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把车停到医院办公楼的正门口，目送凌远上楼才调头回去上班，果然在停车场遇到了许乐山，堵人堵到公安部刑事侦查局的大门口，也算他诚意满满。
停稳了车踱步过来，棱角分明的脸上挂着不出所料的轻蔑笑意，一双干净的眸子，深邃得不可见底。这样的季白是上位者和裁决者，纵横睥睨。
“小远，他还好吗？”许乐山选了一间咖啡厅，他本就不占优势，更不能在人家的地方谈判。
季白左臂撑着桌子，右手拿着小勺优雅地搅动着黑咖啡，却始终没有喝一口，既漫不经心又不动声色。“还好”。
“你的家人有为难他吗？”
“以前或许有，现在没有了。”
“他昨天见到我了，状态还好吧？”
“见到了，状态不大好。”
“你们——是认真的？”
“至少我是。”
“你要多少钱，才肯离开他？”
“终于聊到重点了”，季白抬起眸子，扬起嘴角，一向英气朗朗的面容上多了些居高临下的傲慢和不屑，“你的全部产业值得我开口吗？”

季白：“我会。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只要他还是凌远，我就不会离弃他。许叔叔，出于对凌远的爱重，我愿意给赋予他生命的人一个尊称。但是，如果您此行的目的是功利的，或者是违背他本人意愿的，我不会再这样客气。”
许乐山：“季白，你所谓的爱，自私又狭隘，本质上是赤裸裸的伤害！”
季白：“说起伤害，无论是心理上的，还是名誉上的，我给他的还不及你万分之一呢！许先生，我以季家家族的名义庇护他，如果你是真正了解、真心补偿，我愿意做你们之间的纽带和桥梁。如果你继续自以为是，复制对凌家的做法，我不介意背上仗势欺人的名声，叫你一无所有、追悔莫及。”
“你-”
“我季白言出必行！”

“恶心坏了吧，快压压。”季恒等在隔壁酒吧，见人怒气冲冲地进来，递上一瓶冰啤酒。
季白接过，一口气灌下大半瓶，拧着眉头，好久才说话。“二哥你知道吗，我问他如果凌远是个病人或疯子，他还会不会来认，他没说话，他居然没说话！”
“意料之中的事儿，有什么好生气的！你这老丈人要不是个奇葩，凌远能不认？”
“会不会聊天，怎么就老丈人了！”
“老三，你二哥我放下公司一大摊子事儿是来给你撑场面的，不是给你发邪火的！”
“我用你撑！”
“得，卸磨杀驴是吧！我还就不告诉你，晚上咱妈叫你们回家吃饭了！”
“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了。”
“滚滚滚，忙着呢！”
“滚就滚！”
看着季白离开，季恒笑着摇摇头，他这弟弟沉稳聪明，可一旦遇上凌远的事儿就会完全变个人，所谓关心则乱大概如此，他要是不等在这跟他呛几句，还不知这股火要憋到什么时候。

季白这一整天都心情不好，只要一想到凌远小时候因患病被抛弃，长大后又因生父的纠缠被迫疏远跟养父一家的关系，如此孤独而哀伤地一路走来，就难过不已。尽管他们相爱，尽管他们坚定不移，可这一生里，总有些人、有些感情是不可替代的。这种缺失是永远的遗憾，不因此消彼长而被抚慰，可这样的父亲叫凌远怎么去认！
凌教授脱下白大褂，踩着下班铃声锁了办公室的门。走在明亮而悠长的走廊里，点头回应他人的问候。他衣着整齐，笑容温和，眉目朗朗间既是儒雅又是英气，像寻常一样云淡风轻、潇洒从容。
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在见到季白的一瞬间，凌远就只是凌远，有些落寞又心有戚戚。
季白转身过去，替他系好安全带，语气跟寻常一样：“我们回家吃饭，晚上跟舒航他们几个聚聚，都是你熟悉的。”
凌远知道他有心安排，也知道现在沉静不如热闹，便点头答应，嘴角的一丝笑容真实而又美好。

