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文】似水流年Ⅱ并著兰舟（转载）
《似水流年》第二部《并著兰舟》01
第一章
1928年2月26日
浙江，杭州
明楼从开往杭州的火车站上下来时，雨还未停，淅淅沥沥下着。
他在站台环顾一圈，注意到一个年轻人，相貌只能是端正却长了一双锐利的眼睛，他和明楼在做同样的动作，寻找。
须臾，青年的眼睛因为锁定了目标而变得明亮。
明楼顺着望去，那是一块黑色的木板，上面用粉笔写着“中央警官学校。”
青年整了整背上的行囊向黑板方向跑去。
接送学生的是一辆卡车，没有顶棚，正逢下雨，细细密密地落到学生们身上。这是二月的雨，虽然不大但是被淋一两个小时也够呛了。
“连个棚子都没有，这是要冻死人啊。”一个男学生道。
“是啊，冷死了，把我们当牲口啊。”人群中抱怨声立马连成一片。
明楼出门时阿诚是给他准备了伞的，他倒还好，一个人坐在卡车末尾的角落里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一言不发。
突然，明楼感到有人往自己身边挨了挨，是那个在火车站遇见的年轻人。
“不介意我躲一下吧？”青年问道。
“请便。”
青年点点头算是感谢过了，“王天风。”
“明楼。”
这就是后来军统高层毒蛇和毒蜂的相遇，其实还算是和谐的，怎么说也是同伞之谊了。
然而两人相熟后的许多年反而互相看不顺眼了。
明楼懊悔当时怎么就没有让王天风淋两个小时一路湿透去报道。
要是淋病了没过初期考核，这个世上少了一个军统疯子，他也算是积德了。这样的想法在他听到王天风又做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后时不时地会蹦出来。
一直到王天风死，明楼才承认，他虽然有时候不忿王天风手段过于狠辣，但并不影响对这个人的敬佩。
载满学生的卡车一路上颠簸着终于到了目的地——中央警官学院，校址在一处丛林密布的荒野，说是学校更像是一座牢笼。
教学楼外的围墙上绕着密密麻麻的铁丝网，外不得入，内不能出。
学生出示录取通知书后才被放行。
这所学校的最高执行官叫杜旅宁，杜长官难得在新生入学讲话前有兴趣出来看了一眼今年的新苗子。
明楼的模样在人群中实在是出众了。杜旅宁接过他的通知书，上下打量了一眼，头微微一偏，饶有兴趣。
军校的规矩学生所有的自带物品必须上交，明楼出示了通知书后就把行李箱交给了杜旅宁的副官。
“等你毕业会原封不动还给你。”副官的脾气还算不错。
“谢谢。”明楼微微点头躬身，儒雅斯文。
“你这样读书人的人不适合这里。”杜旅宁说。
“还没有开始，您怎么知道不适合？”明楼说“我觉得自己很适合。”
后来事实证明，的确，很适合。
甚至，有些太适合了一点。
淡黄色的灯光下杜旅宁的面前是一份新招学员的测试表。他第一次承认自己的判断失误了，并且错的离谱。他怎么会觉得明楼不适合做特务，这简直就是一个天才！
“处座，没有一门测试低于97分的。”说话的是负责前期学员能力检测的教官，姓李。
“帮我把明楼的背景彻查一遍。”杜旅宁笑着说“没有问题就最好，这是个人才！”
“是。”李教官恭敬地点头又拿出一份报告递给杜旅宁“还有这个人，您也看一下。”
杜旅宁看了一眼李教官接过报告，念道“王天风？”
“也是一个人才。”
杜旅宁一张张翻看对比着明楼和王天风的测试报告，“势均力敌。”他笑道“这样才好，安排他们一个宿舍。”杜旅宁很兴奋，这是遇见了千里马。
“是。”
明楼对于和别人住一个宿舍的决定略微不满，不过人在军校，环境不是他能选择的。对于杜旅宁的安排明楼选择接受。
王天风抱着刚刚分到的新生制服进了宿舍就看到明楼已经在了“是你。”他的语气还是没什么情绪，完全不记念刚刚还受了别人挡风遮雨的恩情。
“是我。”明楼回答。
王天风点点头“我睡觉很安静。”
明楼微笑“我没关系。”
王天风摇摇头“我的意思是，我睡觉很安静，所以礼尚往来，你也最好安静点。”
还好明楼的教养非常好，明大少爷的笑容还在，就是咬字重了些，“礼尚往来，记住了。”
这是一间中央警官学院三楼的教室，采光很好，整个教室没有一桌一椅，空旷，适合格斗暗杀训练。
杜旅宁的手里拿了一把没有开刃的匕首，他的手指捏着匕首的尖端“看清楚了，你能用到的只有这尖端的半寸左右，割的是气管，可以让对方安安静静地死，浅了死不了，深了割不动。”
