？”


我一步步逼退十四爷，一句句厉声质问着他，他只是惊愕的看着我，嘴角的抽搐看得出他已哑口无言。“十四爷，既来之，则安之，木强则折。都放下吧。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挣扎了，我只想为自己活一次，为他活一次，我只想在这紫禁城中，把握自己的命运。如今，我已有了他的孩子，只想好好的和他在一起。时候不早了，奴婢告退。”

我真正的为自己活了一回，为四爷活了一会，只是过去种种却涌上心头，我不想再去责怪谁，要责怪，恐怕我自己也是罪孽深重吧。


隐约觉得身后有人跟着我，只是还未等我转过身来，就觉得脖子一阵酸痛，便是一片漆黑了……











【第三人称】


四爷回到养心殿，见若曦不在，从巧慧那里得知若曦去了十四那里，便坐下等候，一遍一遍回想着两人过去的点点滴滴。


那个拼命撞马，自杀未遂的小姑娘，错用成语的冒失鬼，善解人意的奉茶宫女，坦诚相待的小恋人……似乎一切都还在眼前。


四爷也闲来拿起笔，写起那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仿佛若曦就在他的身边，和他并肩执笔，写下他们之间最美的承诺。


只是等得久了，四爷越发觉得坐立不安，内心深处隐隐作乱，如今的他容不得若曦有半点闪失，不仅是因为她腹中的孩子，更是因为自己再也无法承受失去挚爱的痛苦，所以等待变得越发漫长，不安变得愈发紧张。


“巧慧，你确定若曦去了老十四那里？”四爷问道。


“回皇上，小姐说她一会儿就回来。可看这天色都暗了，奴婢也不知道小姐到底去……。”还没听巧慧把话说完，四爷就冲出房门朝着十四爷那里赶去。


一进门便喊起来，“十四！给朕出了！十四！”


“皇兄今日为何有空来臣弟这里？”十四爷见到四爷并未跪下请安，而是提着酒罐从后面歪歪扭扭地走出来。


“朕问你，若曦呢？”四爷一把抓住十四的衣领，怒吼起来。


十四爷也毫不示弱的将眼前的这位皇上一把推开，一副满不在乎的姿态，“若曦？看来你又把她弄丢了，哼哼……”


“朕问你话呢！若曦呢？是不是你把她藏起来了？”四爷冲到屋内一遍遍喊着若曦的名字，却没得到想要的答复。


“别喊了！若曦早走了，不在我这。”


四爷一把将十四爷推到地上，指着他大喊，“朕告诉你老十四！若曦要是因为你出事，朕要你命！”说罢，变样袖而去。


“她肚子里可怀着你的孩子……哈哈……”十四爷瘫倒在地上，把满贯的酒灌入腹中，任由酒水冲洗着自己清醒的意识。





四爷疯了一般的到处寻找着若曦，难道真的想十四说的那样他又把若曦弄丢了，可任凭他如何声嘶力竭的呼喊着若曦的名字都没有回应，回答他的，又有那回旋在紫禁城上空的声声回响罢了……


“高无庸，命怡亲王迅速入宫，召集人找到若曦，快！”


若曦，千万别出事，千万别出事。四爷一遍遍想老天爷祈祷着，他又回到了养心殿，“若曦？”可还是没有回应，他变得手足无措，从未有过的不安，对于若曦的去向他毫无头绪，他知道，若曦出事了……


“皇兄，急着找臣弟来……”


十三爷还未来得及行礼，四爷就一把抓住他，“若曦不见了，朕的若曦不见了！怎么办十三弟，她不见了！”


“皇兄先别急，到处都已经找过了吗？”十三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看见皇兄如此惊慌失措，定是事关性命。


“十三弟，她好不容易原谅了我，为何又不见了……到底为什么……”四爷像个孩子一般哭喊着，哭声划破了这夜的宁静，只是世界另一端的人儿是否听得见，还是再也听不见了……








【第一人称 若曦】


一片漆黑。我揉揉脖子坐起身来，发现自己竟躺在地上，月光透过窗子洒向屋内，树影攒动，借着这微弱的月光看看周围，估摸着是哪个姑娘的闺房。


只是我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只记得从十四爷那里出来后，一直隐隐觉得有人跟着我，只是还未来得及回头，就已经不省人事了……