季父难得赶上家里的晚饭，一直帮忙张罗，落座前特意拿了瓶酒，给两个儿子和凌远倒上，自己也点了半杯。季母做了拿手的清蒸鲈鱼，从厨房出来，摘下围裙，看了眼凌远，不动声色地将他的酒杯移到自己面前，嗔怪地看着季父，无声指责他忘记了孩子的胃疾。
季白在桌面下握住凌远的手，略用些力气安抚。
这一餐温馨而又踏实，看着大家放下筷子，季父朝季白望了一眼，得到支持后，开口说：“小远啊，我想跟许先生谈谈，你觉得怎么样？”
凌远觉得意外，也有些尴尬，如果他还有什么是不希望为人所见的，大概就是这位亲生父亲了。
“我们只是觉得这种问题还是长辈出面好一点，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我们也不会擅自干预。”季妈妈显然更能体察别人的情绪，无论是谁，无论看起来多么光鲜伟岸，只要身在这三丈红尘，就会有自己的秘密和禁忌，这些都应该被尊重。
长辈的支撑和维护，对凌远而言实在是久违了。这种轻柔而恒久的内心触动，应该就是家庭的归宿感吧。
趁着季母去切水果，季白也跟到厨房，在职业和伴侣选择这两件事上，他完全违背了母亲的意愿，从最开始的非暴力不合作，到后来的明确表态绝不动摇，他不可能不伤到她的心，可每一次都是母亲无条件地选择包容和忍让。
“妈，谢谢你。”
季母停下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来看她最放在心上的小儿子，十多年了，从季白考进警校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用小时候的语气和神态对她说话。
“虽然我还是不能完全接受你的选择，但这并不影响我希望你们过得好。我和你爸的态度，一是要凌远看到我们接纳他的诚意，二是让许乐山知难而退，别再打扰你们的生活。这一路走来，你们经历了很多，我们也不容易，说到底，家人不是用来相互为难的。”
凌远不知道季白的父母跟许乐山谈了什么，但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再见过这个人。事后季白问起，父亲也是一笔带过，说他们告诉许乐山，不用试探季家的任何人，他们接受凌远是真诚且永恒的。

玻璃渣里带着糖，大家自动分辨吧~~

楼楼回来啦~~强势围观凌远季白秀恩爱！

凌远抱着季白踏踏实实地睡了一夜，第二天早早醒来，看着爱人平静而满足的睡颜，心中那块空旷许久的位置突然被填的满满的。他爱季白什么呢？英朗帅气，沉稳勇毅……这些附加的人格魅力固然是值得爱慕的，可究其根本，是因为他能给自己一个家吧。这么久以来，在外人看来，在季白看来都是凌远付出更多，照顾更多，可在内心深处，凌远是依赖季白的，更准确地说他们之间是一种坚定的共生关系。
“发什么呆呢？”季白连眼睛都没睁，朝凌远怀里又拱了拱，清晨略微沙哑的嗓音更加低沉而缱绻。不意外地换来一个满是温情的笑容，那样好看的弧度印在了季白心里，不用看也知道其间的温柔和宠溺。
“我们去拍几张照片吧，趁着我还没有老得不能看。”
“是趁着你还没有胖的不能穿婚纱吧！”季白来了精神“盒盒盒”地调侃着凌远，话音一落就拨通局长的电话请假，他早想拍些合照挂在家里，可凌远总是推说太忙没时间。
凌远提着大大的行李箱，很像古代公子的伴读。季白穿着黑色运动套装，墨镜遮住了半张脸，饶是如此，仍时常引来垂涎的目光，凌远摇摇头，暗叹一声：现在的小姑娘啊……