杜旅宁说着把匕首扔给了明楼，“记住了吗？”
明楼点头，冷兵器的寒光反射进他的眼里。
杜旅宁一边对着明楼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一边看了一眼一旁的王天风。
明楼会意，手里握着那把吹毛断发的匕首，三步并作两步向王天风袭去。
激战，发生在一刹那。
王天风右手手挡住明楼的手腕，左手就要去抢他的匕首。明楼持刀的手翻转，刀尖转向下直接往从王天风的手背划去，想迫他放手。
明楼的刀出的快，下去的力度非常狠，没有开刃的匕首在王天风的手背划过没有出血却疼的厉害，然而对方的手却没松开，还是死死攥着，他完全不顾右手的疼痛，另一只手抢夺武器的行动也没有停下来，动作到了半空被明楼截住。
于是就成了对峙的形势，明楼跃起双脚踢中了王天风的膝盖，整个人往后倒，明显就是想用自身的重量拉王天风倒下，如果王天风倒下明楼的匕首只要能碰到他的脖子这场演习就是明楼赢了。
出乎明楼意料，王天风没有被明楼的踢翻，而是竭力用膝盖着地跪在了地上，过程中因为重心不稳，攥着明楼的手已经松开了。
明楼握着匕首，他跃起的过程也摔倒了，不过摔得不重，没有什么大的损伤，起身不过片刻时间。
到是王天风两只膝盖直直跪下去应该是受伤了，他宁可膝盖跪碎了也不肯倒地被明楼“割喉”。
明楼低头看着王天风“不过是演习你这么拼命。”
“你不也挺拼命的还说我。”
杜旅宁看了一场好戏后更觉后生可畏，其实新学员们才刚刚结束初期训练，暗杀的课程还没有那么早开始。
杜旅宁只是决定给他的好苗子们提前开一顿小灶。
明楼看着王天风慢慢地站起身就知道那一下跪得一定很疼，都是竭尽全力地要取胜，明楼不觉得内疚，他拼命的学习每门课程，全力以赴所有测验，指标成绩必须是最优秀的。
这一切只是为了活下去。
王天风是为国，而明楼还为一个交代。
第一章
1928年2月26日
浙江，杭州
明楼从开往杭州的火车站上下来时，雨还未停，淅淅沥沥下着。
他在站台环顾一圈，注意到一个年轻人，相貌只能是端正却长了一双锐利的眼睛，他和明楼在做同样的动作，寻找。
须臾，青年的眼睛因为锁定了目标而变得明亮。
明楼顺着望去，那是一块黑色的木板，上面用粉笔写着“中央警官学校。”
青年整了整背上的行囊向黑板方向跑去。
接送学生的是一辆卡车，没有顶棚，正逢下雨，细细密密地落到学生们身上。这是二月的雨，虽然不大但是被淋一两个小时也够呛了。
“连个棚子都没有，这是要冻死人啊。”一个男学生道。
“是啊，冷死了，把我们当牲口啊。”人群中抱怨声立马连成一片。
明楼出门时阿诚是给他准备了伞的，他倒还好，一个人坐在卡车末尾的角落里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一言不发。
突然，明楼感到有人往自己身边挨了挨，是那个在火车站遇见的年轻人。
“不介意我躲一下吧？”青年问道。
“请便。”
青年点点头算是感谢过了，“王天风。”
“明楼。”
这就是后来军统高层毒蛇和毒蜂的相遇，其实还算是和谐的，怎么说也是同伞之谊了。
然而两人相熟后的许多年反而互相看不顺眼了。
明楼懊悔当时怎么就没有让王天风淋两个小时一路湿透去报道。
要是淋病了没过初期考核，这个世上少了一个军统疯子，他也算是积德了。这样的想法在他听到王天风又做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后时不时地会蹦出来。
一直到王天风死，明楼才承认，他虽然有时候不忿王天风手段过于狠辣，但并不影响对这个人的敬佩。
载满学生的卡车一路上颠簸着终于到了目的地——中央警官学院，校址在一处丛林密布的荒野，说是学校更像是一座牢笼。
教学楼外的围墙上绕着密密麻麻的铁丝网，外不得入，内不能出。
学生出示录取通知书后才被放行。
这所学校的最高执行官叫杜旅宁，杜长官难得在新生入学讲话前有兴趣出来看了一眼今年的新苗子。
明楼的模样在人群中实在是出众了。杜旅宁接过他的通知书，上下打量了一眼，头微微一偏，饶有兴趣。
军校的规矩学生所有的自带物品必须上交，明楼出示了通知书后就把行李箱交给了杜旅宁的副官。
“等你毕业会原封不动还给你。”副官的脾气还算不错。
“谢谢。”明楼微微点头躬身，儒雅斯文。
“你这样读书人的人不适合这里。”杜旅宁说。
“还没有开始，您怎么知道不适合？”明楼说“我觉得自己很适合。”
后来事实证明，的确，很适合。
