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景胆子不算大，但陈曦那还没把这当回事。溜溜达达拽着他还要往前走。
“那个是什么。”孟景拽住他，给他指了指雪地上的东西。
陈曦看过去，“狼，死狼。我们去看看吧。”
等到了那只死狼身边，陈曦和孟景蹲下去看。毛皮已经冻的死死的，看起来死了有些时候了。
陈曦还在扒拉着，孟景却突然大呵了一声——
“小心！”同时大力拽扯了一把陈曦。
陈曦只看见狼肚子突然从里打开，一道寒光袭来。下意识反手用刀去挡，只听着铛——一声，兵器交错。
陈曦站稳了步子，用匕首挑开了迎面而来的长刀，但长刀迅速下落，匕首终归太小，即便挡下了，胳膊却还是被刀蹭到了。
陈曦还想再挡的时候，那边的刀却收了回去，“什么嘛。”
陈曦和孟景这才定睛去看，是个孩子，比他俩矮了不少。都还没那手里的刀高。一身的破败单衣，手腕脚踝都露在外面，也没穿鞋，身上都泛着青。
陈曦打量着他，“你谁”
眼前的小孩儿仰头看他，“你们不是这儿的人吧，那快走吧。一会儿狼就来了。”说完就又要抱着刀往狼肚子里钻。
陈曦一把拽住他，不让他回去，“你是谁！”
“做什么。”小孩儿往前一扽，衣裳的那块布直接掉了。
孟景：“这是哪。”
小孩儿摇头，“不知道啊，他们要我过来我就过来了。”
孟景：“来这儿做什么。”
“唔。活着。”说着向四周幻视了一圈，掉头以极快的速度爬上了树。瘦瘦小小的孩子身手却特别矫健，三两下就蹿到了树上。
陈曦幽幽去看孟景：“他做什么呢。”
孟景：“你受伤了。”
“没事…回去擦一下就好。”陈曦也不当事。还是去看树上挂着的孩子。
陈曦和孟景还没来得及再观察他，听着身后突然有人声，就看着不远处有人迅速接近，陈曦一把给孟景推到身后，自己提刀挡在身前。
那也是个穿着黑衣的男人，一身血迹，浑身杀气的提刀冲来，陈曦心知不好，却也是避无可避。那男人凑近时，陈曦死死攥着刀，他师父说，就是死也不能逃。
可下一刻，陈曦就看着一个黑影从树上跳下来，直接坐到了男人肩上，“去死吧”，长刀一横就将那人脖子抹了。
血迹飞溅，沾了那孩子满手。但见他从那人身上跳下来，满不在乎的蹭了蹭。
“快走吧，一会儿还会来人的。”说着就拖着自己的狼皮，准备换个地方。
孟景：“你就住在这里面？”
“嗯，附近的山洞都有人了。不住这里难道等着冻死吗。”
孟景：“那你吃什么啊。”
“找到什么吃什么。没得吃了就吃他们。”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被自己杀了的男人，扔下了手里的狼皮，开始去翻他的衣服。
什么也没有。
“你们是饿了吗。”小孩儿看看他们，从雪地里摸出了两块冻的死死的肉。
孟景吞吞口水，“这什么。”
“狼肉。就剩这两块了。你们吃吧。”
陈曦凝眉，“那你一会儿吃什么。”
小孩儿指了指地上躺着的，“他。”
孟景身子颤了下，“你…怎么可以吃人。”
“为什么不可以。他来杀我也是为了吃我啊。”
“你们又不是这里的人，问这么多做什么，吃了就快走啦，这里都是这样的人。”
孟景只是觉着一阵反胃。
陈曦扶着他，直勾勾盯着眼前的孩子。
“不吃还我啊！”
陈曦没犹豫就抛还了回去，“我们一会儿就走。”
“随你们啦，他怎么了，很难受的样子。不舒服吗。”小孩儿指了指孟景。
孟景站的稳了些，“来人了，外面的人。”
陈曦点头，“没事了，回去了。”
才说着就看着远处一窝蜂来了不少人，“少主！陈少爷！”
陈曦收了刀扔回包袱里。
孟景自己小跑了回去，“申先生。”
被唤作申先生的男人将他抱了起来，“没事了。不怕了。”
孟景：“陈曦受伤了。”
“带人送陈少爷先回去，把伤看了。”
“等下！”陈曦喊住他们，“他怎么办。”说着指了指眼前的那个孩子。
那小孩儿也不说话，就一手拿着狼皮，一手攥着刀，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
申先生：“弑主的东西，处理了便是。”说着随便指了个人，“带远处处理了去。别让少主和陈少爷看见。”
孟景那时都八岁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了，“处理掉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我看见。你是不是要杀了他。”
陈曦仰头去看他们，“他伤的是我，我都没说什么。又没伤到你家少主，你杀他做什么。”
他们这边争论的时候，那孩子就原地站着，没有逃也没有闹，看不出任何的求生意志。
孟景还在申先生的怀里，“你是不是要杀了他。”
“是。把少主带屋里去吧，别冻着。”
孟景挣扎着从他怀里跳下去，“你凭什么杀他。”
申先生好像笑了下，他也没法给个孩子解释那些有的没的。这里每天死那么多人，杀了便杀了，哪哪那么多凭什么。
孟景回头涨红着脸，
“父亲说要给我选个随侍的，我要他。”
申先生：“不准。”他只需看一眼，就知道那孩子不是个善茬，相比起做个侍卫，明显更适合做个杀手。

但不听主命的，即使是个孩子，山庄也不会留着。
孟景：“我偏得要他！”脾气还上来了，甚至挡到了那孩子身前。
至于那孩子，只是坐地下用雪擦着已经生锈的刀。
是死是活，全然与他无关的样子。
申先生盯着孟景看了会儿，到了也只能妥协，“知道了，过两日给你送过去。”
孟景：“过两日是哪日！”
“明日就给你。”
申先生无奈笑了下，“先带他俩回去，让别处的人也回来吧，说少主找着了。”
“那个孩子呢。”身边下人问道。
“带出去拾掇干净了带去我那儿。”

陈曦和孟景那年22，还没跟连靳在一起。孟景和陈曦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有点像是陈曦的另一种人生。从小没受过一点苛待，想要什么都会被送到手上。不用去顾及别人，也不需要去以命换命。除了有个跟自己作对的弟弟，简直就是完美人生。
但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即使是孟景也都过的极其不顺遂。包括后期孟景和顾思飞都开始有些失控。
简单说，就是后面可能还有点虐。