飞机降落，去酒店安置好行李，两人手挽手去了海边，刚好赶上一轮余晖，映得大半个天际都像火烧的一样，蓬勃又热烈，温暖又高远。
平静的沙滩上，海水一轮一轮地荡漾开来，波光潋滟，苍苍远远一眼望不到尽头。画面定格的时候，季白跑在前面，凌远大步跟在后头，风吹起他们的衣襟，平添些动感。
摄影师是个30岁出头的姑娘，看着镜头里的影像没来由地红了眼眶，她拍过许多情侣，可没人像他们一样，即便逆着光看不清神色，也能感觉到无法言喻的默契，这种追逐和等待更像是一种约定——无论走得多远，飞得多高，跑的多快，你是我的航向，我是你的灯塔，就让时间滴滴答答地走吧，它能让沧海变成桑田，也能让你我不复存在，可是我爱你啊，无需镌刻，却得以永恒。
凌远的体能自然是比不过季白，太阳落山的时候，他挽着裤脚坐在岸边，季白去移动速食店里买了两个汉堡，暂时果腹聊胜于无。
美女摄影师整理下成果，试探性地征求他们的意见，希望可以私人留存几张底片，季白直言拒绝，他职业特殊，不想有任何实质性的东西威胁到凌远的安全。可凌远却答应了，且不说他们的关系早已不是秘密，只要是季白带给他的，无论是爱与温暖，还是坎坷风险，他照单全收，绝无例外。季白怔了一下，没再反驳。
深夜和海风永远是倾吐心事的最佳伴侣，凌远喝了些酒，装疯似的喋喋不休，从被领养时的不安忐忑，到一路学医的光鲜煊赫，他把季白知道的和季白不知道的统统说了一遍，恨不得把压抑多年的种种负担和痛苦都一并倒出来彻底埋掉。

对于许乐山，他曾经不可理喻地有所期待，不是说父子天性，血脉是这世界上最牢不可破的东西吗？怎么到了他这，就变得这么难以企及！
季白伸出手，毫不意外地在他永远坚强的脸上摸到了一把热泪，谁曾经不是孩子呢？谁在成长的过程中没有一丝求而不得的无奈，最终只能封存在内心世界里，像钟乳石一样缓慢增长，只是有的圆滑不觉刺痛，有的终成一把刀子，冷不丁地跳出来，肆无忌惮地割着你的心。
“凌远，如果前三十几年的诸多苦难，都是你我相逢的代价，你会不会觉得太惨痛，不值得？”
“不会。”凌远醉了，但内心深处的答案不受酒精的影响和控制。
“那还执着什么呢？若你是痴人，就将前尘往事当做是这桩姻缘的彩礼；若我是痴人，就叫我舍了家族的荣耀辉煌，只一心一意做你的季白。事实证明，咱俩连这假设都给省了，就是这么一路走来的。”
凌远痴痴地笑着没再说话，心头郁结消弭无形，轻松释然地一塌糊涂。季白微微扬起嘴角，他爱死了这样平静无澜的时光，也能让他做一回凌远的依靠和盾牌。

近海提供给游人使用的快艇陆续归港，三三两两的游客中多数是年轻伴侣，他们言笑晏晏，从海边向这里走来，季白望一眼醉意朦胧的凌远，神色柔和得像是这洒在平静海面上的洁白月光。
“回去啦”。
凌远借着季白的力气起来，其实只是微醺，谈不上醉，但这种刻意的放空因有爱人在身边而显得格外惬意。
海滨酒店，穿过露天泳池，昏黄的灯光透过低矮的椰子树洒下斑驳的光点，倒影被拉得老长，身边有孩子玩耍嬉戏，不时传来稚嫩而愉悦的笑声，让人心底异常温暖。
两人都噙着舒适妥帖的笑意走进大门，季白却没来由地心中一凛，脚步也随之停下，凌远本是朝前走的，忽然被拉了一把，踉跄几步随着季白朝暗处急奔，几乎同时，子弹从他们刚刚所在的位置滑过，钉在闪亮的大理石砖面上，激起一片烟雾和刺耳的声响，迸开的碎石打在背上，尤是穿透似的疼。
凌远的脑子一片空白，本能地随着季白避开追击的子弹和杀手，直到身后的脚步声渐渐变得稀疏而遥远，周遭寒冷又黑暗，快了不知几倍的心跳慢慢平复，呼吸也不再压抑，他才抬起头去看守在门边的季白，光线不足，只能瞧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却坚毅而清晰得像一块棱角分明的磐石，散发出一种清冷又坚定的气息。