甚至，有些太适合了一点。
淡黄色的灯光下杜旅宁的面前是一份新招学员的测试表。他第一次承认自己的判断失误了，并且错的离谱。他怎么会觉得明楼不适合做特务，这简直就是一个天才！
“处座，没有一门测试低于97分的。”说话的是负责前期学员能力检测的教官，姓李。
“帮我把明楼的背景彻查一遍。”杜旅宁笑着说“没有问题就最好，这是个人才！”
“是。”李教官恭敬地点头又拿出一份报告递给杜旅宁“还有这个人，您也看一下。”
杜旅宁看了一眼李教官接过报告，念道“王天风？”
“也是一个人才。”
杜旅宁一张张翻看对比着明楼和王天风的测试报告，“势均力敌。”他笑道“这样才好，安排他们一个宿舍。”杜旅宁很兴奋，这是遇见了千里马。
“是。”
明楼对于和别人住一个宿舍的决定略微不满，不过人在军校，环境不是他能选择的。对于杜旅宁的安排明楼选择接受。
王天风抱着刚刚分到的新生制服进了宿舍就看到明楼已经在了“是你。”他的语气还是没什么情绪，完全不记念刚刚还受了别人挡风遮雨的恩情。
“是我。”明楼回答。
王天风点点头“我睡觉很安静。”
明楼微笑“我没关系。”
王天风摇摇头“我的意思是，我睡觉很安静，所以礼尚往来，你也最好安静点。”
还好明楼的教养非常好，明大少爷的笑容还在，就是咬字重了些，“礼尚往来，记住了。”
这是一间中央警官学院三楼的教室，采光很好，整个教室没有一桌一椅，空旷，适合格斗暗杀训练。
杜旅宁的手里拿了一把没有开刃的匕首，他的手指捏着匕首的尖端“看清楚了，你能用到的只有这尖端的半寸左右，割的是气管，可以让对方安安静静地死，浅了死不了，深了割不动。”
杜旅宁说着把匕首扔给了明楼，“记住了吗？”
明楼点头，冷兵器的寒光反射进他的眼里。
杜旅宁一边对着明楼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一边看了一眼一旁的王天风。
明楼会意，手里握着那把吹毛断发的匕首，三步并作两步向王天风袭去。
激战，发生在一刹那。
王天风右手手挡住明楼的手腕，左手就要去抢他的匕首。明楼持刀的手翻转，刀尖转向下直接往从王天风的手背划去，想迫他放手。
明楼的刀出的快，下去的力度非常狠，没有开刃的匕首在王天风的手背划过没有出血却疼的厉害，然而对方的手却没松开，还是死死攥着，他完全不顾右手的疼痛，另一只手抢夺武器的行动也没有停下来，动作到了半空被明楼截住。
于是就成了对峙的形势，明楼跃起双脚踢中了王天风的膝盖，整个人往后倒，明显就是想用自身的重量拉王天风倒下，如果王天风倒下明楼的匕首只要能碰到他的脖子这场演习就是明楼赢了。
出乎明楼意料，王天风没有被明楼的踢翻，而是竭力用膝盖着地跪在了地上，过程中因为重心不稳，攥着明楼的手已经松开了。
明楼握着匕首，他跃起的过程也摔倒了，不过摔得不重，没有什么大的损伤，起身不过片刻时间。
到是王天风两只膝盖直直跪下去应该是受伤了，他宁可膝盖跪碎了也不肯倒地被明楼“割喉”。
明楼低头看着王天风“不过是演习你这么拼命。”
“你不也挺拼命的还说我。”
杜旅宁看了一场好戏后更觉后生可畏，其实新学员们才刚刚结束初期训练，暗杀的课程还没有那么早开始。
杜旅宁只是决定给他的好苗子们提前开一顿小灶。
明楼看着王天风慢慢地站起身就知道那一下跪得一定很疼，都是竭尽全力地要取胜，明楼不觉得内疚，他拼命的学习每门课程，全力以赴所有测验，指标成绩必须是最优秀的。
这一切只是为了活下去。
王天风是为国，而明楼还为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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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诚《并著兰舟》02
中央警官学院的课程繁多，熬刑是其中一项，这是所有课程里最基础也是最残忍的。
杜旅宁的原话是只有精神强大到一定程度才能克服肉体上极度的痛苦和心理防线崩溃的危机。
这力量，必须来自信仰。
明楼的手臂被绑在木椅上，他的头发已经凌乱了，杜旅宁的皮带毫不客气得打在明楼身上“说！谁派你来的？”
明楼感到左肩火辣的疼痛，杜旅宁是真的用了力道的。
这只是一场演习，却搞得极其逼真，明楼甚至有一霎那觉得自己是真的在被刑讯。
“呵。”明楼冷笑一声“我是正规被录取的，没有谁派我来。”