孟景的确是两日后见到的那个孩子。他起初以为再见面时他会和上次一样，疏离冷淡。但意外的是…
那孩子快步跑着就冲自己冲了过来，怀里不知抱着什么。神情格外欢快。
“主子主子！”
孟景初听时有些不自在，但也并未说什么，只是愣愣站在原地等他跑过来。
待得孩子站定，孟景还未来得及说话，就看着他将怀里的东西塞到自己手上。
温热，黏湿。
“这个送你！”
孟景下意识瞟了他一眼，却看着那孩子胸口往下全是血迹。再低头看看自己的怀里。
是刚剖下来的狼皮。
孟景有些想扔出去，但看着那孩子的欢喜模样，还是忍了下来。
孟景：“这个…送我做什么…”
“礼物。这个可暖和了。”那孩子还是欢快笑着，“你救了我出来。”
礼物吗…孟景想了想，这可能是他能找到的最珍贵的东西了。林子里又凶险，想来寻这么个东西也不容易。
“拿去收拾干净了再送回来。”孟景随便吩咐了下人一声，转而又道，“烧些热水去，给他洗一下。”
小孩儿四下张望着，孟景歪歪头问他，“怎么了吗。”
“我不喜欢这里。”
孟景倒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
孟景：“为什么。”
孩子摇摇头，“我更喜欢外面。这里…怪没意思的。”
孟景不大懂，他没觉着没意思。但对于那孩子说的，他也没去反驳，“进屋来吧，外面冷。”
。
起初的一阵子，那孩子还如同外面的小兽一般，野性始终磨不下去。
数九寒冬仍旧赤脚在外面，孟景让他穿鞋，不消一会儿便又找不到了。外面仍是一件单衣，他说穿太厚了嫌沉。
吃饭如饿狼扑食一般，他也不会用筷子，看见什么下手就要去抓，也不管孟景还吃不吃。甚至不分饥饱，给多少吃多少，一直要吃到吐为止。
要说孟景也就是个八岁孩子，说又不知说什么，打也打不过。但他怕那孩子吃出问题来，下意识就想夺过来不让他吃了。没成想啊呜一口对着孟景腕子就咬下来了。
“嘶——”孟景吃痛收回手，“不许吃了！”
那孩子仰头瞧瞧他，低头又开始往嘴里塞。孟景有些生气，但怕他还咬自己，又不敢去劝了。
睡觉时他并不喜欢睡在床上，大冬天仍是蜷着身子睡在地上。甚至睡着睡着会舒展开身子，孟景要是问他为什么，他便说屋里暖和，不用像在外面那样团着身子了。
孟景几乎日日都在与他生气，毕竟这样的人和他受过的家教来讲完全是格格不入，可一旦安静下来，却又觉着他可怜。
孟景：“你来床上睡嘛。”
“可我不喜欢，太软了，不舒服。”
孟景鼓鼓腮，“但我的随侍必须跟我睡一起！唔…命令！”
“嗯…”小孩儿从地上坐起来，愣怔了一会儿，却还是爬了上去，“好嘛。”
孟景这才开心了，将自己的被子盖在他身上。然后自己就闭了眼。
他是安生了，但旁边的人硬生生睁着眼捱到了天亮。床太软了，没有一点点的安全感。甚至觉着使不上力，翻个身都觉着费劲。被子盖在身上让他憋闷的难受，而且又觉着热的厉害。可却是不敢动，总还是怕吵了旁边的小少爷。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久，久到那孩子终于能在床上勉强睡一会儿了。但却依然不爱穿鞋穿衣裳，吃饭还是得靠抢。
直到一日。
。
“申先生抱我！”孟景张开了小短胳膊。
“坐好了，好好吃饭。”申先生捏了捏他面颊，他家主子让他不许太惯着孟景了，都八岁了，哪还有总抱着吃饭的。
孟景还在那儿耍赖想要抱，但旁边那位自己已经吃上了。
上手先抓了一个热腾腾的饺子，照着就往嘴里塞。孟景呆呆看着他，又抬头看了看一边的申先生…
那孩子完全不顾及身边的两个人，就是自己吃自己的。孟景已经明显感觉到申先生脸色不太好看了，于是便想将盘子抽走，不让他再吃了。
却没成想，照着孟景虎口就咬了下去。
“疼——”孟景吃痛抽回手，上面赫然一个牙印。申先生扯过他胳膊看了下，倒是没什么大问题。
申先生站了起来，那孩子听着声音看了这边一眼，孟景以为他会停下来，但却见着他把盘子又往身前拽了拽，甚至还用臂弯护住了。
申先生站在他侧面，看着他狼吞虎咽，随后只片刻，就听着砰的一声。
孟景再反应过来，发现那孩子已经被一脚踹飞了出去。
孟景显然是吓着了，手足无措的坐在凳子上。可那孩子只是爬了起来，摊开手里面是没吃完的半个饺子，又塞进了嘴里。
“他一直都如此？”
孟景支吾了下，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申先生自然了然，“带下去。”
孟景：“你又带他去哪！”
“教教规矩，学会了便送他回来。”
。
陈曦：“他去了多久。”
“半年吧，从冬天到夏天。自打那次回来后，他对他师父…你知道吧，那种畏惧，绝然不是正常教育下该有的。你对你师父，也没有到听到声音就会打寒噤的地步吧。”
陈曦对于他们的事了微是知道些的，“你不知道那半年发生了什么？”
孟景摇头，“我一直有问，可他们都不曾告诉我。后来我想思飞不说，自是有他的原因，我也没再刻意追问过。”