“凌远，我们争取到的时间不多，你从这离开，十分钟内抵达公路，拦一辆车朝市区走，千万别回头。”
理智上，凌远应该说“好”，然后按照季白的指示去做，报警并保证自己的安全，他在这里不但不能帮忙反而会成为累赘，可生死考验真真切切就在眼前，他理智不了，更怕理智的后果是就此永诀。
“还有一种可能是我离开不过一千米就被人捏在掌心，到时候 ，要么是你引颈就戮，要么是我当即毙命。”
后者的可能更大，季白心里清楚，如果凌远落在对方手中，他绝不会甘心去做威胁自己的筹码，而这也是季白最不敢去想的。“那就相信我。”
凌远点头，他若不信就不会将这一生双手奉上。

季白自问没有以一敌百、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本事，尤其是凌远在身边，他必须足够谨慎，要十分冷静地处理这个困局。
对方目标明确，刚刚在酒店里也没有伤害他人，这表明他们也不想一味扩大态势，毕竟危害公共安全的暴恐事件会在第一时间引来武警，甚至特种部队出手干预，那么对他们来说，最重要也最紧张的就是时间。
季白和凌远一起离开仓库，扎进人群，刚刚颇具规模且装备精良的杀手也完全没有踪迹可寻，只剩惊魂甫定的群众和一筹莫展的酒店管理人员。警车应该正在来的路上，最多不过十分钟，季白外松内紧，每一根神经都绷到极限，像一匹深陷危机的孤狼。
他有太多次被逼至绝境，可让凌远也一起直面死亡还是头一遭，这让他平白多了一丝戾气。从选择成为盾牌的那天起，季白就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但是他的家人、爱人，都应该被妥善保护。前有长兄为鉴，虽然陈家已经成为历史，但内心伤痛永远无法抹平，所以他绝不要重蹈覆辙。

伴随巨大的轰鸣，刚刚所在的仓库被夷为平地，凌远回头去望，顿时冒出一身冷汗，季白转身，跟路人的表现并无不同，只是目光愈加冷峻凌厉。
隐藏在高处的狙击步枪像窥视猎物的鹰犬，视线一点一点扫过人群。季白的反侦察能力极强，他观察后选择的隐藏地点刚好巧妙地避开了良好狙击位置的极限视角。
“嘭”子弹穿透骨肉，溅起一团血花，受伤者的痛呼完全淹没在人群的尖叫声中。
“嘭”
“嘭”
这种不致命的非特定目标打击，更像是一种试探，对方也知道，只要季白活着，就不会任由他们继续伤人，他会站出来，终止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
凌远终于承认自己是自私的，他作为一名医生，应怀普济之心，可当季白用力挣开他的手，凌远突然有一种他人生死皆是命的极端想法，警铃声已经隐隐传来，他们总有办法将恶人绳之以法，而这些受伤的目标不会死，可季白只要露出一片衣角，就完全丧失了活着的可能。

狙击手的嘴角慢慢扬起一丝弧度，季白的大名他早就听过，这个在西南、在金三角被恨之入骨、畏之如虎的人物将在此为他的短暂一生做最后谢幕。
季白知道目标在哪里，也知道这种试探是个陷阱危局，可他不能退避，担当和无畏大概是他与生俱来的，这种时候就连对凌远的依恋和歉疚都变得寡淡许多。
子弹破风而来，季白站在慌乱的人群中像是一棵不倒不腐的白杨。凌远怔怔地望着他，说不出心里都是怎样的情绪，愤怒有之，不甘有之，痛惜有之，甚至还有一点不可理喻的委屈，可这是季白啊，他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样死去。独存的负担太重，他这样满心疮痍的人实在承受不来，所以，抱歉了，我的爱人。
黑红色的动脉血瞬间染透了整片衣襟，凌远释然的神情落在季白眼里就像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刀直直插进他的心脏，顺便旋转一圈，直叫血肉模糊、回天乏术！他终究是站出来替他挡了，什么怕落在别人手中，统统都是假话，凌远非要跟在他身边，等的就是这一刻——穷途末路、不复堪命、疾不可为、道尽途殚的时候替他挡了这一枪……