“好。”杜旅宁点点头松了两颗上衣扣子“我查过你，巴黎大学毕业，著名经济学者，明氏企业的嫡亲长子。”杜旅宁说完，撑了撑手里的皮带，啪啪作响“你怎么放着这些头衔不要来我这荒郊野外的军校受罪？”
“这个国家已经烂到底了。” 明楼抬头，几缕细碎的头发挡在眼前“念了多年的书，结果都是空谈，只靠读书是救不了了。”这是实话，弃笔从戎者多为此志。
虽然杜旅宁对明楼的回答还算满意，但是训练还在继续。
审讯室的囚椅前放了一桶水，杜旅宁的手往里面探了探“从河里刚刚打上来的给你试试，保证干净。”
明楼感觉自己的头发被抓起，下一秒被按进了冰冷的水里。
时间以秒流失，极短暂也极难熬。
杜旅宁抓着明楼的头发“说！谁派你来的？”
明楼睁开眼“没人。”话音未落又被按进了水里。
杜旅宁心里默念着数字，在明楼觉得自己濒死前把他拉了回来。
现在的明楼已经非常狼狈了，哪里有以往世家公子的模样。
杜旅宁一甩手明楼的头因为惯性往后仰，“熬刑的时候闭气很重要，呛到可能会死。”
“我知道。”明楼回答。
杜旅宁笑道“那么我们再试一次，这次时间长一点。”
明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总之没有窒息而亡就是了。感觉鬼门关都已经来来回回走了几遭，最后是被人扶着回到宿舍的，还好能走。
明楼看着天花板上的灯，闭上就是一条条黑色的螺旋纹线“还活着吗？”他问道。
“没死。”王天风正和明楼做着同样的事情，两个人躺在床上挺尸。
“三月的湖水很冷。”
“恩。”明楼感同身受。
“你被按下去几次？”
明楼在心里默默数了一遍“七次吧。”
“一样。”王天风回道“杜旅宁倒是很公平。”
明楼无奈，“你连这也要比？”
“哼。”王天风冷冷道“要是比你少，就是他看不起我。”
明楼觉得王天风脑子一定是被按在水里太久，漏了。
中央警官学院的生活是按部就班的，王天风是个我行我素的人，晚上六点下了最后一堂课到临睡前的这段时间总是不见踪影的，经常不是在格斗室就是电侦处。对于学习的所有课程他都有着极浓烈的兴趣，恨不得一天能当两天用。
明楼其实也不遑多让，不过他和王天风的练习都是错开的。
他俩最忌讳的就是在格斗室碰见。有一次不巧遇到了，王天风拉着明楼打了一场差点把格斗室拆了，被杜旅宁罚跑了十五圈操场。
还好宿舍里两人还是太平的。难得都在的晚上，王天风一般是研究电文密码。
而明楼则风雅许多，练字。
明楼虽然勤勉但没有王天风那么疯狂，空下来了还是喜欢做些自己的事情，而且除了练字在这监狱一样的地方，好像也没有其他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事情了。
明楼默写的正是崔国辅的那首《采莲曲》。
玉溆花争发,
金塘水乱流
相逢畏相失，
并著木兰舟。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就不再动作了，看着那页许久。
王天风和明楼的书桌是并行的，他翻完了那本《密文要义》往明楼那边瞄了一眼，“想人了？”
明楼没有回答，王天风的语气让他略微不悦。
“家里有人等着，不适合做这个。”王天风补充道“有牵挂就有弱点。”
明楼合上记事本，关了台灯“我睡了，你自便。”
明楼想王天风说的并不对，正因为有弱点，才会全力武装自己，因为只有足够强大才能无所畏惧。
中央警官学院的课程繁多，熬刑是其中一项，这是所有课程里最基础也是最残忍的。
杜旅宁的原话是只有精神强大到一定程度才能克服肉体上极度的痛苦和心理防线崩溃的危机。
这力量，必须来自信仰。
明楼的手臂被绑在木椅上，他的头发已经凌乱了，杜旅宁的皮带毫不客气得打在明楼身上“说！谁派你来的？”
明楼感到左肩火辣的疼痛，杜旅宁是真的用了力道的。
这只是一场演习，却搞得极其逼真，明楼甚至有一霎那觉得自己是真的在被刑讯。
“呵。”明楼冷笑一声“我是正规被录取的，没有谁派我来。”
“好。”杜旅宁点点头松了两颗上衣扣子“我查过你，巴黎大学毕业，著名经济学者，明氏企业的嫡亲长子。”杜旅宁说完，撑了撑手里的皮带，啪啪作响“你怎么放着这些头衔不要来我这荒郊野外的军校受罪？”
“这个国家已经烂到底了。” 明楼抬头，几缕细碎的头发挡在眼前“念了多年的书，结果都是空谈，只靠读书是救不了了。”这是实话，弃笔从戎者多为此志。
虽然杜旅宁对明楼的回答还算满意，但是训练还在继续。