但是从那次之后，顾思飞从一种不正常，变成了另外一种不正常。
再回来时，他明显规矩了很多，吃饭看着孟景动了筷子自己才会吃。筷子用的倒是熟练了不少，但勺子还是喜欢横着抓。
身上的衣服也穿的规整，不会再不穿鞋满屋子跑，甚至会伺候着孟景洗漱穿衣。
孟景对于他的反常心下只是觉着疑惑，但并未多想什么，毕竟顾思飞说话的语气还和以前一样，咋咋呼呼乐乐呵呵的，故而也就消减了那行为上的不同寻常。
只是那孩子又回了地上睡觉，任孟景怎么说都不再上床。
起初他说床上热，孟景便信了。只给他在地上扑了层毯子就让他睡去了。可又到了冬天，他还是不上来。孟景连哄带劝带求他还是一点用也没有。
“上来睡嘛。”孟景用手指去戳坐在地上的顾思飞。
摇头。
“地上太凉啦。”
“还好啦，你快去睡啦，明天还要早起的。”
孟景：“你上来，我就睡。”
顾思飞抿抿嘴，有些犹豫，但还是拒绝了他。那孟景还来脾气了，就坐床上直勾勾看着他。按着规矩，孟景不睡，顾思飞是不能睡的。不得已顾思飞就只能也跟着他在地上坐着。
“师父不让我睡床上。”顾思飞实在是耗不过他，不得不说出了原委。
孟景：“申先生啊…”
那是他父亲的随侍，只听他父亲一人的，生起气来连自己也会收拾。孟景还是挺怕他的，虽然平日里宠惯自己也没边，但那种人往那儿一站就会莫名的让人生畏。
但不多时就看着孟景眨眨眼，“你偷偷上来，他又不会发现。明天早点起就好了嘛。”
理是这么个理，但…
不过到底架不住孟景的那劲头，顾思飞还是爬上了床。
也真如孟景说的，申先生并未发现，但一日不发现两日不发现。可小孩儿难免有贪睡的时候，申先生见迟迟没来人，便去屋里喊孩子起床。
却看着顾思飞也在床上，手还轻轻攥着孟景衣带。
俩孩子都是听着脚步声就醒了，睡的迷迷糊糊也没反应过来。却见下一刻顾思飞直接被提溜起来掼到了地上。
孟景只听着了嘭的一声。
顾思飞后背着地，倒是摔了个清醒，一声不吭的爬起来。身子却轻颤着。
孟景怔怔看着他们。
“伺候洗漱去。”
顾思飞自己换好了衣裳，垂着眸子低低应了一声，“是。”
。
陈曦抿了口酒，“不瞒你说，我师父都没这么对过我。”
孟景跟着抿了一口，叹了声，“即使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我从来没去阻止过。一直到现在。他还是对他师父从心里畏惧着。如果可能，我尽量不想让他俩碰见。”
陈曦：“总得往好的一面看，没有你他可能早死雪地里了。”
“其实关于那半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申先生含糊其辞的只说了一句，没有打不服的狼。那时我便也大概知道了会发生什么了。”
孟景苦笑着接着道，“小的时候没人和我说这是错的，我虽然害怕，却不觉着申先生做的有什么问题。一次没阻止，两次没阻止，三年五年，十载八载，竟真的就这么过下来了。等真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其实已经来不及了。”
“我…十四岁的时候，就眼睁睁看着他将思飞吊在树上用鞭子打。”
陈曦皱眉：“因为什么。”
“不记得了。你听着觉着凶险，可我那时隔三差五就要见一次。久到我已经麻木了，每天能做的就是拖死狗一样给他拖回去上了药。第二天会不会再挨几鞭子谁也说不准。”
陈曦听着点点头，“我师兄好像也总做这事，不过拖的是我就是了。”
孟景知道他在逗自己，应付的笑了下，他也不再想聊自己的事了，那时候就是觉着无力，感觉自己没有任何用。现在倒也多说无益。
孟景随而便换了话题，“不行就从你师父那儿回来吧。”
陈曦轻晃着酒杯，“哪说的就那么轻巧了，我就是不管我师父了，我师兄可还在那儿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理不清的。
。
送走了陈曦，吩咐人拾掇了碗筷。自己便也回了里间。
顾思飞正抱着果盘趴床上吃着。
“还吃。”孟景看他那一手汁水，赶紧给他擦了，顺手将果盘也端一边去了。
“你们聊什么呢，这么久。”顾思飞坐起身来，有些不乐意了。
“叙叙旧罢了。”孟景揉揉他脑袋，“不疼了？就这么坐着。”
“疼…”说完咣当瘫到了孟景怀里，“揉揉。”
“你趴好了，我给你揉。”
顾思飞也乖顺，听话的趴了回去，孟景取了药膏过来，“裤子脱了，不脱我怎么给你揉。”
“阿景帮我。”
孟景笑着过去，“得寸进尺的样。”说着照着身后又给了他一巴掌。“抬起来点。”
顾思飞也是跟他没皮没脸惯了，该做的都做的差不多了，有什么可在乎的。
臀肉上一片赤红，连带着几条格外显眼的深红印记。倒是好看。孟景手心里搓热了药，给他揉着伤处，“能起来了给梁浅陪个不是去听见没。”
“知道啦。一会儿就去。那你说好了，要他讲兵法给我。”
“你就讨价还价吧。”孟景轻拍了他两下，然后又覆手上去，轻缓按揉着他的伤处。“赶明给你真讲了兵法，我要是再看着你上课打盹，当心我当着梁浅的面抽你。”

“嗯嗯嗯。”敷衍的应下。
敷衍归敷衍，但也算应了，孟景这才专心致志给他揉了起来。
每次这种时候顾思飞都会很快犯困，孟景见他有睡意了就准备哄着他先睡一会儿。可却又下意识问了一句，“当年…申先生对你做了什么。”
“嗯？”顾思飞揉了揉眼睛，“没什么啊。”还是对此并不提及，可少时，“他给我画了一道线，在院子里，你知道的。”
孟景的确还记得，在自己院子和外面联通的交界处，有一道白线。只不过现在风吹日晒的早就没了。
孟景：“那道线是做什么的。”
“没什么嘛。就让我进院里的时候规矩点，别吓着你。”
孟景懒得信他的胡话，不过不想说也就算了吧。“睡会儿吧，折腾了这么久。”
顾思飞：“那就睡一会儿？”说着还拱了拱孟景。
“闭眼，别黏糊。”孟景给他按一边去了。但又被顾思飞强行抱住了。
顾思飞：“你也睡。”
“睡了睡了。”孟景无奈叹了下，也跟着躺了回去。
。
一直听着确认孟景睡下，身后的顾思飞才合了眼。
因着被孟景提及，此时眼前又出现那道白线，还有那声音犹言在耳。
“出了院子你便是刀。进了院子你就是狗。”
那是顾思飞用身子从申迟那儿记住的第一件事。
孟景察觉到了身后的轻颤，下意识将他的手放揽了自己身前，轻轻摩挲着，“没事了，我在呢。”
顾思飞愣怔了下，赶忙欢快点头，额头咣的一下撞在了孟景背上。
还挺疼。
“嗯！”
【完】