“吱呀——”门开了，逆着光回头望去，是一位女子，看她的旗头，并非寻常宫女“谁？”我问道。

那女人没说话，只是把门轻轻掩上，点燃了一盏灯。烛光暗淡，却足以照亮整间房，我站起身来打量着这个女人，“请问，你是……”


“安贵人。”


“奴婢马尔泰若曦给安贵人请安。”她冷着声音回答我，我连忙跪下，心想着若她是贵人，那就是四爷的女人，“不知安贵人请奴婢来有什么事？”


“若让皇上见到你跪本主，怕是要责罚的。”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冰冷的刀子，句句带刺，字字冰冷。


我没吱声，只是在那里站着，她带着寒气一步步逼近，我也只能向后退，她冰凉的手指滑过我的面颊，突然间轻抚变成了厉掌，我忙扶着旁边的桌椅顶住，那锋利的护甲在我侧脸上留下了深深地划痕，丝丝血腥味伴着刺痛一同溢出。


我怒视着她，她的脸上则挂着狂妄不羁的冷笑。


手不自觉的搭在小腹上，这大概就是做母亲的本能吧，只因为这孩子对于四爷而言是他心底最大的幸福，也是我的期待，所以就算拼上命也要护住这个来之不易的小生命。


“你要干嘛！？”


“干嘛？哈哈……少了一个玉檀，还有我……”她的声音里透着仇恨，说着又向我逼来，眼神里的杀气让我不寒而栗，如果说玉檀走后还有她，那便是九爷安插的人，看来这皇宫中处处都是欺骗，不知何处就有一双眼睛在盯着。


“九爷的人？”


“哼，皇上夺走了我爱的人，我也要让他尝尝失去挚爱的滋味！”说着，她拔出藏在袖口的刀子就向我刺来，我见此事也只能闪躲，本想破门而逃，却任我如何用劲也打不开门。


“来人……四爷……”我拼命的喊着，躲着，只是一切似乎都是徒劳。


“没用的！我本就不是宠妃，这宫殿自然就离皇上远着那，皇上定不会想到你在这里，何况我把所有人都遣走了，这就你和我，除了你死，就没有别的可能了。”


我被她抵在墙根，心里一遍遍呼唤着四爷，她一把抓住我的脖子，将我狠狠地甩到一边，只觉得头似乎撞到了什么尖角，便瘫倒在地上，强烈的撞击让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想逃，却无力站起。


腹下一阵酸痛，我向老天祈求着不要带走我的孩子，可是阵痛却丝毫不减，直到看到鲜血染红了我的裙摆，直到视线渐渐模糊，直到那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黑暗侵蚀了我的视线……








【第三人称】


四爷心里猛地一颤，身体开始不听使唤，虚汗忽的便从背后渗出，他感觉到若曦的呼唤，却找不到她到底在哪里，“若曦！若曦！你在哪？！”他一遍遍的喊着，可除了自己的回声一遍遍答复着他，便就是夜的宁静了……


四爷感觉得到若曦还在宫里，一定在宫里，离他很近，却又很远。


“皇兄，若曦会不会出宫了，要不要派人出去找？”十三爷见四爷不停颤抖，忙过来问道。


“不会，若曦出宫一定会跟我说，我感觉得到，她还在这宫里，我感觉得到的……”四爷一遍遍重复着自己感觉得到，自顾自的喊着若曦的名字，那一刻，不再有皇上，有的只是一个失去了挚爱却无计可施的普通人，四爷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般，他害怕若曦会再次离开，害怕此生再也不能相见……


“高无庸！高无庸！命人给朕搜遍整个皇宫，每一个角落都不准放过！”


“皇上，现在是深夜，各位娘娘们恐怕都睡下了，奴才怕……”


“朕让你去你就去！谁敢有异议，直接杖毙！”


高无庸哆哆嗦嗦地连忙去吩咐，十三爷觉得四爷做得有些过于鲁莽，“皇兄，这……”


“十三弟，朕不能失去她，朕不能……”四爷整个人几乎处在崩溃的边缘，一个人瑟瑟发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若曦的名字……


十三爷虽然已不是第一次见他四哥如此失魂落魄，可一向喜怒不流于表面的四哥只有在面对若曦的事情时才会如此，只是上一回，便是在得知若曦死讯之时。虽然如今他自己也是心急如焚，可面对四哥，也只能是干着急，他知道，无论现在所什么都不能让四哥，除了让他知道若曦相安无事……