审讯室的囚椅前放了一桶水，杜旅宁的手往里面探了探“从河里刚刚打上来的给你试试，保证干净。”
明楼感觉自己的头发被抓起，下一秒被按进了冰冷的水里。
时间以秒流失，极短暂也极难熬。
杜旅宁抓着明楼的头发“说！谁派你来的？”
明楼睁开眼“没人。”话音未落又被按进了水里。
杜旅宁心里默念着数字，在明楼觉得自己濒死前把他拉了回来。
现在的明楼已经非常狼狈了，哪里有以往世家公子的模样。
杜旅宁一甩手明楼的头因为惯性往后仰，“熬刑的时候闭气很重要，呛到可能会死。”
“我知道。”明楼回答。
杜旅宁笑道“那么我们再试一次，这次时间长一点。”
明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总之没有窒息而亡就是了。感觉鬼门关都已经来来回回走了几遭，最后是被人扶着回到宿舍的，还好能走。
明楼看着天花板上的灯，闭上就是一条条黑色的螺旋纹线“还活着吗？”他问道。
“没死。”王天风正和明楼做着同样的事情，两个人躺在床上挺尸。
“三月的湖水很冷。”
“恩。”明楼感同身受。
“你被按下去几次？”
明楼在心里默默数了一遍“七次吧。”
“一样。”王天风回道“杜旅宁倒是很公平。”
明楼无奈，“你连这也要比？”
“哼。”王天风冷冷道“要是比你少，就是他看不起我。”
明楼觉得王天风脑子一定是被按在水里太久，漏了。
中央警官学院的生活是按部就班的，王天风是个我行我素的人，晚上六点下了最后一堂课到临睡前的这段时间总是不见踪影的，经常不是在格斗室就是电侦处。对于学习的所有课程他都有着极浓烈的兴趣，恨不得一天能当两天用。
明楼其实也不遑多让，不过他和王天风的练习都是错开的。
他俩最忌讳的就是在格斗室碰见。有一次不巧遇到了，王天风拉着明楼打了一场差点把格斗室拆了，被杜旅宁罚跑了十五圈操场。
还好宿舍里两人还是太平的。难得都在的晚上，王天风一般是研究电文密码。
而明楼则风雅许多，练字。
明楼虽然勤勉但没有王天风那么疯狂，空下来了还是喜欢做些自己的事情，而且除了练字在这监狱一样的地方，好像也没有其他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事情了。
明楼默写的正是崔国辅的那首《采莲曲》。
玉溆花争发,
金塘水乱流
相逢畏相失，
并著木兰舟。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就不再动作了，看着那页许久。
王天风和明楼的书桌是并行的，他翻完了那本《密文要义》往明楼那边瞄了一眼，“想人了？”
明楼没有回答，王天风的语气让他略微不悦。
“家里有人等着，不适合做这个。”王天风补充道“有牵挂就有弱点。”
明楼合上记事本，关了台灯“我睡了，你自便。”
明楼想王天风说的并不对，正因为有弱点，才会全力武装自己，因为只有足够强大才能无所畏惧。
楼诚《并著兰舟》03
阿诚在霞飞路的公寓是一居室的户型，不大，装潢摆设也极其简单。
他去了一趟巴黎安排好那边的事情就匆忙回了上海。明公馆是一定不能住的，阿诚喜欢这所公寓街道上的法国梧桐，便租了下来，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贵婉。
经过上次转移后烟缸组人员寥落，上海情报站迫切需要以小组为单位重建，重建任务对于只剩余两人的烟缸组而言就更加艰巨了。
霞飞路餐厅的据点还没有被发现，上次在法租界闹了很大动静，贵婉选择按兵不动。执行转移任务时贵婉一行人还算顺利，另外的那队却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她一路跑听到后面的枪声就知道出事了，但是当时的情况不允许回头，只能向前。
后来茶壶被顺利转移，几经周转与她取得联系，各中艰辛多少了解了一些，据茶壶说当时还有一个不明人士在南市的居民区替他们解了围。
组员死的死散的散，贵婉正因为重建的事情忧虑，一抬头就看到一张英俊的脸，她见过这个年轻人，在异国他乡，对方看到她愣了一下后回以一个明朗的笑容。
“茶还是咖啡？”阿诚看着贵婉微笑着问。
“茶。”贵婉观察着眼前的年轻人，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并不平静，对于这个青年她的印象是杀伐决断，当时他看似松散地靠在桌椅的边缘，手里把玩着一把勃朗宁，眼神如刀锋般锐利。