你们不回复，迟早会失去可爱的我的。

【第三章】
“顾思飞。”
“…嗯。”
“让我看会儿书行不行！从我身上下去。”孟景合上书，拿着整本书掴在他背上。顾思飞哼哼了一声，还是整个人趴在孟景腿上。
腿让他压麻了。
“你不想看你睡觉去，我一会儿就睡。”
“嗯…”还是哼哼。
孟景将手往下挪了挪，正放在他臀肉上捏了两把。“你这送上门，我不做点什么是不不合适。”
顾思飞咣当一翻身，平躺着枕在孟景腿上，眸子直勾勾盯着孟景。
“有话就说，别这么看着我。”
顾思飞又是一个翻身，侧躺着窝进孟景怀里，“嗯…”
“说吧说吧。”孟景顺毛给揉了两把。
顾思飞跟着蹭了蹭他，却还是只哼哼不说话，“…嗯。”
“嘶——你给我坐起来！”孟景让他弄得来气，在背上甩了一巴掌，给他喊了起来。
这会儿顾思飞倒是消停了，一骨碌就跪坐起身。
孟景：“说。”
“我想下趟山。”这次倒是痛快。
孟景听着往后面一靠，“做什么去。”
“嗯…”
又来。
“不说你就别去。”孟景在这事上是半分不给余地。
“二少爷要我跟他出去一趟。”
孟景一边听着一边皱眉，就二少爷这三个字。他听一次愁一次。
“去做什么。你要是不知道，现在就过去问他。”
顾思飞迟疑了下，“他说，要带我去听书。山下城南请了个新的说书先生，从头讲，他想去听。”
孟景：“他想听，他喊你下山做什么。”
顾思飞摇头，“他就问我要不要去。”
孟景打量了他两下，倒是也有好些日子没让他往山下去了。
“想去？”
顾思飞愣了下，然后点了头，“我还没听过说书的。”
孟景哽了下，面上却并未显露什么，“想去就去吧，顺便看着点那祖宗去。晚上宵禁前回来。”
顾思飞可能没料到他家主子这么好说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顾思飞：“真能去啊。”
孟景索性将书扔一边去，懒得看了，“是有些日子没让你下山了。想绕绕就绕绕去吧，别生事就是了。”
“嗯！”
。
在最初的时候，顾思飞是不允许离开孟景身边的。必须是时时刻刻随身伺候着。
但孟景不想这样，他知道顾思飞不喜欢如此，也不安于此。那孩子心气高，孟景不想拘着他。
孟景和申迟聊过几次这件事，但到最后都是不行。
随侍就是随侍，除非孟景死了，不然他哪都不能去。
但孟景还是尽可能想为顾思飞做些什么，所以最后他和申迟各退了一步。
顾思飞能活动的范围从孟景身边扩大到了整个山庄。但不被允许单独下山。孟景平日里也忙。不可能每天什么也不做，就带着他下山玩去。这么算算也有些时候没一起出去过了。
。
陈曦这几日还在孟景这儿赖着。
“顾思飞呢，今一天没瞧着他，难得连吃饭也不在。”
孟景：“跟老二下山玩去了。”
陈曦：“不是不让他单独下山吗。”
孟景：“偶尔一次，随他的吧。也省得他跟我身边不自在。”
陈曦：“他要是又给你折腾出什么来了呢。”
孟景：“出事再说出事，不能怕出事就按着他哪也不让他去了。”
陈曦托着脑袋支在桌子上，兀自思忖着，“搞不懂。”
孟景也就是笑笑，“等你有了那么个自然就懂了。”
陈曦：“不想要。”
孟景看了他一眼，“话可别说死。”
陈曦：“…谁想跟你一样成天鸡飞狗跳的啊。”
孟景：“就怕你到时候鸡飞狗跳都还开心的不行，我倒是好奇，得什么样的才能配得了你。听说宫里隔三差五就帮你物色着世家的少爷小姐，也没见你挑拣一个。”
陈曦抓抓脑袋，“我师兄一个我都照顾不过来，我还再找一个折我寿的。行了，吃饭吧吃饭吧。”
。
难得没有顾思飞在他旁边闹，俩人吃的也就慢了些，顺带聊了些以往不会当着顾思飞讲的事情。
陈曦：“他说去听书了？”
孟景：“嗯，估计又是孟漓撺掇他，他也好哄骗，孟漓一招惹他他就跟着也要去。”
陈曦：“不过你这儿确实清静。他觉着无聊倒也正常。”
孟景：“再清静还能清静过你师父那儿？”
陈曦：“我那儿是冷清。”他说着也就无所谓笑笑，陈曦在外的确不太愿意多聊山上的事。
待着日头渐低，俩人都也琢磨着该回来了吧，却迟迟不见人影来。
孟景：“让出去玩且是要玩够本了才肯回来。都多大了还是孩子性子。”
陈曦：“多大呀，一个才二十，一个二十还不到。爱闹腾也正常，趁着你家先生没在，也别那么拘着他了。”
孟景却摇摇头，“毕竟也是我答应了他的，不让顾思飞单独下山，一次两次无所谓，真纵着他的次数多了，最后疼的还是他自己。”
陈曦觉着这事挺无解的。
“你家先生没回来呢？”
孟景听着想想，“倒也没个信，神出鬼没总让人提心吊胆的。”
“挺可怜的。
孟景：“谁啊。”
陈曦：“你俩都是。”
孟景：“…凑合过吧。”
陈曦很意外他竟然没反驳自己。

孟景：“不过也确实不想让他一个人出去，你知道的，他判断是非的能力…你都想不到能惹出什么事来。”
陈曦：“慢慢教呗。”
。
他们这边喝着酒扯着闲天，那边突然闯进来个小厮。
“怎么了。”孟景微愠。
“庄主…顾统领…顾统领绑了个人回来。”
陈曦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给你绑了个压寨夫人？”
“我有没有夫人他不知道啊。”说着问像小厮，“绑的谁。”
“…山下的说书先生。”