楼楼回来填坑了，这次事件应该就是全篇的终章。

凌远看见红蓝交错的灯光由远及近，看到慌不择路的人们眼中尽是恐惧，天很蓝，耳边隐隐有海浪的奔涌声……但是，他不敢去看季白，他怕他的担忧或责备，他怕自己不经意的留恋会成为他日后永远不能放下的心理重担。无论他有多少深刻的感情和敏感的情绪，此时，他只能风轻云淡，如果携手的路已经走到尽头，那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看起来毫无遗憾，甚至是满心欢喜。
季白随着救护车一路赶到急救室门口，签署了各种许可和告知书，而后消失无踪。
凌远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时看到梦中出现无数次的人正背对他站在窗口，没有神情，没有言语，却满是凄惘惆怅，叫人心疼。
“……”凌远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跟季白之间没有亲昵的称呼，以往也没觉得不妥，可这样的情境下如果单叫一声名字，感觉会把距离拉得更远。
感应到气息的变化，或许只是单纯的直觉，季白转身，见凌远脸色苍白，眉心微蹙，正直直地看着他，不似以往的温柔深情，平白多了些无助甚至是恐惧。
季白瞧瞧自己——风尘仆仆，满身血迹，的确叫人瑟瑟。他一辆车、一把狙击步枪追出去三十多公里，将射伤凌远的人当即击毙，过程自然没有说的这么轻松，但他并不打算将其中艰险描绘给凌远听。

“你醒啦，有没有哪里不对劲儿，要不要叫医生来？”
凌远摇摇头，自己就是医生，勉强算是个专家级的，综合看各项指标，结合体感，不难得出没有生命危险的结论。只是他很疼，跟以往的痛感都不一样，这次是火热的、炙灼的，其中还夹杂着患得患失的巨大不安，这一枪的轨迹像是在他跟季白之间划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彼此小心翼翼地试探，好像过去那许多年的感情都被强压起来，重重地抵在心尖。
季白回忆着以往，他受伤时凌远是怎样悉心照料的，似乎该有一杯温水。
干涩的口腔得到温和的滋润，昏沉的头脑渐渐清晰起来。凌远看着季白一脸倦色，便知他一直未睡，白色衬衫上的斑驳血迹，应该是追缉凶徒留下的，“有没有受伤？”。
季白摇摇头。
“那有没有话要对我说？”
季白还是摇摇头。
凌远笑了，如往常一样，温存美好，带着巨大而和缓的、坚定而深沉的，抚慰人心的力量。

日子一天一天过，凌远的贯穿伤一点一点愈合，留下了一道狰狞而丑陋的伤疤。每次换药季白都刻意避开，以至于回到家中，凌远洗完澡赤裸着上身出来，他才第一次看见。像是一道雷霆透过眼睛直接炸响在心里，让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只留下狼藉的残骸。
季白感受到拥抱，来自他深刻爱着的人，滚烫的皮肤和有力的臂膀，那句在脑海中日日盘桓的话终于脱口而出：“经营多年，你本该有安逸尊荣的人生。”
“所以呢？”凌远扬起嘴角，带着了然的平和与坦荡。
季白迎上他的目光，神色庄重，刻意压下割舍的痛，拉开身边的抽屉，取出一封厚厚的档案袋递给凌远：“我托朋友联系好了德国的医院，签证户籍也都办理妥当，个人认为值得考虑。”
值得个鬼！凌远觉得自己就是脾气太好，才被这小.混.蛋这么欺负。
凌远不说话也不接，季白准备了一堆大道理，刚要开口，就被扳直了胳膊，变成两手平举，重重的资料压在腕上，颇有些分量。
凌远：“就这样，一个小时后咱们再谈。”
所以，他这是被罚站了？季白愤愤地看过去，见凌远优雅地坐在一边，白色的咖啡杯刚好碰到唇边，低眉的温柔在抬眼看向他时瞬间变得冰冷而严厉，气场强大到不可一世。
这样的凌远，季白还是第一次见，所以，他是前所未有的生气？
季白还是老老实实地站了。
凌远勾勾嘴角，还算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