而现在这个男人穿着烟灰色的西装马甲，白色的衬衫一尘不染，眉眼带笑，每个细节都透露出上流社会世家子弟的绅士教养，问她喜欢茶还是咖啡。
贵婉想，一个人的两面到底能有多大反差？
茶是铁观音，带着特殊的兰花香气，青瓷制的茶具被整齐地摆放在几案上。
阿诚回到上海租了这套公寓，出门置办生活用品时经过福州路，正好从古玩店的橱窗里看到了这套青瓷茶具。
是有些年头的东西了，时间的沉淀削减了瓷器本来的光泽，只留下淡淡的晕彩，温润如玉。
“铁观音要用小沸的水搁置一会儿才能泡。”阿诚用木勺把茶叶倒进瓷壶中加热水洗茶，“一会儿就好。”
“明诚先生，还精通茶道？”
“以前是不弄的。”
明楼对茶没有什么特别精致的要求，家里倒是有上好的器具但不太用。
明楼走后的几天，时间就变得慢了许多，阿诚在往返巴黎的邮轮上常常可以用一整天的时间去放空自己，思绪天马行空，但是无论想的范围多宽广，程度多深入最后都会下意识汇聚到一个点上，想得久了，等他回过神来启明星已经亮了。
后来阿诚学了泡茶，繁琐精细的技艺。他学的很好，每一个动作都有序优雅，完整的一套下来安抚了心神，淡去了离愁，还打发了时间。
不过阿诚知道，这样的时间已经被他打发得差不多了，他和明楼分离不是为了过悠闲的日子的。
前两天阿诚已经开始试着接洽中共上海站，可经过清党委员会扫荡后，他根本找不到门路。
可能人的命运早有定数，与贵婉的偶遇让阿诚觉得自己本就该是要走这条路的。
巴黎一别不过数月，贵婉的模样和在巴黎遇见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眉宇间的带了愁绪。
“上次在南市码头我看到你了。”阿诚开门见山，“顺手帮了一个忙。”
“是你。”贵婉想起茶壶提到的那个人，没想到竟然就是阿诚。
“是我。”阿诚隐去了后面的事情，继续道“不过我不需要你还我人情。”
阿诚把沏满茶水的青瓷杯郑重放到贵婉面前“贵党还收人吗？”
阿诚在霞飞路的公寓是一居室的户型，不大，装潢摆设也极其简单。
他去了一趟巴黎安排好那边的事情就匆忙回了上海。明公馆是一定不能住的，阿诚喜欢这所公寓街道上的法国梧桐，便租了下来，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贵婉。
经过上次转移后烟缸组人员寥落，上海情报站迫切需要以小组为单位重建，重建任务对于只剩余两人的烟缸组而言就更加艰巨了。
霞飞路餐厅的据点还没有被发现，上次在法租界闹了很大动静，贵婉选择按兵不动。执行转移任务时贵婉一行人还算顺利，另外的那队却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她一路跑听到后面的枪声就知道出事了，但是当时的情况不允许回头，只能向前。
后来茶壶被顺利转移，几经周转与她取得联系，各中艰辛多少了解了一些，据茶壶说当时还有一个不明人士在南市的居民区替他们解了围。
组员死的死散的散，贵婉正因为重建的事情忧虑，一抬头就看到一张英俊的脸，她见过这个年轻人，在异国他乡，对方看到她愣了一下后回以一个明朗的笑容。
“茶还是咖啡？”阿诚看着贵婉微笑着问。
“茶。”贵婉观察着眼前的年轻人，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并不平静，对于这个青年她的印象是杀伐决断，当时他看似松散地靠在桌椅的边缘，手里把玩着一把勃朗宁，眼神如刀锋般锐利。
而现在这个男人穿着烟灰色的西装马甲，白色的衬衫一尘不染，眉眼带笑，每个细节都透露出上流社会世家子弟的绅士教养，问她喜欢茶还是咖啡。
贵婉想，一个人的两面到底能有多大反差？
茶是铁观音，带着特殊的兰花香气，青瓷制的茶具被整齐地摆放在几案上。
阿诚回到上海租了这套公寓，出门置办生活用品时经过福州路，正好从古玩店的橱窗里看到了这套青瓷茶具。
是有些年头的东西了，时间的沉淀削减了瓷器本来的光泽，只留下淡淡的晕彩，温润如玉。
“铁观音要用小沸的水搁置一会儿才能泡。”阿诚用木勺把茶叶倒进瓷壶中加热水洗茶，“一会儿就好。”
“明诚先生，还精通茶道？”
“以前是不弄的。”
明楼对茶没有什么特别精致的要求，家里倒是有上好的器具但不太用。
明楼走后的几天，时间就变得慢了许多，阿诚在往返巴黎的邮轮上常常可以用一整天的时间去放空自己，思绪天马行空，但是无论想的范围多宽广，程度多深入最后都会下意识汇聚到一个点上，想得久了，等他回过神来启明星已经亮了。