后宫里乱作一团，高无庸带着人一间房一间房的查，各位妃子只知道皇上寻人，却不知在寻何人，只是听到杖毙两字，也就没有人敢再多问些什么。





安贵人审视着昏死在地上的若曦，当看到她裙下那慢慢散开来的血渍时，竟肆无忌惮的放声大笑，“哈哈……还真是划算，老天爷又白送我一个……哈哈……”与此同时，殿外的嘈杂声也传入她的耳中，“看来你的皇上快要找来了，我可得抓紧时间了。”


那女人拿出一根鞭条，抽打着若曦的身体，留下道道伤痕，血迹从若曦的芳衣上晕开，染红了刺绣上的朵朵木兰。疼痛让若曦渐渐清醒，可却早已无力挣扎，“四爷……四爷……救我……”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吧，几里外的四爷远远望见有房间烛光闪烁，随手抓来一个太监问道。


“回…回皇上……那是安贵人的寝宫……”那太监早已吓得直打哆嗦。


四爷带着十三爷和一批侍卫匆匆赶去安贵人的寝宫，他只觉得自己离若曦越来越近，却不知若曦正受着怎样的折磨。


四爷未等太监通传就破门而入，眼前的这般景象却让他痛心彻骨——若曦倒在血泊中，嘴边还轻声呼唤着他，若曦身上的一道道鞭痕让四爷觉得这每一遍似乎都抽打在自己身上，刺痛着他的五脏六腑。


皇上的闯入也让安贵人慌了手脚，拿起匕首一个箭步冲向若曦，只是这奋力的一刺正刺在四爷的臂膀——他用自己的身子紧紧护住怀里的若曦，红色也一点一滴的在那鲜黄的龙袍上化开来。只是四爷顾不得疼痛，因为伤在痛也抵不过左心房里的灼烧，他甚至不敢抱紧若曦，生怕自己会碰到她的伤口，只是轻声呼唤着“若曦”两个字——让他最爱却有让他最痛的名字。一滴滴泪水打在早已被鲜血沾湿的衣襟上……


早已遍体鳞伤的若曦伏在四爷怀里，“四爷……孩子……孩子……快救他……”


四爷这才注意到若曦裙下的那团殷红，痛心疾首却茫然不知所措，若曦紧抓住四爷衣领的手慢慢松开，声音也变得越来越轻，四爷已是肝肠寸断，怀着满心的殇与恨抓起那把沾满自己鲜血的刀子向那女人刺去……


“皇兄，且慢！”刀尖停留在刺向喉咙前的一刻，“安贵人与若曦素未谋面，无冤无仇却下此毒手，定有原因，还请皇兄明鉴，问清楚再杀也不迟！”


虽已是痛不欲生，可理智还是有的，一向沉稳冷静的雍正正了正颜色，“说！是谁派你来的！”


“当然是皇上了，你对我做了什么，我就还你什么，以牙还牙，血债血偿！“


“放肆！朕问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对待若曦！？”


“你伤了我的什么人，我也要让你尝尝失去挚爱的滋味！”安贵人虽然已被侍卫压下，却毫无惧色，只是话音刚落，一口黑血从口中吐出，她便应声倒地，只有瞪大的双眼诉说着他对四爷的仇恨。


“皇上，咬舌自尽了……”


“把她拖下去，”四爷一面吩咐道，一面抱起若曦，“十三弟，暗中去查这个女人的来历，一有消息，马上告诉朕！”


“皇兄放心，还是先传太医吧！”





养心殿内，何太医正为四爷的伤口上药，可无论伤有多痛都不足以让他松开若曦的手，血流得再多，也不能够让他移开落在若曦身上的目光。


“皇上，伤口已上好药，皇上还需……”


“朕没事，若曦如何？”


“……老臣一是尽力保住姑娘的性命，不过姑娘的头部受到强烈的撞击，是否有什么影响，还要等姑娘醒后方可知晓。”


“那孩子呢？”


“这……”何太医连忙跪下，“皇上恕罪，臣已尽力……”


四爷的心上又重重的挨了一刀，挥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他又一次失掉了自己和若曦的孩子，本以为这次会平安无事的迎接这个新生命，却还是没有保护好若曦，他又一次让自己深爱的人受伤，又一次让自己受伤。手指划过她苍白的脸颊，心里的痛却早已无法言喻。他不知道该若何对若曦讲孩子的事，他怕眼前这个女子会经不起这般打击，现实的残酷，已伤她太多、太深了……