虽然一点也不像，但弟弟确实也是攻。他家那个比他小了不少，初尝养孩子的艰辛。
不过孟漓被他哥逐出家门之后变了挺多的。

孟景张张嘴硬是没说出话来，却又转头去看陈曦，“他怎么想的。”
陈曦：“你枕边的人，他怎么想的我要是能知道了，你不得给我打出去。”
孟景懒得听他贫，进而随口吩咐了小厮一声，“让他们进来就是了。”
见着下人下去了，孟景不免叹了声，“要是你身边的人做出这种事来——”
陈曦赶忙打住他，“可别，我身边再缺人我也不至于找个傻子回家。”
孟景：“骂谁呢。”
陈曦笑了下，“你自己掂量吧。”
边说着，门外就听着动静了。
“主子主子！我回来了！”
孟景跟陈曦就看着顾思飞连跑带跳蹿了进来，瞧着还挺开心。
孟景是想装着严肃点，但旁边陈曦一直嬉皮笑脸的，实在也没法当场就跟他发火。
顾思飞刚进来没多久，就看着下人又押进一个人来，双手缚在身后，边走还骂骂咧咧的。
“你们谁啊！放开我！你们这样我报官了啊！”
孟景不自在的扯了扯嘴角，可一抬头就对上顾思飞那欢快神情。
“松开去。”
顾思飞也不问什么，只是点了下头便给说书先生的绳子解开了。
“你们什么人啊！朗朗乾坤就敢绑人！我惹着你们了！？”
陈曦笑着上前，“您先消气您先消气。您再叫唤当心真回不去了。”
“你还威胁我？我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怕你们几个！”
陈曦：“您不怕的话…腿别抖了行吗。”
“嘶——”
陈曦笑着打量起眼前人来，很年轻，但比自己应该是长个几岁。声音中气十足，很是悦耳。
陈曦：“您贵姓。”
“免贵姓白，白鹿。”
陈曦一边寒暄着一边试图安抚着他紧张的情绪。毕竟这谁被莫名其妙绑架了，不害怕都也难。
那边孟景看了这边洗澡，斥了顾思飞一声，“做什么将人绑了来。”
顾思飞眨眨眼，“他只讲了一点，后面的我听不上。我想让他来山庄里讲。”
白先生：“你有病吧！不能好好说啊！一句话不说，找根绳子就给我绑了！”
孟景走过来先给人家赔了不是，“您担待，是我这边做的不对。”
白先生看看眼前的年轻人，“没事没事，快送我回去。我不跟你们计较。”
身后顾思飞还不乐意了，刚想说话，却被回头的孟景瞪了一眼。
陈曦看看他们这架势，嬉笑着拍拍白鹿的肩膀，“冒昧问下，先生山下说书，一日一般多少银两。”
“做什么。”
陈曦：“这么着吧，我这儿出双倍，您就留这儿怎么样。”
白先生蹙眉看他，“有钱烧的？”
陈曦听着还真笑出声来，是却被孟景推一边去了，“您别搭理他。我山庄出钱，两倍也好三倍也罢，您定就是了。我家这个性子莽撞，您也别见怪，绑了您上来是我家不对。但看着他是真喜欢，烦请您留下来讲完了再走如何。”
“……”白鹿迟疑了下，“当真双倍？”
孟景：“当真。”
白鹿：“那…成交。”有钱不赚又不是傻子，“我饿了，被他俩绑上来，我连饭还没吃。”
陈曦看着他也是不客气，“得嘞，您跟我来吧。我让他们给您安排。”
。
见着他们几个都走了，孟景才去看眼前的人。生气吧，也生不出什么来，确实是顾思飞能做出的事。
但不气吧，这做的都是什么事。
顾思飞看出了孟景的不满意，“…主子。”
孟景收回思绪看了他一眼，最后也只是问了句，“吃饭没。”
“…没呢。”
孟景：“过来吃饭。”
顾思飞跟着过去，孟景喊人给他重新热了饭菜。孟景是已经吃饱了，便坐在他对面陪着他。
顾思飞低头吃两口就偷偷瞄他一眼，再吃两口再抬头瞄他一眼。
“好好吃饭。”孟景看着他不老实不咸不淡的说了句。
顾思飞：“不能绑人回来吗。”
“不能。”
顾思飞：“不能绑人，还是不能带人回来。”
所以说孟景有时候不愿意和他掰扯这些，顾思飞从根源上就没有太多辨别是非的能力。从来都是孟景说什么他做什么，真给他放出去，就是这么个结果。
孟景：“他惹你不高兴了？”
顾思飞摇头，“没有。”
孟景：“那就不许绑人。”
顾思飞点点头，在心里的小本本记下，“没有不高兴就不能绑人。”
孟景支着脑袋，给他夹了两筷子菜，“你绑人的时候孟漓做什么呢。”
“…二少爷？嗯…”
“他撺掇的你吧，要是还想继续听，把他绑回去就是了。他是这么和你说的吧。”
顾思飞下意识吞了吞口水，“…嗯。”
孟景并没有再数落他什么，“吃饭吧。我去趟孟漓那儿，你的事回来再说。”
。
孟景溜达到孟漓院里，发现陈曦也在，推门进去，陈曦正陪他吃着晚饭。
孟景：“你在这儿做什么。”
陈曦：“路过来看看。你家那位安顿好了？”
“正吃着饭。”说完去看桌对面的孟漓，后者从进门就一眼没看他，“主意是你想的，人也是你让他绑的。你知道分不清这些事，还故意撺掇他。”
孟漓仍是埋头吃着，理也不理他哥。孟景险些上去给他把桌子掀了。
反倒是陈曦下意识按了下桌子，怕他真冲动起来，“有什么事也等他吃完了再说。”

孟漓却放了饭碗站了起来，“吃饱了。有事就说吧。说完我睡了。”
陈曦挺佩服他这种没事还得拱火的勇气，自家那个只要见自己有点来气的苗头，就开始讨饶起来了。
孟景：“睡？你今试试你睡了睡不了。”
孟漓多一眼也不看他哥，“随你。”
孟景转头看了眼陈曦，“你还在这儿做什么呢。替他挨还是帮我打。”
陈曦听着也不恼，反而是看孟漓，“看起来你好像是逃不了这顿打了。”
孟漓还是嘴硬，“他想打，动手就是了。”
陈曦：“但我听着你哥好像是给了你选择，他来，还是我来。”
孟漓犹豫着抬头去看他，他没想着还有的选，而且孟漓也知道他哥那句话根本不是让他选的意思。
“你。”
陈曦能猜到他会选自己，宁可选个不是那么熟的人，都不肯让自己亲哥哥碰自己…
陈曦其实是没想着这一年一年，这兄弟俩关系能越来越僵。
孟景凝眉看着他们两个，他知道陈曦在努力缓和着气氛，但他和孟漓之间已经很难再去缓和了。
“先说好，我动手可比你哥狠多了。”
孟漓没什么起伏，“嗯。”
陈曦见状了然点头，而后直接勾肩搭背的拖着孟景出去了。
待的出了院，陈曦才放开他。
“我来吧，你歇着去就是了。”
孟景笑了下，“哪也有你。就这么爱管闲事。”
“没法，操心的命。”陈曦自然是不爱管的，但赶上了，他也不好看着不理，“要我说你们兄弟俩一直这样也不是事。找找症结吧，这么耗下去，还不如给他份家产让他下山自己闯荡呢。”
孟景：“你当我没找啊。问什么也不说，就知道对着干。不知道的以为我上辈子杀了他了。”
陈曦还是笑，“行了行了，不气了来。”
孟景摆摆手，“懒得跟他来气。他乐意让你动手你来就是了，我先回了。”
陈曦瞧着他那样也觉着无奈，摊上这么个弟弟，确实也头疼，“成吧，教训孩子这种事我熟。”
孟景随意点点头，走之前还不忘叮嘱他，“别太狠了，倒也不是多大的事。”