后来阿诚学了泡茶，繁琐精细的技艺。他学的很好，每一个动作都有序优雅，完整的一套下来安抚了心神，淡去了离愁，还打发了时间。
不过阿诚知道，这样的时间已经被他打发得差不多了，他和明楼分离不是为了过悠闲的日子的。
前两天阿诚已经开始试着接洽中共上海站，可经过清党委员会扫荡后，他根本找不到门路。
可能人的命运早有定数，与贵婉的偶遇让阿诚觉得自己本就该是要走这条路的。
巴黎一别不过数月，贵婉的模样和在巴黎遇见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眉宇间的带了愁绪。
“上次在南市码头我看到你了。”阿诚开门见山，“顺手帮了一个忙。”
“是你。”贵婉想起茶壶提到的那个人，没想到竟然就是阿诚。
“是我。”阿诚隐去了后面的事情，继续道“不过我不需要你还我人情。”
阿诚把沏满茶水的青瓷杯郑重放到贵婉面前“贵党还收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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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诚果然实力屠狗啊
楼诚果然实力屠狗啊
楼诚《并著兰舟》04
阿诚入党的手续批得很快，上海站的重建工作已经迫在眉睫，他有贵婉做保，又曾经屡次对地下党行动施以援助，加入组织本不是难事。
明楼彼时刚刚进入特务培训班，两耳不闻窗外事，阿诚入党这么重要的事情就被错过了。
后来“青瓷”成了阿诚的代号，明楼从训练班毕业后和上海组织取得联系，也只知道中共上海站的烟缸组来了一名非常得力的新人，却不知这新人就是自己的弟弟。
至于贵婉，当时明楼还不是她的直属上司，她没有必要汇报青瓷的真实身份，况且就算有心也找不到合适的地点时机。另外她的小组重创，阿诚又是万里挑一的人才，她出于重建小组的考虑也不会轻易放手，告诉明楼是存在风险的，她不知道明家长兄对于弟弟参加斗争的态度。
那段时间，明楼服役军统，阿诚身在中共，看似不同的两个阵营，实则往着同一个方向。
从并著而行到同舟共济他们用了七年。
阿诚的手上是一份中共上海站的委任文件，在这之前他已经在繁星报社寻了一份记者的工作，第一用于掩护身份，第二也便于收集各方信息。
至于明楼那边阿诚已经决定了，等到他发现自己休学时再坦白。理由也算正当，文人志向，以笔为刃开民智而已。阿诚太了解明楼，等到纸包不住火那天，最多就是因为隐瞒休学被责骂一顿。可如果明楼知道自己已经加入上海地下党呢？阿诚觉得有些头痛。
那时候已经是四月份了，那年的四月蒋介石在徐州誓师继续北伐。
北洋军系割据的形势从袁世凯之死到1928年已有十三载。
战争其实早在1926年就开始了，当时国军接连拿下武汉，南京，上海等地后与汪精卫决裂，于是相关事宜就被搁置了下来，直到后来南京政府与武汉当局在反共的利益上达成一致观点，宁汉合流后才把搁置的事情捡了起来。
阿诚的手里流进流出的都是繁星报馆的战地记者冒着生命危险发来的战报。
他负责接收这些消息并且编撰成文章刊登在当日最显眼的版面上。
中国被割得四分五裂的时间真的是太久了，对于统一还是盼望的。
这场战争从4月9日全面打响，9月后西北军和晋绥军陆续参战，12月29日张学良东北易帜挂青天白日旗，战争结束。
当日夜里，阿诚正坐在报馆的办公室里伏案编写最新的战报。
“北洋军系的时代结束了。”贵婉就站在他的办公桌旁边，晚间报社清净许多，她来送一份行动策略。
“算是好事。”阿诚放下笔“报馆派出去的战地记者牺牲了两名。”
“怎么会？”
“流弹。”阿诚只说了两个字之后是长久的沉默“战地记者是自己申请去的，我缩在上海过得安逸，他们走得太突然了。”
“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没有更重要的事情。”阿诚转头严肃地看着贵婉“只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在我看来战地记者的工作意义重大，你不能用更重要这个词磨灭他们的功劳。”
“是我错了。”贵婉自觉失言“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阿诚看着刚刚写好的一份捷报和两张讣告