若曦微微有了意识，伤口的疼痛让她瑟瑟颤抖着，张开双眼，黑暗中感觉到那只紧握着她的手的温度，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正呼唤着她的名字，“若曦，若曦……”一声声焦急的喊着，“若曦，觉得怎么样？伤还疼吗？”


若曦微微一笑，本想说没事儿，却知道自己的表现早已出卖了她，那轻声挤出的“疼”字却像是烈火般灼烧着四爷，四爷将额头抵在若曦的手上，泪水顺着若曦的肌肤滑下，还是温热的，却又是冰凉的……


“对不起……对不起若曦……我……对不起……”四爷又在一遍遍重复着若曦最不愿听，而自己也最不愿却不得不说的三个字，他真的不想在对不起若曦，真的不希望再有这三个字，可如今除了对不起，他已经不知道该和若曦说些什么。


若曦的唇边还是挂着那抹弧度，只是眼角的泪，却早已停不住，“四爷……孩子是不是……”


四爷没想到这个问题竟是若曦先问的，他叹了口气，整理着自己的思绪，他不能倒下，不能在若曦面前显出他的脆弱，可他佯装坚强，又骗得过谁。若曦，还是自己？“你说过的，孩子都是折堕凡尘的仙子，上天不肯让他来世俗经历种种磨难，才又把他带回去了，他会快乐的，不是吗？”


若曦紧闭双目，盘旋在眼眶里的泪滴缓缓滑落，“他会的……一定会的……”


“别难过了，孩子没了，以后还能再要。只是你得养好身子，没什么比你自己的身子更重要的，别的我不管，我现在只要你好好的！”


“对不起，又让你失望了……”


“说什么傻话！如果我早点找到你……就不会……不会……”四爷再度泣不成声，紧握着若曦的手痛哭起来。


“别把过错都往自个儿身上揽，都是命而已……对了，为何不点灯？我想看看你……”


若曦这话一出，对四爷而言犹如五雷轰顶一般，他回头看着这灯火通明的房，再看看若曦那迷离涣散的眼神，任凭他伸手如何在若曦眼前晃动，若曦都不为所动。她的目光中没有交点，并不是泪水朦胧了视线，而是……


“若曦，你看不见我吗？”四爷的心焦火燎，恨老天为何要若此戏弄他。


“你有没点灯，我怎么会看得见，这漆黑……一片的……”若曦似乎察觉到自己眼睛的异样，这黑暗，吞噬了她的整个世界，心里的颤动，四爷的沉默，让她明白这黑暗并非偶然，“你……点灯了是不是……我的眼睛……我的……不……不可能……是你没点灯……是你……你没有点灯对不对……”


若曦以顾不得疼痛，紧抓住四爷的衣袖拼命摇晃，四爷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裂开，看着眼前的若曦，心里的血一滴滴流出，恨不得左心房那里的不再跳动，“别怕若曦，不会有事的……太医！太医！”


何太医跌跌撞撞的闯进来，顾不得请安就忙为若曦诊断，片刻后，“皇上，臣已诊察完毕。”


“快说怎么样！”只见何太医支吾不语，神情凝重，四爷神色一黯，冲他摇摇头。


何太医明白了皇上的意思，便开口说道，“回皇上，应该是头部的撞击所致的暂时性失明，调理几月，应该就可复明。”


“那你快去开方子吧！”何太医起身退下，四爷又转向若曦，“太医都说没事，别害怕，有我在！”


这是四爷第一次骗若曦，他并不知道自己撒谎的功力究竟有多么差劲，可他却不得不这么做，他不想让这个深爱的人伤心绝望了，而这又何尝不是骗着自己，只是他不能倒下，他还有江山，他还要保护若曦。


其实若曦心里明白，即使他看不见四爷的神情，可这言语之间她也听得出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可她没有追问下去，因为这次的真话不仅伤人，还可以杀人。与其那样，倒不如抱着虚幻的侥幸去安慰自己的心，也让四爷得到些欣慰。


只是她想一个人静静，不知为何心底袭来抗拒，四爷本想拂去她眼角的泪，却被他的转头定格了那动作，若曦也渐渐抽回那只被紧握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