陈曦送了孟景出院，自己又回了屋里，那孩子显然有些局促，看着他的眼神也有些闪躲着。
陈曦却只是笑笑，“接着吃饭吧，不着急。”
“…我饱了。”
陈曦：“才吃了多大点，再吃些吧，我又不是你哥，我不赶时间。”
孟漓听着也没搭茬，只是顺着他说的，埋下头继续动着筷子。
陈曦也不催促他，自己去了院子里溜达了会儿。许是外人的缘故，孟漓在他哥那儿的那股子劲，并未发作到陈曦身上。
院里的小石桌上放着张弩，不是多精致，覆手上去还有些毛糙。陈曦拿起来掂量了两下，趁手倒是还算可以。不远处正好是个靶子，便抬手射了两发。
还不错。
“…我吃完了。”身后突然传出声音来。
陈曦放下手中的玩意儿，“你做的？”
孟漓：“嗯。”
陈曦：“挺不错的。倒是不知道你喜欢这些。”
孟漓：“…做着玩的。”
陈曦随意点点头，“有点喜欢的是好事。比你哥强。”
印象里孟景好像确实没什么特别喜欢的玩意儿。也或许是什么都能得到了，反倒也就什么都也不在乎了。但更多的，他可能也没那个心力了。
“…那边的刀也是我打的。”那语气显然是有些不好意思，但又着急想要炫耀什么的样子。
陈曦放下弩，走去了一边捡起了地上的刀。分量倒是沉，对于陈曦这样的还蛮顺手。
抽开刀鞘，月光下的刀刃迸出寒光来。刀被打磨的十分锋利，看得出是用心锻造过的。却也能看出手法并不是多成熟。
“还不错。”陈曦破空挥了两下。“没听着你哥说你喜欢这些啊。”
“没和他说。”
还是那股子孩子脾气。
“顾思飞知道吗。”
孟漓：“…知道。”
看着还是和顾思飞关系亲近些，要说也是，打小也就顾思飞惯着他，再蛮不讲理也是说一不二。
究其原因…孟景不让顾思飞跟孟漓起冲突，能顺着就顺着，遇事能答应就答应。阴差阳错的，反倒让孟漓觉着只有顾思飞待他好些。但又碍着顾思飞是他哥的人，又不想给人家好脸色看。
…就这么个孩子。
“遇到事后就和顾思飞聊聊，总不能憋着。”
孟漓：“他知道了我哥不也得知道了。”
也是这么个理。
陈曦听着笑笑，“就这么不待见你哥。不说你爹娘如何，你哥没亏待过你吧。”
孟漓不言语。
陈曦：“他也就比你长了三岁，你是个孩子的时候，他也是个孩子。就算是真得罪你了，他后几年也算真心待你了吧，更何况他也没得罪过你吧。”
孟漓抿嘴看他，良久才道，“你又知道什么。”
陈曦点头，“也对，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的事情我确实没经历过，擅自评断确实不好。”可他又顿了下，“但我确实不喜欢你这副跟自己，跟你哥过不去的样子。你父母不喜欢你，那是他们的问题。一不是你的错，二不是你哥的错。你不能因为你父母不在了，就将过错转到你哥身上。”
孟漓扯扯嘴角，感觉着明显是不想听了。陈曦看的出来，不是因为孟景，是因为他提了他父母。
陈曦：“你不能一辈子都被已经故去的人牵绊住。”
孟漓：“关你什么事。”
陈曦爽朗一笑，上手揉了他脑袋一把，“不关我事。进屋吧。”
二人先后进了屋，下人们正收拾着屋子，“院里的人一会儿撤了吧。”陈曦简单的吩咐了句。
孟漓听着不自在的绞了下衣裳，陈曦见着反倒轻松了下，至少还知道怕。
屋子里很快就清空了，明明是自己的屋子，孟漓却是越发是难受。
陈曦：“你哥罚你你也怕？”
“没有。”
陈曦：“嗯，看得出来。行了，过来坐着吧。”
孟景依言坐到了床边，陈曦看看他局促模样，心下还觉着好笑。
“你哥是把这活给我了，要我说在谁的家就听谁的话，真想跟你哥对着干，倒不如搬出去住。”
孟漓憋着气道：“能走我早就走了。”
陈曦略一思忖，“不离开还是不愿走，真想走怎么也走的了。既是不想走，何必总给自己找罪受。”
到底是家事，其实陈曦一个外人不太好插手。虽然他明白这孩子一步步成这样不完全是他的问题，甚至孟景也明白这件事，可看着他胡搅蛮缠故意招惹你的样子，难免还是来气。
陈曦的印象里，孟漓确实不太受待见。到也没受过苛待，但明显重视程度不如他哥。孟景打一出生，就享受的是万般宠爱，父母叔伯没有不把他放在手心里的。惹出天大的事来，在他父亲看来都能用孩子还小遮盖过去。
孟漓却再这方面明显过的不如他哥，他父亲还会抱抱他哄他一会儿，他母亲却从未抱过他一次，连他母亲的一口奶都没喝过。而且这种情况随着孟漓长大愈演愈烈，一直到他母亲过世。
再后来，甚至有人说孟漓…不祥。
。
陈曦想到这儿神色难免有些复杂，却听着他问，“你师父待你也不好吧。”
陈曦蹙了下眉，但还是点头应下，“算是吧。”
“你不恨他？”

陈曦顺着他说的考虑起来，“我若是不知道缘由，许是会恨的。但现在已经不那么在乎这些了。我家的事与你不一样，不用拿我做比较。我倒也能理解你恨你哥什么，可即使没有你哥，你也不一定就会过的比现在好。”
道理孟漓当然是明白，可被他说出来，未免还是让人听了觉着难受。
陈曦看他这副模样一时还觉着心软，随而抬手在他额头上胡乱揉了一把，“洗个澡去吧，不想这些了，你还是先想想撺掇着顾思飞绑人回来这事吧。”
孟漓就知道话茬肯定得被扯回来。
陈曦看着他出去，想着按着那孩子的性子，时间应当也不会太久。索性就再屋子里翻腾起来，想着找找有没有什么趁手的家伙事。
抽屉翻出来一把尺子，很窄，大概也就一指宽些，但很厚实，砸在手心里砰砰的。
“就这个吧。”陈曦嘀咕了句。
见着无事也就靠着椅子等他回来，好在是那孩子也没让自己多等，不消一会儿就回来了。进屋正看着陈曦闭目养神的靠在椅背上。
“回来了？”陈曦没睁眼。
“…嗯。”
“墙边站会儿去吧。”
孟漓也还算听话，让去就去了，脚尖抵着墙面，身子站的笔直。
陈曦故意晾了他一会儿，到看着那孩子模样，一时说不出的滋味。
陈曦起身关严了门窗，又搬了把椅子坐到了他身边。
“肩打开，腿别晃啊。”
“我没有！”
陈曦抬手一尺子就抽他身后，声响并不清脆，“话多。”
孟漓猛地往前扑了下，下意识用手扶住了墙面。还想放回去时，陈曦却一把按在了他背上，见着三尺子，正抽在略微翘起的臀肉上。
孟漓被这猝不及防的几下打的闷哼出声。好在是陈曦及时松开了手。
“腿往后点，手撑好，腰下去，腿分开些。”陈曦边说着，一边抬手用尺子轻敲着他。
孟漓再不情愿，也还是按着他说的一步步做到位。
陈曦看着还行，捏了捏他腰肉，却被孟漓躲开了，“要打就打。”
“行行行。”陈曦一副哄孩子语气，可却在下一刻将孩子裤子褪了。
“你——”
“啪——”陈曦打断了他的话，“撑好了，再乱动我可不让你这么舒坦了。”
孟漓心里憋着气，却不得不撑了回去，刚洗完澡身上本还透着热气，这会儿和空气一接触只想让人打寒噤。
陈曦抬手在孩子两瓣臀肉上拍了拍，倒是紧实，看得出平日里应当也没松懈过。
“先说你从山下绑人的事。”陈曦给了他两巴掌，就看着臀肉配合的缩了缩。“顾思飞是非不分你也不分是吗。就打上为了让你哥不痛快，人家一个说书先生哪招惹你了。”
陈曦一边说，一边不断在孩子身后盖着巴掌。这么一会儿身后就染了层粉色，巴掌印子在臀尖上格外显眼。但陈曦话不停，这巴掌就没歇了。
“再说顾思飞，他本就分不清这些事，你还故意撺掇着他，他将来要是真认准了这事，看着想要的就要往回绑，你给担待着啊。诶我说，他让你哥抽一顿你是不可开心了。”
孟漓：“开心。”
“啪——”陈曦照着臀尖又给了一巴掌，明显能感觉到那处颤了颤，“还犟嘴。”可语气里难免还是带了笑意。
“你笑什么。”孟漓回头瞪他。
“让你回头了？”陈曦在他腿根上拧了一把，“没笑什么，就觉着你现在这样到底还是你哥惯出来的。你敢跟你哥这么说，但你问问顾思飞敢不敢跟他师父这么说，到了就是有人忍着你，说白了还是恃宠而骄罢了。”
孟漓刚想反驳，陈曦却又接着道，
“不过也挺好，小时候他们没给你的，你哥不也在试着想补给你吗，你闹腾些许是他还能宽慰些。你真对他毕恭毕敬的，他看了反倒难受。”但孟漓胡闹的程度其实已经有点压着线了，但陈曦没说。
孟漓：“用不着他补偿我。”
“那就是你们哥俩的事了，我就是帮你哥把这次的账算清了罢了。撑回去，继续吧。”
孟漓咬咬牙又撑在了墙面上，被陈曦用尺子在腰上抽了一记才不情不愿的塌下腰去。
“我下手比你哥狠，所以我也不多打你，一条三十，一共就六十下。”
孟漓：“打就是了。”
陈曦站在他身后点点头，但并没有太着急动手。
“抖什么呢。”陈曦拍了拍他，“看不出你怕啊。”
孟漓脸上涨的通红，并未去回陈曦的话。他该说什么，说他没怕？可陈曦就故意晾着他，孟漓低头跟他耗着，谁也不言语。要说陈曦总归是外人，被如此对待到底还是羞得厉害。
陈曦不再等他，单手落在他腰上，按着他免得他乱挣。右手拎着戒尺高高抬起，破风挥下。
“啪——”
厚重的尺子招呼上那已经染了色的臀肉上。声音浑厚，像是敲在心口上。
孟漓身子前倾了下，还未等自己站好，陈曦却直接给他捞了起来，尺子又抽了上去。
陈曦动手确实比他哥狠，孟漓算是感觉到了。而且意外的没有章法，可不管伤处叠没叠上，才着三五下，累在一起就像是打在了骨头上。
陈曦又抬手，一尺子敲在下侧臀肉上，迅速肿胀泛红，很好看的一道尺痕。
再抬手又是一记，正正好叠在上一处，果然红的更甚了几分。