“当是如此。”
当是如此，他走上这条路时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贵婉。”
“嗯？”
阿诚拿起桌上的两份讣告“我怕我走了连这个东西都没有。”他抬起头“要是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告诉我大哥，让他不要等。”
“好，我会告诉他你……”贵婉觉得这话不吉利顿住了，不再说下去。
“让他不要等。”阿诚强调道“这句话比我的死讯更重要。”
阿诚入党的手续批得很快，上海站的重建工作已经迫在眉睫，他有贵婉做保，又曾经屡次对地下党行动施以援助，加入组织本不是难事。
明楼彼时刚刚进入特务培训班，两耳不闻窗外事，阿诚入党这么重要的事情就被错过了。
后来“青瓷”成了阿诚的代号，明楼从训练班毕业后和上海组织取得联系，也只知道中共上海站的烟缸组来了一名非常得力的新人，却不知这新人就是自己的弟弟。
至于贵婉，当时明楼还不是她的直属上司，她没有必要汇报青瓷的真实身份，况且就算有心也找不到合适的地点时机。另外她的小组重创，阿诚又是万里挑一的人才，她出于重建小组的考虑也不会轻易放手，告诉明楼是存在风险的，她不知道明家长兄对于弟弟参加斗争的态度。
那段时间，明楼服役军统，阿诚身在中共，看似不同的两个阵营，实则往着同一个方向。
从并著而行到同舟共济他们用了七年。
阿诚的手上是一份中共上海站的委任文件，在这之前他已经在繁星报社寻了一份记者的工作，第一用于掩护身份，第二也便于收集各方信息。
至于明楼那边阿诚已经决定了，等到他发现自己休学时再坦白。理由也算正当，文人志向，以笔为刃开民智而已。阿诚太了解明楼，等到纸包不住火那天，最多就是因为隐瞒休学被责骂一顿。可如果明楼知道自己已经加入上海地下党呢？阿诚觉得有些头痛。
那时候已经是四月份了，那年的四月蒋介石在徐州誓师继续北伐。
北洋军系割据的形势从袁世凯之死到1928年已有十三载。
战争其实早在1926年就开始了，当时国军接连拿下武汉，南京，上海等地后与汪精卫决裂，于是相关事宜就被搁置了下来，直到后来南京政府与武汉当局在反共的利益上达成一致观点，宁汉合流后才把搁置的事情捡了起来。
阿诚的手里流进流出的都是繁星报馆的战地记者冒着生命危险发来的战报。
他负责接收这些消息并且编撰成文章刊登在当日最显眼的版面上。
中国被割得四分五裂的时间真的是太久了，对于统一还是盼望的。
这场战争从4月9日全面打响，9月后西北军和晋绥军陆续参战，12月29日张学良东北易帜挂青天白日旗，战争结束。
当日夜里，阿诚正坐在报馆的办公室里伏案编写最新的战报。
“北洋军系的时代结束了。”贵婉就站在他的办公桌旁边，晚间报社清净许多，她来送一份行动策略。
“算是好事。”阿诚放下笔“报馆派出去的战地记者牺牲了两名。”
“怎么会？”
“流弹。”阿诚只说了两个字之后是长久的沉默“战地记者是自己申请去的，我缩在上海过得安逸，他们走得太突然了。”
“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没有更重要的事情。”阿诚转头严肃地看着贵婉“只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在我看来战地记者的工作意义重大，你不能用更重要这个词磨灭他们的功劳。”
“是我错了。”贵婉自觉失言“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阿诚看着刚刚写好的一份捷报和两张讣告
“当是如此。”
当是如此，他走上这条路时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贵婉。”
“嗯？”
阿诚拿起桌上的两份讣告“我怕我走了连这个东西都没有。”他抬起头“要是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告诉我大哥，让他不要等。”
“好，我会告诉他你……”贵婉觉得这话不吉利顿住了，不再说下去。
“让他不要等。”阿诚强调道“这句话比我的死讯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