第三下第四下都在此处，伤痕处开始充血。可陈曦还是没停，孟漓耳边都是那尺子抽在皮肉上的声音。身后因为不断重叠的伤痕难耐至极。
“够了…”
孟漓想挣开，陈曦却死死压着他，那处还在被落着尺子，一直到上面有了明显的血点洇出来陈曦才停了手。
“够不够你说有什么用。”陈曦随口奚落了他一句，抬脚在他小腿上踢了下，“诶，站好了。”
孟漓扒着墙，勉强撑起了身子，但还没缓过劲，仍旧喘着气。
“这才到哪。”陈曦安抚般的在他背上拍了拍，可下一刻就又是一尺子抽在身后。
还好避开了方才那处，可却又紧挨着，虽然没叠上，但难免还是会带起先前的疼痛来。
果然还是那个力道那个打发，不留情面的整整齐齐全都责在一处，一直到看到了血迹才停手。
越打他是越不安分，跟个泥鳅一样就要往出滑。陈曦停了手，扯着他腕子直接给带到了床边，推了一把就让他栽床上了。
“我可不是你哥，没那么惯着你。”陈曦冷淡出声，坐在床边压着他脊背，抬手又上去。
“够了…”孟漓还在挣着。
“错了？”陈曦用尺子戳了戳他伤处，就看着孩子一阵战栗。
果然又不给说话。
“你这种故意找茬的，做的时候就该知道不对吧，有什么不能说的。”陈曦到底也没太把他的事当事。反正打了罚了该跟他哥作对还是作对。
见他紧闭着牙关，估计也是疼的不轻，陈曦也不多做理会，再次按着他抽了上去。
这次正正打到臀峰上，那处本就被巴掌招呼了个遍，这会儿才一尺子又带起不少疼来。
“你别…”孟漓将胳膊探到身后，陈曦给他按了下去。
“别什么。”
“换个地…”
“不行。”
交涉失败。陈曦扬手又是正抽在臀峰上。一手压着他胳膊，一腿压在他两膝上。孟漓无论怎么挣都逃不脱那长了眼的尺子。
“啪。”
“啪。”
“啪。”
每落一下孟漓就跟着颤一下身子，也就十下的功夫，臀尖上就是一道血印子。
“不要了…”孟漓抽回手，语气里带了哭腔。
陈曦松开了钳制，就看着孩子慌乱的往前爬了爬，“去哪你也得挨够了才算完。”
孟漓吸吸鼻子，孟景每次抽他，看他稍微有点受不住一般就收手了。哪成想陈曦这种人软硬一点不吃的。
孟漓：“还有多少。”
陈曦：“十来下吧。缓一会儿，待会儿继续。”
身后热辣肿痛的感觉像是要淹没了自己，可又不太想继续耗下去。“继续吧。”
陈曦还有些惊讶，“确定可以？”
“嗯…”
陈曦看着他那软乎劲一时还觉着可怜，哪还有跟他哥的那咋呼劲。
走过去避开伤处在腿根上揉了揉，果不其然下一尺子就在腿根上。孟漓下意识抽回腿，却被陈曦正好抓住。
“我可给你缓了力道了，再跑可真不像话了。”
孟漓是一点也没觉着缓了力道，后面还是生疼生疼的。
陈曦一边压着他，手上极快的落着尺子，再孟漓又准备逃的时候，陈曦收回了手。
相比起之前都伤痕，这次只是红肿的厉害些。
“行了。”陈曦扬手两巴掌又盖上去，清脆的声音却险些将孟漓逼出眼泪来。
臀峰往下一片血色，上面却只是有些绯红。陈曦在偏上的地方又连着多给了几巴掌，因为不是什么伤重的地，孟漓也没太反抗。
“之前算你哥罚你的，这几下算我的，再怎么着你哥也算我兄弟，你这么跟他闹我看着也来气。”
孟漓并不搭茬。
陈曦将他往床上抱了抱，孟漓也没跟他闹。
“打傻了？”
“…没有。”
陈曦坐到他旁边，“一会儿给你上药，先缓缓。”
孟漓听着闭了眼，眉头紧蹙着能看出是真的疼。
“你哥本就当紧顾思飞，你还故意戏耍着他。”
孟漓：“是顾思飞先说想把那个说书先生带回去让他也听听的。”
陈曦哽了下，却还是在孩子脑壳上敲了记，“那你就给他想这么个主意？”
孟漓扯扯嘴角，“就是我不说，他不也还是会绑了回来。”
“我要是你哥，你在旁边看着不制止我都想揍你。”陈曦拧了拧他耳朵，“不说你哥，你好歹也可怜可怜顾思飞吧。”
孟漓抿嘴不语。陈曦也不吵他，自己去打了水，取了药。
。
“为什么你们都那么喜欢我哥。”上药时孟漓问着陈曦。
“这哪有为什么，缘分罢了。要说旁人…你哥的身份在那儿，巴结讨好的肯定不会少。况且你哥身上担子本就重，旁人看着了叹服也好，心疼也罢，总还是能算些好感的吧。”
孟漓点了下头，陈曦却揉了揉孩子脑袋，“又胡思乱想什么呢。”
孟漓抬抬眼眸，复而又垂下，“我就那么不被喜欢吗。”
陈曦心里慌了下，面上却什么也没有表露，“瞎说。你哥心不心疼你，你看不出来吗。”
“…除了他。”
陈曦：“缘分未到罢了，总能遇着喜欢你的人。相对于喜欢的人，其实喜欢的事反而更重要。过自己想过的人生比什么都重要，不用那么在乎有没有喜欢你的，相比起我和你哥，你已经比我们拥有太多了。”
孟漓轻轻摇摇头，似乎并不认同陈曦说的。

“没事，怎么开心怎么过就是了。你又不像你哥，这辈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已经被写好了。”
孟漓：“那你打我做什么！”
陈曦：“再怎么开心你也不能给别人添麻烦吧！你能不能把招惹你哥的时间拿来做些别的事。”
孟漓：“啧。”

关于孟漓母亲为什么不喜欢孟漓。
《郑伯克段于鄢》里面有一句：“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之。”
大概就是，庄公生下来时脚先出来，使他母亲受了惊吓，所以厌恶他。
孟漓的情况跟这个差不多，生他的时候母亲难产，虽然活下来了，但身子一直不好，人也跟着一病不起，最后早逝了。
所以他母亲一直不喜欢他，连抱都不愿抱他，同时连带他的父亲也对他不是多好。

陈曦给他上了药，又搭好被子。孟漓呼吸还有些不稳，想着一时半会儿肯定也缓不下来，陈曦也没说太多哄他的话。
“那刀呀弩呀的，是谁教你的。”
孟漓：“申先生。”
陈曦：“哦对，申先生待你挺好的。”
孟漓并未反驳。
陈曦：“你要是真想学这个，我让你哥从山下专门找个人教你。申先生一年在山上也待不了多久的。”
孟漓：“不用。”
还是这别扭劲。
陈曦揉了他脑袋一把，“行了，随你吧，我去趟你哥那儿。自己睡觉没问题吧。”
孟漓：“要走就走。”
陈曦故意在他身后又给了一巴掌，“早点睡，我明过来看你。晚上睡不着让他们喊我去。”
说完陈曦也不多留就去了孟景院里。
。
灯还亮着，应当是没睡。陈曦走上前叩了叩门。
“来了！等下！”屋里传来声音。
顾思飞此时正靠着孟景，脑袋抵在他肩头，孟景给他推了起来，“陈曦来了。”
“我不要去。”
孟景却是笑笑，抬手在他身后揉了一把，催促了句，“赶紧着，没规矩的样。”
顾思飞这才不情不愿的从孟景身上下去，拾掇好了衣裳，才去给陈曦开了门。
陈曦打量着眼前这人，衣裳头发都有些乱，眼角还有些红，神色也不太对。
嗯…
但陈曦懒得多想，“你主子呢。”
“里面。”顾思飞给他让了道。
正好这会儿孟景也从里面出来，“进来坐吧。”
陈曦也不客气，让进就进去。
孟景随意坐到桌边，邀着陈曦一并坐过来，又去看顾思飞，“沏壶茶来。”
“…是。”说着抿抿嘴去看他家主子，后者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他，眉宇间是说不出的欢喜样子。
看着顾思飞出去，陈曦才不明就里的问他，“怎么了吗。”
孟景笑着摇头，“没事，没准你以后就知道了。”
陈曦见他神神秘秘，更是懒得理会他。
孟景：“小漓如何了。”
陈曦：“床上趴着，没什么事。兴许一会儿就睡了。”
孟景：“没和你闹？”
陈曦奚落他道，“和我有什么可闹的，我又不是他哥。”
三言两语的功夫，顾思飞便端着茶水过来了，给孟景和陈曦一一倒好。托盘上放着两碟点心，一盘新剪下来的带露荔枝。
顾思飞：“没什么是我就先回——”
孟景却打断他道，“坐这儿来。别学着没规矩。”
顾思飞扯扯嘴角，却还是不情不愿的坐到了孟景身边。
陈曦旁边看着不知所云，要他说，确实也没必要让顾思飞在他这儿留着。不过既然孟景要留他，自己也不在意就是了。
孟景剥了两颗荔枝给他吃，顾思飞接过来，觅进嘴里。陈曦也跟着吃的两颗，味道还不错，新鲜的汁水溢了满口。
陈曦：“说起来，我今过去，看着了孟漓自己锻的刀，还不错。我是想着，他若真心喜欢这些，倒不如从山下，请个人来正经教教他。”
孟景皱了皱眉，一时不语，“是吗，倒是没听着他喜欢这些，不过他性子本就闹腾，再让他学上这些，指不定还能做出什么事儿来。”孟景其实知道，自己对他的关心并不够，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入手，一载两载这么拖着，兄弟二人只能是越来越生疏了。
陈曦：“那不也比山下的是惹是生非的好。”
孟景：“我再想想吧。”
二人又是随意寒暄了些许，陈曦这才打算离开，“那行，你俩也早些休息吧，你要是不放心，睡前再去看看他，不过应当是没什么事儿了。”
。
送走了陈曦，顾思飞将门从里反锁了，深吸了一口气，半软不软的靠在了门上，孟景玩味的瞧着他，心下说不出的愉快。
孟景：“过来。”
顾思飞：“主子…”他讪笑着，语气里透着讨好之意。
孟景见他不过来，自己便向着他，一步一步走过去，那气场意外的很是魄人，顾思飞下意识吞吞口水，后背紧靠着门，退也不知该往哪退，只能是躲闪的不去看他。
孟景笑着到他身前。一把拽过他胳膊，将人扯进了自己怀里。那人在自己怀里轻颤着，孟景抬手顺着脊柱慢慢往下移动，指尖轻缓的在后背上摩梭着，最终落在了身后那团软肉上。孟景轻轻揉捏着，很是舒服。偶尔拍打两下。紧实的臀肉会跟着巴掌上下轻晃着。
孟景听着怀里的人不自在的轻喘了一声，随而着问道，“忍不住了？”
顾思飞吸吸鼻子，靠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嗫嚅着，“主子…”
那声音抓人的很，孟景心里轻颤了两下，“回屋来吧，逃是定然逃不了了，还准备哪去。”
顾思飞咬着下唇，被孟景拖着回了里间。
只是从外间到里间这几步路，就听着那人声音渐粗，喉咙间的声音像是再也忍不了似的。孟景回头瞧他，面上眼底皆是一片红晕。顾思飞本就生的精壮，没有一丝羸弱之态，如今这副模样。反倒让孟景一时心潮澎湃。
孟景坐到床边，拽着他一并坐下，只是让他坐到了自己膝上。就看着顾思飞，短暂的皱了下眉头。
孟景并不多去理会他。只是将手放到了身后在那两头软肉上肆意揉捏着。食指还从着那软肉间划过，不断戳弄着。

没跑路！